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告诉彭,暂时不要来了,”毛泽东挥了一下手,“他们既然要开中朝干部会,时间很紧,不可能来北京,有什么问题在会上可以讨论解决,无非是互相尊重、互相理解嘛……这件事要征求金日成的意见,会议要请他参加,请他主持,请你改写一个给金日成的备忘录,我看后用电报发去征求金的同意。”
“好。”周恩来赞同道。
“还有,对于一月十三号联合国通过的停战委员会拟定的五步方案,我们应尽快做出反映,以争取政治上的主动,并就此给苏联方面发个备忘录……”毛泽东对周恩来说。
“此事我已指定外交部拟文,很快即可报来……”周恩来答,“我们的原则还是,先撤出所有外国驻朝鲜的军队,这是谈判的基础。”
这时,毛泽东从圈椅上站起,抽着烟踱到窗前,望着窗外在寒冬中挺立的柏树,思索着。
“美国要的是先停火,再谈判,为的什么?无非是停战对它有利。只要先停战,美国就有可能保存实力,还可以使李承晚保有若干地区和武装资本,而谈判嘛,可以无限期地拖延……我们当然不按美国的步子走,我们要拒绝先停战的谈判,并针锋相对地提出我们的主张:提议在同意从朝鲜撤退一切外国军队及朝鲜内政由朝鲜人民自己解决的基础上举行谈判,以结束朝鲜战争。谈判的内容还要包括美国第七舰队从台湾撤离和我们新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问题……美国很可能不会同意我们的提议,那他就太丢脸面了嘛,如此说来,最后还要看战场的军事形势……必须督促中朝军队加紧整训,以强大的力量迎接春季作战……”
想到这里,毛泽东从窗前转过身来,对周思来和聂荣臻询问:
“你们看,今后敌人统帅部方面对朝鲜军事行动会采取什么方针?”
不等周、聂二人回答,毛泽东便抽着香烟,自己给自己做了回答——
“我看无非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在中朝两大军队压迫下,略作抵抗即退出南朝鲜。其二是,敌人在大邱釜山地区作顽强抵抗,要待我们打得他们无法再打下去了,方才退出南朝鲜。如果是这样,我们必须作充分准备才能再战,否则就会重复去年六月至九月间朝鲜人民军曾经犯过的错误。有一种可能,即容观形势迫使我们在二月间就要打一仗,打了再休整,再去完成最后一战的准备工作,这一点也要估利到,但是如果不发生这种形势,那我们就以两个月至三个月时间充分地完成各项准备,然后举行最后性质的作战。因此,中朝两国同志都应当定下心来做那些必不可少的准备工作……比如,在东北境内训练的十万朝鲜新兵,应当在两至三个月内补充到人民军各军团,朝鲜人民军师和旅的单位大多,应当合并为十五个师左右的单位,并将苏联的武器装备这些单位;中国志愿军也要加紧补充新兵,加紧战前训练。还有,加强部队的装备,修理铁路,储备粮弹,完善运输系统和后方勤务工作……总之,只有扎扎实实完成各项准备工作,使我们的军事力量更加强大了,才能使敌人知难而退……”
在毛泽东讲这番话的时候,聂荣臻不住手地在纸上记录要点——在如此大规模的作战进行中,最高指挥员的深思熟虑的意见应当无一遗漏地被参谋部吸收与领会,以便据此制定行动方案,指导作战部队。尤其是在做出某种决策的当口,任何一点疏漏和懈怠都是不应该的。当然,做为代总参谋长,不仅要领会贯彻统帅的战略意图,还应当随时将自己对战局的可靠判断以及设想的作战方案,提供给最高统帅参考。
现在,当聂荣臻做着记录的时候,已经明白,此刻到了该向毛泽东提出那项建议的时候了。
“主席,最近,苏联军事顾问沙哈诺夫将军和我谈到,近日,敌军侦察进攻很积极,而且,美三师已增至防御御线正面,有攻占我汉江南岸桥头堡的迹象……而我中朝军队,主力过于靠北,只伸出少量部队在前,正面连不成防线,容易被敌人乘虚而入……”
“噢,沙哈诺夫将军?”毛泽东望着聂荣臻,“他怎么讲?”
