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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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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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逃出来,又被沈老三恰好撞见追上来。她慌不择路,就撞上了顾浩然的马。

    这女子本有些喘嗽之症,急跑了一路已然有些强弩之末,又被马蹄这一踏,结果便是香消玉殒。最麻烦她是良家子,父亲还有秀才的功名,这比撞死昌平侯府的家奴,其罪要大得多了!纵然这里头有种种巧合,并非顾浩然有意杀人,但倘若沈老三一定要告,顾浩然怕也要挨了板子流放几百里。

    顾老太太听了这消息,嗷地一声就嚎哭起来,连拐杖也不拿就冲来了孟素蓉屋里:“老大媳妇,这可怎么好啊!你快拿银子出来,去把浩哥儿赎出来啊?”

    她这么一冲进来,满屋子的人都吓一跳,孟节叹了口气道:“亲家老太太,这会子怕不是钱的事,昌平侯府那边要赔命呢。”

    这件事蹊跷,就连他这样方正的人也看得出来。别说那妾是沈老三心爱的,他沾惹过的莺莺燕燕多了,再说若真是心爱,为何又打又饿弄得那般虚弱?隐隐约约地,孟节总觉得这事就是冲着顾家来的,而顾浩然不过是个突破口罢了。

    “他们要浩哥儿的命做什么!”顾老太太根本不相信孟节的话,“我们多多地拿银子,赔钱,把浩哥儿赎出来啊!老大媳妇,我知道你有银子!我也知道你的嫁妆是要留给嫣丫头和蔚哥儿的,可浩哥儿也是老大的儿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孟素蓉被顾老太太的歪话气得心头乱跳,林氏见她脸都白了,忙道:“老太太,那是昌平侯府,人家堂堂侯府会缺银子?我们都在找人托情,老太太还是稍安毋躁的好。若是我妹妹也气病了,还有谁张罗这事儿?再说衙门那头已经使了银子打点,哥儿在里头也不会受罪。”

    顾老太太原是被白姨娘一番哭诉激来的,此时听了林氏的话,又看孟素蓉脸色蜡黄,也怕她真的病了,到时候撒手不管,单凭她和白姨娘又能做些什么?这才息了哭声,拭着泪道:“亲家老爷,亲家太太,我家老大不在京里,这事儿,还得求你们多搭把手,好歹也算是你们外甥啊。”

    林氏头大如斗,哄了她几句将她送了出去,回头还要安慰孟素蓉。这一夜两家谁也没有睡好,到了天色微明,便又各自马不停蹄地出去忙活。

    足足折腾了两日,孟节那同僚终于上门来传消息了:“这事儿,瞧着昌平侯府三爷竟像是咬死了似的——素筠,不是我说句不中听的——你们跟昌平侯府上是不是结了怨?我瞧着,竟不像平常的案子呢。”

    孟节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与沈三素不来往——”一个是勋爵家的纨绔,一个是清流家的读书人,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在此之前,他简直连沈三长什么模样都不大记得清了。

    那同僚想了想道:“这也只是我猜测的。不过我委实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听说那妾是年关下才买的,因她不驯服,平日里沈三爷也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的。更说句难听的话,沈三打死的婢女还少吗?怎的这会子又这样上心起来?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他跟你有仇似的。或许也不是跟你,是你那妹夫得罪了他家?”

    “可我妹夫也是刚进京城”打从进了京,顾运则就跟孟节一起出入,万没有再跑去得罪人的工夫,“那这事儿,竟是已经咬死了,没个转寰?”

    “要我说,还是得托人去说情。”那同僚叹道,“我是不成,八竿子才打得上的亲眷——不过我娘子去打听了一番,倒是沈三的乳母指了条道儿,说沈三最听他姑母的话,就是平南侯夫人。沈三小时候就得他姑母的欢心,到现在平南侯夫人还时常给他银子花销呢。我听说你家姑太太还曾去平南侯府做过客,倒不如去请她说个人情,只怕还好些。”

    有了这同僚的一句话,这件事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所有的人都明白了。

    “我苦命的浩哥儿啊!”白姨娘披头散发在地上打滚,藤黄和石绿两个人都架不住她,“弄了半天,这是替别人受罪啊!我的儿啊!怎么不叫我死了,也省得看着你受苦!”

