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萧容的眼眶渐渐地湿了。她强忍哽咽,然后傲然地瞪着闪烁的火光,像个倔强的将军一般,和噬骨的思念斗争着。
“萧媵侍,这是在想着大帅吗?”
突然,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响起。萧容全身微微一颤,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她愣了愣,侧过身来,这才发现贾大娘并没有入睡。
看到萧容挂着泪的脸,贾大娘沉沉叹息,缓缓坐了起来,伸出粗糙的手为萧容抹了抹泪,温柔地对她笑着:“老奴的孙女儿若还活着,应该也如同萧媵侍这般年纪了。”
萧容吸了吸鼻子,也跟着坐起身来,略带疑惑地看着贾大娘,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贾大娘布满皱纹的脸渐渐黯淡下去,她看着火光,缓缓道:“当年村落里起了疫病,老奴的儿子媳妇还有孙女儿全都病死了。那时老奴在八王爷府内做婆子,才躲过了这一劫。”
萧容悲悯地看着贾大娘,她能明白那种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相比之下,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加令人绝望。
可贾大娘却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而且还能保持着一颗童心,这实属不易。如果贾大娘不说,萧容怎么也不会相信她是个有着这样的悲惨过往的人,因为贾大娘身上有一种无形的令人舒畅开怀的力量,似乎这世间所有悲伤的事情都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萧容不由得向贾大娘身旁靠了靠,然后更加专注地听她讲,就好似当初她和月眉、巧如围在一起听贾大娘讲膳食料理一样。
贾大娘似乎很喜欢这样被倾听的感觉。即使是说着悲惨的事情,她的嘴角也带着一丝丝温暖的笑,“其实,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老奴也无心再提起。只是见着萧媵侍命途多舛,因此有感而发罢了。”
萧容翘了翘嘴角,“贾大娘怎觉得我命途多舛呢?”
贾大娘得意地笑了笑,“这大帅府里的事儿老奴可都清楚得很。即使是不清楚,那群婆子也会在耳边嚼舌根子,也就很快就知道了。”
萧容的笑僵在了唇边,原来是由于这个原因。幸好贾大娘还算是能明辨是非的人,否则一定也以为她是个恶毒的小人。
可即便如此,萧容还是忍不住嘟哝,“贾大娘可别听她们讲,她们都把我讲成是狐狸精了。”
见萧容略带委屈地埋怨着,贾大娘粗着嗓子笑了起来,“萧媵侍应该高兴才对,毕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被说成是狐狸精。因为能被这样说的,都是姿容姣好的女子。萧媵侍就权当她们是在夸你得了。”
萧容的嘴角抽了抽,终于明白为何即使全家都遭了疫病之灾,贾大娘都还能每日这般乐呵呵的了。
不过不得不说,萧容还真的渐渐开始不讨厌被说成狐狸精了。
贾大娘思索了一下,又道:“老奴见过的女子中,萧媵侍的确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老奴就知道,大帅的眼光不会差的。”
萧容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打断这个话题,“北国中美丽的女子数不胜数,贾大娘兴许是见得不多吧。”
贾大娘顿了顿,嘴角溢出一丝深远的轻叹,“其实老奴见过的美人也不少,尤其不能忘记的,却只有一位。”
萧容看着贾大娘一脸陶醉的样子,顿时好奇了起来,能让男人铭记终生的女子古往今来倒也不少,可是能让同为女人铭记终生的女子,那就着实有些不简单了。
静夜微凉,萧容单手托腮,借着微颤的火光,细细地听着这位让人难以忘怀的女子的故事。
第216章 一封休书
六王妃本是夏国皇后。当时的夏国国力薄弱,夏国的皇帝夏沣多番想要巴结强盛的北国,却始终不成。最终痛下决心,将自己的皇后送给北国的六王爷穆轩王做侍妾。
而穆轩王并不是愚笨之人,自然知道这样的烫手山芋要不得。可是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夏沣已经如此卑微讨好。为了不伤两国的和气,穆轩王并没有矢口拒婚。
