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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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证-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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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个子女人手急眼快,抢先接过去,说:“钱到他手,都得抽了。”

  姚连富搓着手说:“你咋也得给我两个零花呀。”

  小个子女人沾着唾沫把钱数了三遍,狠狠心递给丈夫一块钱。姚连富说:“那……那小莲买衣服钱呢?”

  小个子女人也够精打细算了,说:“孙家大院有的是钱,能让她光着身子?她伺候的人家,还不赏她几身衣服?”

  “你们回头告诉小莲说,明天随拉圆木的大车去镇上。”罗三没想到轻而易举地办成了这件事,他要赶快回去,向白树坤报信,兴许还能得些赏钱。

  第二天一午,姚翠莲挟着小包,穿干净的衣服,爬到木头车上,当父亲对她说起去孙家大院的事,姚翠莲很痛快地答应了,说实的,她不愿孤单单一人去从未去过的地方,虽然,她听人说过,太平镇又大又热闹。但她明白,父亲和后妈已收下人家的钱,她若不去父亲和后妈都不会答应的。尤其后妈,姚翠莲最怕她,常挨她的打,后妈个子小,打人却很有办法,长着长指甲的手,专伸到姚翠莲衣裤里抓,她知道姑娘大了,不会解开衣怀让人看伤痕的。姚翠莲去太平镇,就是要躲开后妈,她常想,不挨后妈打骂,她去那儿都认可,她舍不得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对父亲,她不大惦念,后妈打她,父亲看见了装着没看见。

  一串大车在山路上盘行着。

  姚翠莲坐在木头上,回望着,七里河已隐在大山中了,她心里压上块石头似的发沉,她在想,她要伺候的阔小姐是怎样个人呢?会不会象后妈那么厉害。至于干活,吃苦她都不在乎,她想与同坐在一个车上的那个汉子说说话,可一看那汉子满脸横肉,怀里抱着匣枪,她不敢出声了。

  太阳升到头顶,大车在一个岭下停住,人打实,马喂料。

  车老板递给姚翠莲一个高梁米面饼子,姚翠莲说不饿,又还给车老板,而后下车,前后看看都有人,便去不远处的林子,解过手,悄没声地回来,刚走到她坐的大车旁,听车那边挎枪的汉子正与几个车老板说着什么。

  “那丫头还不知道?”

  “白队长明媒正娶她不行吗?”

  “我们队长能娶个山里姑娘,还不是图个新鲜,玩够了,往福春院一送。”

  “当窑姐儿?”

  姚翠莲听了,脑子轰的一下,腿一软瘫倒了。

  挎枪的汉子听动静转过来,这才发现姚翠莲在车另一边。

  姚翠莲再没见过世面,也听说过什么是窑姐儿,原来她不是去当伺候人的丫头,而是……她想起昨天碰到白树坤的情形,那样看着她,问她的话,他是想糟蹋她。姚翠莲浑身打个哆嗦,猛地站起来,顺着大车来的路往回跑。

  挎枪的汉子问:“你……你上哪儿?”

  姚翠莲顾不得也不想回话,她明白了,这个汉子是专门押送她的,她要跑,跑回家,此时,家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

  挎枪的汉子醒过腔,撩开腿追来,他受白树坤指派,把姚翠莲带到镇上,在大院外给她安排个住处,待白树坤回来再说。姚翠莲真跑了,白树坤能饶过他吗?

  姚翠莲毕竟是个女人,不一会儿被那汉子追上。

  “你这丫头想干啥儿?回去。”

  姚翠莲挣扎着喊:“不,我不去,我不去太平镇,我不去孙家大院了。”

  “这时候由不得你了。”

  姚翠莲哭了,哀求着说:“大叔,你行行好,让我回家吧。”

  车老板们围上来,知情者同情,不知情的面面相觑。

  挎枪的汉子冲车老板说:“都是你们胡咧咧,快帮我把她拽到车上。”

  姚翠莲哭着说:“大爷儿,大叔,我是被骗来物,你们帮我说说情,放了我吧。”

