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竹轩可比凤目堂好多了,最起码不会受到肉体跟心灵的双重虐待,而且平时所干的活都是很轻松的,只要你脑瓜别太笨就不会有事。偶尔弄错了竹芯会等眼睛吼几句而已,淡竹先生则从没责怪过她。
丹竹轩地如其名,里面种满了青翠纤长的竹子,而且还具有不同的类型。竹叶飒飒的声音让人听起来满心爽悦,仿佛听着一曲交响乐。入画想起了林黛玉住的潇湘馆:“一带粉垣,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这丹竹轩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她从地上捡起一片竹叶,闻着有淡淡清香,心想,这竹子清高朴质,从不与群芳为伍,怪不得不重宠辱的淡竹先生向来以青竹自居。
血凤门的四大护法以梅兰竹菊为名,分别是影梅、清兰、淡竹、明菊。四个人中除了淡竹外,都是暗暗结党营私,为自己将来能当上门主而暗中培养势力。淡竹却觉得坐门主的位子不如呆在药房子里来得舒服些,便任得他们去闹腾。而其他三人见他如此,对他的敌意便相对少了些。可以这样说,丹竹轩是如今血凤门里最安静之处了。
入画随淡竹先生走入他平时研制药品的地方,进得屋内,只见偌大的房子摆满了瓶瓶罐罐,据竹芯说,里面装的要不就是能延气续命的宝贵神丹,要不就是剧毒无比的毒药。她只帮忙竹芯松了些草药来,没有仔细看这些瓶瓶罐罐。如今,有这个机会,她好奇地东张西望。
回神丹、续命丸、清宁露那边,七花膏、软骨散、虫毒液看得入画眼花缭乱。一不留神,额头上撞到一个东西,抬头望去,原来是一个竹制而成的风铃,正叮叮当当的发出悦耳的声音。入画伸手去摸了摸,碧绿色的小竹筒光滑细腻。
“过来这边。”淡竹先生的声音从前边传来,入画转过几个药架,随他走入内室。
里面的桌椅家具,一应是竹子制成。这里应该是淡竹先生的书房,因为里面放着很多书。入画有些纳闷,他叫自己来书房干什么,不会是要自己帮忙搬书出去晒太阳吧。然而,淡竹先生却让她坐下来了。难道是想教自己医术?入画纳闷的想着,便在他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你是哪年进入西府的?”淡竹先生忽然问了个突兀的问题。
入画一愣,他什么都没问过,竟然知道自己是从西府出来的。答道:“我,我忘了是哪一年,只记得当时是五六岁吧。”
淡竹那如深湖般的眸子似乎泛起一道涟漪,接着又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那西府之前呢?”
入画疑心顿起,他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难道他与蓝落芳等人有关系,但是像他这种那么清高的人,似乎不太像会与官府勾结之人,他到底想知道些什么,想了想,说道:“当时年纪幼小,什么都记不清了?”
