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薛太太是知道自己儿子的,绝对的说到做到,一言九鼎。这可如何是好哇!她侧头瞧了瞧柳初妍,以眼神求助她。
柳初妍听薛傲那话是非她不娶啊,金翎却只是惊诧着瞪着眼,没半点动作,甚至连句话也没有,便再不看他,眼圈微微泛红,朝薛傲屈膝一福身:“多谢薛二爷抬爱,只是初妍身份卑微,为人有失检点,配不上薛二爷。”
“什么检点不检点的,先前是我误会了你,后来我知道了。这就向你道歉。”薛傲心想她还记恨他在鸡鸣寺中的所作所为呢,语气缓和许多,只仍旧绷着脸,冲她一拱手。
“初妍不敢当,薛二爷”
“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错了,我该向你道歉。”薛傲思忖了一瞬,觉着他会在柳初妍心中留下不堪的印象,无非就是他几次让她受了罪,没给她好脸色看。但是那确实是误会,还有他死要面子,他道歉总行了吧,而后便实实在在地拜了下去,“薛傲行为鲁莽,累柳姑娘蒙冤,还冷面相对,恶语相向,实在是该打,还请柳姑娘多多包涵,今后再不会发生此种事情。”
然而柳初妍并未应下,仍旧是言语恭谨:“薛二爷,初妍人微言轻,当不得如此大礼。而且之前的事情,初妍并未放在心上,还请薛二爷也忘了吧。”她此刻巴不得薛傲闭嘴,再不提过往,若是有人问起来他们二人何时结了如此大的怨仇,她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万一露出韩淑微的事情来,那可就完了。
她低着头,长睫抖动,在雪白粉面上投下两道鸦青色的阴影,声音微微颤抖,显见在撒谎,她并没有原谅他。但是很显然,她不喜谈这个话题,薛傲暗暗叹口气,靠近一步,略微压低声音:“那你,也忘了我对你的不好,可否?”
“是。”柳初妍沉默片刻,终是应了,神情却越发疏离。
金太太一直在旁看戏,见薛太太被自己儿子损了脸面,很是高兴。加之柳初妍对薛傲如此冷淡,更是不自禁地从心底里溢出出欢喜来。她虽然本来是故意要抢柳初妍,但此刻看来,这姑娘很不错,能气着薛太太,气死薛傲,最重要的是,金翎难得的也对一个姑娘有了不一样的兴致。
要知道,因为金仲恒娶了几房小妾,又生了一堆女儿,很是讨厌,金翎向来是对女子没什么好话的。而方才,因着薛傲行为粗鲁,惊着了柳初妍,他还偷偷地求她上去解围。
这样的姑娘,没有娘家,容易拿捏,出身却还是不错的,性子又好,娶回来做个听话的媳妇是很不错。而且金家作为皇商,并不需要倚仗亲家的权势,找个与儿子情投意合,又乖巧的姑娘最好不过。
因此,在金翎又推搡了她一下后,金太太就上前几步挽住了她的胳膊:“子盛,瞧你,吓着人家姑娘了。我听说柳姑娘还未及笄呢,你这么着急作什么。何况,好女百家求,单单你在这儿闹是没用的,得拿出十足的诚意来。否则,只会丢了信国公府的脸。”
薛傲还想隐晦地跟柳初妍说几句,好问出她的心里话,却被金太太给打断了,偏偏她是他舅母,他再怎么也不能顶撞长辈,便泄气地背着手踏步到边上去了。
薛太太正想让人挫挫他,也不管金太太是有意还是无意,沉默着,并不搭话。其余的小辈更不会贸然去接话,刘老将军与韩老夫人不说话,现场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刘关雎也想给柳初妍救场来着,却不料被金太太抢先一步,而她一番话又冷场了,便嘻嘻一笑,插到她们中间抢过了柳初妍的手:“哇,初妍姐姐,你这镯子真漂亮,通体翠绿,衬得你手腕更白皙滑嫩了。”
此话题转得生硬,但场中气氛显然松了,刘颂贤好笑地噗嗤一声:“关雎,你什么玉没见过,又惦记你初妍姐姐的。”
“我哪里惦记了。”刘关雎心虚否认,手上却一直把玩着柳初妍的两个镯子,“姐姐,我记得其中一个是薛伯母送的吧,这另一个是从何而来,好像样式是一样的呢。”
柳初妍听她如此问,迟疑一瞬才答道:“哦,这个是我娘祖上传下来的,她过世后就留给了我。”
“原来如此。”刘关雎笑着,灭了原先的念头,嘴上却还继续说,“我看姐姐有两个,本来还想跟你换一个呢。我祖母送了我两个鸡血石镯子,通体血红,颜色透亮,正衬你。这样,我们姐妹俩一人一个,都戴一样的,才像姐妹呢。”
“胡闹。”刘老将军知道那镯子于柳初妍有特殊意义,过去将刘关雎一把扯到身后去,“想要好看的镯子,祖母那儿有得是,何苦惦记你姐姐的娘亲留给她的。”
“祖母”刘关雎被她戳破,娇娇嗔道,但是听说祖母还有镯子送她,就不再贫嘴了。
大家都被她孩子气的行为逗笑,并未注意角落里的刘小猫眼睛一眯,隐隐约约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情不自禁地跨上前一步:“柳姐姐以前是住在水边吗?”