“他认为目前应加强正面防御防敌攻占为好,不然,汉江南桥头堡被敌攻占,我春季攻势开始须要重新夺回,会增加尔后作战困难……”
“听说沙哈诺夫将军很有战略头脑,”周恩来说,“此人打仗有一套办法……”
“当然,斯大林派给我们一个军事顾问,不会是吃白饭的……”毛泽东沉吟道,“荣臻,你的意见呢?”
“此事我和沙哈诺夫仔纲讨论过,我认为沙哈诺夫讲的很有道里……”
毛泽东走到桌边,面对作故地图有了好一阵。
“……加强汉江甫正面防御,似可确保我三七线以北已攻占的地区,不过,我军作战历来不看重一城一地的得失,主要的在于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我看还是怎么有利于歼敌怎么办好……目前,我们最担心的是把敌人压缩到釜山大邱狭小防御圈内,不利我歼敌,而敌人此进则不足惧,这反而有利于我们运动歼敌。”
“但是,如果春季攻势准备连续作战,一口气向南推,那么,部队出击位置前出到汉江南较为有利”聂荣臻不慌不忙他说,“倘若被敌人压得过靠北,则担心攻到釜山防御线一带,我攻击力量己大大减弱……”
“我看,此事征求一下德怀同志的意见吧,请他考虑一下,”周恩来建议。
“也好。”毛泽东说,“请荣臻同志就此拟个电报,由我转发彭德怀,究竟怎么办好,由战地司令官综合情况拿出意见。”
晚饭前,毛泽东在庭院的甬道上散步。他的兴致不错,步子较快而有力。冬日的寒风从中南海的湖面上吹来,庭院里的柏树枝叶簌簌作响。毛泽东却并不感到多少冷意。朝鲜战场上中朝军队三战三捷,震动了资本主义各国,促使资本主义内部和美国统治集团内部矛盾加深,大大加强了新中国在世界上的威望,这对于毛泽东这位新中国的创建者,意味着一种莫大的成功……古往今来成大事业者,莫过于统一中华疆土,夺取政权而又巩固政权,而如今空前绝后的是:人民翻身掌政权,新中国在世界上昂起头……世界的格局在变,东风一定要压过西风……
毛泽东停住脚步,望着西边冉冉下落的红日,在红日的晕辉中,一株苍翠的巨柏昂着高耸的树冠在冬日的晚风中微微拂摇……
“爸爸,天挺冷的,小心着凉!”一声清脆的关照。
毛泽东一回头,见是儿媳刘思齐站在身后。她一定是刚从外边来到,脸庞被寒风吹得通红。
“是思齐呀,你怎么好久不来看我?”
“……您工作很忙……”刘思齐嗫儒着。她说的是实情,因为怕影响父亲的工作,她自从毛岸英赴朝后,很少进中南海,加上她与毛岸英新婚不久,老到这里来,怕老人家认为自己是要来打探毛岸英的消息。但是,岸英已有将近两个月不来一封信了……
“忙是忙哟,”毛泽东笑道,“再忙也不能孤家寡人嘛……怎么样?岸英有信来吗?”
——原来父亲也没有得到儿子的讯息!
