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微低着头,沉着嗓子答道:“连三小姐说笑了,奴婢绝没有媚惑皇上。”
当时的宫廷宴,这个所谓的连三小姐根本就不在场,这些什么狐狸精的话语还不都是她听来的?萧容还以为那日宫宴上的事情早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料非但没有过去,还被传得如此粗鄙无状,都成了这些所谓的名门闺秀茶余饭后闲聊和嘲讽的话题。
她们的兴趣,还真的既低俗又无聊。
萧容自认为已经回答得很得体了,还要她怎么样呢?难不成得承认了媚惑皇上这件事吗?
可连茹佩却不打算就此罢休,她伸手扶了扶自己发髻上金贵的金翠花钿,哼声道:“奴婢?原来你只是个奴婢啊。卑贱之人多作怪,作怪起来还特别惹人厌!如果我是你啊,我就会跳进那湖中好好洗洗这身上的骚味!”
夏如璎有些担忧地瞥向萧容。这样的话语的确有些过分,夏如璎担心萧容会受不了,可萧容这次却是出乎了夏如璎的预料。
萧容微微低着头,脸色很平静,似乎这些粗鄙的话语根本就不是落在她身上的。
夏如璎略带欣慰地浅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温声道:“连三小姐,萧媵侍再怎么说也是大帅的妾室,连三小姐这样的话语若是传到大帅的耳中,恐怕有损于连三小姐在大帅眼中高雅端庄的闺秀形象。”
连茹佩一听,顿时有些慌乱了。她本就日夜想着能早日嫁入大帅府,这件事已经被一拖再拖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儿苗头,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连茹佩理了理身上华美卓绝的海棠红大袖纱罗衫,然后道:“大帅今日进宫受赏,特邀我前来大帅府内做做客。临走前长姐还担忧着呢,说千万别遇上那个什么萧容,免得惹得一身的骚,到时候想洗都洗不掉!”
连茹佩一边说着,一边厌恶地蹙起眉,她的腰肢盈盈地轻扭着,手腕上一大串的金镯玉镯碰得砰砰作响,似乎在为她的言论而喝彩。她这一身大袖纱罗衫配以金翠花钿的行头,本是皇宫贵族们在相当重要的场合才会穿的,大抵是想着终于有机会进入大帅府来做客,因此才装扮得如此隆重。
可她的话语却着实是让她这一身衣衫都羞愧了。她继续说着:“大帅就是夸我高雅端庄呢,这位姐姐倒是提醒了我。不过话说回来,以后我也嫁入了大帅府,这低头不见抬头见,总得遇上呢!想来还真是麻烦,难不成以后还得日日都沐浴焚香了。”
连茹佩阴阳怪气地说罢,转身便走,似乎多呆一刻就会被玷污了一般。
夏如璎这才扶了扶萧容的手臂,示意她可以起来了。可这一扶,才发现萧容的手似乎都已经僵硬了。夏如璎微垂下眼,见萧容的手握得紧紧的,连衣裙都被抓得起了褶皱。夏如璎本以为萧容已经心平气和毫不在意,却不想她还是在乎的,只是忍了下来。
其实萧容在乎的不是别人对她的诋毁和羞辱,因为这样的事她已经遭受了太多,早已经有了自发的抵抗力。
萧容在意的,是连茹佩的那句“以后我也嫁入了大帅府”。
萧容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在乎这些,因为穆卿已经娶进来了这么多的姬妾,再多上一两个也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差别。可是在听到这些之后,萧容的心里还是有些堵。
正在这时,吕妾媵走了过来,对着跪着的萧容低低地哼了一声,用着她一贯的腔调说道:“萧媵侍,别来无恙啊。”
萧容沉默不语。
吕妾媵见状,尴尬地低咳了两声,一旁的梦帘立刻开了口,“哟!萧媵侍现在是大帅身边的宠妾,自然是不会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如今对着吕妾媵都可以不回话了,那以后连三小姐嫁进来了,萧媵侍是不是也会这般目无尊卑?”
