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晋不急不慌横肘挡在喉前,另一只手顺势抽下腰间墨玉色腰带缠在苏青腕上,弯身将人背起放在床上后,足蹬床壁翻身凌空跃起,再看去时已如刚刚出现时的样子,只是衣衫略有不整,而苏青则仰躺在床上咳嗽不止。
之前那个侍女已被闻声而来的侍卫拖走,立刻又进来衣着相同的侍女,无须巫晋吩咐便忙走向床前,解下苏青腕上缠的腰带恭敬的递到巫晋手上,又回身帮苏青将身体扶正后便出去请大夫来。
“苏将军,刚刚小王多有得罪了,但身体为重,切莫因一时想不开耽误了身体康复。”
苏青并不理他,顺了口气猛的一掌拍向床沿,床便应声寸寸碎裂开来,他整个人也被埋进了木屑纱帐之中。
“哎。”巫晋叹了口气,走上前翻开凌乱的碎物,露出苏青红如滴血的脸,那人痛苦的蜷缩在废墟之中犹如初生婴儿一般,眉头皱的拧在了一起,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巫晋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许久之后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后便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奴婢来迟,奴婢该死!请王爷远离此脏污之地。”进来的侍女一看到巫晋蹲在床榻废墟之前,脸色瞬间惨白,跪在门口一动也不敢,跟着进来的大夫也抖着身子随着一起跪了下去。
巫晋也未说话,转身便向外走。直到他出去好一会,屋内两人方才如蒙大赦般呼出一口气,后立刻上前将苏青扶起,送入隔壁房间仔细诊治起来。
巫晋拐出上院,未抬眼便将手中上好的腰带扔入水塘中,抬脚离开。死寂的水塘片刻间如沸腾般掀起水花,很快又平静下去,那条腰带就如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不见。
苏青这一折腾,便又缠绵病榻许久。他本不是体虚之人,从前历经战场洗礼,一身钢筋铁骨结实耐打,可这一次重伤却损了身体根基,一个月下来喉伤反复不好,身体也消瘦下去,面容愈渐憔悴,下巴削尖一般,整个人清瘦的少了从前的戾气反而有了些出尘气息。
自从那日毁塌之举后,巫晋也来探望过数次,只是为防他再伤身体并没进房,只在窗口望着他,他也不理,有时这一望便是半日。
这一晚,苏青觉得体内气息通畅了些,便走到窗前推开窗,望着那轮银盘出神。
他不知该何去何从,也不知该怪谁,甚至不知此身是何人,天地之大竟无他苏青容身之地。他想逃,可逃往何方?何况他既未死,便有职责在身,那一日在先帝面前的誓言犹如看不见的绳索,将他捆绑着挣不断逃不脱。那一字一句铮铮誓言言犹在耳!可要他命的正是他誓死效忠的寰国,他该如何?又能如何!
低叹一声,头顶明月犹在,他却已不再是从前叱咤风云的苏青,这么一想着周身便被一股悲凉之气笼罩。
耳旁发丝牵动,苏青侧身躲过一枚暗器,沙哑的声音竟破喉而出,他大喝一声:“什么人!”
