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便瞧见了身着一袭火红,很具有民族特色的服装的红发女子立在不远处,面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我,看那样子应该是在等我。
看着依拉女王是独自一人,我交待柳烟等人等在原地,踏着地上刚刚落下没多久的薄薄积雪,向着那抹红色身影走去。许是依拉女王的五官比较立体的原因,再加上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和宁三有的一拼,所以我总觉得这依拉女王太过冰冷高傲,即便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仍然放不下她身为女王的尊严。打量着眼前这来自异域的女子,我脑中突然蹦出尹玉泽哭泣的样子,若不是醉的一塌糊涂他也许是放不下身为男儿的骄傲与尊严的吧。
“公主殿下过年好,依拉按着大祈的传统给公主拜年了。”明明该是热络讨好的话,可这依拉女王却能挺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给念出来,也确实是本事了。
我扬起得体的笑,轻声道:“依拉女王何必如此多礼,大家同好。”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是那些平日和你交情浅的人,更是指那些和你多少还有些过节的人,比如我眼前的美艳女子。既然是她先来找的我,我自不怕她不开口,我没有说话,伸手接住一片飘到我面前的雪花,还不及细看却已经融化在了我掌心处。
“公主,依拉有件事想要请公主帮忙。”依拉女王难得的表现的低眉顺眼,语气也不那么冰冷。
我嘲讽的笑了笑:“帮忙?本宫的字典中从来没有这两个字,这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世界,即便是本宫的亲人,没有利益的捆绑,一切也都是虚幻的。何况,本宫与女王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依拉相信公主殿下会愿意帮这个忙的。”停下脚步,依拉女王眼光灼灼的看着我,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我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的说道:“哦?女王似乎忘了,穆尔扎王子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是拜谁所赐的了吗?”
“你们大祈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依拉现下和公主谈的便是另外一码事。”
“那女王你怎么会想到要找本宫的呢?”我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在雪地里站的久了些寒意便慢慢袭上身来。
乌孙生活在西北地区,那里的气温比之大祈更冷的多,所以尽管我冻的不行,可依拉女王还是如常的站到了我面前:“依拉虽初来乍到,却早在乌孙时便对大祈皇家,你们赫连世族做足了功课。公主身份贵为大祈御国公主,身份在大祈是无上的尊贵荣宠,再加上皇上的疼爱,公主是最有能力的选择不是吗?莘闵长公主和穆尔扎王子的和亲是公主殿下一手促成的,自然还是公主能有办法再取消的。”
“哈哈哈···依拉女王是在说笑吗?的确,这桩婚约是本宫一手促成,本宫也确实有能力挽回,可是本宫为何要这么做呢?依拉女王有什么理由值得本宫去得罪本宫那素来不好相与的姑姑呢?”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拿出娟帕掩着嘴笑完还咳了两下。
“公主不是说了吗?唯利是图,其实依拉知道,依拉手上并没有一定能使公主愿意和依拉合作的筹码,故而,今日早早的来了这里等着公主。不管公主信不信,依拉能看到出来皇上所有的子女中,唯有公主有能力掌握大祈这万里河山,依拉也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眼前素来高傲的红发女子笑吟吟的伸出手来,握住了我有些冰凉的手。
我没有出声,眯着眼研判着眼前女子的话里存了几分真心,背靠大树好乘凉是不错,可我一直更坚信的是树倒众人推。想到这里我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来,盯着依拉女王的眼睛说道:“既然女王找到了本宫,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角,也就直说了,穆尔扎王子和莘闵长公主的婚约已经是下了旨意定下来的事了,女王也该明白,君无戏言。不过···”
“不过什么?”
我收起笑,靠近依拉女王说道:“若是其中一方死了的话,婚约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女王说是也不是?”
