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桓姚似乎下一刻便要落下泪来,桓祎这才慌了神,“七妹妹,你莫哭!都是我不好!”
“四哥你欺负我,还那么凶!坏人,说话不算数,以前说过再不欺负我的!”桓姚带着哭腔控诉道。
一听这话,桓祎便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所有的气势都没了,低声下气哄道:“七妹妹,我错了,都是四哥不好!下次再不那样凶你了!”
“你吓到我了,还把我的东西全弄坏了!”桓姚见桓祎妥协,便更进了一步。那些东西,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弄坏的自然该赔。
于是,此事以桓祎赔了桓姚一整套文房四宝外送了许多画具颜料收尾。
桓姚也反思了自己的态度,对桓祎用心了许多。为让他不再厌恶自己作画,还画了一幅桓祎练武的画像,挑了最英武的姿势,拿出了全部的功底,画得惟妙惟肖生动传神。
见桓祎对着画像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桓姚进一步加强攻势,“你看,我平日里都画不出这么好的画,那日见四哥练武突然福至心灵,这才超常发挥了一次,许多以前不解的画技也在那时融会贯通了,四哥可真是我的福星!”
“果真?”桓祎闻言更加沾沾自喜,“那七妹妹以后要经常来看我练武才好!”
桓姚立刻点头应了,“以后天暖了,四哥在外头练武,我就把画架搭在旁边,如此便两边都不误了。”给他找点事做,他才不会打扰她。
说完,桓姚又给他许甜头,“待我以后画得好了,你练武时,我便给你画更多不同的招式动作,用作留念是最好不过了。等好多年后,我们都成大人了,还能看到如今的样子。若是你创了新招式,我便为你录下来,供后世人传看!说不定,四哥到时会被人奉为一代武学宗师呢!”
大抵每个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侠义梦,桓姚这样一说桓祎便满心向往,自然对桓姚画画也不再排斥了。
第9章 似有曙光
二月末的时候,桓姚觉得自己的伪装已经差不多到位,便开始放开手脚有些作为了。
仔细地跟李氏和曾氏探讨了时下风行的花样、衣料及衣裙款式,两人常常做绣工,对此倒是有一定了解。
桓姚初次尝试,题材选取得很保守,画了一套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花样做屏风,在造型和配色方面做了调整,使之比原来的花色更精致清美。李氏和曾氏出身蜀地,绣艺都很出色,绣出的成果几乎和桓姚画得丝毫不差。
依然托给门房的张婆子拿去卖,一套屏风拿回了三百文,比起以往的价格是好得多了,但刨除布料和绣线的成本,一共也才挣一百文,比以往也就多二三十文。桓姚有些失望,只挣这点钱,她何必苦费一番功夫!
她们对外头铺子里的行情一无所知,托那门房的张婆子去卖东西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只以李氏以往的了解的情况,推测张婆子大概是押了一半的价钱。
府上的这些媳妇婆子平日里大都会趁空闲做点绣活填补家用,因此张婆子帮李氏她们卖绣品也不过是顺手一道的事。以往她要抽一半的利钱,李氏找不到其他人托付也就权且忍了,倒把她的胃口惯得越来越大。
难道她们三人辛辛苦苦就是为这张婆子找钱?
