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医有些怔仲,好半天才道:“待时日久了,他发现了倾城的好,便会忘了先前的恋人,一心待她了。”
傅悠然踏前一步,“你这一生会忘记倾城么?”
木青医稍退了些,傅悠然又上前一步,“你觉得倾城此生会忘记你么?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忘了,倾城又何苦终日借酒浇愁?”
“她……”
傅悠然不给木青医说话的机会,接着道:“倾城可以为你放弃一切,放弃尊贵的身份、荣华富贵,陪你回到山上去过清苦地日子,你却连一句话都不肯舍给她。”
“她……还好么?”
“你觉得呢?”傅悠然叹了口气,“我刚刚去见过她,她清减了许多。”
木青医脸上闪过一道复杂神色,挣扎了半天,却是叹道:“就当我辜负了她罢。”
傅悠然很想出手的,她想敲开这个榆木头看清里面是不是实心的,简直不可理喻!
“我想知道为什么,在你心中,也是舍不下倾城的罢?”
木青医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回答,就在傅悠然觉得他不会再开口之时,他轻声道:“知道我为什么叫‘木青医’么?”
傅悠然摇摇头,“倾城说你是个孤儿。”
“是啊。”木青医无奈地笑了笑,“我是师傅在一棵树下捡到的,当时我浑身发青,就快没命了,是师傅带我回去,医好了我。”
傅悠然的脸上现出一道古怪神情,啼笑皆非地道:“这个就是你名字的来历?”
木青医点点头,有长叹一声,“师傅脾气古怪,若是一般病症,他倒不肯治了,我的病症他从未见过,所以他才将我带回去,我这才捡了一命。”
傅悠然没有说话,心中却连连称怪,不说别的,就说他师父喜欢紫烟这类型的人,就知道古怪了。
“命是捡了回来,可是病却没治完全,师傅尽施他生平所学,也仅仅保住了我的性命,至于其他……”木青医摇头笑了笑,“所以几个弟子中,只有我没有习武,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傅悠然看看他,“你这个样子看不出体虚,不像有病之人。”
木青医摇摇头,“我当时是中了毒,现在残余的毒性暂被师傅压制,自是看不出来,不过也撑不了几年了,能活到三十岁,便已是造化了。
傅悠然怔怔的看着他,这就是症结所在么?
木青医没有停顿,接着道:“倾城那样的女孩儿任谁都会喜欢的,我又岂能例外,发觉她对我也有情意,足矣让我欣喜至今,只是……三十岁,那时倾城正处当年,我却早走一步,你让她该怎么办?”
傅悠然久久不语,看着渐渐稀少的飞星,轻叹一声:“这些天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之事,危急之时,齐亦北愿为我付出生命,我哭喊着说他傻,他却说,如果换了你,会怎么做?”
木青医回过头来,看着傅悠然的侧脸,动了动唇,傅悠然恍惚地道:“如果此时中毒的是倾城,如果她只剩几年好活,不愿拖累你,独自离去,你会怎么做?”
木青医的脸上满是痛苦,摇着头缓缓地道:“或许她对我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试试就知道了!”傅悠然拉起木青医的胳膊,“你跟我回去,看倾城对此事的反应,如果她有一丝迟疑,你立刻便走,今夜之事权当没发生过。如果……”顿了顿,傅悠然转过头,看着木青医,“如果她对你生死相随,你是否也该给她一个公平的对待?”
木青医苍白着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傅悠然又道:“我的义母在坐下义兄后不久便离开人世,义父虽然伤心难过,却也庆幸在那短暂地时光里。有他陪着义母一同走过,几年的岁月,便可让他回味一生。”
木青医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正在此时,身后响起一个骄傲的声音:“回去,去找师姐!”
回过头,是紫烟,她怀中抱着两个暖炉,不知怎么找到这里。她没好脸子地瞄了傅悠然一眼,走到木青医身边将暖炉塞过去。高声道:“难怪你与师傅总是神神秘秘的,原来失踪的时日就是去压制巨毒。世界那么喜欢你,你若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怎配做师傅的弟子?师傅的医术你学了个通透,又怎知自己不能青出于蓝,自行解了你的体内巨毒?师父常说。天下无不解之毒,你竟忘了么?”
看着紫烟还带着稚气的面容,木青医眼中地光芒渐渐坚定,傅悠然倒是吃了一惊,对紫烟也开始有此改观。
终于。木青医吐了口气,瞧着傅悠然道:“那就……回去瞧瞧罢。”
傅悠然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抬手招呼那四个侍卫过来,七人合乘五匹马,踢踏踢踏地回到了京城。
进了城门,那个侍卫头领十分欣喜,拉着木青医门冬问西。非说要请木青医却他家做客,傅悠然将那头领拉至一处,低声道:“你有些眼色好不好?你现在要去办终生大事,哪有空去你家做什么客?”
那头领恍然大悟,奉上骏马两匹,赶着傅悠然等人离开城门,临了还在嘱咐,“恩人娶了新夫人再一同到小弟家做客!”