依拉女王一脸凝重的看着我,摇头道:“无论公主是用是办法,这对我乌孙风险都太大了。”
“巨大的利益往往都藏在巨大的风险后面,女王该知道,大祈还有一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情本宫会做很好的安排,到时只需穆尔扎王子配合一下,若这件事成功的话,依拉女王不止可以带着穆尔扎王子风风光光的回乌孙,本宫更可以做主免了乌孙十年的岁贡。十年的岁贡对刚刚战败的乌孙来说意味着什么,女王应该比本宫更清楚不过。”我靠近依拉女王的耳边轻声说道,有份量的话不需要多大的声音。
留下还在沉思的依拉女王,我不觉加快了些脚步,我可不在这雪地里陪着她跟二百五似的站着了,见我走了,柳烟等人也快步跟在我后面离开了。
莘闵距离曲城不是很远,而我的那位惊世骇俗的姑姑在遇到我的姑丈公孙鹤后,后便如同换了一个人般,我那姑丈家境贫寒,却是个耿直的读书人,他当初作诗将我的姑姑骂的是狗血淋头,而本意是要将公孙鹤下狱的姑姑在见到公孙鹤后便再也挪不开眼。于是世界上最恶俗的戏码便出现了,两人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爱,最后也算是成就了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
而豫敏郡主因为下嫁贫寒书生公孙鹤开始被人们所接受,因公孙鹤贫寒惯了,过日子便也习惯了节俭,而我的姑姑成亲后就再无一些惊诧人的事迹出现了。公孙鹤体弱多病,姑姑也从未嫌弃过,凡事都要亲自过问,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没能白头偕老。姑姑被封莘闵长公主后,公孙鹤也被封为了定安侯,两人一直居住在姑姑的封地莘闵,直到公孙鹤与世长辞。
每个人怀念一个人的方法都是不同的,很多人都会用守节来表示自己对一个人思念与忠贞,而我这位姑姑却又显示出了她的与众不同,她开始四处收集长的和公孙鹤相似的男子,圈养为男宠,无论是神态,气质,还是只是单纯的外貌相似,在她眼中都成了不同却又相同的同一人公孙鹤。
而我在知道我这位姑姑的事迹后不得不感叹道‘这种烈女型女流氓,真是世所罕见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公主当年欲占春(下)
我看着面前的棋盘,手中握着已经被我的体温捂热乎的莹白棋子,久久的没有落下去,一直坐在我对面的月尘也没有催促我的意思,许是察觉到了空气里有些低迷的气息,就连素来喜欢叽叽喳喳的杨云落也是只字不语,静静的守在不远处,而永夜和文彦文宣更是站的远远的,一脸不想被我的低气压感染的样子。
“公主有心事?”月尘端起茶盏帮我蓄满了茶水,热气袅袅茶香扑鼻而来。
我将棋子扔回棋笥,端起青瓷盖碗幽幽叹了口气:“再过几天,莘闵长公主便要到曲城了,你不会不知道我的这位姑姑的难缠程度吧?”