可是当喜骄抬到穆轩王府门口的时候,却只接到一封休书。
为了两国的和气,穆轩王没有拒婚。为了北国的利益,他休了这个远道而来的女人。
穆轩王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将所有的罪责全都移嫁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上,两国的国民都会以为和亲不成不是穆轩王的错,也不是北国的错,而是这个女人的错。
一夕之间,她从夏国皇后变成了夏国的千古罪人。
花轿落寞而归,夏沣却是又怒又喜,怒的是和亲未成,一番折腾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喜的是,他的皇后终究还是回来了,即便她已经是个弃妇。
可是世事岂是那般如人所愿?花轿回程的第二日,轿中的人就失踪了。
她逃了。
夏沣拿着信函的手猛地抖了起来,他的脸上渐渐失去血色,耳畔再次回响起她的话语。
她柔软地伏在他怀里,是那般温顺乖巧,她的声音轻柔纯粹,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寒意。她对他说:“皇上,臣妾这次离开,恐怕和皇上就再无后缘了。”
夏沣当时全身一怔,抽出手来捧住她的脸,凝望着她。语气中带着允诺和乞求,“不会的,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待到朕的江山巩固了,朕一定将你要回来!到时候朕愿意为你废除整个后宫,朕只有你一个妻子。夏国也只有你一个皇后。”
夏沣信誓旦旦地说着,可是他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他看到她莹润的双眸渐渐湿润。她伸出了纤细如葱的手指,将他的手从脸颊上移开。
她的手分明是那么无力,可是夏沣却还是被她掰开了手。她垂了垂眸,轻声啜泣。“可是皇上不都已经答允了左丞相,要立他的长女为后了吗?”
夏沣脸上的肌肉僵硬了,眼中渐渐燃起怒火,他明明已经警告了无数遍,终究还是没能瞒住。
短暂的死寂之后。夏沣无力地向后坐倒,顺势躺在了金丝锦缎的龙榻上。
寝殿内飘溢着淡淡的龙涎香。她轻轻啜泣着,渐渐无声了。
夏沣睁开双眼瞪着上方,手胡乱地摸索着,终于拉住了她的衣袖。
“朕向你保证,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朕需要的只是时间。”
她坐在龙榻边上,背对着他,瘦削的肩头微微颤着,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夏沣的心抽痛着。忍不住起身来从背后搂住她。他鲜少见她哭,这次却哭得这么伤心。让他越发难以原谅自己。
夏沣收紧了双手,想要更加贴合地搂住她。她渐渐停止了啜泣,四周寂静下来,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呼吸声。
夏沣垂下头,埋进她的雪颈间,耳畔却传来凄冷的声音:“如果皇上只是想要借机将臣妾推开,那皇上大可赐臣妾一杯毒酒,臣妾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声音明明清冷微弱,可夏沣却觉得心口如同被一声声闷雷击打着。他惊惶失措地抬起头来。似乎不敢相信方才所听到的话语。
她转过脸来,毫不躲闪地望向他,娇柔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夏沣的目光开始躲闪起来,他不敢面对她。
迟疑了一阵,他恼怒了起来,伸出手将她按倒,迫使着自己凝视着她。
她的身体轻柔得像细软的水一般,让人不忍伤害。
夏沣凝视着她,喉间开始哽咽起来,片刻的宁静后,他伸出手捧住她的脸,柔声哄道:“你是朕的皇后,朕岂会存着这样的心思?朕不准你这么想,你要相信朕,朕总有一天会吞并北国,然后将你抢回来的。”
她的脸上终于溢出了笑容,是那么柔和而绝望,“臣妾愿意相信皇上,也愿意等着皇上。可是这究竟是多久呢?若是皇上终究无法吞并北国,臣妾是否要等上一生?是否要永远服侍着另一个男人 ?'…3uww'”
夏沣沉默了。他圆睁着的双眼中布满血丝,清俊的脸也憋得通红,渐渐变得扭曲起来。他看着身下她,心中的郁结如同一团浓黑的污墨,它扩散开来,将他的世界全都沾染。