桓姚很不甘心,第二次便让桓祎遣了身边的小厮玉书拿出去卖。倒不负桓姚所托,玉书卖的价钱果然比张婆子给的多了近一倍。
桓姚虽然证实了李氏之前的推测,却也知道这些钱讨不回来,后来再做了东西,也都积攒起来,直接托玉书拿去绣坊卖。如此过了一两个月,倒也有了三五两银子的家当。
桓祎对此不解,他知道桓姚缺钱,自己要给她银子,她却不肯收。只让他帮忙拿绣活去外头换钱。虽对她费尽辛苦的作为有些不解,但只要她高兴,他也照她的话去做。
桓姚并不想在银钱上跟桓祎牵扯不清,就连他送的东西,也是能不收就不收。他的东西也都是南康公主给的,没出过一分一毫的力气,自然也没什么话语权。桓姚只怕此时收了他的银子,将来被杨氏知道便扯不清楚了。
据桓祎所说,桓温最近一直在建康,看样子似乎要停留好一段时间。他以前连年征战,府中便是南康公主一人的天下,如今留在京中,倒让桓姚和李氏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曾氏用她们赚来的银子打点过膳房,如今的饭食便比以前好些了。可以预见,只要有更多的钱,在其他方面改善也不是问题,她们的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没有南康公主的刁难,日子也有了盼头,桓姚觉得心头稍微松了口气。
要是能一直这样平静度日该多好,即使以前不信鬼神的桓姚,也不禁在心头悄悄祈祷,让南康公主就这样忘掉她们吧!
很快到了四月,草长莺飞,百花盛放。
天气回暖,便是桓姚这样畏寒的人也不必再受冻,加之连日来的顺遂,让她心情大好。听桓祎说,今年花园里的花开得极好,加上桓祎之前送的画具颜料,她自己后来又添置了些,画水粉工笔都齐备了,于是便起了写生的兴头。
不用给南康公主请安,只要不下雨,她便几乎每日都可以出来作画。为避免遇到南康公主和其他蛮横的兄弟姐妹,选的都是花园里偏僻的角落。桓祎如今被桓温拘着读书,来找她的次数便不如以前频繁了。桓姚乐得清静,这段时日以来,画了好几幅满意的花草图,全都让玉书拿到建康有名的书画店雅风堂寄卖了。
雅风堂的黄掌柜也是个雅人,平生酷爱书画,也有几分鉴赏水平。对玉书拿来的那些署名“玉衡山人”的画作比较欣赏,便同意了代为装裱和寄卖,所卖的价格五五分成的提议。
只是,在这个上流社会都追求风雅清高的时代,将画作放到书画店寄卖本就落了下乘,再加上桓姚是个毫无名气的新人,她那些花草山水图,虽得黄掌柜看好,一月下来,却一幅都没卖出去过。
虽说卖画不能急于一时,但桓姚也对此有些担忧。毕竟如今,她作画全是为了生计,哪能孤心苦诣画些阳春白雪等着被认可被发掘。
最终,她决定画流俗些的东西——仕女图。书画市场,购买的主力军其实还是男人。那些人买书画,大多是附庸风雅,真正有鉴赏能力的人却不多。书画作品买回去,就是个装点作用,来人时显摆一番,证明自己是个雅人,平日里,也就看个赏心悦目。
但凡男人,没有不喜欢美色的。所以,桓姚的仕女图,都画的是美人,不论是工笔还是写意,主体内容都是风情各异,栩栩如生的美人。前世她见过太多美人,也见过许多古代仕女图,还明白男人大多喜欢什么样的美人,画起来,其实比她以往那些山水花鸟图还稍微省心些。
这第一批的仕女图,目前还在筹备中。
有了个看起来不错的明确方向,桓姚只觉得前路无限开阔起来。整日里嘴边都挂着笑。连作画时,桓祎在旁边聒噪都没有任何不快。况且,其实她很多时候还要靠每次和桓祎的谈话中获取消息,因此自那次冲突以后,即使作画时,她也会停下笔来听桓祎说话了。
如今,她常在花园的僻静处作画,桓祎要找她,倒比以往便利多了。之前去芜湖院总要避着人,如今到花园,却没那么打眼了。
“前些时候,二哥生辰时,父亲赏了他两个姬人,其中一个金发碧眼。七妹妹你可能没见过,那是胡姬,胡人都长那个样子,还有蓝眼珠的!”桓祎在桓姚面前卖弄道。
“哦。”桓姚对这个新闻不甚感兴趣,不就是白种人么,有什么好新奇的,但不好打击一副兴致勃勃状的桓祎,“四哥可觉得那姬人好看?”
