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妹妹小凤对他朋友的照顾。
姚翠莲当着林小凤的面,把自己掌握的“隐秘”告诉了杨天顺。
杨天顺笑了,他衷心希望妹妹与他的朋友建立一种亲密的感情。
林小凤对杨天顺提到黄青青,她说黄汉国非常想念这个妹妹,她说这话时眼睛低垂,神色也有些异常。
这天,一个女人突然走进静谷庵,翠莲警觉地拦住她,问她找谁,还没等她回话,黄汉国从屋内跑出来,惊喜地喊:
“青青……”
“哥哥……”黄青青快步上前,隔着门坎,与黄汉国抱在一起:“哥哥,我天天想你,夜夜梦见你。”
黄汉国用左手拍打妹妹的后背,热泪盈眶。
“哥哥,听说你受伤了,真的吗?啊,哥哥,你的胳膊……”
“青青,没事儿。”
“哥哥……”黄青青抱住哥哥的空袖子,失声痛哭。
林小凤和翠莲眼圈也红了。
黄汉国把妹妹拉到屋里,推坐在椅子上,说:
“青青别哭了,哥哥不是挺好吗?”
黄青青抽泣不止。
林小凤示意翠莲和她一起出去。
姚翠莲说:“黄营长的妹妹好俊俏呀,一眼看出是哥俩儿。”
林小凤说:“他本想把妹妹嫁给天顺,可她……”
“你咋知道?”
“黄营长说的。”
“他啥儿话都对你说,你们俩挺对脾气呀。”
“你再胡说,我打你。”
姚翠莲笑问:“我说啥了,你脸那么红?”
林小凤过来抓翠莲,她与翠莲姐妹一般,不当大当家后,更随便了。
姚翠莲咯咯笑着跑开了。
林小凤喊翠莲,让做几盘好菜。
姚翠莲笑说:“你这么热诚,就象她是你妹妹,好,冲你和黄营长面子,我做就是了。”
屋内,黄汉国擦净妹妹的眼泪,仔细地看着妹妹,他发现妹妹比以前瘦了,但那双眼睛还是那样的纯真无邪。
“青青,你咋知道我在这儿?”
“是天顺哥派人接我来的。”
“接你的人呢?”
“在岭下屯子里等着。”
杨天顺知道黄汉国想念妹妹,回去后,派四个精悍的队员,通过关系,悄悄把黄青青接到静谷庵,并负责送回去。
“天顺哥特地给我写封信,讲明你的伤情,还嘱咐我不许告诉任何人。”
黄汉国感激杨天顺巧妙而又细以的安排。
“青青,日本人找你麻烦了吧?”
黄青青摇头,她怕哥哥担忧,难过,不敢把自己被宪兵队捕去所受拷打、污辱的真相讲出来。
“他对你咋样儿。”
黄青青知道哥哥说的这个他指霍颜平,她说他对她还是那么好,这点她没说谎。
兄妹相谈着,彼此都有许多话要说,这种亲热在黄青青婚后,还是第一次。黄汉国因妹妹没听他的话,嫁给了霍颜平,一直生妹妹的气。
林小凤端茶水和水果进来。
黄青青似乎才注意到林小凤,问:“哥哥,她是……”
黄汉国说:“你听说过‘青山好’吗?她是绺子的大当家。”
黄青青脱口说:“哥哥,你不是参加抗日军了吗,咋和胡子混在一起。”
林小凤真的变了,若在以前,她听青青这么说,不抽她几鞭子,也得骂她一顿。
黄汉国说:“她也是抗日军了,对了,你听你嫂子说过静谷庵的干妹妹吗?”
黄青青想了想说:“叫林……林小凤。”
黄汉国一笑说:“就是她。”
黄青青一时弄不清林小凤这个大当家怎么又变成静谷庵的人,不过,想到林小凤与嫂子的结拜,那一定是个好人。
林小凤出去了。
“哥哥,你受伤后,是她照顾你的?”
黄汉国点点头,差开话题说:“青青,这次来别走了,与哥哥在一起吧。”
黄青青睫毛忽闪着说:“那颜平咋办呀?”
“他要是同意来,哥哥也……也欢迎他。”黄汉国一想到再次与妹妹分离,心里空荡荡的,他不是自私,他确实疼爱妹妹,至于霍颜平,他讨厌他,可是为了妹妹,他不得不这样说。
黄青青何曾不希望携丈夫回到哥哥身边,但她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个幻想,在守备队大院即将被攻占时,丈夫都没做出投奔抗日军的决定,现在太平镇重归日本人手里,丈夫更不会与昔日的情敌同舟共济。她叹声说:
“他不会来的。”
黄汉国说:“青青,颜平死心塌地当汉奸,你陪他一辈子吗?哥哥知道你爱他,可一个连廉耻都不顾的人,值得你爱吗,青青你还年青,要为今后想一想,你来哥哥这儿,若不习惯山里生活,哥哥可以为你另想办法,只要你离开霍颜平,哥哥会满足你的要求。”
黄青青说:“不,我不会离开颜平。”
“你甘心当他的殉葬品?”