他发红的双眼忽然变得凶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呼吸似乎要将这屋子里娇香旖旎的空气全都夺走。
他猛然地俯下身,狠狠地冲进她那一片柔软之中。
不知为何,这一夜他始终觉得难以释放,难以排解。因为他的内心已经充斥着驱不散的恐惧,和填不满的空无。
他欺在她身上,一边肆虐着,一边声嘶力竭地低吼着,一声一声,似乎都是从喉间滚出来的,沉闷而郁结。
她顺服地躺在他身下,双眼直直地望着上方,一语不发。
直到他倦极了,从她身上翻了下去,她的唇才颤了颤,“皇上,此去一别,如果永不相见。那臣妾即便是死了,魂儿也绝不会归来。”
清冷的嗓音气若游丝,可这句话却一直回荡在夏沣的脑海里,将他折磨得几近疯狂。
花轿从夏国皇宫送出去之时,夏沣并没有出现。她也没有追问,披上盖头以后便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花轿被送出了好远,宫门处送嫁的宫女们都准备撤回去的时候,突然跑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他满身酒气,踉跄着步子向外追去,口中发出干哑的嘶喊声,连一旁的宫女都被这场景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躲去。
不一会儿,里面又匆匆跑出来一个人,那宫女定睛一看,竟是御前的大公公。见到大公公,宫女惊讶地跪了下来,回过头去再瞅了瞅那个狼狈不堪的醉鬼,这才发现,那似乎是皇上。
夏沣被大公公连手带脚地抱住。嘶喊了一阵,最终平静了下来,全身瘫软地倚在宫门口,头发凌乱不堪,脸上布满泪痕。
大公公这才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拂尘,恼怒地抬起脚踢开跪在一旁的宫女,然后扶着夏沣往里面走。
“一个个儿都机灵着点儿!刚刚那个耍酒疯的小太监已经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都听清楚了吗?”公公的声音尖利而刺耳,而且还有些喘不过气儿,因为夏沣已经将他的体力耗去了一大半。
宫女们跪在地上,对大公公点头如捣蒜,只有一两个胆子大点儿的才敢抬起眼来再瞅一瞅醉成一滩泥的夏沣。
夏国皇帝醉酒追花轿的事情被瞒得很严实,因为皇后的花轿送出去的第三日,左丞相府的花轿就抬到了宫门口。
夏沣再次出现在宫门口,这时的他,身着金光熠熠的织金缎龙袍,头戴威严华贵的通天冠,目光炯炯地俯瞰着四下的朝臣,神色傲然而威仪。
似乎那日那个醉酒之后疯癫无状的人真的只是宫内的一个小太监,已经被御前的大公公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夏国皇帝迎娶左丞相长女为后的消息迅速地不胫而走,甚至比花轿还要快。
花轿刚踏进北国境内,便听得众人在议论纷纷。坐在轿中的她依旧一语不发,连陪嫁的丫鬟甚至都开始怀疑这轿中的人是否还活着,时不时掀开侧面的轿帘往里面瞅瞅,却只见她端端地坐着,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说不出地端庄娴静。似乎外界的骚动永远都无法撼动她的心,即便是被一纸休书堵住了去路而滞留在穆轩王府门口的时候。
见到休书,陪嫁丫鬟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又羞又怒地上前去和府门口的侍卫争辩。可她依旧默不作声地留在花轿里,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
可是在花轿回程的第二日,她却逃了。
她消失了,依旧无声无息。
丫鬟和轿夫吓得半死,四处打探,最终还是遍寻无果,只得抬着空轿子提心吊胆地回了夏国。
而她失踪的当夜,穆轩王府就出现了刺客。
穆轩王反应很敏捷,带领着一大队精兵侍卫追杀出来。那刺客轻功了得,一晃便没了身影,可穆轩王和精兵侍卫也不肯罢休,以包抄之势将刺客的去路封得死死地。
灵栾城的夜很繁华,即便是面对着穆轩王的带刀侍卫,也绝不显露出半点倦怠之气。
穆轩王带着人马冲进了一间名叫“凭栏笑”的青楼。
凭栏笑本是一间有名的酒楼,后来一经易主,就被办成了青楼。青楼的老鸨曾是个大家闺秀,后来家族没落了,被卖到了青楼当歌妓。不过她本事倒不小,不到几个年头便为自己赎了身,然后出来做起了玉石的买卖。可是兜兜转转一番,最终还是回到了老本行儿,做起了青楼的生意。
