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看着百里青锋,轻轻叹了口气:“将军不必客气。你这样我怎么承受的起?”
心中却暗叹,百里青锋啊百里青锋,我只是想早点离开你而已
第八十二章 难得糊涂?
百里家族的排场很大。
大得甚至超过了皇家。
或许这就是一个家族为了自己不能称为真正的皇帝而做的补偿?
成为一个土皇帝,并且一切仪具规格都超越真正的皇帝?
难怪百里青锋去炎都坐的那辆超级豪华大马车整个炎都都找不到,现在看来,人家百里青锋坐那辆马车还是自降身价了,按照人家平日里的排场,这么一辆大马车着实够低调的。
看着排了足足二百里的欢迎队伍,再看那整齐的仪仗,还有那下马登辇的派头,这哪里是家族族长,简直就是皇帝巡幸。
长老堂的长老之首就是百里青锋的二伯百里盖世,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白面长髯,笑笑的一看就是大权在握的实权人物。
林笑被扶上了一个辉煌的车辇,百里家的人都看着林笑,虽然脸上都挂满了笑容,目色却各异。很多人看着林笑的眼神都有一丝复杂。
麒光的记忆里面,这些人很多都和他打过交道。
有的人当初曾经当面指着麒光說:“祸国妖孽。”
那人叫百里溪,是百里家族最老的长老之一。
现在老头看着林笑,却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不断缕着自己的白胡子。
林笑看着老头手里的龙头拐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现在四下无人,老爷子会不会挥起拐杖砸林笑个头破血流生活不能自理?
在所有人百味杂陈的注视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武阳城的最中心进发——和炎都有个昊天城一样,武阳也有个鼎天城。
像回到王宫里一样,进了无数的门无数的宫殿,最后在“显庆宫”停下。
百里青锋下了辇,扶林笑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林笑的错觉,他觉得百里青锋趁着扶他的机会捏了捏他的手。
应该是错觉吧
显庆宫前种着不少参天大树,林笑仰头看着树荫,一阵晕眩。
“殿下这边走。”百里青锋微笑着对林笑說。
回首一看,天色竟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挂在天边,彤云四起。
林笑走上显庆宫的台阶,回首看了夕阳一眼,“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什么?”百里青锋忍不住问。
“没什么。”林笑一笑,当先进了门。
幽深空荡的大厅,铺着厚厚的郴州毯,走上去一点都不会发出声音。
进了内殿,看到一面巨大的螺钿镶嵌的紫檀八宝屏风,隔断了内外。
百里青锋在屏风前跪下,大声說:“启禀祖父,孙儿百里青锋叩见祖父!大昊皇帝陛下听闻祖父抱恙,特派遣敏孝亲王前来为祖父诊病!”
“快快进来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传入众人耳中,百里青锋一下子站起来,匆匆走了进去。
林笑慢慢绕过屏风,慢慢走进室内。
里面是一间布置得极其简单却古雅的宫室,巨大的扶步床,巨大的紫檀书案,巨大的紫檀博古架,白玉棋枰,花梨木琴台,室内飘着一股檀香和龙涎香混合的味道,再有就是浓浓的墨香。
几个面貌美艳的女子穿着暴露的衣服在服侍扶步床上的老人,林笑看着老人——說他老似乎很不合适,他的面貌似乎只有四十八九岁,但是眼神却似有一百多岁,仔细一看,又觉得他面貌似乎就有几百岁,但是眼神却如一个孩童般赤诚。
林笑看着他,林笑从来没见过如此一个外貌上就如此矛盾的人。
只能說,是老的成了精了吧?
不过仔细看的话,似乎可以在他的眉眼间寻找到百里青锋的影子,百里青锋身上那种霸道的气质,似乎就秉承自面前这个人,虽然这个人在努力地控制自己不使威压外露,可是聛睨间还是给人一股压迫感。
“祖父”百里青锋看着他,目中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似的,道:“听闻祖父染恙,孙儿片刻不敢耽误,昼夜兼程赶回来。幸喜祖父已经大见好转。”
“嗯,是薛神医给我诊治了,幸亏他在这里,呵呵呵”百里旌风微微一笑,看着林笑,道:“倒是让陛下费心,还劳动千岁风尘仆仆赶过来。”
林笑微微一笑,道:“老族长无事就好,谁治的都一样。”
百里旌风掩着口,咳嗽了一阵,說:“听說殿下是《济世方》的传人,薛神医說,老朽的病症他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但若是《济世方》传人,当有治本之方。”
林笑看着百里旌风,一笑,“老族长,麒光若有办法,自当尽力施展所能。”說着走过去,“老族长,可否让麒光诊一下脉?”
