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手提着设计简单 一毫无装饰的大型行李箱,另一只手上是关着色彩鲜艳大鹦鹉的银鸟笼。行李箱的把手上系着细绳,绳子连接到趴在少女脚边的毛茸茸白色小狗。
少女带着小狗、鹦鹉和行李箱迈出脚步,不断自言自语:
“要告别了”
悲伤又低沉的声音,湿润的大眼睛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
仿佛是要包住少女,夏季的风温柔吹过。
就在这样的暑假某一天——
2
“就算坏心眼也要有个限度啊,维多利加!”
在同一座圣玛格丽特学园的宽广庭园深处。
在头上延展的巨大积雨云,以及云朵另一头澄澈的夏日青空。毒辣的阳光照耀草地。
矗立在远方,冰冷的灰色图书馆塔前方,是有着各色花朵恣意绽放的花坛、涓流小溪,以及潺潺流动有如融化冰柱的白色喷水池。
热风吹拂的花瓣与草地不停摇曳。
无人的夏日庭园——
“我生气了,维多利加。”
带着些微东方口音的法语,少年发出抗议某件事的声音。位于庭园角落舒适的小凉亭前方,在大太阳底下穿着染成蓝色的和服、戴着薄料圆顶硬礼帽、脚踩着木屐,在这个学园里有不少人认识的东方留学生久城一弥不知道在抗议什么。
“强烈抗议!我再也受不了你的任性了。”
“都是因为你不肯道歉。”
某处传来低沉有如老太婆的沙哑声音。闷热的风也在瞬间突然停吐,像是为那畔打的冰冷感到惊讶,冰凉的寂静包围附近。
可是一弥不打算屈服,仍然暴跳如雷。
凉亭的尖屋顶落下一个圆影子,下面有小圆桌与可爱的长椅。长椅上面坐着看似娇小少女的东西。只看到桌子下面露出蕾丝袜与点缀花朵图案的芭蕾舞鞋,以及轻盈伸展的荷叶边裙摆。桌子上还有一大堆呈放射线状摊开的艰深书籍。
一脸认真的一弥,对着被桌子与书山遮挡而看不见的娇小少女不断抱怨:
“只不过是一点小事,你又何必这么生气呢,维多利加?不过是甜点罢了,再买新的不就得了?重要的是”
“不过是、甜点、罢了?”
沙哑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不悦。一弥叹了口气:
“好吧,是我不对。”
像是拗不过她,总算道歉了。然后悻悻然举起穿着木屐的一只脚。
那里有被木屐的两条横线踩个正着的草莓蛋糕。一弥有些不耐烦地辩解:“就在拿过来时,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正好被这只脚踩个正着。不过还能吃啊。你看,就是正中央还没有踩烂的部分。”
“都是因为你穿那种无聊的木材鞋子。”
“才、才不干木屐的事!”
“哼!”
维多利加不悦地哼着鼻子,只是稍微把打开的书推开,看着一弥的方向。有如活过百年漫长时光的老太婆,思绪深远带着悲伤,可是却又空无一物的不可思议绿色眼眸——现在竟然很难得地像个孩子浮起泪水,直盯着一弥。
(生、生气了)
面对维多利加这样的表情,一弥不禁感到颤栗。维多利加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一弥。
(我们刚认识时,的确无法一直引起她的注意。这表示我们的交情变好了吗?不过这种瞪着我的表情真可怕!)
一弥只好放弃草莓蛋糕,进入凉亭在维多利加对面的长椅坐下。把手放在桌上撑住脸颊,然后歪着头看向日露凶光的小维多利加。
今天的维多利加,是用满布小花图案的黑蕾丝连身洋装包住娇小的身躯、腰上围着以白色与黄色花朵装饰并排的细皮带、有着美丽金发的小脑袋上,戴着宛如盛开花朵般的荷叶边小帽。小巧可爱的模样,就好像维多利加本身化成豪华的花束。
以这般模样睁开冰冷的绿色眼眸,毫无表情瞪着一弥。一弥不由得笑了出来,伸出食指对着维多利加鼓起来的蔷薇色脸颊——戳了一下。
维多利加再度变得面无表情,接着以巨大古代生物的缓慢动作,隐身在书籍后面。
“别碰我。”
“怎么,我只是戳一下而已啊?”
“”
没有回答。
一弥虽然不停说着“我再去买回来就是了。”“听说是很受村中少女欢迎的店。”“不只是草莓蛋糕,还有苔桃蛋糕和苹果派。”等话题,还是因为好长一段时间,维多利加都没有从书籍另一头露脸而感到担心:
“维多利加,你还在吗?你实在太小了,有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在不在啊!好痛!?不要踢我!踢我就表示你还在啰?维多利加?”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窥探桌子下方。
——维多利加在那里。
蹲在桌子下缩成一朵花的荷叶边,小小的双手握着什么东西。
四方形的白色东西,看起来像是信件。
一弥也和维多利加一样,钻进圆桌子底下:
“你怎么了?”