随后便见铺天盖地的暗器漫天洒下。“梨花针!”苏青大惊,来不及掩上窗翻身便向床底滚去,同时伸手扯下床旁纱帐旋转挡下数枚暗器攻击,后又抬肘撞下一块床板挡在缝隙处。
这大梨花针共一百一十二枚,因发射之时伴有秫秫雨声威能奇大,又名暴雨梨花针。
苏青捂着左肩不禁骇然,尽管他提早发现暗器袭来却也不能完全躲过,左臂上竟中了一排共三枚梨花针。
何人要他性命?首先进入他脑海的便是巫晋。两人原本便属死敌,对方本就没有救他的道理,要他性命还差不多!可那人命人照料他一月有余,怎会在他身体好转时才来杀他?若不是他,又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儿子们,你们可知为娘有多爱你们,你们何时能活过来跟为娘说说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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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心死 。。。
一轮暗器偷袭过后,庭院中骤然热闹起来,兵器交戈撞击声不断,喊杀声渐起。苏青听见有人破门而入,便掀开床板抓起帘布与来人缠斗起来。
“是谁派你来杀我,说是不说!”苏青回手扯紧勒住对方颈子的帘布逼问道。
那人见击杀苏青无望只闭目等死,不欲吐露半个字。
苏青抽回当做武器的帘布,反身将人置于膝下,单腿狠狠定在那人下颌,直到听到‘碦’一声颌骨碎裂,那人疼痛难当依旧闭口不言。苏青起身一脚踏在那人□,地上之人瞬间疼的嚎叫出声。
“还是不说?”苏青待要再踏一脚,突觉异样,只见那人口腔开合,似是要咬舌自尽,他去阻止已是不及,心知无论如何怕是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了,正可惜间,便见一柄长剑抵在那人口中,那人咬舌未遂却咬在剑刃上,顿时唇开肉裂,鲜血汩汩而出。
“苏将军,若你信我,将此人交予小王处置,小王定能让他开口。”
苏青抬头看去,只见巫晋一身白衣,黑发如墨倾泻在肩微有凌乱,不若白日里衣衫整齐,似是从床上起身便急急赶过来。苏青不语,只背转过身,之后便听那人高声道:“来人,将此人押入地牢,严加看管,不许他自尽!”
数人得令带人离去,屋内便只余他二人。
巫晋见苏青依旧不愿理睬他,正要离开,眼角瞥见那人左侧地面一滩鲜血,且血迹还在扩大,向上看去便见到那人肩臂伤处,眸色瞬时暗下去。
即使背对巫晋,苏青也能察觉到那人浓重的煞气,正不解中,便听身后人以更高的声音说道:“传大夫来!上院侍女护主不利,拖下去斩!灵侍,你进来!今日起由你照顾苏将军饮食起居,若他再有任何差池,为你是问!”
“是!灵侍明白!”清脆的女子声音立刻答道。
苏青一愣,转过身去。他知道灵侍乃巫晋近身四常侍之首,无论能力与功力均是万中无一,巫晋竟将此人放在他这个无用之人身边,只为了怕他再有闪失?
苏青想不通,蹙眉看着巫晋,巫晋退去腾腾杀气之后见他不解的视线反倒轻声笑了,道:“苏将军,我知道你定是对我不放心,或许认为此次偷袭为我所策划,不过日久见人心,我巫晋不屑作此宵小之辈。只望苏将军能够早日解开心结,别再怨恨小王。”
苏青甩开衣袖,鼻中哼了一声侧过身去便不再理睬。不久便听见巫晋离开的声音。
不过两日,正当苏青认为巫晋从那人口中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时,竟有人来报,说晋王在后殿审那刺客,请他一去。
苏青跟着灵侍向后殿走去,并未寄太大希望。从那日他亲自问话的情形就可看出那人定是死士,自古以来死士便是吐口最少一族,区区两日便叫人开口咬主子,怎么能够?
他刚踏进后殿,巫晋便起身迎了过去。毕竟有事相求,苏青也不好总是拳脚相向,对于巫晋指给他的椅子不屑一顾,却也没再令其下不来台,站在一侧,拿起备好的纸笔在纸上写道:“他说什么了?”
写完他便转身去看刺客,发觉短短两日,他竟认不出这是那个偷袭他之人,形如鬼魅一般骇人,身上衣着倒是完好,可从稍敞开的领口便可看到里边已是白骨在外,没了皮肉!
巫晋看了那字一眼,便对刺客道:“苏将军问你受何人指使,说!”
被人缚住双手跪在地上的刺客听见他的声音,身体竟颤抖不止,真的开口,说道:“寰帝。”
苏青闻言不自觉退了一步,手扶着身后木椅把手稳住身体,摇头道:“不可能!”
