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知府家的小公子,失敬。”朱六拱手道。
那小霸王看朱六一听到他的名号就行礼,得意洋洋道:“算了。不知者不罪,壮士不必多礼。掌柜的,赶紧赔银子吧,祖母还等着我回家吃晚饭呢。”
“我是宁王府上的护卫,这位春生茶泡得好,王爷甚是赞赏。如今既是他放飞了小少爷的鸟,我家王爷说了,让贵府管家明日到宁王府领三千两银子,算是王爷替这春生赔的。”朱六说完,也不等那小霸王说话,便径自走回来,对朱权施了一礼,然后回到他的位置上坐下。
刘青此刻对朱六真是刮目相看。她原以为这朱六也就是功夫好,没想到却是个极有头脑懂策略的,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本来这就是一件小事,朱权或张老道随便说两句也就掀过去了。没想到这朱六却抓住这个机会,用来试探知府的态度——这知府可是朱棣任命的官,是放在朱权卧榻上的一颗钉子。那么这颗钉子是聪明的还是愚蠢的,他对朱权是个什么样的态度,通过这个便能揣摩得出朱棣对朱权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也将决定朱权下一步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如何对待或利用这颗钉子
茶楼的人一听这朱六是宁王的人,又见他对朱权行礼,哪里还不明白脚下这块土地的主人到了?一时间,全都手忙脚乱地跪了下去:“见过宁王爷。”
那位小霸王大概以为在这南昌再没有比他老子更大的官了,所以横行霸道惯了。此刻一听说这朱权是宁王,顿时吓傻了。直到身边人把他往下扯,这才惊醒过来,忙跪下趴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喊道:“王爷,小小民不敢收王爷银子。这这事那鸟全是小民的错”
朱权早已站了起来,抬脚朝楼梯走去,下楼前对朱六淡淡道,“李公子既说不敢,明儿便把银子送到知府家吧。”说完便下了楼。
刘青抿着嘴跟在朱权后面下楼去,心里实在是畅快。看这事处理的,不愧是王爷啊,都不用多说一个字,就吓得人家屁滚尿流。够酷,超赞!
下了一半的楼梯她忽然想起什么,停止脚步对掌柜道:“对了,从明儿起,你这儿就定下一个规矩吧——凡要冲水者,也不必高声叫喊,只需把杯盖掀开来放置一旁,自有小二来冲水。如此一来,既还茶楼一个清悠之境。又可避今天之祸。”
掌柜愣了愣,随即大喜:“多谢贵人指点迷津。多谢王爷解救之恩。”
一行人出了茶楼,都没了之前的悠闲心境,不过刘青看着身旁高大的身影,还是希望这回宁王府的路能更长些。她孤独一个人走了很久了,这会儿有人陪伴,哪怕只陪着走上几步路,她的心里也觉得温暖和有依靠。有时候,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就让她放纵自己这一小会儿吧。
“王爷,后面有马骑经过。”朱六提醒道。其实贵人乘车出行不但是身份的需要,更是安全的需要。不过看着王爷身边开心的刘姑娘,和因刘姑娘开心而嘴角噙着笑意的王爷,这步行再危险也值当。
“刘青,别乱跑,走里边。”朱权把刘青像拎小鸡一般拎进路侧。
“呃,还真是坐车坐惯了的人,来两匹马也值得这么紧张?”刘青腹诽着,不过还是很享受这种被呵护的感觉。其实大家都是有武功在身的人,来匹马就是直冲过来,也不能伤着半分,不过关心就在这多余的细微之间。
后面的两匹马渐渐近了,驰到朱权他们近旁时忽然来了个急停,一阵马嘶后,一人从马上下来,快跑几步到了朱六几个围着的朱权前。那人大概三、四十岁年纪,黑黑瘦瘦的,气度倒很沉稳,他看了朱权一会儿。忽然跪到地上,叫道:“王爷,下官陈诚,叩王爷安。”
“子鲁,怎么是你?”朱权惊喜地道,“快快请起。”
“王爷”陈诚被扶了起来,看着朱权叫了一声,便哽咽住了,“您您可好?”
