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菀点了点头，看着他拿着东西离开。
第11章
不大一会儿，李铎回来了，先是塞了一包瓜子到杨菀手上，然后又把一两银子递给她，吓了她一跳：“你给的银子太多了。”
他伸手挠了挠头：“这瓜子，是公子让给你们带来的，按理说，中午本应请你们吃饭才对。至于这银子，主要还是上次的事情，一点谢意，你就别推辞了。”说着把银子塞到她手上。
杨菀犹豫了一下，然后想到了什么，就把银子收了起来，然后假装不在意地问：“你家公子，在后院？”
“嗯。”他简单说了几句，就去了后台。这边锣鼓声起，好戏开场了。
她们今日赶上的戏文是五女拜寿，当真是热闹非凡。两个小丫头处处看得新奇，虽对戏文内容不见得多明白，但心底里的欢喜，却在脸上看的真真的。
前院是热闹非凡，后院却是安静的过分。
李铎手上捏着个做工精致的络子，也不知是太无聊还是怎的，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不停的叹气，只可惜，某人总也不理他。
他又看了眼坐在亭子里看书的花满堂，无趣地瘪了瘪嘴。这白衣公子，眉目如画，美则美矣，却总觉少了分神韵。当然，他还是坚持他家公子长得是很好看的，只是那静坐凉亭深处的他，像极了一副美人画卷，却独独不像个人，总是少了份生气。
“公子，不然我们也去前院吧？”最后，他只能巴巴地开了口。
“做什么？”花满堂头也没抬地问。
“当然是去看戏了，顺便再看看菀儿和杨茗她们。”他嘿嘿一笑。
“前者，我不屑，后者，我不想。”
若说花满堂身上还有什么地方与他的年龄相符的，也就是他的那一把柔软温顺的声音了。其实平常很少有人能听到他的真声，因为戏台上的他，不是俏语娇嗔的丫鬟，就是端庄沉静的小姐，而台下，他早已习惯了用那一副无表情的脸，加上一把用来骗人的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将所有人拒之千里之外。
李铎偷偷翻了翻白眼，每次听到他用这样的声音说着嚣张又不近人情的话的时候，他就觉得，真是太暴殄天物了，这样的声音，配的应该是个风流多情佳公子才对吧。这大概也是花满堂不喜在人前用真声的原因吧，因为实在是撑不起他淡漠孤傲的形象。
“那我自己去了。”李铎试探性地问了句。
“嗯。”
李铎笑呵呵地走了。片刻后，花满堂手上的书翻页，然后他抽空抬了个头，想了想，有些不解，菀儿是谁？
李铎先是溜到了戏台侧面，仰着脑袋看了看，戏台上已经换了第二出，《乞巧》。他随意地扫了两眼，就去找台下的杨菀和杨茗，没想到本来应该是她们坐着的地方，现在竟坐着两个陌生人。
他一愣，猫着腰走了过去，问其中一人：“这里原本坐着的两个姑娘呢？”
那人正看得兴致勃勃，被他忽然一问吓了一跳，但还是好脾气地说：“第一场戏结束的时候，她们就走了。”
他听了，也没再问什么，又悄悄地退了出去。再看回台上，本来热闹的一出戏，这会儿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了。
蔫蔫地回去后院，花满楼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她们走了？”
“啊。”他应完忽然觉得好奇怪，“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是个聪明人。”
“啊？”
花满堂合上书卷，扭头看他：“一个聪明人，永远都懂得适度而为。而你，有些过度了。”
李铎挠了挠头，脸上有些不自然：“没有吧。我就是看她这人，挺有意思的”
花满堂打断他：“记住我们的身份，如果你不想她们有事，就和她们保持距离。”
“是。”
杨菀和杨茗两姐妹这一天过得好快乐。看完一出戏，两人就离了明月戏班，本应该去找李铎道谢的，但想想当时人多眼杂，杨菀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据她猜测，那时花满堂应该在后院凉亭里，虽然很想见他一面，但若是再打扰到他，就当真没脸再见他了。
她平时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他人看法，但这次却独独留意上了他。总想着上次意外闯进后院是不是唐突了，又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两姐妹出了明月戏班就一路出城，半个时辰就到了家。
两人都不是贪心之人，懂得见好就收。今日能进城一日游玩已属极大的欢喜，若是想要在城中玩个尽兴，就必然要冒着被陈桂香发现的危险。果然，两人刚到家不久，杨有才和陈桂香就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
杨茗帮着接过杨有才手里的东西，杨菀则忙着给大家倒水，看陈桂香并没有发现什么，这件事也就成了两姐妹之间的小秘密，翻过不提。
地里的白菜早已定苗，今年长势不错，想来冬天必会有一个大丰收。另外萝卜也都有两个指头并排那么粗了，这些日子，杨茗每天都要去田里一趟，除草，浇水，天天好生伺候着。
家里的面食是没得挑的，不是黄面窝窝，就是黄面粥，最好的时候，也就是顿糊涂面条，也是黄面做的，吃的大家现在看到黄色就兴趣缺缺。所以杨菀只能在蔬菜上面下功夫。但实际上，除了后院种的几样蔬菜，也就是野菜居多。
这日，她忽然想到后山的野生南瓜，想了想，也是时候了，就背着个小竹筐，到后山走了一趟。
这里的南瓜是野生的，既然是野生的，自然就是谁看到是谁的。杨菀扒拉着茂盛的南瓜藤，不时地弯一下腰。她倒不是在摘南瓜，虽然偶尔也能看到几个小的，但因为太小，实在是没必要。她摘的是南瓜顶，是整个南瓜藤上最嫩的部分。