桓祎作出不屑的表情,“那般古怪,简直像妖魔一般,哪里称得上好看!身子又壮,全然没有女子纤弱美态,也不知他们稀罕什么。另一个倒是甚美,听闻是周成属下那个归降的林司马的嫡女。不过,近来被大哥讨去了。”
桓姚听他嘴里把女子说得如此轻贱,有些不快,“父亲赐下的,不就是二哥的人了,怎么又给了大哥?你之前不是说,林司马如今还在父亲麾下任了个主簿么?”
“这有什么,是她父亲自己献上的。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桓祎不甚在意地道。
桓姚沉默下来。
玩意儿?
虽然那姓林的主簿是降将,在晋朝地位大不如前。但身为一个父亲,竟然可以把自己的女儿给别人这样随意糟践么?
她倒是忘了,魏晋南北朝这种动荡的时代,出身低的女子,本来就是货物一样的存在。嫡女尚且如此,那么,出身于桓府这种庶女多到廉价的地方的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命运?桓温对她们毫不在意,到时是不是随意就把她丢给谁了?
她原以为自己还小,却发现,这一过年,也是九岁了。在这个女子普遍早婚的时代,其实也不算小了。这还是桓姚第一次考虑到这种现实忧患。
见桓姚不言,桓祎忍不住道:“七妹妹,我和二哥,同是四月生辰。”
桓姚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道:“如此说来,四哥是艳羡二哥了,怕到时父亲不会送姬人与你”毕竟年纪还这么小。
“我有甚好羡慕的,上月里母亲就把她院里的春菲指给我了,说当是提前给了生辰贺礼。”桓祎有些气恼地道:“七妹妹,我的生辰”难道你就没什么表示么?
之前都没听他说过,这倒是把桓姚惊得回过神来,回过头上下打量着桓祎,虽然发育得早些,但怎么看也只是个半大男孩,虚岁十二,实际才十一岁啊!
“是屋里”人?桓姚问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这个年纪似乎不应该知道那种事,转而改口道:“是之前在母亲屋里伺候的么?我可见过?好不好看?”
桓祎闷闷道:“母亲赐下的,自不会差。不过,谁都及不上七妹妹就是。”
桓姚暗道,我这样的萝莉身材,能跟人家大姑娘比?果然桓祎还是停留在小孩子的审美观上。
桓祎大概是觉悟到,自己实在太委婉,所以七妹妹根本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七妹妹,你有没有想好拿什么贺我生辰?”
实在是桓祎一直直来直去,桓姚根本没想到他会拐了这么大个弯说话。
桓姚惶然大悟,笑道:“说了半晌,四哥是在向我讨生辰礼物啊!说说你想要什么?看看我送不送得起。”
桓祎想了想道,“给我绣个荷包吧。”
“你荷包那么多,还差我这一个?送荷包也太无趣了些。”
“我最近听的话本子里头,美人赠英雄,就兴送这个。我也想要七妹妹给我做个。”桓祎解释道。
桓姚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虽然这个时代兄弟姐妹间赠个荷包很常见,但照桓祎这个说法,听来怎么就那么怪呢。
第10章 少年旖梦
“我是你亲妹,何必比着话本里来。”桓姚摇头拒绝,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不会女红,做荷包简直是自找罪受。
“果真不允我?”桓祎有点失望,失落的表情溢于言表。
毕竟桓祎是目前唯一肯帮她的人,桓姚自然不能得罪他,就算要拒绝,也少不得认真安抚的,“四哥做生辰,自然是寿星最大。我怎会不允你呢,但针线上的东西我实在不会做啊。你又不是不知晓,我对女红的那悟性。”
“做得不好也不要紧,只要是七妹妹做的,我都喜欢!”桓祎连忙保证道。
桓姚见他这样执念,只好道,“你若非要荷包,我叫姨娘帮我做一个罢。”
桓祎不乐意,“不是你亲手做的,有什么意思。”又恳求道,“七妹妹,生辰以后我就搬到外院去了,到时要见你就更不易。你就可怜可怜我,做个东西给我睹物思人吧!”