萧容抬起眼来瞪了瞪梦帘,忽记起梦帘之前在永华阁为吕妾媵求情时痛哭流涕的狼狈模样,再看看她现在唯恐天下不乱的神色,萧容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不就是嫌她目无尊卑吗?她连那些羞辱都能咽下了,这些又有何妨?
“奴婢见过吕妾媵。”萧容说罢,深深地叩首。
面对萧容这样的大礼,吕妾媵有些诧异,她看了看梦帘,然后故作亲和地拂了拂衣袖,道:“萧媵侍现在可是大帅的爱妾,还是快快免礼吧。”
“多谢吕妾媵。”萧容咬着牙笑了笑,这才缓缓起身,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去。
夏如璎跟在她身后,低声唤道:“萧容,你没事吧?”
“没事。”萧容说得极轻,但是步履却加快了。她只想立刻离开这样的是非之地。
可即便是如此卑微的要求,也无法如愿。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大叫。
“连三小姐的手绢掉进湖里了。萧媵侍不是会轻功吗?还不快去帮忙捡起来?”梦帘朝着萧容这边大声嚷着。
萧容实在是不愿转过身来,可是如今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就这样走掉一定又会被落下话柄。
萧容咬了咬牙,只得回去。
那块手绢已经随着水流飘到了好远,萧容探头望了望,然后思索着该从哪儿着力。
而连茹佩却急了,“快去啊!再磨蹭它就沉下去了!那可是大帅送我的手绢,要是拿不回来我为你是问!”
听到这儿,萧容的心抽痛了起来。穆卿竟会送连茹佩手绢?那他会不会也一样地对连茹佩深情款款,信誓旦旦?萧容咬住唇,不敢继续往下想。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赶紧下去捡啊,你发什么呆啊?你存心的是吧?”连茹佩叫嚣着,然后恼怒地挥手打向萧容。
萧容敏捷地一闪,躲过了连茹佩的攻击。不料连茹佩却啊地一声尖叫了起来。
正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容突然飞身而下,跳入湖中。
连茹佩吃痛地缩回手,大声嚷道:“她头上戴的什么鬼东西啊?真是痛死我了!”
吕妾媵和梦帘连忙迎上来为连茹佩查看伤势,她的手指似乎被什么利器给划了一下,但只是刮了一个红印,并没有流出血来。
原来,连茹佩方才挥手过去想打萧容,被萧容那么一闪,她的手就打到了萧容头上的发簪上。连茹佩的手被刮痛了,萧容发簪也被打飞了。
萧容本还在犹豫从哪儿着力去取那块手绢,却不料头上一颤,她敏锐地感觉到发簪飞了出去,然后她再不作他想,纵身就跳了下去。
发簪是逮住了,可萧容也跟着掉进了湖中。
扑通一声,吓跑了莲叶间的游鱼,荷叶也跟着猛地颤起来。由于这样的动静,水面开始晃荡,那块手绢也就被彻底浸湿,然后快速地沉了下去。
“我的手绢!”连茹佩朝着那沉下去的手绢叫喊着,然后对着水中的萧容怒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给我记着,这笔账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而夏如璎却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因为萧容下水之后就一直在手忙脚乱地挣扎,她本来还离岸边不远,挣扎一番之后反而往湖中心移过去了。夏如璎心想着萧容会武功,这点小事绝对难不住她,却不料她一边挣扎着,一边还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难道萧容不会水?
夏如璎慌了,连忙对连茹佩说道:“连三小姐,她好像不会水啊!有谁会水,赶快下去救救她啊!”
“她不会水?她不会水那她跳下去干什么?找死啊?”连茹佩翻着白眼哼笑着,“或者说,她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骚味,想下去好好洗洗了?”
梦帘也哼笑着搭腔,“奴才以为啊,她是想推脱责任吧!把连三小姐的手绢给弄沉了,所以就在那儿假装不会水。那些真正不会水的人都是会喊救命的,看看她,一句救命都不喊,演戏也演得太不像了!”
看着萧容挣扎着渐渐往下沉,夏如璎连忙跪下来拉住连茹佩的裙摆,“连三小姐,求你发发慈悲救救她吧!她好像真的不会水啊!”
