的侍卫多数是男奴,可以买卖的。乐翩翩花钱大手大脚,经常是公主供给她多少银两,她就花多少,偶尔还在外面欠了债。于是,乐翩翩时常向公主讨一、两个侍卫,倒不是想让他们保护她,而是出个远门两、三天,乐翩翩没银子了,好卖了侍卫换取回王庭的钱。
周峦面色平静,心里早已气鼓鼓的。
半响,周峦突然问狄国公主:“你觉得朕要是被她卖了,会卖个什么价钱?”
公主沉默了一阵子,抬起头来,不无同情地看了周峦一眼:“最少的时候,老师急于出手,一个侍卫只卖到二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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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乐翩翩躲进室内,周峦在外向狄国公主发问,却被公主的回答气到。他满心不悦地离去,此生没打算再同乐翩翩见面。
哪知第二天,竟然又见面了。
这次,是狄王携爱女进宫,参见宴席——友邦来朝嘛,自然是三天一大宴,两天一小宴。
乐翩翩竟不排斥,一同前往。
周峦未料到乐翩翩会来,穿着龙袍踏着龙靴,从一条小径转向大路,身后跟着一溜的内侍宫人。周峦步伐匆匆,无意远眺了一眼。
只一眼,前方那么多人,狄王,公主,还有许多狄臣他陡然却只瞥见了乐翩翩。
于是,内侍宫人便瞧见,优雅的皇帝突然失却风范,佝起腰缩着肩,像只老鼠般转身。他面色苍白眼神慌乱,又好似见了鬼一样。
周峦吩咐道:“快、快随朕回宫换身衣裳。”他指了指发间只有帝王才能用的蟠龙簪,道:“还有,这簪子也得换了。”
不一会儿,狄王斜着臣子公主近前,欲参加皇帝,却被告知皇帝忽感风疾,一直躺在寝宫里,今日是下不了床了。
宴席改由周峦的四妃代为主持。
狄王大惊,这皇帝昨日还好好的呢!不由得关切一番,愿天子龙体早日康复。公主拉那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却什么都不能说。乐翩翩站在公主左侧,嘟了嘟嘴巴。
周峦躺在寝宫龙床上,盖着被子,听着内侍回报,禁不住在被子里跷起了腿。他闭上眼睛,仿佛能如内侍的描述般,想象出此刻不远处,他的妃子们正在主持宴席,款待狄王。
周峦突然觉得他变得不像自己,耸头耸脑,十分畏惧。
他这是怕什么啊?!
怕露陷怕乐翩翩知道自己是皇帝吗?
知道了又怎样?她会吃了他?还是他会吃了她?
周峦咬了下牙,伸手抠了抠被子的角。忽然记起来,自己只是回宫换衣服的,可不是要真躺着装病周峦猛地从龙床上坐起来,把旁边伺候的内侍下了一跳。
内侍带着哭腔道:“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魇了还是癫了?
周峦张开双臂:“伺候朕更衣,朕要出去一趟。
第82章 番外(六)
最先;是有一摞子内侍做尾巴;跟着周峦后头的。走着走着;就成了周峦一个人独行——陛下轻功太好,不知不觉就将众人甩开了。
周峦背着手,去办宴会的点溜达了一圈。他只在外围绕,不近去,亦不让旁人发现。周峦瞧见乐翩翩仍坐在席上;正笑眯眯和旁边的狄国公主说着话儿。周峦自哼了一声;走了。
周峦去宫里其它的地方随便散了散心,再回来,漫不经心往宴会外围溜达第二圈,发现乐翩翩不在了。
周峦暗笑:就知道小骗子坐不住,溜出去了。
周峦晃着脑袋;往前后左右走,很快,就逮着乐翩翩了。
他仍穿着银袍,乐翩翩认定他是侍卫,并未生疑。
她大大方方上前同他打招呼。
周峦高兴,笑出声来:“呵!”想不到还会同她再交谈。
乐翩翩突然道:“哎,宴席还未散,枯燥泛味。真是苦了你们这些当侍卫的,要一直守在外面。”
周峦心底暗笑,面上一本正经摇头:“不苦。”
乐翩翩便再道:“唉,辛苦的都是底下人。你瞧那高顶处的皇帝,得了一点小病,就不用来出席了。”周峦张口欲辩,听见乐翩翩再道:“不过也不知道那皇帝得的是不是小病”她下意识咬重“小”字,眼睛往宴席所在的方向眺了一眼:“这小皇帝后妃那么多,说不准啊是湿毒或者亏了什么了?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卧床?”