“寰帝曾暗令,先帝密旨,苏青死后肉身要葬在先帝墓陵之内。”那人原本被苏青压碎的颌骨也不知被如何拼接,皮肉上遍布丑陋的走线疤痕,却无损出言说话。
苏青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放肆!胆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本将要本将要”苏青一手附在不受控制大起大伏的心脏处,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生平最是仰慕先帝,自然容不得他人说其半句诋毁言语。
巫晋看了灵侍一眼,灵侍立刻走到苏青身后,纤手柔柔的抵在苏青后心处,缓缓输入些真气,慢慢帮他顺气,一边说道:“苏将军,莫气坏了身子。”
苏青右手发狠,一把抓碎了木椅扶手,环视了后殿内众人一眼,提起一口真气便飞身掠出殿外。
苏青飞掠许久直至身体无法负荷,才在一棵树下停下来。
那人定是骗他的,一定是巫晋教他那样说,借此来羞辱他!
他钦慕先帝,先帝也视他如知己,可两人只为君臣。自古哪有君臣合葬,那是,那是只有无所出的妃嫔和娈童男宠才会陪葬在帝王陵寝五里外。帝王墓陵内是更是根本不许非皇室血脉之人踏入的,死人也不可!先帝又怎可能要他苏青死后肉身陪葬!
想要假借寰帝之名刺杀他,何不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巫晋当真如此愚蠢?
还是新寰帝恨他至极,想到如此恶毒的殆计
苏青一时迷惑,不知此事到底何解。
此时身后传来灵侍的声音:“苏将军,随妾身回去吧,否则王爷怪罪下来妾身担当不起。”
一字一句不卑不亢,可听在苏青耳中却顿觉讽刺。苏将军?他这鬼样子,还哪里是什么苏将军!
苏青仰天大笑,却笑不出只字片语,思起先帝谆谆教诲,不禁涕泪纵横。
“卿,烨儿对你有些误解,可你若遵照誓言辅佐于他,终有一日他会发现你的好。”
这一刻,他发现他是那么想随先帝而去,若人生在世无人欣赏空有折磨,留这皮囊又有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天的份,亲们平安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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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解开心结 。。。
灵侍瞧见苏青眼中一抹决绝之色,暗道不妙,只见那人扬手便要朝天灵盖劈去,竟是要自尽!她刚提气去阻止,就感觉身旁一股劲风袭来,刮过她脸颊便向苏青方向袭去。
“啊!”苏青顿觉右臂犹如被毒蛇猛咬了一口,瞬间便麻木的失去了知觉垂掉下去,他茫然的看向灵侍方向,发现对方姣白的面容上慢慢浮现出一道红痕逐渐开裂直至深可见骨,血液争相涌出。而她身后则站了一名高大的墨袍青年,长发飞起面色狠戾,怒气腾腾的看着他。过了半盏茶时间,那人周身气势才渐渐缓和下来,慢慢朝他走去。
“你为何想不开?”他问,语气有些僵硬,显见还是在气头上。
苏青那只被劲气击中的手臂不自然的垂落,他低头苦笑了一声道:“我侍奉的君主恨我,我保护的臣民杀我,试问我苏青在这世间还有何可留恋!不如一死,一了百了,遂了大家伙的愿,断了忌惮我之人的念,想必这世上也不会有人会想念苏青这个人,咳咳。”这是苏青自开口以来所说最多的一次,喉内痒痛令他止不住咳嗽,反复开愈的伤口令他声音淡哑,却也无损原本清透温纯的音质。
“谁说不会?”这句话巫晋说的极为柔和,与他平日昂扬爽朗的音调不同,带着低低的蛊惑。他执起苏青右手,中食二指顺着那人手臂上推,及至肩肘时轻轻用力,便将苏青那只手臂接好,握着苏青的手又道:“我会想念你。”
苏青被他专注的视线望的愣了神,回神后一把抽出被对方握住的手,退了三步,警惕的看着他。