“在这里找到的。”
维多利加以一如以往的不悦低沉声调,不耐烦地指着桌脚。古老的圆桌处处都有裂痕、缺角。维多利加找到藏在某道小裂缝里的东西。
“在这种地方?一定是某人故意藏的吧?那是信吗?”
“唔,应该是。里面好像有一张信纸。”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信?难道是别人的秘密信箱吗?奇怪,在学园里找个地方亲手交换不就得了。维多利加?喂,维多利加?”
好像没听到一弥的声音,维多利加着迷于找到的信件,开始上下左右观察起来。
炎炎夏日把草地与凉亭的尖屋顶照得十分眩目
3
“擦过窗户之后,去打扫校舍咦?”
精神抖擞地走过圣玛格丽特学园女生宿舍走廊的雀斑少女,歪着头看着窗外。
身穿以白与深蓝为基调,设计简洁重视实用性的女仆制服。以简单的白色头饰包住头发,两手拿着拖把与水桶的少女,看到窗外经过另一位垂头丧气的少女,毫不犹豫出料叫逆:
“拉菲小姐?”
显眼的奶油色蝴蝶结被风吹动。手里拿着大型行李箱与银鸟笼,身旁带着毛茸茸的白色小狗。那只行李箱尤其令人在意。少女放下拖把与水桶,双手用力拉起由棉绒剪裁的沉重深蓝裙子与简单的白衬裙。以棉质衬裤全都曝光的姿势冲下楼梯的少女,在楼梯与哇哇大叫、负责打扫的年长妇人错身:
“喂、苏菲!”
“对不起,不过等会儿再说!”
“等一下,真是没规矩!”
少女——苏菲当然不理她,不顾裙子掀起就冲下楼梯,卯起劲来在草地上奔跑。
总算追上通过巨大铁门即将离去的奶油色蝴蝶结清纯少女——拉菲小姐,急忙开口:
“你、你要去哪里?拉菲小姐!”
因为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而感到讶异,拉菲小姐回过身来。然后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女仆装扮的少女:
“咦,你是?”
被人从正面盯着回问,让苏菲的雀斑脸不由得涨得通红:
“啊、那个、我是苏菲。我是、女仆。总是在你住的女生宿舍打扫,还有”
“唉呀,我知道了。”
面对语无伦次地说明的苏菲,拉菲小姐很有精神地点头说道:
“早上和傍晚都会擦身而过。你就是擦窗户的女孩对吧?”
“对!就是这样!”
“总是以让人担心可能会打破窗户的力道用力擦拭,害我老是抬头看着你,担心会不会有一问题。对了,你的名字是苏菲吗?”
苏菲点点头,又语无伦次地说明自己是在附近的村子出生长大,从今年开始在圣玛格丽特学园工作。
“这样啊”
拉菲小姐若有所思,然后突然抬起头,望着苏菲的眼睛:
“苏菲,你喜欢狗吗?”
“咦?喜欢啊。我还在家里和弟弟一起养狗。”
“那么,如果可以,能不能收下这只狗呢”
苏菲吓了一跳,默默看着拉菲小姐的脸。苏菲知道她很疼爱这只小向狗。拉菲小姐以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说道:
“我不能养了所以”
“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么一大箱行李”
“其实我要离开学校了。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付不起这里的学费。所以趁持暑假,带着行李离开。”
“唉呀!”
“我必须要工作才行。我连可以回去的家都没有了。一定会、很辛苦”
拉菲小姐突然啜泣起来。苏菲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儿只是挥动双手,傻傻站在拉菲小姐前面。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烦恼了好一阵子才想起一件事:
“请你等一下,拉菲小姐!”
跑向正门前方的简单职员宿舍。几个和苏菲穿着相同服装的女仆来来往往。苏菲进入三楼自己简单的房间,从抽屉里小心翼翼拿出装有饼干的袋子。抓住三袋里面其中的一袋,从窗口对着诧异仰望这边的拉菲小姐挥手。然后又跑过走廊,奔下楼梯,回到拉菲小姐身边:
“呼、呼这个给你!”
“什、什么东西?”
“饼干!我奶奶以祖传的食谱做给我的。其他地方绝对吃不到,非常好吃喔。所以我很珍惜,不过还是送给你”
如此说道的苏菲不知为何又害羞地脸红,忍不住低下头。想到把祖母的饼干送给担心未来的千金小姐,根本也无济于事。只觉得自己粗鲁笨拙的少女,为了掩饰这样的心情,苏菲喋喋不休地说起祖母的事:
“奶奶烹饪的手艺很好,可是有点迷信。她从以前就经常告诉我,在没有月亮的晚上绝对不可以外出、横越十字路口时一定要在胸前划十字等等,很奇怪吧?还有如果有事想要忏悔,就写封信藏在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效果和去教堂向神忏悔一样喔。这个我也时常偷偷做,这个学园里也有我藏的忏悔信。还、还有”
“喀啦!”似乎听到咬什么东西的声音,苏菲停下嘴巴,抬起头来。只见拉菲小姐已经停止哭泣,正在开心地吃着饼干。
“好、好吃吗?”