周峦立在原地,四肢僵住,半响,他回味过了,狠狠吞咽了一口。
周峦咬牙切齿道:“当今天子年岁二一,远比乐姑娘您大。”
乐翩翩不以为意:“哦,随口叫的,外头说书的都说他是小皇帝。”
周峦有苦难言,原来是当年他叫人写的本子,把自己给坑了。
周峦道:“其实陛下私下里并非像你说的那样的。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时常睹见天颜,陛下他不仅风姿绰阔。”周峦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回味回味自己英俊的相貌。他接着道:“而是陛下大多忙于政事,其实陛下很少往后宫走的。”
乐翩翩旋即接口:“那他把那些娘娘们囚进来做什么?”她说:“娘娘们可都长得很好看。”
周峦鼻子都快气歪了,心想这乐翩翩评判人的标准就是好看不好看吧?再则,他一贯认为纳妃嫔该用个“塞”字,宫外的人拼命把女儿塞进来。这还是头一遭听见人形容:他“囚”了她们!
周峦心里冷笑一声,心想:就算是囚牢,也是那些类似母后的女人,为了金笼玉铐,心甘情愿求着争着要求的。
周峦嘴上道:“你怎么能用‘囚’字呢?陛下虽然少往后宫走,但对诸位娘娘都是很体贴的。只要去了宫里,均分外温柔。”
乐翩翩忽然扑过来捂住周峦的嘴,她的小而柔软,掌心一点也不粗糙,她说:“你说这话是会诛心的,被别人听去会诬陷你与娘娘们有私。”她将小手挪开,周峦怔忪在她掌心的温柔,呆呆伫了好一会儿。
他凝视着她,意味深长:“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倘若被有心人听去,奏你一个藐渎圣颜,你比我罪更大!”
乐翩翩笑道:“不用怕,我现在是拉那殿下的老师,友邦贵客,皇帝奈何不了我的。”过会,乐翩翩嘟嘟嘴:“再说,我哪有藐渎圣颜,小皇帝子嗣不行,可能有亏或者有湿毒,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么?”
周峦此刻若咽着茶水,定会一口全喷出来。他连咳几声,乐翩翩关切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周峦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脸红了,他偏过头去,不敢对视乐翩翩的眼睛,解释道:“其实陛下是很勇猛的,那个没有子嗣,是因为我们做侍卫的常出入宫中,知道一些,陛下事毕常常会赐娘娘们汤药。”
乐翩翩惊呼:“他不想要孩子?!”
周峦垂脸,复又抬起头,盯着乐翩翩,道:“嗯。”他忽然心潮起伏,直卷巨浪。
乐翩翩斥道:“既然皇帝不想要孩子,何苦坑害那么嫔妃。他贵为天子,自然也是知晓那些汤药的危害的,当然痛不在他身,他无关痛痒,反正他也不怜惜她。”
周峦自认为对待自己的每个女人都是温柔体贴的,所以他旋即反问:“不怜惜?”怎么可能!
“他要是怜惜,就该自己喝药,再不济,快完的时候自觉抽出来,别在里面!”
周峦傻得半响做不出反应,待反应过来,竟烫红了一张脸。怎地有种错觉,觉得这些尴尬的话是他自己说出口的。
周峦结巴了,“你、你、你是姑娘家么?”
“是啊。”
“那怎么能讲出这种话!”