    “是为了嫣丫头的亲事?”顾老太太只听见什么平南侯府的哥儿想娶顾嫣然,立刻就拍了板,“那还磨蹭什么,快去应了亲事啊!浩哥儿在牢里都呆了三天了,赶紧叫人把他接回来呀!”

    “不能!”孟素蓉气得脸都白了,“周家是个什么泥潭子,这样处心积虑地谋算嫣儿,这亲事断然不能结!”

    “那是侯府,还有什么不好的!”顾老太太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嫣丫头能嫁到侯府去,你还有什么不足?难道是要眼看着浩儿替他姐姐去死不成?要不是你不答应亲事,浩儿何至于有这场祸?”

    孟素蓉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气都喘不匀了:“他下学不立刻回家,去跑什么马?若不是要去跑马,又怎么会被人算计了!”

    白姨娘嗷地一声又嚎起来:“我的儿啊!太太你就这么心狠,你这是想着浩哥儿死,那家产就全是蔚哥儿的吧?我们浩哥儿怎么就这么命苦,明明是大姑娘不检点乱送什么帕子,怎么到头来倒要我们浩哥儿——”

    “给我掌嘴!”孟素蓉暴怒,“打到她说不出这些歪话为止!”

    锦心二话不说,上去揪起白姨娘的头发就打。藤黄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太太饶命啊。”嘴上哭,却紧靠着白姨娘拉住她的胳臂,让她没法挡开锦心的巴掌。

    “打烂她的嘴!”孟素蓉狠狠地道,“让她永远不敢再诋毁主子的名声!”

    太太还是头一回这样发狠,柳姨娘立刻过去,抓住了白姨娘另一边手臂。顾老太太眼看白姨娘被打得嗷嗷叫,两颊先是像猴子屁股,然后变成了猪头,气得直哆嗦:“你,你这个泼妇,我要休了你!”

    “休我?”孟素蓉一声冷笑,“老太太说胡话呢吧?休妻有七出,老太太拿哪一条休我?”今日她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连母亲都不叫一声了。

    “你——你忤逆!”顾老太太拿拐杖墩着地,“我要去告你忤逆!”

    “好啊!”孟素蓉几乎是恶狠狠地道,“去告!正好也告一告妾室诋毁主子,忤逆主母!”

    顾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在她心目中,衙门大堂那就是顶顶吓人的地方,女眷们没有敢去上堂的,原想着吓唬一下孟素蓉,想不到这个素来温顺的媳妇居然今日跟疯了似的,油盐不进!

    “太太,老爷,老爷回来了!”外头看门的小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面带喜色。老爷回来,这家里总有主心骨了吧。

    顾运则风尘仆仆回到家,进门就听见乱糟糟的哭喊声,只见白姨娘被打得嘴角流血,老娘和妻子都是变颜变色,不由得也怔了:“出了什么事?”

    顾老太太抢着把话说了,指着孟素蓉:“这样,这样狠心的女人,你快休了她!”

    孟素蓉冷笑一声:“任你是谁,想让我的嫣儿去跳火坑,都休想!”她不愿再在这屋里呆下去,转身走了。

    顾老太太抓着顾运则哭起来:“你看看,你看看这贱妇,她是好狠的心啊!”

    “老爷!”白姨娘顶着个猪头脸滚过来抱住顾运则的腿,含糊不清地哭道,“救救浩儿啊”她还想指斥孟素蓉,可脸上疼得厉害,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顾运则心神还在震惊之中,喃喃地道:“浩儿怎么就——踏死了人?”

    “哪里是浩儿踏死人啊!”顾老太太急了,“老大你是没听明白还是怎么的?那边是冲着嫣丫头来的,是孟氏得罪了平南侯夫人啊!说来说去,还是嫣丫头惹的祸,若不是她不检点送人什么帕子——”

    “娘,嫣儿不是那样没规矩的孩子!”顾运则下意识地反驳,气得顾老太太举手就往他身上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那丫头说话!浩哥儿怎么办哪!还不快去平南侯府,跟人家好好地说,把这亲事定下来!”