由此可见。大晋的子民,就是热情!
几人也不停留。一路急赶至清幽别苑,紫烟想上前叫门,傅悠然拉住她,“你与木青医先在一旁躲躲,我叫倾城出来,让他看看,倾城的心意究竟是真是假。”
紫烟鼓了鼓腮帮子,没有说话,将木青医拉至阴暗处藏好,傅悠然叫开清幽别苑的大门,冲了进去,过了一会,又拉着顾倾城出来,顾倾城脸上毫无睡意,竟是根本没睡,一路随侍悠然出来,不解地道:“表嫂,做什么?”
傅悠然道:“我刚刚找到了木青医。”
顾倾城有一瞬间的失神,继而讶道:“他……还没走么?”
“走了,不过被紫烟那丫头拉去看飞星,现在人就在城郊五里处。”
顾倾城苦笑一声,“他早晚都是要走的。”说着便往回走。
傅悠然拉住她,“知道他为什么走么?听我说完,如果你能接受,便骑着马从东城门出去,拿着这块令牌,那里地守卫不会拦你。”
看着傅悠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道:“如果你听完后不能接受,那么只当我没来过,你就开开心心的准备当新娘子。”
顾倾城不知傅悠然想说什么,却也被她的严肃所感染,微一点头,静待下文。
“知道木青医为什么叫‘木青医’么?”
顾倾城脸上疑色更重,傅悠然将木青医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一遍,顾倾城的脸色越见苍白,不待傅悠然做结束语,她眼中已留下两行清泪,脸上神情即似欢喜,又似哀伤。她二话不说,牵过傅悠然的坐骑翻身上马,回身道:“表嫂,我今日一去便不会再回来,让太子哥哥替我同义父与皇后娘娘辞别,皇上面前,你多多帮衬我吧。”
说罢一夹马腹,便要扬长而去,踢踏了两步,又猛的带住马缰,马儿前脚抬起,“咴咴”高鸣,在原地划了几个圈,才停下,顾倾城看着拦在马前的人,眼中的泪水簌簌而落。
傅悠然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整个晚上没算百忙,还做了桩好人好事,正想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晃到眼前,不屑的朝着她道:“还看什么?没你地事了,进去睡觉!”
看着紫烟踏进门去的背影,再看看那两个傻到只会相顾泪成行的痴人,傅悠然笑了笑,这个晚上还真是漫长呢。这个时辰,齐亦北大概已经去了早朝,她也该第一时间回到宫里,等他回来,告诉他,生生世世,天上人间,她都赖定他了,清理门户的事……再议罢。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
第一百零九章 齐宇西被打包了
牵过马来,傅悠然板鞍上镫,心情不问了,连马骑得都舒服了许多。
踢踏踢踏……
没走上多远,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近了……更近了……
“悠然!”
待悠然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齐亦北,呆愣愣地道:“你没去早朝么?”
齐亦北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最终吐了口气,放下心来道:“你失踪了一夜,我哪还有心去早朝。”
傅悠然轻夹马腹,催马到齐亦北身边,低声道:“对不起。”
齐亦北有些不自在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赌气出来,昨晚的事……”
傅悠然急道:“不用解释,是我小题大作。”
齐亦北仍是道:“昨晚本打算与你一起观星,月华派人来说她病了,我便先去探望,谁知她备了宴席,约我观星,我推辞不过……”
傅悠然笑笑,“即使如此,我更不会生气了。”
傅悠然的这种反应完全不在齐亦北的预料当中,他弄不清傅悠然到底是真心如此,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吞了下口水,他又道:“悠然,事到如今,你应该早明白了我的心意罢?”
傅悠然用力的点点头,“今天是我一时冲动,以后决不会了,我要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时光,生生世世,永远也不离开你。”
天边划过最后一道星芒,傅悠然脸上流转的坚定神色比星子更加耀眼,齐亦北的唇角渐渐上扬,他不明白傅悠然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向他表白,他只知道,他很开心。
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二人共乘一骑,齐亦北握着傅悠然被寒风吹得冰凉的小手,用身上的斗篷为主她,慢慢的超皇宫方向踱去。
傅悠然道:“快些罢,还能赶得急早朝。”
“我叫荣升替我请了病假,”齐亦北歉然道:“对不起,让昨夜你等到那么晚,我应该差人跟你说一声的。”
齐亦北微晒,“心中还是有些怕的,怕你杀过去,将我拎出来,我到时哪还有面目见人。”
“我也没那么不讲理罢?”
齐亦北紧了紧圈在傅悠然腰上的手臂,低声笑道:“只是偶尔不讲理罢,不过我喜欢。”
傅悠然笑着向后靠了靠,“放心罢,你说过,女孩子还是稳重些好,往后我就要稳重些,做一个配得起你的太子妃,将来,还要母仪天下,决不会给你丢脸。”
齐亦北有些感动,没说什么,将傅悠然护得越发紧了,傅悠然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还有哪里好去?”齐亦北道:“熙月说木青医今天走了,我想你会不会来陪倾城,就来碰碰运气。”
傅悠然一脸窃笑,邀功似地道:“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
“我找回了木青医。”
齐亦北带住马缰,愣了好一会,微扬起嘴角道:“他肯接受倾城了?”