“爸爸,我正要问您这个事呢,岸英有快两个月没来信啦……”刘思齐急切地诉说着。
一见刘思齐焦急的神态,毛泽东笑了:
“没么子要紧的,在前方作战,戎马倥偬,一时疏忽了也是常事……怎么,佳人挂心征郎喽?古人云: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又道:夫戍边关妾在吴,风吹妾妾忧夫。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思齐呀,搞革命就是要牺牲许多东西……你给岸英写信,要多鼓励他,不要让他为你牵挂才对……”
“您说得对,爸爸。”刘思齐不好意思地笑了。
“好,不谈这个,不谈这个,你给我讲讲外边的情况……”毛泽东一边向餐厅走,一边问刘思齐。
听到毛泽东问她,刘思齐顿时神采焕发,她跟在毛泽东身边,连珠炮似他讲着见闻:
“抗美援朝轰轰烈烈,工农兵学商齐动员,写标语、刻蜡板、政治学习、捐钱捐物支援前线……年轻人纷纷报名参加志愿军,落选的人还哭了,写血书,我也捐了薪水。参加庆祝汉城解放大游行、嗓子都喊得几乎哑了……”
“唔,好嘛好嘛,这是人民觉悟后焕发出来的政治热情,空前的政治热情!人民的支持始终是我们胜利的保证……好,我们去吃晚饭,吃红烧肉!”毛泽东高兴他说,“在延安我就有这这嗜好,打了胜仗。最好吃一碗红烧肉,只是那时候艰苦,常常搞不到……”
三
苏联顾问沙哈诺夫将军和聂荣臻代总长对朝鲜战场正面防御的作战意见,毛泽东很快批转给志愿军司令部,引起了彭德怀等同志的重视。尽管做为最高统帅的毛泽东对此意见并未用命令的方式下达,而是征询的方式,但彭德怀对类似较大的战略部署方面的意见,无论从责任心还是职业习惯上都不能等闲视之。彭德怀经过反复的研究思考后,为慎重起见,特意召集中朝联司负责同志开会研究。
这天下午,在君子里志愿军司令部作战处,彭德怀、邓华、韩先楚、解方和联司副政委朴一禹及志司作战处的同志齐聚一堂。
韩先楚副司令是从西线指挥部赶来的,他好久没见到邓华副司令了,一见面,就拉着邓华的手笑道:
“你邓将军有打仗的瘾,好好的在大榆洞养病,三次战役总攻的大炮一响,你就猴子屁股着火坐不了……”
“我可羡慕你老韩哩,下西线指挥几个军,比我在指挥部看地图过瘾。”邓华笑道。
“韩先楚,”彭德怀直呼其名,“你刚从西线回来,部队情况怎么样?”
“三次战役追击敌人情绪很高涨,零下二十多度,徒涉临津江哟!有的战士冻掉两个脚指头,揉一揉,照样追击敌人……不过现在休整下来,许多连队都在喝稀饭,对后方供应有意见……现在后方已决定不给运粮食,部队要靠就地筹粮,还要打柴,背柴,很是辛苦哟……”
“我也听到反映,下边战士有怪话喽,说,‘打过三八线,雪水拌炒面’……彭德怀叹道,“还有的战士说,毛主席关心志愿军的生活,给高岗打电话,让多给志愿军送点好面,可高岗在电话里没听清,把好面听成了炒面,所以,咱们就天天吃炒面……看来,高岗是替我背了黑锅喽,是我考虑炒面易保存、不冻,也便于携带,才特意在给毛主席的电报中提到,让后方多给运些炒面……你们看,这不是高岗替我彭德怀背了黑锅嘛!”
众人都笑了,邓华说:
“炒面虽然不好吃,但是立了功哟,起了大作用……一把炒面一把雪,将来,历史会给炒面写上一笔的。”
“那就请你邓华将来去当历史学家,”彭德怀笑道,“当军事历史学家。不过,将来是将来的事,眼下部队还饿肚子,要想办法……”
“前天,几个军打粮食仗,”韩先道说“我们在汉江南缴获了一些粮食仓库,几个军都去抢……三十九军抓到一个小的,有二十多万斤粮,可是三十八军要冻结,不让运,理由是江南防区归三十八军,结果官司打到我这里来……没办法,一休整,部队就打粮食仗!”
“让三十八军发扬风格嘛,”邓华说,“有饭大家吃。”
“我跟他们说了,”韩先楚说,“部队缺粮缺怕了……不过,抓了几个仓库总算解决了大问题,听说三十八军在汉城南九安里开了个粮仓,是李承晚一个叔叔家的,大财主哟!”