  有个车老板说:“这事儿是说不过去呀。”

  挎枪的汉子骂说:“妈拉巴子,你少多嘴,这丫头跑了,白队长把你们大车都扣下。”

  车老板不敢出声了。

  姚翠莲抱住路边一棵树不松手。

  挎枪汉子性起,把姚翠莲轮倒在地上说,拽根绳子,要把姚翠莲捆起来。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六匹快马从西面奔来,当头披着红斗蓬,骑匹白马的是林小凤。她去猴子岭,那儿有个绺子请她去作客。

  姚翠莲见有过路人,大喊着:救命,救命啊。“

  林小凤勒住马头,厉声问:“青天白日,竞敢欺负一个女子,好大的胆子。”

  挎枪的汉子抬头一看林小凤等人装束,情知不好,伸手要掏枪。

  “啪”一声枪响,挎枪汉子忙捂住耳朵,子弹穿耳垂过去,流下了血。

  “妈的,找死?”乔五更插回冒轻烟的匣枪。

  林小凤下马,扶起姚翠莲,问是怎么回事。

  姚翠莲断断续续地讲了一遍。

  林小凤眉梢挑起,说:“来人,把这小子给我绑上。”

  几个汉子冲过来。

  挎枪的汉子问:“你们是哪路人马,我是孙家大院的炮手。”

  乔五更一脚踢倒他说:“绑的就是你孙家大院的人。”

  姚翠莲扑通跪下,说:“谢谢大姐救了我。”

  林小凤说:“大妹子,你打算咋办呀?”

  “我回家让爹把钱退给那个白队长。”

  “他能死心吗?依我着,你随我走吧,保准谁也不敢欺负你。”

  姚翠莲摇头说:“我……我不会骑马,不会放枪,我要回家。”

  林小凤一笑说:“你嫌我们是打着吃的人?”

  姚翠莲未出声,她已看出了林小凤是胡子,真想不到女人还能当胡子,她听人讲过,胡子杀人不眨眼,但眼前这些人不象所传的那么可怕。

  林小凤说:“你不插边儿算了,快走吧。”

  “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大姐的大恩大德。”姚翠莲转身欲走。

  “慢着。”

  姚翠莲停住脚,以为林小凤变挂了。

  林小凤指着最后一挂大车,让车老板送姚翠莲回家。

  那车老板犹犹豫豫。

  林小凤冲天开了一枪,吓得那车老板忙掉过马头。

  姚翠莲爬上车,流下感激的泪水。

  林小凤见那挂大车走远了,让乔五更松开那炮手,扬鞭催马率人朝另条路下去。

  乔五更问:“大当家,咋放了那小子?”

  “咱们绑走他,孙家大院还不得找那姑娘算帐。”

  乔五更暗自佩服林小凤心细,想得周全。

  姚翠莲回到家,抱住父亲的双腿大哭。

  姚连富抖着手说:“这个姓白的真不是东西,我去找他。”

  小个子女人说:“你别听风就是雨,我看她是离不开你这个爹,半道跑回来的。”

  姚翠莲抽泛说:“妈,我说的是真话,我不是……”

  小个子女人恨恨地说:“我不是你妈,你妈早死了。”

  姚连富说:“你们别吵了,我去问问白队长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小个子女人说:“空手去?你可拿了人家的钱。”

  姚翠莲说:“爹,你把钱还给人家吧,爹,女儿求你了。”

  小个子女人说:“就象你们家有金山银山似的,那钱还了我娘家哥,只剩下二十块了。”

  姚连富一听说钱字,顿时矮下半截。

  姚翠莲凄切地说:“爹,你就舍得把女儿卖了?”