连茹佩厌恶地夺回自己的裙摆,然后低吼道:“要救你自己不知道去救啊?”说着,顺势一脚向夏如璎踹过去,夏如璎一个不稳,也跟着栽进了水里。
“救命!救命!救命啊”夏如璎本能性地喊了几声,然后也开始猛地喝水。
连茹佩却在理着她的裙摆,然后低低骂道:“什么运气啊?手绢丢了,衣裳也弄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愤愤地瞪了瞪湖中的两处乱溅的水花,然后提起步子气呼呼地走开。
吕妾媵望着渐渐不再挣扎的萧容,然后和梦帘相视着阴笑了一下,也跟着连茹佩的脚步去了。
萧容不是不想喊,而是她知道喊了也没用。她抓住了发簪,一直紧紧抓在手里。她本来可以很快就飞身而起离开深湖的,可是她的脚缺似乎被什么给绊住了。这才记起之前月眉似乎说过这湖中曾经长着许多水草。
而如今那水草就像是死神的魔爪,将她一直往下拉。无论她多么努力地挣扎,都无法逃离。
然后,她又听到了一声巨响,难道是有人来救她了?可萧容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了夏如璎的呼救声。
萧容想去救夏如璎,可自己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的水,只觉得这些水似乎有着某种魔力一般,不断地灌进她的口中和鼻中。
水面上是人间,水面下是地狱。
可她的手,没有放,她的发簪,没有放。
周围嘈杂得全是哗哗水声,也安静得只剩下哗哗水声。
萧容只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伴随着又一声巨响,一个矫健的身姿落入了水中。rs
第174章 有你足矣
萧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来,想要看清这水中的人究竟是谁。可是她的双眼却被这无情的水给迷蒙住了,怎么也看不清。
努力了很久很久,萧容终于睁开了眼。可四周已经没有了水,她也已经躺在了温暖干爽的床榻上。眼眸快速流转,闯入她视线的,是眉头深皱的穆卿。
萧容的手指动了动,心中猛地一凉,“发簪发簪!”
看到萧容忽然大叫着坐起身来,穆卿立刻上前扶住她的肩,安慰道:“没事了,大家都没事了。发簪还在,还在”
直到穆卿握住了她的手,萧容心中的恐惧才渐渐消散。她缓了缓神,强忍着泪水,然后猛地别过脸去,“大帅何必还来救奴婢?不如让奴婢淹死算了。”
想着那个害她落水的连三小姐即将嫁入大帅府,萧容心里就一阵阵抽痛。可是即便如此,当穆卿送她的发簪飞出去的时候,她还是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当时她完全没有想那下面是深深的湖水,是深得可以将她淹死的湖水。
萧容不愿再去看穆卿的脸,想着穆卿送手绢给连三小姐的情景,她心里就难受得要死。那种感觉就像是溺水一样,想呼吸,可涌进鼻腔的全是令她窒息的水,心中又憋闷又难受,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么无力。
萧容本以为穆卿会迁怒于她的出言不敬,却不料穆卿只是轻轻地将她的脸转过来,然后一脸正色地说道:“以后不能再这样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了。不过是一支发簪而已,你若是想要,本帅可以再送你。”
萧容藏在锦被下的手开始慢慢握紧,她无奈地挑眉而笑,“是啊,不过是一支发簪而已,大帅多得是。今儿送给这个女子,明儿送给那个姬妾。奴婢又何苦为了这样毫无价值的劳什子而丢了性命呢?”
穆卿的双眼微微眯起来,然后沉声问道:“毫无价值?”
萧容冷冷地移开目光,不再回答穆卿。如果在穆卿眼里这支发簪就像是连三小姐的手绢一样,那她是的确没必要为了这发簪而豁出性命。这样的礼物穆卿一年都不知要送多少出去。
精美的物什,廉价的感情。
见萧容不再回应,穆卿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良久的静默之后,他开口解释:“连茹佩是连府的三小姐,也就是皇后的三妹。本帅今日一大早就进宫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允许她来到大帅府做客的。介于这是皇上封赏之日,本帅也没再多做推辞,就任由她去,却不料她竟敢在大帅府生出这些事来!”