“颜平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他。”
“青青,你就听哥哥一次话吧。”
“哥哥,你不要再说了,我对我的选择,至死不悔。”
“青青……”
黄青青不想伤哥哥的心,说:“我回去劝颜平,让他参加抗日军。”
黄汉国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用,既然妹妹不能来,他不想让妹妹对其丈夫做徒劳无益的说服动员,他怕引起不良后果。
“青青,颜平待你好,这也是难得的,你和他好好过日子吧。”
饭后,黄青青要走,黄汉国送到院外,青青不让再送,林小凤说送她到岭下,黄青青没反对。黄汉国注视着妹妹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他油升一种永远分离之感,他真想喊回妹妹,与她再说几句话。
林小凤送黄青青到岭下,分手时,黄青青说:
“小凤姐,原谅我刚才说的话,我感谢你照看我哥哥。”
林小凤说:“冲玉环姐,我该这么做。”
“你以后还会陪伴他吗?”
林小凤低下头,未回答。
黄青青又说:“小凤姐,我哥哥是好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
林小凤喃语说:“我听玉环姐说过。”
黄青青眼中涌上泪水说:“嫂子活着就好了,我……我恨我自己不能照哥哥,还让他担心挂念。”
“你哥哥总念叨你,你要常来看他呀。”
“我会来的看你和我哥哥的……”
林小凤又往前送了一程,两人挥手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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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证(45)
四十五
黄青青苦口婆心地劝丈夫霍颜平不要再为日本人做事,哥哥的话对她有启迪作用,但真正促使她这么做是自身经历和遭遇。以前她与丈夫一样,对日本人崇拜,甚至敬仰,自宪兵队把她捕去,她才如梦初醒,认请了日本人残忍的面目,同时也意识到,她与丈夫“美满”的家庭,犹如建在悬崖的小窝,随时会有坠下万丈深渊的危险,她不想继续在恐怖中生活,她要逃避,寻求一个安宁的地方。在静谷庵她对哥哥说劝丈夫参加抗日军,这是安慰哥哥,丈夫参加,她也不会同意,尤其看到哥哥伤残一臂,她更是后怕。她只有一个心愿,丈夫若脱离日本人,她沿街乞讨都认可。但她的劝说没有奏效,无奈她使性子,用离家出走的话威胁丈夫。
“什么?”霍颜平愕然了:“你想与我分手,青青,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就因为我当翻译官?噢,是那次打仗把你吓坏了吧?放心,如今的太平镇如铜墙铁壁,万无一失,我不会有事的。”
“颜平,我说那么多话,你咋不往心里去呢。我不愿意你吃日本饭,让人指脊梁骨。”
“谁指我脊梁骨,你说的是你哥哥吧,我们本来观点不同,我的生活不能由他安排,他杀死了日本人,日本人早晚要对他报复的。”
“颜平,我已有言在先,咱们说话,不要扯上我哥哥,他不愿当亡国奴,反叛日本人,说明他有骨气。”
“这么说我是亡国奴了?”
“不,我没这样认为,我理解你,可是你想过吗?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对不起良心啊。”
霍颜平对妻子的转变感到意外。
“你不愿在太平镇生活吧?”
黄青青说是。
“如果单是这个要求,我保证不出半年与你离开这里。”
“真的?”
“我骗过你吗?”
“去哪儿?”
“省城。”
“还当翻译官?”
“也许比翻译官还要大。”
“继续为日本人效力?”
“日本人已占领东北,很可能还要占领整个中国,我们不给日本人做事,怎么生活?”
“不能干别的行当吗?比如当老师。”黄青青曾在内心绘制这样一个景象,每日丈夫从学校回来,她做好饭菜,在门口迎接丈夫,帮丈夫脱下外衣。这有多么静谧,多么馨香啊。
霍颜平说:“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日本人,是的宪兵队抓过你,打过你,可那是因为你哥哥,你不要把罪过全归于日本人,说到当老师,我能放弃现在优厚的条件,重操寒酸的让人瞧不起的旧业?只有疯子才会那么做。”
黄青青稍稍兴奋的心又骤然冷却,她再想不出能打动丈夫的恳切言辞了。
“为了我也不肯吗?”