  姚连富脸扭歪着,抱头蹲下。

  小个女人说:“该死的丫头,你把话说清楚,谁卖了你,你不愿去还反咬一口,看我不撕拦你的嘴。”

  门开了,罗三陪白树坤进来,那个被打穿耳朵的炮手骑着光背马跑回来,讲明事情经过,白树坤狠打了那炮手两个嘴巴,喊来罗三,他下决心要把姚翠莲弄到手,他与罗三商量一番,亲自来姚家。

  罗三笑说:“哟,人家说小莲回来了,我还不信,咋的,不想去了?这事儿自愿,不去就不去,不过,咱们把话说在头里,你不能埋汰白队长,这不白队长也来了,咋回事儿,你们对白队长说吧。”

  姚连富一见白树坤,忙站起来,腰自然弯下去,结巴地说:

  “我……我也是听小莲说的,小莲,你把听来的话对白队长说说。”

  姚翠莲一抹眼泪说:“不管咋样儿,我是不去孙家大院。”

  罗三一扬脖说:“你看看,是耍小脾气吧,唉,那些赶大车的还能说出人喀,他们是逗你呢。”

  白树坤说:“老姚。这事儿闹误会了,我听老罗说你家日子过得紧巴,想帮你一把。”

  姚连富忙说:“白队长,你的好意我领啊,我是怕……小莲要是真的伺候老东家闺女,我……”

  姚翠莲扯着父亲的长衫说:“爹,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

  小个子女人说:“是让你下火坑,还是下地狱,你说不去就不去,那可不行。”

  姚翠莲顶撞说:“我就不去,要去你去。”

  “哎哟,反天了,都是你爹惯的,你才敢这样,你再说一遍,我把你……”

  白树坤瞪着罗三说:“你办得这叫啥事儿,我回去咋向我干爹交待呀。”

  “都怪我,都怪我,连富,给个痛快话,不去把钱还回来,别让我两面不够人。”

  姚连富语塞。

  小个子女人说:“她敢不去,我打断她的腿。”

  姚翠莲气愤地说:“你说了不算,你不是我的亲妈。”

  小个子女人上来挠姚翠莲,姚翠莲多年的积恨爆发了,双手用力一推,把小个女人推个腚墩。小个子女人一愣,拍手打掌地喊着:

  “你敢打我,你敢……我可不活了,你这个没人心的,我把你拉扯大了,你到打起我,好,我今天让你打,你不打不是你爹捧的。”

  姚连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去扶老婆,手让老婆抓破了,他气得骂女儿说:

  “都是你,这么大了,还让我操心……快给你妈跪下。”

  姚翠莲倔强地说:“我不跪,我就不跪,我没有妈,我妈早死了。”

  小个子女人把本来脏乱的头发抓得更散了,尖声地说:

  “你恨我死,我死去,我早活够了。”

  姚连富打了女儿一个嘴巴说:“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个姑娘。”

  姚翠莲盯盯地看着父亲,如果在往日,父亲打她骂她,她不会记恨,此时,父亲不但不护着她,反而……父亲这一掌打醒了她,她明白了,这个家已容不下她了。既然父亲后妈都想赶她走,她还赖着干什么?走,死也不回这个家了,她缓缓地说:

  “我去,我去。”

  小个子女人不哭了,姚连富也不喊了。

  罗三欣喜地说:“还是小莲懂事听话。”

  白树坤对姚翠莲说:“想好了,可不许再往回跑呀。”

  姚翠莲心凉个透,凉得如块冰,说:

  “就是下窑子我也去。”

  姚连富苦着脸说:“小莲,爹……”

  姚翠莲决断地说:“我没有你这个爹。”

  白树坤说:“老罗,咱们走吧。”

  姚翠莲也随着走了,当天夜里,她宿在一个姐妹家,整整哭了一夜,第二天肿着双眼上了路,这回她连家都没看一眼,离开了生她养她的小山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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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证(13)
十三

  川岛将宝和屯两边宋歪鼻子的地租下了,又沿铁路两边买了一些地,大批开拓团开进来,分散成几个部落,最大的部落是二道沟。

  二道沟有五十多户人家,几乎都是宋歪鼻子粮户,宋歪鼻子把地抽回去,使他们叫苦不迭,川岛为建立清一色日本拓民屯子,采用威逼和强行掠夺手段把二道沟的老住户都驱赶出去,就连宋歪鼻子也在外屯买了座小院,坐吃山空。有一次杨仁德碰见他,劈头一顿骂,宋歪鼻子不敢还嘴,他也后悔了,但契约一签五年,经官都打不赢。