这老鸨毕竟曾读过两年书,因此胸中还留着点儿文人之气,接管了凭栏笑以后,并没有改名,即使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这个名字并不太适合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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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两国的和气,穆轩王没有拒婚。为了北国的利益,他休了这个远道而来的女人。
一夕之间,她从夏国皇后变成了夏国的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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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鸢尾花香
别的青楼都叫飘香楼啊,醉月轩什么的,她的青楼却偏偏叫凭栏笑。可是即便用着如此不搭的名儿,凭栏笑依旧是这灵栾城内最奢靡,也是最繁华的青楼。
说起来,穆轩王和这个老鸨还有点交情,只因着这老鸨有几分豪气,穆轩王便暗中结交了她这个朋友,时不时微服出府来向她打探一些他想要的消息。
眼见着那刺客的身影往凭栏笑窜了过去,穆轩王暗暗地冷笑了起来。换做别的地儿他还或许觉得有些棘手,可是到了凭栏笑,那这刺客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很快,穆轩王带来的侍卫便将凭栏笑团团围了起来。
本来还笙歌缭绕的凭栏笑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姑娘们皆是一脸惊惶,前来寻欢作乐的公子爷们也渐渐觉察出了异样,欲要起身离开。可刚走到门口,迎接他们的便是明晃晃的宫刀。
“这位爷如此兴师动众,是要做什么啊?”老鸨面色带笑地摇着步子走上前来,示意性地瞪了穆轩王一眼。她虽在笑着,眼神中却带着隐隐的责备。
穆轩王回望了老鸨一下,眉眼微微展开,似笑非笑地说:“本王是来找人的。”
老鸨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一番他身后的带刀侍卫,冷声道:“到了这凭栏笑,谁不是来找人的?可是这位爷的架势似乎太大了点儿,凭栏笑可消受不起这样的客人。”
“大胆刁民,这是当朝穆轩王,前来缉拿刺客!识相的就赶紧将屋子里的人全都叫出来!”见老鸨如此怪声怪气,穆轩王身后的一个侍卫忍不住上前来怒斥。
听到穆轩王三个字,在场的姑娘公子们更是一脸震惊,低声唏嘘了一阵。都不敢再妄动。
可老鸨却抽嘴笑了笑,依旧面无惧色。
“原来是六王爷大驾光临,凭栏笑真是蓬荜生辉啊。”老鸨的嘴角讽刺地朝上勾了勾,又道,“可惜了,咱们凭栏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欢迎皇室贵族的恩客。”
她说罢,转过身去,只留给穆轩王冷然的背影。
穆轩王微微笑起来,他知道老鸨这是生气了。
“大家不要误会。本王的府中出现了刺客,本王带着人马一路追过来,发现那刺客溜进了凭栏笑中。刺客凶悍。杀人不眨眼,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本王理应尽快捉拿。”他说着,面色带笑地绕到老鸨面前去。
老鸨长得珠圆玉润,虽上了点年纪。但也风韵犹存,一双丹凤眼盈盈地流转,似乎天生就带着某种妩媚之气。可这时她却沉下了脸,神色凝重地思索着要不要答应穆轩王的要求。
对于穆轩王,她倒是不怕的,可是一抬眸迎上他那清润的笑颜,她又实在是狠不下心来。最终叹了一口气,妥协地退后了一步。
穆轩王故意对老鸨露出一个得逞的笑,然后低声对侍卫吩咐了几句。那侍卫点了点头,走到中央去跨上一方圆桌。对众人伸出手来作安抚状,“请大家站在原地不要动,将右手臂露出来。”
穆轩王双目微沉,快速地扫视着这人群,可众人皆没有违抗,很配合地撩起了袖口。穆轩王与那刺客交过手,他看到刺客的左手上刺了一朵梅花。
这样的特征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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