每一株上面大概能摘个一两个，她花了一个时辰，转了半个山头，才摘了一小筐。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筐子里的嫩绿叶片，心中欢喜。这可是上好的蒸菜食材，今晚上大家总算是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
回到家，她把南瓜顶洗净晾干，然后就开始在厨房里捣鼓。两个妹妹见了，好奇地跟着她转，后来明白过来那是什么东西以后，顿时欢呼起来，还争着抢着给她打下手。
她也不嫌她们添乱，反而耐心地教她们怎么做。
将南瓜顶掺上面拌匀，她想了想，又摸出一个鸡蛋打了进去，清亮亮的蛋清顺着碗边儿就滑了进去，还有那黄橙橙的蛋黄，看着就赏心悦目。拌匀了之后调好味道，就只剩下上锅蒸。
杨莹和杨茜都巴巴地坐在院子里等着，杨菀将厨房的事情处理妥当，就挽着袖子在院子里洗衣服。这天气已经见凉，薄衣服要洗干净收起来，厚衣服要洗干净准备穿，这会儿井水虽不见得多冷，但总归有了寒意，但她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动作熟练地洗衣、晾晒。
杨茜双手托着腮帮子，每隔几分钟就问一句：“三姐，熟了没？”她总是好笑地答：“没呐。”每次听到这话，小丫头都会立刻撅了嘴，整个人像个气鼓鼓的小包子，但等到几分钟后，她又会满脸期待地问：“三姐，熟了没？”如此周而复始。
杨菀一边注意着时间，一边跟两个妹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有些衣服太厚拧不动的时候，杨莹也会乖巧地搭个手，倒是帮忙不少。
“莹莹！你在做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井水凉，仔细伤了身子。”陈桂香从房里出来，看到杨莹正帮忙拧着一件单衣，立刻冷了脸，几步走上来，将她手里的衣服夺了下来，抬手就又丢回了杨菀面前的水盆里，溅了杨菀一脸的水。
“你也是，怎么就不看好妹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怒道。
杨菀抬手把脸上的水擦掉：“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注意。”
“哼。”她冷哼一声，正要扭头训杨莹，忽然听到杨茜问：“三姐，熟了没？”
“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杨茜顿时欢呼起来，然后乖乖地继续托着腮帮子等着“一会儿”到来。
“什么东西？”她问。
“我今天摘了南瓜顶，正在做蒸菜。”
陈桂香想了想，立刻喜上眉梢：“真是赶巧了。一会儿我要和莲儿进一趟城，你把蒸菜装满一食盒，我要带走。”
杨菀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犹豫地说：“可能，不太够。”
“你自己想办法。”陈桂香说着扭头冲杨莲的屋里喊，“准备好了没？要出发了。”
半晌，里面传来一句应答，一人掀了帘子出来，只见杨莲穿着一件翡翠色撒花的襦裙，腰间一条白蝶穿花腰带，梳了个简单的发式，头上还带着朵珠花。这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了。
“大姐，你要去做什么？我也去我也去。”杨茜人虽小，却已经是个人精了，知道自家大姐的精心打扮基本上和有好东西吃是一个意思。
“一边儿呆着去。”杨莲皱眉道，“娘，我的胭脂没有了，你看看，这妆都没法画了。”
杨青这时正好走过来，看到她这个样子，立刻瘪了瘪嘴：“大姐，你准备去偷汉子？”
他话音刚落，杨莲提起裙摆就追着他打，陈桂香忙拦住她，对杨菀说：“快去准备东西。”
“哎。”杨菀应着，甩了甩手上的水，去了厨房，杨莹和杨茜对视了一下，自觉跟上。
第12章
杨菀把蒸菜从锅里取出来，然后换了烧菜的锅上去，切了几个辣椒配着蒸菜翻炒了一遍，最后起锅时，杨莹和杨茜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她将食盒准备好，然后将锅里的蒸菜铲进去，两个小丫头巴巴地看着锅里的东西越来越少，可食盒还没填满，脸上都露出焦急的表情。
杨菀暗自思量了一下，然后看了她们一眼，顺手拿过两个小碗，往里面各放了一小勺，对着她们做了个“嘘”的动作。两个小丫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会儿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都乖乖地抱着小碗不说话。
她把剩下的全都倒进食盒里，然后拎着出门递给陈桂香。
陈桂香看了看，捏起一指头尝了口，点了点头：“下次做的时候，多做些，家里这么多人呢，可不兴你一个人吃独食。”说着扭着屁股招呼着杨莲出了门。
杨菀看着她们走远，又走到井边去洗衣服，杨莹和杨茜小心翼翼地从厨房探出个头，一看她们走了，立刻蹦跶着跑了出来。
“三姐，你吃不？”相较闷头狂吃地杨茜，杨莹显然要懂事许多，虽然自己碗里的东西也不多，但还是问了杨菀。
杨菀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饿，你们吃吧。”
杨莹这才开开心心地抱着碗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三姐，你知道娘和大姐去哪里吗？”杨茜忽然问。
“不知道大概，要去见什么人吧。”