百里旌风笑眯眯地看着他,缓缓伸出了腕子。
林笑将手指搭在百里旌风腕口,默然不语,接着拿出太医院特意赶制的听诊器,对百里旌风道:“请老族长除下上衣。”
百里旌风有些惊讶,但是也照做了。
脱下外袍,露出健壮的上身来。
据說,百里旌风已经快八十岁了。可是看他的身体,說他只有二十岁也不过分。
林笑仔细听着百里旌风的心肺音,面无表情。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面上却渐渐有些紧张。
百里旌风倒是笑眯眯的,神情自然。
林笑全部检查完了,微笑着将衣服递给百里旌风,說:“请老族长穿上衣服吧。”
百里旌风笑着接过袍子,笑眯眯地问道:“请问殿下,老朽得的病可还有救?”
林笑看着百里旌风的笑脸,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他根本就没有病!比一头牛还健康!但是脸上却笑着,說:“有救。”
“哦殿下,老朽这病不知道叫做什么?”百里旌风看着林笑,笑咪咪地继续說。
“这病十分罕见,名字却是有趣,唤做‘狐惑’。”林笑看着百里旌风,也笑咪咪地說。“老族长年轻时想必曾经有过夜宿荒山的经历?”
百里旌风看着林笑,缓缓绽出一丝笑容来,“是啊,年青时喜欢到处游侠,经常夜宿野外。”
“嗯,您身上的阳气伤了修炼的狐仙,于是狐仙在您身上施了一个咒。”林笑看着百里旌风說,“目的吗,其实就是想吸收您身上的纯阳之气。此症虽然不常发作,但是一旦那个施术的狐仙察觉到您心中的愿望,就会开始施法,加快吸收您的精阳之气。”
“哦,原来是这样啊”百里旌风看着林笑,面上显出一丝古怪的神色,笑了笑,說,“那么不知道怎么医治为好呢?”
“修身养性,柔养静心,自然可以除根。”林笑微微一笑,道。“有一篇法咒,唤做《般若多罗密多心经》,以后您每日诵读百遍,自可解此症。”
百里旌风看着林笑,慢慢說:“有劳千岁殿下了。”
林笑微微一笑,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寂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棰。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縟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說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莎婆诃。
百里青锋恭敬地将《心经》奉给百里旌风,百里旌风拿着经咒看了一会,抬起头来看着林笑說:“殿下长大了,人品越发出众了。老臣记得殿下小时候,最不喜欢读经,每每还有些出人意表之辞,想不到如今殿下都开始背经了。”
“人长大了,渐渐的心境就会平和沉静下来。”林笑看着百里旌风,微笑着說。“以前觉得枯燥乏味的东西,看着也会有所思索,渐渐的也会有所收获。”
百里旌风看着林笑,淡淡笑道:“小锋素来不够沉稳,殿下以后倒可好好教导他这番炼心凝气之法。”
“只怕要令您失望了,等您有所好转之后,麒光便去疫区,要离开上邺了。”林笑看着百里里旌风,静静說道。
“嗯?”百里旌风一怔,随即见到百里回雪在林笑和百里青锋身后对自己猛做眼色,便不多问,只是笑着点点头,含糊地說:“如此,也好,也好。”
“老族长此病不宜过多被打扰,还需多多静养才是,麒光就不打扰老族长休息,这便告退了。”林笑向百里旌风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百里旌风看着林笑得背影,眼睛不由眯了起来。扫了一眼百里青锋,道:“你去陪殿下吧,这里不需你照顾了。”
“是,孙儿告退。”百里青锋一愣,随即跪下叩了头,转身去追林笑。
“回雪,你留一下,我有话问你。”百里旌风看着百里回雪,慢慢道。
“殿下,谢谢您了。”百里青锋看着林笑,面上泛起一丝尴尬。
“不用谢我。”林笑淡然說。“令祖父福厚之人,就算没有麒光,也可凭自身福缘自行解除恶症。”
百里青锋自打见了百里旌风,便明白此中别有隐情,室内一点药味也无,完全不是病人所居之地,而且一看那几个美姬,都是祖父平日里宠爱的姬妾,显见并未戒除女色,一个病重之人怎么可能有此精力?这所谓“怪疾”恐怕就是个子虚乌有。但是林笑和百里旌风的对话,却显然林笑给了百里旌风一个台阶下,并未拆穿他。
“殿下,明人不說暗话,这次,谢谢殿下了。”百里青锋看着林笑,诚恳地說。
“将军不需客气,”林笑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的一丛竹子說:“以前有个喜欢画竹子的清官說过,难得糊涂。”
“”百里青锋一呆,接着便向林笑深深一揖,道:“殿下,多谢!”