“嗯!谢谢你,苏菲。实在太好吃了,也让我有了一点勇气。”
“嘿嘿嘿。”
“嘿嘿。”
两人相视而笑,就好像彼此是多年密友。
苏菲好高兴,紧张的脸颊也和缓下来。其实她一直偷偷仰慕清纯、凛然、可爱的拉菲小姐,如果是同学就可以成为好朋友,可是在学生和女仆之间却是不可能的事。毕竟身份不一样,而且穿着制服的女仆就和空气没什么两样,根本没有人会记住她们的长相和名字所以才会放弃,不再有想要成为朋友的念头。
(虽然要分离但是能在最后一刻成为朋友,真的很高兴。虽然有些寂寞)
苏菲如此想着之时,拉菲小姐勇敢地擦干眼泪,对着苏菲如此宣告:
“苏菲,我即使只剩下孤伶伶一个人,失去父亲的庇护,还是要骄傲地活下去。即使身分改变,我还是我。绝对不会忘记这件事,一直努力下去。我”
“拉菲小姐!”
苏菲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起来。把小狗托付给苏菲的拉菲小姐背对着她,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再见了,拉菲小姐真是个了不起的大小姐)
苏菲抱紧小狗,再次吸着鼻子。
凉爽的风似乎是要吹开两人
4
从凉亭圆桌底下爬出来的维多利加和一弥,在夏日明亮的阳光下,眼睛直盯那个小小的白色信封。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信咦?啊、维多利加,不行啊!怎么可以随便看呢!”
“唔?”
维多利加撕开信封,抬头以怀疑的表情仰望一弥的脸。
一弥以极为认真的表情双手抱胸,左右摇晃脑袋:
“我不赞成。”
“什、什么?”
“维多利加,不论你有多么无聊,也不能随便翻阅人家的私人信件,还打开来看,这是要不得的事你多少会听别人的话吧?”
维多利加只是随便听过一弥的话,毫无兴趣地哼了一声,继续撕起信封。一弥急忙抢过信封。维多利加大叫起来,似乎大吃一惊,接着便以难以捉摸、诡异的毫无表情盯着一弥。
稍微皱起眉头,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惊讶。
一弥也不服输,斩钉截铁说道:
“不行就是不行。这是别人的信,要还给主人才行。”
“的确是你会说的话。”
“没错,这才是正确的做法。来,走吧。”
拉着维多利加的小手,一弥离开凉亭。对着讶异问道“要去哪里?”的维多利加说声:
“去主人那里。”
“唔?”
一弥转过头去。被豪华的黑色洋装与花朵饰品包住,有如华丽陶瓷娃娃的维多利加,小手被一弥拖着,虽然不情不愿,也只能踏着小碎步往前走。
看到这副模样的一弥不禁微笑:
“说是主人,应该是收信人。信封上面的收信人,是我认识的人。我们必须把这封信送到这个人手上,然后再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唔”
有点不甘心的维多利加也板起小脸蛋说道:
“也对。”
“是吧?”
“你真是个无聊的人。”
“你管我!”
一弥拖着维多利加的手,往男生宿舍前进。那是一栋以橡木筑成,装饰繁复的豪华建筑。沐浴在阳光下,外墙的木纹也在闪闪发亮。
“舍监在吧”
一弥穿过后门,来到一楼餐厅后面的大厨房。这才发现将红发绑成马尾的舍监,正叼着香烟哼着歌。搭配发色的大红连身洋装胸口大胆敞开,垂下来的发丝也因为汗水而黏在胸前。
舍监发现一弥,只是问了一声:“怎么啦?”之后一眼看到从一弥后方露出脸庞的维多利加便“啊!”发出叫声,急忙整理蓬乱的头发,扣好连身洋装胸前的钮扣,打理仪容之后才“啪哒啪哒!”跑近。
维多利加像是被她吓到,急忙退后三舍。
舍监伸长脖子打量维多利加,充满兴趣地上下左右不断观察,然后偏着头发问:
“哟、多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迷路了吗?”
一弥客气地回答:
“舍监,她是我的朋友。”
“咦——?久城同学的朋友?唉呀。”
舍监不知为何有点不满,不过还是重新振作精神:
“不过真是可爱的朋友,简直就像是葛芬庭的陶瓷娃娃活过来了!唉呀!对了,小姑娘,要吃夹木莓果酱的巧克力蛋糕吗?”
“要。”
维多利加以微弱的声音回答,又像是躲在一弥身后,紧紧抓住一弥和服的袖子。维多利加沙哑的声音虽然让舍监有点讶异,但是她立刻站起来,忙碌地在厨房里以隔水加热的方法融化巧克力。
“呃、舍监”
“久城同学,把奶油溶化。还有拿出鸡蛋和砂糖。”
“是不.对,舍监。那个、关于信件。”
“手不准停。”
“是不对”
一弥一边被使唤帮忙做巧克力蛋糕,一边向舍监说起与维多利加两人在凉亭找到的信。舍监把材料放进大钵里用力搅拌:
“信藏在奇怪的地方?啊——那是那个嘛。有个迷信是有事想要忏悔时,只要写在信上藏在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就成了。效果就和去教堂忏悔一样。”
“喔~~”
“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人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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