“莘闵长公主吗?倒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据说她钟情于自己的丈夫公孙鹤,曾用自己的血为其做药引,三年而不断,也是个奇女子了。”月尘往自己的盖碗中注满了茶汤,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褒奖。
我抬头望着着根本就没有看我的月尘,漆黑的双眸微微闭合着,显示出一种别样的慵懒之态,因为冬天而显得愈发苍白的脸颊看起来竟和屋外的雪有的一拼。我知道他还有下文,我已经习惯了月尘这种不把话一次性说完的方式,静静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果然,在发现我瞪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后,月尘放下茶盏笑眯眯的说道:“今日的茶不好喝吗?月尘今儿早起身体有些不适,茶便吩咐文宣煮的。”
听到他说身体不适时我的心差点从嘴里蹦出来,手中的盖碗也一下子从手里掉了下去,好在冬天的衣服厚实,滚烫的茶水才没有烫伤我。可我哪来得及管自己有没有烫伤,我一下子起身扑过去去摸了摸月尘的额头,嘴里不住的问道:“是不是发烧了?会不会觉得头晕,还是嗓子不舒服?你怎么不早说呢?还在这里陪我下棋,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文彦,你去医馆请大夫来吧···或者我该请元方来,元方是御医···”
压根没意识到我自己的话说的杂乱无章,心中只记得月尘不舒服,可能很不舒服。一双手像抚摸着什么宝贝般小心翼翼的,生怕手稍微重一点就弄疼了月尘般。月尘自脸上抓下我的双手,紧紧的握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公主忘了吗?月尘有学医术的,大概只是昨儿夜里寒气重着了凉罢了,公主不必挂心。”
似乎压抑着的情绪经过这一惊吓就再也不能自制了般,我开始不争气的轻颤着身子,手用力的回握着月尘的手,终是忍不住的抽噎着道:“我要怎么不挂心?我又怎么可能不挂心,你明明知道的,可你却总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你到底有心还是无心,有心···还是无心···”
我突然悲哀的想到,现下的我和尹玉泽又有什么区别呢?同是为了喜欢的人弄丢了自尊,他比我幸运的是没在严洛面前那么丢脸,可我却在月尘面前如此泣不成声,终究是他比我幸运。
“这便是那朵红梅吗?”月尘伸出手指轻触我眼角下的那朵遇泪则显的红梅,有些冰凉的手指粗皮到我有些微热的脸颊莫名的觉得舒服。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月尘,尽管眼泪有泪看不清,可我还是努力的睁大着眼睛看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公主这朵红梅在遇到公主的泪之后才会显现出来,平日里虽看不到,可却知道它在那里,既然知道在那里,又何必非要显现出来呢?”月尘说着拿出娟帕轻轻帮我擦起眼泪来,动作很轻柔。
既然知道在那里,又何必非要显现出来呢?这一直是月尘对我讲过的话中我记忆最深刻的,即便多年后我知道这或许是句谎话,可我却一直不舍得相信那是假的。
大年初八,莘闵长公主由莘闵来了曲城,父皇对我这位姑姑一直是非常礼遇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封她为长公主后,她的丈夫也会被封定安侯。三哥和六哥出城三十里去迎接,我窝在长乐宫里对着一副丹青上下研判着。月尘说这画中的人便是那连我也是未曾谋面的姑丈,定安侯公孙鹤。说来也巧,这公孙鹤早年曾卖画为生,这幅丹青便是他画给自己的,而月尘也素来喜欢作画,机缘巧合之下这幅画便被月尘买到了。
我看着画中还是青年时期的公孙鹤,长身玉立,一身天青色长衫,宽袍广袖好不风流。不是绝美的脸颊,看起来却是极为的舒心,似乎天地之广大都不及他眉间的那股洒脱之气,这样的男子,也难怪我那姑姑会改了一身的毛病倒追他。
我不免觉得有些忧心起来,那穆尔扎和公孙鹤半点相同之处都没有,要俘获我这个精明的姑姑的心可是有不小的难度,交待柳烟收好画轴,我抬眼望了望外面,估摸着我这姑母很快便会来造访的。果然,我这里正想着,那边内侍便通报道:“长公主到···”
还未等我到门口去迎接,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呦,好气派的长乐宫,好气派的长乐公主呀!本宫这个做姑姑的这辈子怕是望尘莫及了。”