  日本拓民在本国都是安份的贫苦农民,到了东北后,善良的面目不见了,换之是一副凶相,他们耕种中国的土地,还觉得比中国人高一等,这是日本实行军国主义教育的结果。不过,他们内心也很空虚、害怕,用铁丝网把住处圈起来,下地干活儿时,都是集伙成群,男子手提着三八大盖枪,若见本地人手拿着镰刀,他们忙子弹上膛,虎视眈眈,好象镰刀随时会飞过来。他们把大片土地改成稻田,引来河水,插秧时,屁股蹶得老高,头低得挨近水皮,一摄摄往池里插。本地人祖辈种的是高粮、大豆、苞米、谷子,见日本人在水里种田,都感到惊奇,想凑近看看,日本人挥手双扔石头。

  二道沟的日本拓民,在屯口日夜设岗,不让本地人通过,有的个别拓民还到宝和屯偷鸡摸狗,调戏妇女。宝和屯以前不敢说路不遗失,但偷盗的事确实很少发生。他们忍不下这口气,抓住进屯的拓民便打个鼻青脸肿,日本人吃亏不甘罢休,结伙持枪来宝和屯闹事,领头的是平川。

  平川是太平镇开拓团本部的警备指导员,因为二道沟常与宝和屯发生磨擦,他便常驻二道沟,也就是说,他是二道沟最高的长官。拓民干了不光彩的事,他非但不训斥,反加以称赞,说这是勇敢的行动。

  宝和屯除了杨家大院,还有不少养枪的猎户,他们听说日本人持枪来了,自动聚集,持枪与日本人对恃,不让日本人跨入宝和屯一步。双方矛盾日益激化,随时会发生流血事件,就在这时,田虹在川岛授意下,来宝和屯杨家大院登门拜访。

  川岛攻于心计,他清楚知道,拓民若与宝和屯的人开火,但力量悬殊,而且很可能使刚在二道沟站住脚的开拓团,被当地人赶出来,那样,他的苦心就付之东流,拓殖委员会一定要怪责他的。他对宝和屯的百姓恨不得杀光而后快,但现在不是时候,他相信这一天会到来的。他已从侧面了解到,杨天福已扬言,日本人敢碰杨家大院,他就率人铲平二道沟,这无异是一种鼓动,他对田虹说,杨仁德不但在宝和屯有威望,在望云山一带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只有杨仁德出面,才能平息宝和屯的排日情绪。他不能前往,是因上一次与杨仁德接触,没有取得成果,险些酿成事端,田虹就不同了,她虽然是开拓团的特别巡视,但谁也不知道她是日本人,更有利的是田虹与杨天顺结为朋友,若杨天顺能穿针引线,事情肯定会顺利的。

  杨天顺见田虹来访很惊讶,他从亮甲峰回来,便不打算去太平镇,杨仁德已让董二鬼头复任全生堂掌柜。他想返校,同班好友来信说校方新规定,休学超过一个月,想不留级,须经过补考。他只好等下学期了。

  “天顺,听说你遭了劫难,我早想来控望,因公事去趟省城,拖到今日才来,你不会怪我吧?”田虹西服洋裤,高跟鞋,这身装束在宝和屯绝然看不到的。

  “田小姐能来看我,我很高兴。”杨天顺与田虹握手,这番举动也令人瞠木结舌。

  田虹说:“你家果然气派,可你从未对我介绍过。”

  杨家大院掀起不大水小的波澜,人们争相地传告着,争相地走出来或近或远地看着田虹,相互间小声地议论着。

  “你看她的鞋,后跟那么高,也不怕崴了脚脖子。”

  “他是谁家的姑娘?太平镇来的?八成是少东家在外定亲了。”

  “听说这姑娘在开拓团里做事。”

  “是日本娘们儿?”

  “不,是中国人。”

  田虹见有不少人围看她,并不急于进屋,说:“你家的人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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