萧容静静地听着,原来那个连三小姐就是皇后的妹妹,就是那个为了穆卿迟迟不肯出阁,甚至逼得皇后向皇上求情的女人。萧容一早就听说过这个人了,却不料原来就是她。
“本帅已经将她遣走了,容儿还不满意?”穆卿的声音柔了下来。
萧容这才转过头来,却依旧冷着脸,“大帅现在遣她走还不是为了以后能八抬大轿将她迎回来?”
穆卿皱起眉,一脸不解地看着萧容,“谁要八抬大轿将她迎回来?本帅还巴不得她滚得远远的呢!”
萧容愕然。
“连茹佩最爱的就是嚼舌根,她说的话你都不要信。”穆卿说着,却开始微微笑起来,他扬了扬眉,然后直直地看着她,“容儿这是在耍性子,吃醋?”
被这样一说,萧容立刻尴尬地侧过脸去,“奴婢哪敢?”
穆卿畅然一笑,然后扶住萧容的头,一脸认真地凝视着她,“容儿,本帅说过,有你足矣。”
萧容的心神晃了一下,因为这句话穆卿的确说过,那个时候他当着文武朝臣拒了婚,还差点惹得万岁爷都不高兴。
“娶到了你,本帅就不会再纳妾,无论对方是皇后的妹妹,还是别国的公主。本帅只要容儿一人。”穆卿说着,一脸郑重。
萧容的心渐渐暖了起来,虽然知道穆卿的深情都是要给南宫容儿的。
正在此时,屋外噪杂起来。不一会儿,便涌进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魏荷语,跟在魏荷语身后的,还有许久不见的陈妾媵,赵妾媵,以及刚打过照面的吕妾媵。
魏荷语一脸关切地迎上来,嘘寒问暖。一旁的陈妾媵依旧是冷着脸,不说话,只是双眼死死盯着穆卿和萧容紧握着的手。赵妾媵则是关切地探出头来,应和着魏荷语一同关怀着萧容。而吕妾媵却显得有些慌张,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萧容。
一阵风风火火的寒暄之后,魏荷语才带着姬妾们离去了,这个屋子也终于安静了。
“大帅,奴婢想去看看夏妾媵,她也落了水。”萧容说着,欲要起身来。
穆卿却拦住了她,“都说了,大家都没事儿。夏妾媵只是受了点惊吓,现在已经歇下了。”
正在这时,巧如走到门口来,“大帅,萧媵侍,夏妾媵过来了。”
萧容一听,再也不顾穆卿的反对,起身下床来,向门口迎过去。
夏如璎的脸色很苍白,见到萧容无事,才终于露出笑脸,“你都吓死我了”
夏如璎抚着萧容的头发,虽笑着,眼中却溢满了泪水。萧容的心也跟着柔软了,紧紧握住夏如璎的手,眼眶也红了。
正在此时,吴夏匆匆地走了进来,对着穆卿耳语了几句,穆卿静静地听罢,沉着脸匆匆地离开了。
穆卿一走,萧容就将夏如璎拉到里屋去。
“夏姐姐,我跳下去了,你怎么也跟着跳下来了呢?”萧容这才问。当时她还以为夏如璎是想跳下来救她,却不料夏如璎也并不会水。
被萧容这样一问,夏如璎的脸沉了下来,“我也是不小心落水的。”
萧容皱眉,表示不信。
夏如璎苦笑了一下,“我总不能说我是被连三小姐推下去的吧?”
萧容一听,果然是那个连茹佩。要说,夏如璎想要找王妾媵报仇,也就是和琴妃过意不去,那皇后和连茹佩就应该不算是夏如璎的敌人。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简单的,哪会有绝对的盟友?
但又一想,那个连茹佩竟敢在大帅府做出这样的事情,想必也是个闯祸精,恐怕这些年来为皇后惹了不少的是非吧。可闯祸精又如何?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即使是被她给欺凌了去,也都不敢说出口。但是吕妾媵呢?吕妾媵这才刚刚复宠,就要开始报复了吗?
萧容深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吕妾媵早就对她恨之入骨,如今吕妾媵复了宠,自然是要找她出这口恶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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