话说到一半,便和要出门迎接的我走了个对头,我瞄了一眼保养得当,看起来顶多有三十多岁的姑姑,在柳烟的搀扶下盈盈的福了下身子,说道:“城儿见过姑母。”
“呦,起来吧,本宫可不敢当,皇上都舍不得你多拜一下,本宫就更不敢了。”嘴上说着不敢,姑母却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连要扶我一下说些体己话的意思都没有。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自不会去没事找事的要和姑母说些什么,儿时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从未见她给过谁好脸色,除了皇后赵惜若,在她眼中似乎所有人都跟敌人似的。柳烟奉上茶来,我拿眼角瞟着这位很是具有传奇色彩的姑姑,眉眼和父皇很是相似,不过好像总是恹恹的,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薄薄的红唇贴上青瓷盖碗,浅尝着碧绿的茶汤,看那嘴型就知道这个人得多刻薄。
“本宫刚回宫,便听说长乐公主身体不适,未能亲自来迎接本宫这个做姑姑的,本宫琢磨着,既然长乐公主不方便去迎接本宫,本宫便只有亲自亲自来瞧瞧本宫这个侄女了。”果然,薄唇一起,便是算不上客气的客气话。
我了扬起抹浅笑:“姑姑如此客气,城儿真是受宠若惊,今日城儿确实身体不适,父皇便恩准了城儿留在自己宫中休息,父皇说,横竖姑母都是自己人,比不得那些个小国使节之类的,哪需要如此客套。”
你嫌我未去迎接你生气,那我便只能搬出父皇的原话来堵你的嘴了,这话确实不怎么受听,对我来说却很是受用。听到我这番言论,姑母的脸拉的更长了,似乎有些转绿之势。
“本宫听说长乐公主为了和乌孙的和亲可是出了不少的力,愣是将瞧上你的乌孙王子推给了本宫,本宫这个做姑姑的还真是荣幸,能捡着自己侄女不要的男人,本宫也该知足了。”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转首看着姑母:“姑母自幼长在宫中,不用城儿说也该明白什么叫做势比人强,那乌孙王子瞧上城儿可不仅仅是看中了城儿的外貌,城儿的身份能带给乌孙什么样的好处,乌孙女王和那穆尔扎王子都是很清楚的。姑母若是觉得自己委屈,大可去要求父皇解除这桩和亲便是,城儿想那乌孙的王子恐怕也很高兴能够解除这联姻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伴随着这声质问,上好的青瓷茶盏也应声碎裂。
我浅笑着靠近窗边,意有所指的说道:“春天要来了,春天来了,杏花就会开,可等到桃花开时,却遍寻不到杏花的踪迹了。杏花以为早早的开放便能占尽整个春天,岂止,春天岂是能够占尽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送走这个难缠的姑母,我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青瓷盖碗的碎片不免有些心疼,何时起,我也会小心翼翼的对待任何与茶有关的东西了?画儿进来收拾着残局,我从新窝回了暖炕。柳烟见我一脸不快的样子轻声问道:“公主,既然长公主那么不好相与,您又何必非要和她弄的那么僵呢?”
“我不是要故意和她把关系弄僵,我这只是在使激将法,我若不这么说的话,我那个姑母还真不一定能看上穆尔扎,如今,以她的脾气便是为了赌那口气也会要和穆尔扎成亲的。”一想到她本来是打算来给我个下马威,却不想被我给她吓了回去,想到这里不觉笑出声来。
“笑什么呢?那么开心?”许是被我的笑声感染,刚刚迈进暖阁的宁三脸上也难得的没有那么冰了。
我看向还是一身由里紫到外,发挽的一丝不苟的宁三,哀哀叹口气道:“相比起你的姑母云妃娘娘,我的那个姑母简直就是夜叉在世,实在不是一般的难对付,唉,我脑袋都大了。”
宁三走到我身旁坐下,自袖中拿出一卷轴说道:“更让你头疼的事来了,宇文烈联合毛遂等人举荐七殿下担任兵部尚书一职,这次铸造兵器之事也已经交给七殿下去办了。”
我吃了一惊,出声问道:“什么?之前兵部尚书不是李义吗?”
“死了。”宁三把玩着手中的卷轴,头也没抬的说道。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虽李义之前一直是保持着中立之态,谁也不得罪,可他这一死空下了这么重要的兵部尚书一职不是便宜了皇后和七哥了吗?且还要他承办这次铸造兵器这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