可能是周峦的反应太过强烈,乐翩翩被唬得后退了一步。她先与周峦对视,继而眸光黯淡下来:“很小的时候,我娘就带着我四处飘了,可能我懂得有点多。”
周峦抿嘴,本想肃然回她一句“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得知她也是从小就四处漂泊,他同命相惜,心顷刻间就软了,道:“算了,是我说重了话。”
周峦想起自己少时许多辛苦,许多委屈,母后带着他四处避逃,母后,母后和谢景一想起这些旧事,他就糟心。周峦对乐翩翩的同情顷刻加倍,道:“翩翩啊。”忽然改口称她翩翩。
良久,他不说话了,乐翩翩不禁反问:“什么事?”
周峦踌躇问道:“你喜欢什么?”琉璃万顷,金山银山,就算她喜欢天下,她也给得起。
乐翩翩道:“没有什么喜欢的,但也什么都喜欢。”
这话答的很虚啊周峦挑了下眉毛,笑道:“翩翩,长命百岁永驻青春,你喜不喜欢?”宫里那神叨的秘密,已经有了进展,那道人不久后变能钻研出长生不老的妙法,周峦从未对人提起,他的臣子妃嫔无一人知道,但是这会儿,他不介意在给谢致续完命后,顺道给乐翩翩也续一人。
博她一笑,也算值得。
哪知乐翩翩摇头:“活那么久干嘛,要是活得痛苦,我好不容易熬到了了断,还得继续熬,求死不得,渺渺无绝期。”
这一番话撞上周峦心坎,他自己从来觉得长生不老没什么好,一切随缘,能活多久就活多久,乐得逍遥。
若非他是天子,底下有千千万万殷切跟随者,他定要自在说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会周峦终于敢说出来,“是,我也这么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乐翩翩轻轻瞟了他一眼,并不知道,周峦说出这句话,一口憋了二十来年的气,终于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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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王一行人在京城滞留半月,后来那十几天,周峦常去驿馆约见乐翩翩。
起初,他是隔三天来一趟,后来变成隔天来,再后来,他天天来。
乐翩翩待周峦不错,乐与同他交往。可是乐翩翩有个怪癖,无论周峦好说歹说,几乎快磨破了嘴皮,她却只肯待在驿馆,不愿上街。
最后一日,周峦道:“你都要走了,难不成今日还憋在驿馆里?”
乐翩翩没有像以往那样一口回绝,似有所动。周峦就笑着将她手一牵,往馆外走,乐翩翩把手从周峦手里抽出来,但是脚下没有停步。
周峦眼皮一跳,旋起嘴角,如沐春风。
时值晌午,正是饭点,周峦携乐翩翩上酒楼。
食客满堂,酒家台子上演着周仲晦的故事——这几年,周郎君的英雄事迹愈发受欢迎,以前只有说出的本子,今年连戏也出来了。
乐翩翩看得入迷,一出演完,她拼命鼓掌。回头才发现周峦将双肘皆放在桌上,正盯着她瞧。
乐翩翩问:“你乐什么?”
周峦敲桌:“这顿小爷我全请了!”
乐翩翩嘿嘿一笑:“周郎君很吸引人吧。”
“是不错。”
“我要早生二十年,就一定要嫁周仲晦!”
这话周峦听着不是滋味,恩师在上,他却不敢多言,憋着,听见乐翩翩继续说:“可惜晚生了二十年,当世英豪只汉王一人,只能嫁给汉王了。”
周峦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既紧张又不悦。
乐翩翩惋惜道:“但他却已是有妇之夫!”
周峦心头酸意绵绵,猛拍胸膛。
“你拍胸膛做什么?”
周峦心里既苦且酸:朕、朕也是英豪啊!
食完饭,出了酒楼,两人在街上走。乐翩翩见周峦左摇右晃,不由问道:“你怎么这么乐,像个小孩子?”
“我当小孩子的时候也没这么乐过。”周峦常微服私访,但多少年都没跟姑娘一同逛街了!
前有惊马,嘶鸣而来。周峦见着,伸臂在乐翩翩面前一挡:“当心!”乐翩翩亦将他手腕一桎,同退到侧边。惊马呼啸着由远及近,左右民众纷纷闪避,周峦不禁皱起眉头:“这马容易伤着人啊”他正准备出手,听见身边一声轻叹,乐翩翩凌空跃起,飞踢一脚,竟将惊马踢毙。
她一脚踢毙了马?