    “不能这样。”顾运则尚未镇定下来,但听顾老太太这样轻率地说话,仍旧皱起了眉头,“平南侯府未必是良缘,如今又是这般情形,嫣儿若嫁过去,将来还如何直得起腰来?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说咱们家卖女救子,这名声也不好听,就是后头孩子们的亲事,只怕也不好办了。”

    “那浩哥儿怎么办!”顾老太太大声道,“什么卖女救子,就是咱们乡下,遇了那灾荒年间,还不是卖了丫头养小子?小子那是将来给家里传宗接代的,丫头片子就是给别人家养的!如今这是侯府的哥儿,有什么不好?这样的人家,若不是看中了她,咱家想贴都贴不上去!再说了——”她直问到顾运则脸上去,“你不把亲事定下来,浩哥儿怎么办!你要眼看着你儿子去死?”

    “我不活了!”白姨娘适时地嚎了一声,爬起身就要往墙上去撞,被藤黄和石绿扯回来,三人滚成一团,屋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孟素蓉虽出了屋子,却终究是不放心,在窗口站着听。听了顾运则的话,心下稍定,接着就听见顾老太太那一番卖女救子的高论,气得眼泪都险些落了下来,忍不住就要掀帘子进去跟顾老太太争辩,却被人拉住了。

    “娘,您别进去,我们去找舅母。”顾嫣然站在孟素蓉背后,小脸煞白,静静地拉着母亲的袖子。

    孟素蓉一把搂住她:“嫣儿,你放心,有娘在,绝不让她们卖了你!”

    顾嫣然默不作声,直把孟素蓉拉到林氏屋里,才静静地说:“娘,我愿意嫁到周家去。”

    “不成!”林氏和孟素蓉异口同声。林氏一把将她搂过去:“我的儿,舅母晓得你是想救你弟弟,可,可这事儿本也不是你的错,你万不可自己先乱了阵脚。”

    顾嫣然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却更加昂起了头:“舅母,我知道不是我的错。是平南侯府仗势欺人,是他们草菅人命,有意陷害浩哥儿的。”

    “你知道就好。”林氏生怕她女孩儿家软弱,顶不住祖母扣下的见死不救的大帽子,“浩哥儿这罪不致死,总能想想别的办法”

    “舅母——”顾嫣然神色黯然,“浩哥儿年纪还小,他受不住”

    林氏也无言以对。倘若顾浩然今年二十岁倒也罢了,可他偏偏才十二岁,惊马踏死了人已经吓得不轻,被关在牢里,虽然孟节上下打点不致受皮肉之苦,却也有些心神恍惚。若是当真被问个流放,几年之后能不能回来都两说着呢。

    孟素蓉嘴唇颤抖,仍旧强硬地道:“既不是你的错,娘决不许人把你往火坑里送!”

    “娘——”顾嫣然望着她,“或许,那未必就是火坑。周二公子能为李御史扶柩返乡,宁愿变卖自己的玉佩,女儿觉得,他是可嫁之人。”

 第四十一章

    林氏苦笑:“我的儿;你年纪还小不明白;周二公子或许是可嫁之人;可那平南侯夫人,却不是个易与之辈。何况周二公子是庶出;平南侯夫人是他的嫡母;就是你的嫡婆母,想要磋磨庶出的儿媳;实在是易如反掌。”

    女孩儿家嫁人;多半总是想着夫婿是不是好;可只有做了人家媳妇才知道;夫婿好最多只能顶一半,婆婆好;那才是真的好日子。

    “我知道平南侯夫人不怀好意,可是舅母,平南侯夫人为什么会这么急急地逼着我们?”

    林氏不假思索地道:“因为咱们家如今不如意,门户低,你嫁了过去,周二公子得不着岳家什么助力。”

    顾嫣然摇摇头:“舅母,嫣儿是说,为何平南侯夫人这样着急。明明周二公子人还在西北,她若是不愿给庶子挑门好亲事,只要以人在西北为由拖着不定亲就是了。更何况,周二公子既不得父母欢心,还有谁会过问他的亲事呢?”