她这番话合情合理,淡竹也没再继续问下去。他转身从书架上抽下一本厚厚的书,打开来后,里面竟然镶嵌着另外一本小点薄点的书,他从厚书里面挖出来,递给她。
入画接过来翻了翻,似乎是本描叙奇门遁甲类的书,里面有很多生僻字,自己压根看不懂,不解的抬起头望着说道:“淡竹先生,这书我看不懂。”
他却了然的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看不懂,因此要你学。”
入画更奇怪了,要是要自己学医术,说明他可能是想多收几个徒弟,但看这劳什子书却又是为什么?她问道:“学这个有何用处?我觉得叫我看医书或许还能有所成。”
淡竹先生说道:“对其他人你可以说在此学医术,但是这本书的内容你非学不可。不懂的的东西我会慢慢教你。”
他这样说了也不好推辞什么,入画只得说:“那竹笙明白了,我会用心好好学的。”
淡竹先生总算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入画轻轻摸着有些发黄的书皮,料定这是本年代久远的书籍。而且看他那么宝贵的样子,或许书籍里面的内容珍贵无比,自己能学到这些可真是幸运了。
虽然猜不透淡竹先生的用意,但学东西总好过在孔青玉那边做苦活。想起当初与罗奇在酒楼遇到他的时候,淡竹狠宰了自己一笔冤枉钱来付酒菜钱。那时候自己本着与人为善与己为善的心态帮助了他,结果换来了今天的救命之恩。
入画心想,要不是淡竹从孔青玉手下救了自己,现在可能已经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当时孔青玉真的是下了狠手的,因为醒来之后,好几天自己还不能出声讲话。人哪总是好心有好报的!想到这里,入画抬起头望了一眼正盯着自己沉思的淡竹,笑了笑,便翻开了书页。
凤尊血药
日子就像手中沙,不经意间就从指缝溜走,不知不觉又过了半月有余,入画已经习惯了与竹芯斗斗嘴,与淡竹侃侃书中的内容。而且在此期间,入画除了学习淡竹给她的奇门遁甲之术,还学会了辨认草药。
入画发现,淡竹平时是个随性的人,对于那些尊师重道之类的事,他从不放在心上,竹芯有时候责怪他为了研究药物忘了吃饭,他也毫不在意。但要是入画学那本上古书籍的时候没下苦功,或者学习半天不明白的想放弃的时候,他就会大发雷霆,非逼得她把当日所学的东西融会贯通才罢休。入画有时候哭笑不得,后来她不敢再放松,遇到深奥之处,便不怕再烦扰他,一遍遍的要他讲清楚才放手。淡竹不嫌她烦,只要她肯学就好。
这天,她依旧来到“小学堂”里,淡竹先生却在调着某种药丸,入画喊他不见反应,便站在一旁细看。
只见他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药壶,小心地往洁白的大碗中倒着一些药糊糊,估计这药熬了好些天,因为里面的药材又固体变成了糊质。这药呈黑紫色,散发着一股药香,入画吸了吸鼻子,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制成的。
壶嘴里再也倒不出药糊糊,淡竹先生把壶盖给掀开,伸进去一个竹勺子,细心的刮着粘在壶壁里面的药糊,似乎一丁点都不想浪费。入画把袖子挽到手肘,说:“淡竹先生,我来帮你刮吧。”
淡竹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便把勺子递给她。入画接过后,仔细地刮着药糊糊。见她尚算认真,淡竹便放心地走入内室,捧了个半巴掌大的小盒子出来。
他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用绸缎包着一些东西。入画把刮出来药糊糊小心的倒进碗里,又把勺子放进去继续奋斗着。这时她看到淡竹已经解开了绸缎,里面还有一层厚厚的纸张包着那宝贝。入画把眼睛睁大,盯着他继续解开厚纸层。
忽然一股奇香飘了过来,入画看到那里面居然包着的是一些雪白的药粉,便忍不住问道:“这些是什么粉,好香啊!”
淡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说道:“是雪山冰莲研磨而成的粉,应天国高耸入云的雪山顶上才能采到的奇花。这种花十年才有一次花期,而且三天后便凋谢,这花无色透明,采花者须循香味才能找到。奇花难寻,因此千金难买。”
哦,应天国!入画想起那些雪肤红眼漂亮的异族人,这雪山冰莲会不会是现代叫天山雪莲的珍贵药材呢?她没亲眼见过,也不去深究,只对眼前这些散发着奇异香味的药粉感兴趣。问道:“那淡竹先生,这东西千金难买,你从何处得来的这小半盒。”
他得意地笑了笑,说道:“那是我有次游玩应天国的时候,偶然救了一位身受重伤的贵族王爷,他作为谢礼赠与我的。这雪山冰莲能解百毒、延气续命,当初那王爷要不是靠着这奇花续命,怕早就一命呜呼。别看这才小半盒,价值堪比一座城池。”
入画闻言咂舌不已,原来这花那么神奇。她指着勺子里面的药糊糊又问道:“那这些东西又是什么?”