霍颜平眉梢聚动,想必他内心也有一番搏斗。
“回答我。”
霍颜平转过身去。
黄青青双膝脆下,抱住丈夫的腿,流泪说:
“颜平,我求你了,求你了。”
“青青,你不要这样……”
“不,你不答应,我是不会起来的。”
“你……你不要逼我呀。”
黄青青长跪不起。
霍颜平不忍再看下去,双手搀扶起妻子说:
“我……我答应你。”
一场风波平息了。
黄青青不为自己的屈膝恳求难为情,相反,由此更证明丈夫爱她胜过一切。她期盼丈夫的许诺早变成现实,她知道这需要一个过程,她耐心地等待。而且终于地等到了,但却是一张调升丈夫去省城多门师团情报课的任令。
霍颜平踌躇满志,决意去省城干一番事业,他知道这么做欺骗了妻子,但他自认是男子汉,不能因为女人断送远大的前程,他自信既成事实后,妻子因为爱他会顺从的。再说,离开太平镇,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向妻子做了让步。
黄青青冲过去,欲撕毁调令,被丈夫抱住了,她用拳头捶打丈夫的前胸,哭喊着:
“骗子,你是个骗子,上次你带兵追我哥哥,你骗了我,这次你又……霍颜平,你太伤我的心了。”
霍颜平冷着脸说:“随你怎么说,我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黄青青泣不成声说:“你好狠心,你不要老婆了,我死也不随你去省城。”
霍颜平决断地说:“那我们分道扬镖吧。”
“霍颜平……”黄青青气得昏过去。
霍颜平慌了手脚,抱住妻子摇晃,呼唤着:
“青青,你醒醒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
黄青青被守备队的医生抢救过来。
霍颜平不无内疚地说:“青青,原谅我,我说的是气话,我今生只求你这一次,随我去省城吧。”
黄青青不再与丈夫争吵了,一味地哭着,仿佛泪水能涮掉心中的痛苦,能冲淡已变得蒙胧不清的爱情。最后泪流干了,眼睛枯涩了,眸子也失去光泽。
霍颜平明白,此刻的僵持就象拨河,稍一松懈便被对方拉过去,他不想前功尽弃,他努力地坚持着。
黄青青输了,她不哭了,从炕上爬起来,一如既往地尽妻子的责任,伺奉丈夫。
霍颜平暗自为自己的胜利高兴,他劝妻子养息几日,妻子不肯,他由此更加坚信爱情是至高无上的。他忙着向接任的翻译官办移交手续,他已想好了,到省城首先陪妻子逛几天,让妻子开心,忘掉不快。就在启程的前一天,黄青青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青青,你这是……”
黄青青妩媚一笑说:“我要去大地方了,俗话说,夫贵妇荣,我们该好好庆贺庆贺啊。”
“青青,你真的不怪怨我?”
“我还怕你生我的气呢,我太任性,不该阻拦你……”
“青青,你能理解我,我太高兴了。”
黄青青喃喃地说:“我太傻了,太傻了……”
“我真幸运,娶到你这么好的妻子。”
“好了,不说了,咱俩今天痛痛快快喝几盅。”黄青青拿来一瓶老白干,给丈夫斟满,自己也斟上一盅。
“青青,你以前可从没喝过酒啊。”
“我今天高兴,陪你喝,不,你陪我喝,行吗?”
“好。”霍颜平兴致极高,举起盅与妻子的盅相碰,一饮而尽。
黄青青也喝下一盅,她嘴咧着,大概是酒太辣了。
“青青,你喝葡萄酒吧。”
黄青青又斟满两盅说:“不,我喜欢白酒。”
两人对饮着,一盅又一盅,桌上的菜却没吃几口。
黄青青不胜酒力,脸红红的,眸子转动得也不大灵活了,不过,她没忘记给丈夫添酒。
霍颜平原本不善饮酒,当上翻译官,场面应酬多,酒量自然增长,他喝得额头渗出汗珠,解开衬衣扣子,不文雅地用手抹擦胸前的汗,当抹到腹部时,突然一阵疼痛袭来,肠子扭成一团。
“青青,我……我肚子……”
黄青青盯盯地凝视着丈夫。
霍颜平疼得脸由红变白,腰躬起来,俯趴到炕上,不住地翻滚着:
“青青,疼死我了,你……你快去叫医生……”
黄青青未动,眼泪流下来。
“青青,你……你快去呀……”
黄青青肚子也疼上了,她强忍着,惨笑说:
“颜平,不要找医生了,你我都要死了,我……我在酒里下了毒药。”
霍颜平睁大恐惧的眼睛说:“你……你骗我……”
黄青青的手压住胸口,她的心比腹还要痛,说:
“颜平,我没骗你,不,我……我骗了你,我这是第一次骗你,也是最后一次骗你……”
霍颜平张开手欲抓妻子,他的脸扭歪着,嘴角流出血,问:
“你……你为什么要毒……毒死我?”
黄青青坚持不住了,她尽最后一丝力气表达自己的心愿说:
“颜平,我……我爱你,我们一起去……去大地方了。”
霍颜平抖颤的手,摸出枪,对准了黄青青。
黄青青说:“颜平,开……开枪吧。”
霍颜平的手松开了,是不忍打死妻子,还是无力扣动扳机,反正他丢下手枪,身子又剧烈地抽搐几下,不动了。
“颜平……”黄青青挣扎着爬过去,贴近丈夫,亲吻着丈夫,久久地亲吻着……
一对恩爱夫妻,双双毙命,且又紧紧地拥抱着……
太平镇萧条了,原有的兴盛已一去不复返。就连镇上首富孙家大院也是日落西山,福家号的三大买卖,都被川岛拢断,变为开拓团的资产。
孙贵发自女儿逝后,一撅不振,买卖交给白树坤管理,这正中白树坤下怀,他背着孙贵发,把福泰楼,福春院,福盛园低价卖给川岛,当契约送到孙贵发面前,孙贵发不相信,嚷叫着要对质,有人回话说,白树坤三天前离开太平镇,去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白树坤颇有心计,他早打定远走高飞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