“便是这样了。”朱权笑笑,“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在广东任布政司左参议吗?”
“是。下官有事到南京一趟,听闻王爷到了南昌,回程便来看看王爷。”
朱权点点头,转过头来对张宇初道:“师父,还记得子鲁吗?”
“张天师。”陈诚看到张宇初,惊喜地一揖到底,“陈诚见过张天师,几年不见,您老还是这般精神啊。”
“哈哈哈,原来是子鲁啊!几年不见,你倒越发成熟了。”张宇初抚须笑道,“走,在这路上不方便,到宁王府一叙。”
“子鲁刚才莫非要往宁王府?”朱权却静静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问。
“是啊,没想到在这里遇上王爷。”
朱权点点头:“十一、十二,到东湖包一条船,安排好酒席;再去南昌最好的客栈给陈大人订两间上房。”两个护卫领命而去。
陈诚愕然:“王爷,您这是”
“子鲁心意本王领了。一会儿在东湖上为子鲁接风,明儿一早子鲁便启程回广东吧。”
“王爷,您”陈诚动容,表情极为复杂。
“来吧,咱们上车。”朱六早已安排了两辆车来,朱权与陈诚和他带来的另一人一车,刘青与张老道一车。一齐往东湖驶去。
刘青看着车窗外风景一一掠过,心里却沉甸甸地难受。有朋友相探,朱权却连接待朋友都不能,否则这陈诚回到广东,就可能被摘了乌纱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急也!
到了东湖,早有朱十一等人把船备好了。这船虽是租船,倒也干净雅致。上了船坐定,陈诚这才介绍跟他一同来的那人:“这是费信费公晓,原代兄在太仓卫服役。下官在南京见到,看他通晓各国语言,便准备带他回广东做些事。”
“费信?你就是费信?”刘青看着那个给朱权行礼的十七、八岁、长得眉清目秀的青年,不禁惊喜地叫道。
“在下便是费信,莫非公子认得在下?”费信看着刘青,施了一礼疑惑道。
“呃。”刘青看所有人都看着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前世她喜欢旅游,看了很多游记,其中就有明朝曾随郑和下西洋的翻译官费信写的《星槎胜览》,当时对这位自学外语、曾四次下西洋、为宣传中国文化做出了很大贡献的翻译官极为佩服。没想到,她穿越回了明朝,今天在这个地方,见到了还很年轻的费信。
“我也是听人说的,说你聪明好学,自学了许多外国语言。”刘青轻咳一声,信口道。
“公子过奖。”费信看到刘青也是十六、七岁,风度翩翩,顿时大有好感,“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刘青,不得无礼。”朱权出声了,“愚弟不懂事,还请费公子见谅,费公子不必多礼,请坐吧。”
愚弟?这称呼把陈诚和费信都吓了一跳,陈诚忙站了起来,对刘青深施一礼:“下官陈诚,见过”他看向朱权。
朱权笑了起来:“这是本王的义弟。年幼不懂事,咱不用管她。子鲁坐吧。”话是这样说,陈诚和费信还是给刘青深施了一礼,方才坐下。
“”我啥时年幼不懂事无礼了?刘青气闷。
这时朱六过来相请:“王爷,酒席已备好。”
“好,那咱们边吃边谈,请。”朱权起身。
五人围着酒席坐了一桌,朱权坐了主位,陈诚是主客,居其右;张宇初是他师父,居其左。刘青坐在老道下首,费信坐在陈诚下首,两人正好相邻。朱权看了刘青几眼,脸色有些不愉:“刘青,一会儿不许喝酒。”
“噢,好。”刘青乖乖点头,她还真不要喝酒。
酒过三巡,刘青见那三人谈正事极为热乎,也开始找费信聊天:“费公子,你是怎么自学的外国语言?”