她一脚踢毙了马!
周峦久久不敢确信,在马前详观良久,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峦转头问乐翩翩:“你的脚法这么厉害?”之前牵她手那一瞬,他曾习惯性试探过,乐翩翩并没有什么内力。
乐翩翩打哈哈:“那当然,本姑娘掌有掌风,脚有脚气!”四周涌过来不少百姓,纷纷夸张乐翩翩,还有人问她姑娘名姓,家住何方。乐翩翩忽然就局促起来,带着焦虑,眼神闪烁,催促周峦:“好了快走,我们走吧。”
周峦的心思还停留在那句脚气上面,惋惜女孩子家这么粗鄙,忽又记起之前的避子汤,不禁重呕起一口闷气。
走了一会,他才意识到:围观的人一多,乐翩翩就紧张不安急着走,再将之前她死活不愿上街一联系
乐翩翩不对劲。
周峦起了捉弄乐翩翩的心思,正巧前方有数辆马车行来,道路拥堵,周峦便倾身往前一跌:“啊呀!”跌坐在地上。
乐翩翩止步转身,焦急地问周峦:“你怎么了?”她连声音也是颤的,心急如焚要离开。
周峦优哉游哉:“脚崴了,不得行。”
乐翩翩蹲下来:“真扭了?”她欲细细检查一番,小手无顾忌捏上周峦的脚,隔着靴袜,周峦又痒又热,乐翩翩见周峦真是崴了脚,心一横背对着周峦,佝偻起背。
周峦不解,伸指往她背上一敲:“你做出这副小乌龟的模样做什么?”
乐翩翩回头瞪他一眼:“我背你!”
周峦神还楞着,身子已被乐翩翩拽上了背。他唰地就烫红了整张脸,将脑袋躲在乐翩翩背后,心想自己堂堂天子居然被一个姑娘驮周峦目光下移,发现自己两只小腿还被乐翩翩两臂拴着,羞死了羞死了
半截路程,周峦的心思半转千回,乐翩翩边驮边走边说:“你可真沉。”
周峦笑眯眯:“那我以后少吃点,变轻。”
过会,乐翩翩又说:“你可真沉,我都不知道能不能驮你到宫门口。”
周峦心疼她累着,赶紧道:“不用到宫门口,就到驿馆就成!”
乐翩翩猛回头,将周峦惊得心肝乱颤,见她的双目上下来回刷在他脸上,周峦紧张,亦揣测不安,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放弃这对视的机会。
他凝视着她,怀着诸多情绪问:“你瞧我做什么?”
乐翩翩慢慢道:“你喉结长得好看。”
一句话把周峦说热了,他不知不觉瞧她容颜,忽然发现,她也听好看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耳朵,各个都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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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一瘸一拐,自行走回皇宫,可没把候在宫门外的内侍们吓了一跳。
内侍纷纷跪下:“陛下恕罪。”
周峦乐了,“你们何罪之有啊?”
内侍们垂着头,用余光窥视周峦,发现腿脚不灵便的陛下,今日心情格外好。
而且陛下走得轻快,自个儿飘飘然回了金殿。
皇帝命人下去查一查,京城中哪户人家,生的女儿是脚力超群的。
这个命令可吓坏了那些臣子,禁不住拿眼偷瞥周峦。他们的陛下是惯有风流名,可是突然间爆出的这个口味
那几个领命的臣子觉得非常对不住皇帝——他们的脑海里实在是不可控地浮想联翩。
周峦不知道这些下臣心里想什么,但是瞧他们眼神古怪,就能猜着不是好事。周峦道:“还不速速去查,今夜戌时之前,务必回来禀报!”
乐翩翩的身世很快打听回来了。
秘书少监李大人,如今四十来岁,做事持重,但他年轻时却是为逆经叛道的公子,不遵父母之命,娶了一位从天上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