    林氏沉吟不语。是呀,顾嫣然这才十三,离着及笄还差两年,就是要给周鸿寻个不起眼的妻室,又何必找个年纪这样小的?若是为了叫周鸿不能尽快成亲,那不定亲就是了,究竟是有什么事,让平南侯夫人这样着急呢?

    “舅母,听说爱 书 楼 发 布前头的平南侯太夫人娘家入京,提起了给周家长房立嗣之事?”

    “啊!”林氏猛地拍了一下腿,“正是!这么说,平南侯夫人是想把周二公子过继给长房!”带几分惊讶地看着顾嫣然,“我的儿,你竟能想到这个!”

    孟素蓉是关心则乱,还有些茫然:“过继?”

    林氏却是有几分激动:“嫣儿果然聪慧!不错,周家长房立嗣,是要分家业的,听说周家旁枝的亲戚也来了好几家,怕是都想着分一杯羹呢。”对平南侯夫妇来说,与其把家产分给旁枝,不如给了自己庶子,还好拿捏。

    孟素蓉半晌才明白过来:“若是过继了,平南侯夫妇就是叔婶”叔叔婶婶,离着生父嫡母可就差许多了。

    历来,长房在一家子里头地位尊崇,虽然周勋年纪轻轻便过世,爵位被老二周励袭了,与爵位相联系的祭田等家产自也要归二房,但除却朝廷赏赐的这些之外,家产之中却是该长房拿大头,以平南侯府的家业计,不是小数。

    周家那些乡下亲眷们,还不是奔着这家业来的?就是王家,这样热心为表哥立嗣,也未必不是想着分润些什么。试想,无论是哪一家的子弟被过继为嗣子,还不得对王家感激涕零,好处又怎能少得了呢?

    不是林氏小人之心,已故的王尚书和王河道固然是难得的清正之人,但后人却是未必。且人穷志短,王家合家在东北那等苦寒之地熬了这些年,如今冤案虽翻了,可将来的前程还渺茫着呢。

    这就是清流读书人的难处。勋贵之家,若是平反,只消发还爵位,立刻便能锦衣玉食。清流科举出身,就是朝廷有所安抚,将来也还要靠着自家子弟出息。王家在东北苦熬二十年,子弟还有心思读书么?纵然不再是罪官,还有几个能入仕的?更不必说要再做到河道、尚书了。

    前途没有,家产就没有,子弟就还得继续吃苦,也难怪王家要另打主意了。林氏想明白了,一则欣慰于外甥女的聪慧,一则又十分犹豫:“前门驱虎,后门拒狼,王家怕也不好相与。”

    “王家只是舅舅,比叔婶更疏远些。”顾嫣然倒是三人中最镇定的,“如今之事,平南侯府势在必得,蔚哥儿还小,浩哥儿——总是家中长子,怕再拖延下去,将他吓坏了母亲,还有嫡母之名呢”

    林氏心里一酸,把顾嫣然搂在怀里:“我的儿,你是真孝顺。”若叫人知道孟素蓉为了亲生女儿不顾庶子,外头少不得有难听的话。世人便是如此,轮到自己恐怕看庶子十分不顺眼,但若别人这样做了,便要评头论足,显示自己的高洁。

    孟素蓉大哭:“叫他们去说!拼着这名声我不要了,也不在这京里住了,娘带着你,随便去哪里落脚,天高皇帝远,娘什么都不管了!”

    顾嫣然眼泪也流了下来,却赶紧擦掉了:“娘,还有蔚哥儿呢。”母亲名声不好,对蔚哥儿难道有好处?他还小呢。

    母女两个抱着哭成一团,顾运则在门口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林氏沉着脸看他:“妹夫有事?”

    顾运则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手心手背全是肉,儿子女儿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却都是他的孩子,让他放哪一头是好?

    倒是顾嫣然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林氏:“舅母,给平南侯府递个话吧。”孟素蓉已经跟平南侯夫人翻了脸,若去服软必定大大受辱,顾嫣然虽然打算了救弟弟,可也不能让母亲去当面受辱。

    林氏长叹一声,慨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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