“哦,在下”
“刘青,这鸡腿你比较喜欢吃,来,吃一个。”一只鸡腿隔着桌子夹了过来。
“”我啥时喜欢吃鸡腿了?刘青郁闷地看着那只鸡腿,还得礼貌地站起来:“多谢王爷赐腿。”
“哈哈哈,丹丘,师父也喜欢吃腿,师父也要赐腿。”张老道看刘青说得有趣,对朱权促狭道,把另一只鸡腿夹到他碗里了。
(感冒了,很严重,所以码文的状态不好,这一章文昨天便没码出来。今早一大早就起来码了,还是发晚了,实在抱歉。中午的文也会晚些,亲们见谅。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为何而来
“师父”朱权哭笑不得。他因为年仅十三岁就要带兵。怕那些将军士兵因他年幼而不听令,所以十多年来总是习惯冷着脸、板着脸、黑着脸,可这么些天张老道和刘青这一老一小却让他屡屡破功。
“哈哈,来,下官敬刘公子一杯,公子以茶代酒便好。”陈诚在南京时与朱权交情极深,所以也不甚拘谨。他看这桌上互动得极为有趣,便也来凑上一脚。
“在下敬陈大人。”刘青瞄了朱权一眼,笑眯眯地站起来,与陈诚碰杯。对面朱权的心思,她岂能不清楚?如果那人把她当成了禁脔,能这样纵容她与男子同坐一桌喝酒吃肉,已经是这时代最大度的男人了。想到这里,她心里忽尔有些感慨,前生她最讨厌的便是这酒桌上的应酬,这一辈子身为古代女子,纵是再自由,往后想要这么应酬怕也没多少机会了。
为了不再被赐腿,刘青便没再跟清俊小生费信窃窃私语。吃过饭,大家又移步到外面,对着江水喝茶聊天。其实听朱权和陈诚聊些京城之事。刘青也是极感兴趣的。很多的事,很多的人名,纷纷与历史重合在一起,那种感觉,真是奇特。南京刘青是不准备去的,远离政治中心,远离皇家人,是刘青出山时给自己定的一个游历准则。不过朱权不经意的出现,让她无可奈何。或许,这是天意。
夜色迷蒙之时,他们从船上下来,看朱权与陈诚依依惜别,刘青终于也忍不住对费信道:“费公子,在下有一事相托。”
“刘公子有事尽管吩咐。”
“我听说西洋有两种农作物,一种叫红薯,一种叫玉米,都是极为适合山丘地带种植的粮食,产量高,易于耕种,对土壤水利的要求不高。如果能引进这两种粮食到我国来,应该是一件功及万代的大好事。如果费公子有一天要到西洋去,请一定留意这两种粮食。”
“莫非刘公子见过这两种农作物?”陈诚在一旁听了,没等费信说话,便急问。
“在下虽没见过,但却知道这两种东西确实像刚才说的一样好。请费公子一定要记在心里。”
“是,在下记住了。”费信见刘青说得郑重,也郑重地答应下来。“不过,在下虽然很想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但身份低微,却不一定有机会到西洋去,怕是要辜负公子这一番殷殷嘱托。”
“费公子不必枉自菲薄。朝庭不是正议出洋之事吗?像你这样精通外国语言的人,倒是奇缺的人才。到时陈大人帮费公子引进引进就是了。”
陈诚听了,若有所思。
送走陈诚两人,一回到宁王府,张老道就跟朱权嚷嚷:“丹丘,你说的刘大师呢?快快请出来引我见见。”
“呃。”正想溜回房的刘青站住了。她一路被朱权那看小白鼠的眼光看得挺不自在,正准备回房避避风头呢。
“刘青,跑哪儿去?过来!”朱权看刘青进了虚竹院就想溜,又好气又好笑,“哪,师父,这位就是你仰慕的刘大师了。”
“啥?”张宇初瞪大了眼睛,“刘青刘子衿小朋友,你就是那仙人的徒弟刘大师?”