傅悠然点点头,将“木、青、医”的故事又讲了一遍,齐亦北听罢无限唏嘘地道:“如若是我……”
傅悠然一抓住他的手臂,回头盯着他道:“你的话也会像木青医那样么?”
齐亦北笑着吻了吻她的脸蛋,改口道:“如果是我,就算第二天便死了,也要在头一天晚上勾引了你,让你完全的属于我。”
傅悠然唾了他一口,“真不要脸。”
齐亦北呵呵地笑着,将她拥进怀中,“悠然,此生此世,我定不负你。”
傅悠然甜蜜地一笑,齐亦北忽然有些错愕地道:“慢着,你说你找回了木青医,那……那三哥怎么办?他们的婚期就定在明年春天,而且这件事已经昭告天下,现在该怎么办?”
傅悠然笑道:“放心罢,齐宇西不还有一个千年恋人么?玄色已经等了千年,你当他会在血咒解除后这么轻易的便放弃么?到时候新郎新娘全都不见,双方缺席,还成什么亲?
“那朝廷的脸面就全没了。”
傅悠然眼睛一转,笑道:“你今天不去早朝了哦?”
“干什么?”
“不好我们去找玄色问问他的打算。”
看着傅悠然满脸的求知欲,齐亦北拍了拍她的头,“哪儿来这么多好奇心。”
话是这么说,可二人的行进路线还是做了调整,见到国师府的大门时,齐亦北认命的叹了口气,将傅悠然抱下马来,前去叫门。
这时天还没亮,拍门声格外响亮,没过多久,门开了,是那个老管家。
傅悠然有些于心不忍,不好意思地道:“这么早就吵醒你真是对不住。”
老管家笑着摇了摇头,显得心情不错,将他二人带到大堂上,玄色对着他们忙活着。
傅悠然探头看了看,在封一只大箱子,封条全是画了咒符的黄纸。
“在干什么?”
玄色吓了一跳,回头看看傅悠然和齐亦北,没错,是看着他的眼睛,睁开了。
那是是怎样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堪比山泉,刚出生的孩童,大抵如此。
不过大概是太久没用过,眼神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却无损他的美丽,反而衬得他可爱了一些。
傅悠然像见了宝,惊喜的朝玄色伸出手去,在她触碰到那张绝美的容颜之前,被齐亦北拉回怀中,看着齐亦北鄙视的目光,傅悠然干笑了两声,朝着玄色道:“里面装了什么?这么神秘?”
对于傅悠然,玄色没有丝毫隐瞒,窃笑着道:“齐宇西。”
齐亦北吓了一跳,傅悠然则在短暂的错愕后一脸地赞叹,“还是你的道行高,这是要把齐宇西打包带走?”
玄色笑眯眯地点点头,“他还不太能接受以前的事,可是我已经等得太久了,咒印封带一除,我便与凡人无异,哪还有那么多的时间跟他慢慢消耗。”
那箱子封得严严的,齐亦北急道:“他会不会被闷死?”
“放心,”玄色又回过头去不断的贴上符条,“这些符除了隔绝里面的声音,还会保证他的安全。”
傅悠然一脸敬佩地朝齐亦北道:“怎么样?我就说罢?玄色不会这么轻易放手的。”
齐亦北已经彻底无语了,不放手,也别用这么极端的手段啊。
贴啊贴啊贴,不一会,玄色将手中的封条全部贴光,轻轻拍了拍箱子,朝老管家道:“把他抬到车上,等城门一开,我就带他离开。”
管家笑着点点头,朝着玄色道:“国师大人,我跟了您数十年,终于见到您这么开心的样子,心里真是高兴。”
玄色笑道:“往后我就不是国师了,你也不再是国师府的管家,可以逍遥而去了,可惜我的灵药你不肯吃,不然恢复些青春,岂不妙哉?”
管家捋了捋胡子,摇头道:“青春固然是好,但人的贪欲无限,年轻了十岁,又想年轻二十岁,一味的延续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要知天命,顺其自然才好。”
玄色点点头,渡过了千年的岁月,他自然知道活得太久也是一种遭罪。
管家不再说话,走到箱子旁轻轻一提,居然轻轻松松,似若无物。
看来不吃灵丹,沾了灵气就够用了。
虽然之前傅悠然假设过,但事情发生得这么快,齐亦北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你们走了,三哥的婚事怎么办?朝廷怎么办?”
“我这里有一封信,”玄色拿出一只信封,“请太子转交给皇上,信中说雍王殿下素有仙缘,随我一同修仙去了,这是天意,不可违背。”
齐亦北无语。
什么事一扯到“天意”,便比皇帝的圣旨都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