巫晋倒也不恼,扬声大笑道:“误会误会!苏将军定是被方才刺客那番话给吓到了,你放心,先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小王可是不会将主意打到将军你头上的。”
苏青想起刚刚自己过激的反应,一时也有些尴尬,叹气一声抱拳道:“刚刚是苏某小人了万望见谅,还有,谢谢你救苏某一命,我只是一时想不开,那种傻事我断不会做第二次了,请王爷放心。”苏青说着便错身朝来时的路回去,脚步有些匆忙,想来是想快些逃离刚刚自己制造的尴尬气氛。
回到卧房,灵侍递给苏青一杯清水。
苏青接过喝了一口,水至喉边又吐了出来,舌尖尝到了一丝丝腥甜。
灵侍看到那水中有血丝,便递过去纸笔,说道:“苏将军,您说话不便,若有吩咐还是写下来吧。”
苏青挥挥手让她出去,自己坐在床前闭目静思,这一想便想至天色暗下来,他依旧对前路充满迷惑。
“苏将军!”窗外传来声音,不用想便知是谁,那人声音中难掩孩子般的兴奋,说道:“今日是巫国灯节,小王去求了皇兄,他特别允许我带你在巫京城内逛逛灯市。”
苏青睁开眼,望着纸窗外那个模糊的黑影,心中矛盾重重,不知道这个人留他何用,如今的他,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他推门出去,见巫晋正背对着他,双手负后提了一只橘黄的花灯,听见他出来便转过身,笑道:“苏将军今日终于肯理睬小王了?哈哈哈。”说笑着便将手中灯笼递过去。
苏青并没有接下来的想法。巫晋眼一转,闷笑一声收回被人无视的灯,对身旁灵侍道:“去给苏将军找来一件披风,本王要与苏将军去灯市。”
“王爷,你可否如实告诉苏某,你想从苏某这得到什么。”坐在宽敞的辇车中,苏青提出心中疑问。
“将军想太多了,小王只想与你交个朋友,并无他求啊。”巫晋无辜道。
既然巫晋还是不说,苏青也无法继续追问,起码暂时看起来这个王爷对他倒也不薄,以后至多便是拿他这条不值钱的命来抵便是,这么想着,他倒是能稍稍接受一些巫晋对他的好。
两人下了轿辇,便沿着灯市走下去。昏黄的烛光透过五颜六色的彩纸倒也映透出斑斓的颜色,各种形状的纸灯凑在一起,真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
苏青看着看着竟看出了些意思,看着一个可变换图案的灯挪不开视线。巫晋等了许久不见他挪步,便走过去,见他好奇的望着那盏灯,便笑着解释道:“那里边有小纸片,每换一张便会呈现出不同的图案。若你喜欢,本王便将这灯送给你吧。这原本是宫灯样式,也不知是谁传出了做工,弄得满街市上都有此种灯,害的皇嫂嫂们气恼不已。”
“我不要。”苏青一听要受人恩惠,连忙拒绝。
巫晋已经摘下那盏宫灯样式的纸灯,递到他手里不容他再拒绝的说道:“拿着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每人手里都有一盏,独你孤零零的多不好,况且我们一会要去将灯挂起来,你不提一盏,挂什么?”
苏青环视过去发现确实只有他手中空空,便犹豫着接了下来。
巫晋朗声大笑,高喝一声‘走’便领着苏青朝护城河边走去,身后侍从则远远的跟着。
河边对岸有数排护城杨树,内侧则种了许多榆树,两人停在一棵枯榆之下抬眼望去。
苏青瞬间便被一树灿烂的景象惊呆了。
两三丈高的榆树枯枝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纸灯、牛皮灯,繁复耀眼,飘摇欲坠,仿佛是传说中天宫里的树灯,微风吹过,伴着沙沙的脆纸碰撞之音,美不胜收!
“好看吗?”嘈杂中,唯有巫晋的声音传入耳中。
“好看,我从未见过如此美景。”苏青忘我的说着,贪婪的看着那一树美景,舍不得稍稍闭眼,直到眼角酸疼的流出热泪,也不忍放开胜景。
“活着,便年年都能见到,若是死了,只能留下悔恨而已。记得小王十七那年上战场与漠军对战,三倍强兵直抵我营,那时我就想若不能再见树灯美景,我死不甘心!”巫晋说着接过旁人递过来的竹竿,挑着自己的花灯想要挑个好地方放置,随后锁定一处,放了过去。
接着他又将苏青手中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