“呵呵,惭愧惭愧,不敢当,不敢当。”刘青拱手讪笑道。
“好啊你个刘子衿。真是太不够朋友了。这个老道我得要点啥呢?”张老道望着天开始盘算如何敲竹杠。
“半斤黄山毛峰、半斤屯溪绿茶、半斤祁门红茶、一两太平猴魁,你喜欢的茶荷、茶匙两套,可以了吧?”刘青主动投降。
“太平猴魁?你个小家伙有好茶竟敢藏着不给我老道喝?现在还只给一两?”张宇初本来还挺满意刘青这态度的,但一听还藏着他没喝过的好茶,不干了。
“一共就制了三两,给了王爷二两,我这就还剩一两了。这茶明年才能产呢。”刘青看朱权在一旁悠闲观战,赶紧祸水东引。
“好啊,臭小子。有好茶竟敢不孝敬师父!”张老道果然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燃,转向轰炸朱权去了。
张老道看朱权终于弃械投降,表示献出一两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子衿,泡茶,老道我现在就要喝太平猴魁。”
“还喝?今天你还没喝够啊?”刘青哀叹。
朱安和小六子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服务人员,一听这话,马上指挥众人摆桌椅茶具,还是在那竹林之下。
用盖碗泡上三杯太平猴魁倒也简单,张老道喝了茶,满意地点点头:“你小家伙这制茶手艺也是你那不知名的师父教的?”
“是啊。”
“看来,你师父不是神仙也是半仙了。如果见到他,一定要给老道引见引见啊。”
“呃,没问题。”您老人家要是能反穿回现代,一定能见到俺们家师父。
“好了,今天老道酒饱饭足,睡觉去了。”张宇初喝了一杯茶,站起来,回房去了。
“我也”刘青一见只剩了她和朱权两人,赶紧开口。可刚一张嘴。便被朱权打断了:“朱安,取本王的琴来。”
“是。”朱安跑去朱权的卧室里,把墙上挂着的琴拿下来,尽管这房间他天天打扫,但还是细细地把琴擦拭了一遍,才小心的抱了出去。这琴还是王爷在十八岁那一年亲手斫制的,这几年抚的时间却很少。今天,王爷要抚琴了么?
朱安小心翼翼地抱着琴出来时,看到竹林下,月光中,王爷正神态安详地静静坐着,刘姑娘则动作优雅地在他对面,重新为他沏泡红茶。茶的香气随着氲氖热气弥漫在空气中。四月初的风轻轻抚过竹叶,竹梢“沙沙”和溪流的声音,使得这夜更为幽静。
看朱安把琴摆好,朱权把刘青递给他的茶慢慢喝完,坐到琴前,扬手调了调弦,然后对刘青微微一笑,古琴旷阔悠远的音符在他指尖响起。
今晚的朱权身着一袭白衣,玄纹云袖,修长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抚弄着琴弦,那静静凝视她的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情绪。与他的指尖一起,拔动着刘青的心弦,让她感觉到离他从未有过的这般近,近到稍一伸手就可触摸他的灵魂。
旋律在他的指尖不断的跳跃,虚微的移指换音与实音相间,旋律时隐时现,让人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继而清澈的泛音响起,活泼的节奏,淙淙铮铮犹如幽间之寒水。清清冷冷仿若松根之细流
“这是《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二曲,前曲志在高山,言仁者乐山之意;后曲志在流水,言智者乐水之意。现代只剩了《流水》一曲,刘青之所以对这曲子熟悉,是因为一九七七年美国发射的“航行者”太空船上携带的喷金铜唱片,唱片上录有的二十七段世界著名的音乐作品中,就有中国的这首琴曲《流水》。
呵,他弹的是《高山流水》,他给她弹的竟是《高山流水》!
春秋时期,俞伯牙擅长于弹奏琴弦,钟子期擅长于听音辨意。有次,伯牙来到泰山北面游览时,突然遇到了暴雨,只好滞留在岩石之下,心里寂寞忧伤,便拿出随身带的古琴弹了起来。恰在此时,在山上砍柴的钟子期也正在附近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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