淡竹却以不屑的眼神看了一眼,说:“虎胆、鹿茸、熊掌、犀牛角之类提炼而成的东西。”
这些都是珍贵的药材,在他眼中居然不顾一屑!入画又吐了吐舌头,心想不要浪费,于是更卖力的刮起来。
完成之后,淡竹小心的倒了一半雪山冰莲在药糊糊里,再放了其他的一些名贵药粉掺在其中,手中均匀用力搅拌起来。这事不用入画插手,因为照他的话来说,搅拌均匀才能使药效更好,这样才能够做出完美的好药(毒药)!
搅拌均匀后,淡竹擦擦双手,趁着药糊还热,便搓成了拇指头大小的药丸,不多不少整整十粒。入画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问道:“这药丸就制好了吧?”
“还要用干艾草作燃料,蒸上它三天三夜方成。”
“哇,这么麻烦才制成的药丸到底有何效果,烧金子还来的快呢!”
“哼,你这女娃就不懂了,这一万两黄金一粒都换不来的丹凤丸,吃上一粒,去阎王处报到的人都能有办法拽回来。”
入画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为何什么都与凤有关,连这么宝贵的药丸取名都不例外,不如叫乌鸡白凤丸好了!”
淡竹想了想,认真地说:“这白凤丸也可以,但这乌鸡倒有些玷污了凤凰高贵典雅的形象。思来想去,还是丹凤丸好些。”
入画向旁边吁了一口气,挫败感顿生。淡竹没空理她,把药丸放进一个奇怪的器皿中去了。
“师傅,门主大人来了!”竹芯忽然气喘吁吁地跑来通告。
入画再一次张大了嘴,“臭名昭著”的血凤门门主竟然来了。淡竹愣了愣,掐起指头算了算,皱眉说道:“为了丹凤丸,竟然忘了门主要来的日子,竹芯,把柴火点了,我先放把药丸放上去蒸。”
竹芯立刻火烧屁屁般的离开了。
**
入画刚想离开,就看到有人正向门口走来。为首的身着深色长袍,身后跟着一位衣服上绣有兰花的男子及几个随从。在自己家门口也要搞得那么夸张,入画撇撇嘴,扭头去帮竹芯生火去了。
血凤门门主凤尊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骨骼突出,样貌倒也端正,就像一位行走在街上的普通商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说个名讳就能令江湖抖上三抖。
入画虽说不问江湖事,但都知道他的威名。他手下的东方莲跟孔青玉都是狠毒之辈,何况这位门主大人了。她学竹芯的样子给他行了个礼,便缩在角落不敢出声。抬起头悄悄地打量着凤尊,没想到他正好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对上那道阴蛰凌厉的眼光,入画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噤,好似一兜冰水迎头淋下。好可怕,没想到眼神都能杀人。
这时淡竹迎出来了,见过礼后,凤尊已经在凳子上坐好。竹芯已经乖巧的把药箱拿了出来。淡竹给了入画一个眼色,她连忙上前,接过了他手中递过来的干净帕子,然后站在他身侧,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
淡竹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刻着奇怪花纹的圆筒形带盖器皿中,接着又从里面取出一条类似鱼肠之类的东西,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事物。凤尊的侍从走过来帮他挽起了袖子。搞什么呢?入画好奇的看着。
只见淡竹取出一根细长的竹签,在褐色的药水中泡了泡,然后拿过入画手中的帕子拭擦干净后,一头插入鱼肠,而另一头淡竹先生麻利地刺入凤尊门主的血管中。
滴滴深红色的血顺着鱼肠流进那器皿里。
入画强压着心头那股恶心的感觉,转过目光不敢再看那鱼肠。而凤尊门主却似乎丝毫不觉得痛苦。他把眼神飘到那位穿着兰花衫的人的身上,目光有些询问的意思。
那兰花衫人说到:“清兰不知道今天是门主取金液的日子,还来打扰淡竹兄,请门主赎罪。清兰到此是因为那通海帮的几个人吃了凤引珠后还冥顽不灵,属下已经剐去他们的一只眼,还砍去了他们的一手一足。他们的前帮主因为出言对门主不敬,因此对他下手狠些,看来是要不行了。因此特来请淡竹兄过去一看。”
凤尊眼睛微眯一下,说道:“哼,他们若是软语相求也就罢了,如此不识好歹,等想要的东西到手了,扔到后山蛇窟中去了事。”
清兰护法躬身赞道:“门主真是英明,属下谨遵教令。”
入画听得一股寒意自下而上升起,血凤门的人一个比一个毒辣,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她偷偷看了眼淡竹,却见他脸上平静无波,似乎在听茶余八卦一样丝毫不见异色,专注的看着血流。他不会也是狠毒之人吧?!