林笑看着百里青锋,慢慢說:“将军,其实,糊涂不难,难的是一直糊涂下去”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林笑看着百里青锋,深深道:“有些人一直太清醒,其实,活得糊涂点,未必不是件幸福的事情。”
百里笑着点点头,林笑却在心里暗叹一声,看来,百里青锋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殿下,一会休息一下,晚上有个小小的宴会,还请殿下赏脸。”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目中现出一丝光芒。
林笑点点头,“好。”
百里旌风沉吟着,回雪跪在他面前,說:“就是这样,所以现在小主人把那些和麒光殿下在一起的事都忘了,只把殿下当个钦差,连以前的一些事都记得和原本有出入。”
“那个麒光,该不是对锋儿施了什么巫咒吧?”百里旌风皱着眉头說。
“奴才不那么认为。他若是施咒,定要对自己有好处才是,可是他让小主人忘记了他,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而且,奴才当时在场,看到少主子忘记他之后,他整个人都很受打击,一直在强颜欢笑罢了。”百里回雪說。“不过这几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少主子总盯着麒光殿下看,若有所思地,奴才怀疑少主子还是记得那些事的,正在一点一点回复记忆主子,少主子要是恢复了真实的记忆,万一还是对麒光殿下痴心不改,就坏了。”
百里旌风不由皱着眉头,缓缓点点头。“这一招,还真让人猜不透刚才那个麒光明明可以拆穿我,却故意帮我遮掩,他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老主子,其实,从麒光殿下回邺都之后,就失忆了,变了个人一般,又是会刑修勘验之学,又是做大夫,开义诊救人,而且还会因为少主子杀了几个人就大怒,和主子吵架,以前那位麒光殿下可不是那样的,要說心狠手辣,谁比得上他?”百里回雪看着百里旌风,小心翼翼地說。“依奴才看,现在这个麒光殿下和炎都那个麒光殿下一般无二,和以前那个麒光殿下完全是两个人!”
“锋儿和他那般亲密,难道还未发觉他不对?”百里旌风眯起眼睛,追问道。
“这就是古怪之处了!”百里回雪說。“少主子說,麒光殿下在他们二人亲密是表现得和以前无二致,而且就在几天前,那位旧的麒光殿下还突然冒了出来,把奴才都吓了一跳,那简直就是以前那个麒光殿下,那眼神那气质那狠毒咳咳,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一觉起来这位好的麒光殿下就又冒出来了,然后小主子就心情沮丧,后来两个人就闹了起来,最后就出了那种事。”
百里旌风听着,沉吟良久,看着屋里的地面,慢慢說:“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现在这位殿下,因为锋儿对他施暴,所以决心摆脱锋儿了。”
看着百里回雪,說:“你先下去吧,记住此事先不可对锋儿挑明。我们先观察锋儿一阵再說。”
“是!”
百里旌风眯起眼睛,忽然笑了,道:“新的麒光?嘿,有趣,有趣龙煊烨,你到底送了个什么东西到我这里来了?嘿嘿,不过,不管你送的是谁,你打得算盘,只怕都要落空了!”
手里捏着两枚铁胆,微一用力,竟然将两枚铁胆捏在了一起!
一双凌厉的豹眼射出一缕寒光,身上的杀气一下子笼罩了整个房间,百里回雪在他的威压下簌簌发抖,浑身都软了。
百里青锋看着林笑的背影远去,忽地脑中一阵迷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一看见林笑心里就有一种冲动,让他恨不得狠狠咬自己一口。
刚才扶林笑下辇时触及林笑滑嫩的肌肤,心中竟然一阵诡异的冲动,只想将他搂进怀里狠狠爱抚于是忍不住捏了林笑的手腕一把。随即心中一阵警醒。
“这麒光以前就号称妖孽,将萧氏父子迷的神魂颠倒连江山都不要了,前车之鉴不远,我却对这妖精动了心?”百里青锋咽了口唾沫,一拳砸在廊柱上,狠狠地想:“百里青锋,你忘了你立下的誓言了么?你忘记你的责任了么?我要带着百里家君临天下这才是我该做的!怎么可以现在就止步于美色前面呢?!”
“美人有的是,我还担心自己再找不到他那般的美色么?”百里青锋一边走,一边想,“只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我怎么了?”
林笑站在回廊的转角里,看着百里青锋失魂落魄地走了,心里暗暗祈祷:“百里,希望你能明白,有时候,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难得糊涂。
人真的很奇怪,因为清醒而感觉疲惫的时候,会希望自己糊涂一回,可真的糊涂了,又会无比失落,不断地去寻找曾让自己疲惫不堪的清醒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一轮明月,升上了树梢。洒下银色的光辉。
“殿下,我们走吧。”砾岩对林笑說。
第八十三章 瞽 叟
天策垂拱殿内,百官肃穆。
“白爱卿,今日起,你便要去南方,为朕解救受灾百姓,亲临疫疠之地,朕代天下万民感谢白卿。白卿此去,山穷水远,无限险途,但愿白卿仁感天地,不负使命。”龙煊烨看着百鼎臣,谆谆教导。
“臣奉圣明君皇旨意,自有上天庇佑,纵有险遇,亦当可遇难呈祥,有惊无险。招抚之事体大,鼎臣不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求可以不负皇恩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