桓姚对他这样死缠烂打有些不耐,却不能发作,只好用如软招,“四哥,你看人家的手”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带着些撒娇的情态。
桓祎的视线移到桓姚的手上,七妹妹的手真好看,就像一支白生生的花骨朵,阳光下,比那月饼上的冰皮还要晶莹剔透。他忍不住摸上去,软得像要化了一样。那一刻只觉得心头一酥,不由自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带着些薄茧的指尖一下下摩挲着她的手心,那滑腻软糯的触感叫他又新奇又沉醉。
“四哥,你做什么呀”桓祎痴迷的目光让桓姚有些不舒服,若非他是她亲兄长,她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心怀不轨了。
桓祎回过神来,脸上一红,立刻松开手,粗声辩解:“是七妹妹自己叫我看的!”
桓姚见他那副似乎被针扎了的惊慌样,压下心头的违和感,道:“四哥明知我习不了女红,一拿针线就扎到手,你舍得让我扎得满手针眼子么?介时我还拿什么作画啊?”
这倒是真,作为一个画作者,桓姚对双手十分爱惜,前世今生都非常注重双手保养和灵敏度训练。
听她说作画,桓祎的目光移到桓姚画板上的美人图上,突地灵光一现,“那,我也不叫七妹妹为难了。七妹妹便送个自己擅长的东西给我可好?”
桓姚是今日听他提起生辰,才知晓此事的,原本打算的是送他一卷之前说过的习武图,见桓祎看着美人图,自以为会意,道:“四哥要美人图啊,这个容易。你喜好何种风情的美人,作个描述,我给你画!”
“别的什么美人图我都不要,”桓祎说得理直气壮,“就要一张七妹妹的自画像便可!”
桓姚闻言,眉头渐渐皱起来,他怎么会提这样的要求?她明明说的是美人图,他却要她的自画像忆起前世和朋友一起旅行时撞见一个异性友人拿她照片自|慰的事情,当时觉得恶心极了,从此,她对照片的流传就谨慎起来。也不知为什么会联想到这样的事情上来送给兄长自画像做生辰礼物,怎么想都不伦不类,说出去也是叫人诟病的。
桓姚甩开心头的疑虑,只告诉桓祎,自己画不出自画像,任他怎么纠缠,也坚持这样的说法。
桓祎有些泄气,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生辰贺礼这样的东西,怎么能让寿星来要呢?若提早知晓了所赠之物,到时看见岂不一点惊喜都没有了?”桓姚狡辩道,甚至倒打一耙,“四哥该不会认为我忘记准备你的生辰贺礼吧?这样怀疑我,真是叫人太伤心了!”
桓祎自是说不过她,只得作罢。眼见近哺时,小厮来催促,只得蔫蔫地回去了。
桓祎一向是用过朝食便到处跑,哺时才回自己的院落,院里伺候的下人也早就习以为常。今日刚近院门,就见南康公主赏给他的春菲在院门口翘首以盼。
春菲容貌艳丽,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见桓祎,便欢喜地迎上来,“四郎君,您回来了!奴想着您该是回来用哺食了,便特特在此处迎您。”
桓祎正是情绪低落,哪有功夫搭理她,连个正眼也没给她便径直走进院里去了。
“今日太阳大,郎君可晒着了?”春菲跟着进来,一路殷勤询问着。
廊上的大丫鬟红缨见桓祎进院来,便疾步从台阶上下来,“郎君可回来了,膳食早就备好了,奴还怕冷了,正说去温一温呢。”
“那便先去用膳。”桓祎道,大步走进屋里,头也不回地将春菲抛在了身后,红缨露出一抹讥笑,便跟了上去。
她跟绿茵两人都是从小伺候郎君的,感情自是不一般,不知廉耻的小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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