这会儿陈桂香带着杨莲进城确实是去找人的，只不过她找的人比较特殊，是媒婆。
到了郢州城，她先在路边买了几块儿白糖糕。这东西，个头大，又便宜，用纸包好，没人知道是什么东西。拎在手上又很有面子，配上那一盒子蒸菜，上门找人办事，也不算寒酸。当然这都是她自己觉得的。
拉着杨莲到了一户人家门口，这是她打听来的郢州城最有名的媒婆，张媒婆的家。传闻中，她是专门给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说媒的，大家都说，只要能说动张媒婆，就等于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户人家的门。
对于陈桂香这种日盼夜盼，指着女儿做了大户人家少奶奶带着自己享福的人，张媒婆在她们看来，就如同是月老一般，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促成一桩桩好姻缘。
只是，她认定了张媒婆就是杨莲命里的贵人，但却忘了，这事儿还要人家愿意接下才成。
张媒婆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消对着她们上下打量了几眼，就知道她们的来意和有几分底子。
陈桂香平日在村里都是高人一等，大公鸡一般的人物，这次却难得的放低了身段。先是和她拉家常攀关系，后又说了算命的批语，还将杨莲夸得天花乱坠，最后拿出东西要送上去时，张媒婆伸手拦住了她。
“东西你就拿回去吧，你想要将女儿嫁入豪门大户也不是不可能。只一样，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成吗？”她的后半句话是对着杨莲说的。
杨莲有些犹豫地看了陈桂香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会针线女红吗？”
她摇了摇头。
“懂琴棋书画吗？”
“”
“知道怎么持家过日子吗？”
“”杨莲的脸色有些发白，咬着嘴唇不说话。
张媒婆倒也没再难为她，知道和自己心里想的差不多，就停了下来，对陈桂香说：“你们回吧，我张媒婆之所以能应下一桩就说成一桩，是因为我知道哪些人放在一起般配，能过的成日子，就她这样的，想要嫁个小门小户还行，大户人家，还是算了吧。”
陈桂香忙说：“别呀，张媒婆，您再看看。连算命的都说了，她旺夫，是金凤凰，我从小也一直把她当小姐养，你看这样貌，这气质，哪点输给城里的小姐？再说了，城里的小姐，也都是娇生惯养的不是？”
张媒婆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人家娇生惯养，是人家有背景有条件，你们娇生惯养只能塑好样子，却怎么也补不上里子。这样的人，既上不得厅堂，又下不得厨房，你说，能叫的起多高的价钱？”
虽然最后一句话说的粗俗，但大家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杨莲自然是脸色煞白站在原地不说话，陈桂香却还不死心地追问：“当真是一点可能也没有了？”
“也不是，她现在年岁还小，你也别着急给她找婆家，在家留一年吧，好生学着点本事。或许真如那算命先生说的，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也无可能。”张媒婆说话做事都很圆滑，虽然和稀泥这种事情是媒婆的本色，但她比那些只看银子的媒婆已经好太多了。
最后她们还是被丫鬟送出了门。
杨莲一直眼圈红红，低着头不说话。陈桂香也是紧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那小丫鬟很是活泼，好奇地问她们：“你们是塘东村杨家人不是？”
杨莲点了点头。
“那杨菀”
“她是我妹妹，你们认识？”
“不认识，不过我听说过她的名字。前几日城里的媒婆们聚到一起闲聊，有人提到她了，大家都对她赞不绝口，说她性子好，又能干，当到了年岁，那些没成家的少爷公子必定要抢着让去提亲呢。”她说的开心，只当是夸赞的话，那家人听了必定喜欢，却不想陈桂香和杨莲的脸色越发难看。
她识趣的闭了嘴，送她们出门，然后蹦蹦跳跳地回了屋：“大姨，你知道不，那两人是塘东村杨家人呢？你记得杨菀不？竟是那小姐的妹子呢。”
张媒婆“嗯”了一声，端着杯子喝茶。
“可是你没答应她们吗？我刚刚看她们脸色不好的样子。既然大家都说她妹妹好，她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而且我看她言行举止还是不错的，你怎么就没答应呢？”
“静儿，记住，看人不能只看表面，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更何况是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造化，命里有的终须有，命里无的莫强求。”
小丫头瘪了瘪嘴，又来了。总说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大概那些少爷小姐都是被她这么说着然后稀里糊涂就终成眷属了吧，看来自己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呢。
杨莲很生气，准确来说，她很愤怒，她的愤怒让她恨不得立刻把杨菀拽到面前掐死。
凭什么所有人都说她好？不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点脾气性格都没有，小姐家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