因为鱼肠太细,流出来的血不多,流到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一百毫升。淡竹一边拉着鱼肠,一边用手轻轻摇晃着那器皿,此时大家都停下话来看着那器皿不作声。
淡淡的血腥味冲击着入画敏感的鼻子,加上凤尊及清兰有些诡异的神色,她恨不得立刻冲出这让人窒息的地方。然而,这还只是开始,不一会儿,她忽然听见那器皿中传出奇怪的声响,侧耳听去,里面竟然是一些吮吸砸嘴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游动争食。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凝神观望的人都露出满意的笑容,特别是凤尊,那满足的笑颜带着一丝贪婪毫不掩饰的出现在脸上。
紧紧咬着唇,入画的胃中翻江倒海起来,她移开目光,望着窗外的翠竹,竭力忍耐着欲呕的感觉。对比之下,孔青玉对她冷嘲热讽还令她好受些。
细竹签终于从凤尊手上拔下来,那细细的口子冒出一点血珠,凤尊毫不在意的把袖管拂下,双眼精光闪烁的看着淡竹手中的器皿。吮吸游动的声音响了一阵之后,渐渐沉寂下来。淡竹从盖中小孔望了进去,然后抬头向凤尊说到:“门主,已经成了。”
凤尊闻言抬起头得意非凡的哈哈大笑,站了起来,双手负在后背:“既然如此,就有劳淡竹了。这血药必须趁着温热才能做好,我们就此离开吧。”
淡竹欠了欠身子,说了声:“属下遵令,恭送门主。”
凤尊等人的背影在还未消失,入画已经忍不住,奔向后院,找个地方大吐特吐了一场,最后黄胆水都吐出来了,她才揉着胸口,站起来。受了那么多煎熬,总要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吧,她擦擦嘴巴,无力的走了回去。
得闻讯息
“凤引珠的药引。”淡竹嘴里平静的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凤引珠?!”入画听得这几个字,心中一惊,这不正是自己曾经中过的毒吗,而西子翼为了解自己身上的毒,不惜娶进心怀不轨的孔青玉。没想到,这凤引珠竟然是这么恶心的东西制成的。入画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胃,又开始翻腾起来。
淡竹扫了她一眼,说道:“凤引珠是本门圣药,由本门门主圣血制成,普通人是无法吃得此药的。”
入画费力的咽了口唾液,问道:“器皿里面到底是何物?而且这种毒是不是很厉害的?”
就像平时为入画解惑一样,淡竹款款解释道:“血蛊虫,遇血液而生,吃饱血液之后,血蛊虫便会呈假死蛰伏状态,凤引珠便是用此虫为药引制成,吃下去以后,人不会觉得任何痛苦。然而一个月后,血蛊虫便会复活。
在陌生血液中复活的血蛊虫,便会由里到外,吃尽人身上的最后一滴血。除了身上有母蛊虫的门主血液能控制外,天下并无任何解药。”
天哪,这太可怕了!入画流着冷汗紧紧咬着嘴唇,没想到自己吃过这么恐怖的东西。怪不得孔青玉说中毒的人会忍不住把眼珠子挖出来咬着解痒,那蛊虫在身上有血液的地方到处乱转,想想就令人寒心!入画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双手不由得绞成一团。要是血蛊在体内复活,自己宁愿死去也不愿意受这种折磨。
“淡竹先生,我曾经吃过凤引珠,也吃过解药。虽说过去了一年多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