“那李承晚也为我们志愿军做了贡献嘛!”彭德怀笑道,又说,“我给大家报告个好消息,今天,东北军区在沈阳召并了志愿军第一届后勤会议,李富军主持,周恩来、聂荣臻,还有总后勤部长杨立三、空军司令刘亚楼、炮兵司令陈锡联都去参加会,高度重视后勤哟!我看,后勤运输问题会拿出解决办法的……我们准备的中朝军队高干会议也要抓紧开,原定二十号开,现在要后推,二十四号开,是后天吧?可不能再推了……”
“会议后天一定开,各项工作都准备好了,”解方说,又看了一眼朴一禹,“只是,金日成首相……”
“金日成首相告我,他这两天喉痛,要晚一两天到会……”朴一禹对彭德怀说,“金首相说,彭司令请他担任大会主席团主席,恐怕因病来不成,仍请彭司令代行主席主持会……”
“这件事可以再商量,”彭德怀说,又问解方,“聂荣臻代总长要的那个情况——关于人民军海防部队分布和海军的情况,你们上报了吗?”
“已经上报。”解方答。
“那好吧,现在我们转入正题——”彭德怀示意作战处长丁甘如,“先读读毛主席转发来的电报……”
丁甘如开始一字一句慢速读电报,声音虽不大,但在矿洞里有回音,显得很响亮。
“……沙哈诺夫将军认为,我军在汉江以南之部队不仅数量少而月不成防线。美三师增至正面,且近日侦察活动较积极,恐为敌乘虚而入,夺占我汉江以南之桥头堡及各机场,如此在春季攻势时再重新抢占桥头堡会增加我之困难,不如目前加强正面防线防敌攻占为好,并提出以下意见——……”
读到这里,了甘如走到洞壁上悬挂的作战地图前,用手在图上指示着位置——
“(一)汉城至仁川一线之人民军一军团防务可由我军派部接替,该军团可南开水原、阳村里一线布防。(二)将原州地区人民军五军团调至粥州至阳村里一线布防。(三)以上两个军团及我五十军等部在正面布成一条防线,确保粥州、利川、水原一线及以北地区。”
丁甘如读完电报后,众将领沉默,各自思考着,半晌竟无人开言。
“讲嘛讲嘛,”彭德怀对大家说,”不要老太婆吃蚕豆——闷着。”
“按这个意见,我一军团和五军团将在正面一线担负防务,我担心……”朴一禹首先开口,“彭司令知道,一军团配合韩先楚集团攻伪一帅,部队徒涉临津江,冻伤减员很多;二、五军团也已经长时间攻进、穿插,非常疲劳,恐怕不易负担过重的防务……”
“朴一禹说的是实情,”彭德怀点头道,“不过,我们还是先研究一下聂、沙方案,比较一下……目前,美三师确由大邱调至平泽,好象要加强正面防御,并无进攻我汉江南岸桥头阵地的企图……敌人的小股部队侦察活动倒是在增加,不过我看,不妨让敌人的胆子搞大些,然后我设法歼灭其数股,即可让敌人的骚扰停止下来……大家谈谈吧……”
“敌人连续吃了三个败仗,缓不过原气来,很难立即向我发起大规模进攻,”朴一禹说,“这一阶段敌人的侦察活动,似乎想疲惫我军,破坏我军休整。”
“也可能是一种防御的积极姿态。”解方说。
邓华则全神贯注地凝视作战地图,思索良久,在彭德怀的催促下,他一边点火抽着烟,一边缓慢他讲出自己的看法。
“下一步,我们的春季攻势,战役的主要企图是沿堤川、丹阳、洛东江以东,首先夺取大邱、庆州,截断洛东江以西美军主力退路。如此看,目前汉江以南桥头阵地不宜部署过多兵力,而且筹粮困难,也妨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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