“嗯?”蓦地有个少年冲上来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柳初妍怔住了。
“我”刘小猫见她面上迷茫,眼中疑惑,挠了挠后脑勺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小小的脸蛋红得跟石榴似的。
刘关雎眼珠子一转,哈哈一笑:“初妍姐姐,小猫是想问你,你以前的家是不是在湖边。”
柳初妍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微笑:“是呢,我以前的家在离西湖不远处。那处房子,至今还在呢,不过交给了一个远房亲戚打理,我只在每年忌日时回去一趟。”
“哦。”刘小猫抓着脑袋,却是冥思苦想,神情烦闷。
“小猫,你怎么了?”刘关雎不由得有些担心,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没事,我,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刘小猫听了柳初妍的话,似乎确定了一些,因为他记得他也是住在湖边的,母亲也有那样一个镯子,她又与母亲的样子极是相像。但是人有相似,何况是物,便是她腕上那个镯子,就与薛太太送的样式差不多。他确定,又深深地不确定,真是令人烦躁又失望。
“小猫,你怎么了?”李杜师看出自己女儿对刘小猫不一般,他也喜欢这个内敛干净的少年,虽然才十一岁而已,却为人沉稳,品格高尚。但是刘小猫来历不明,李杜师必须得替没心眼的刘关雎把好关,上前隔开他们两个,拍了拍刘小猫的肩膀问道。
“多谢大人关心,小猫,无事。”刘小猫见着他,登时有些害怕,埋了头。
“咦,我看着,他这样貌竟跟初妍有些像呢。”韩二太太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
“娘,你别胡说。”韩淑静赶紧阻止她,这刘小猫是将军府的人,若将来有功名,是极有可能被招赘的。万一她言语冒犯,惹恼了将军府,那可就真不好了。
“我没”
“我看着也有点像。”韩二太太还未来得及辩驳,就被韩老夫人打断了。
李杜师惊讶地瞅了瞅柳初妍与刘小猫两个,这些细微的相似处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分辨,他便不作声。
“是吗?”倒是刘关雎来了兴致,看看柳初妍,又看刘小猫,“难道小猫是初妍姐姐失散多年的弟弟?”
第57章 处理
刘关雎的眼神半是戏谑半是正经;看了过来,柳初妍却缓缓一摇头,正色答道:“我倒是想要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但是我弟弟十年前葬身火海,我已经没有弟弟了。”
“柳姐姐的弟弟已经死了?”刘小猫追问道;“真的死了?”
“是。”柳初妍想起过往,心里瞬间弥漫出一股悲戚之意,眼中氤氲水雾起。
“见着尸骨了?”刘小猫不死心;见刘颂贤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眼,才心虚地别过了脸去。
柳初妍不知他为何如此相问;只微微颔首;热泪却已盈眶。
韩老夫人见她忆起旧事,含泪欲滴,重重地叹了口气,捏住她的手背抚了抚:“妍妍,别伤心,你如今又多两个姐妹呢。”
“是了,初妍姐姐,你还有我呢。”刘关雎不过是开个玩笑,哪料到会牵扯出她的伤心过往来,赶紧补救,又仰着头向立于三步外的林谨欢求助。
林谨欢也上前挽住了她另一边胳膊,声如暖阳,面色却是一样的寂寥与伤痛:“初妍妹妹,今后有我跟关雎陪着你呢,不必伤心。”
柳初妍鼻翼微缩,轻轻吸了口气,止住泪水,泪眼朦胧地盯着她一身缟素,她们二人真正是同命相怜了,便抱住了她的肩。
她不哭了,只仍旧悲伤,想来那些故事从未与人言说,才会有人一提就落泪,抱着个与她一般遭遇的姑娘,慰藉内心。薛傲攥紧了拳头,一颗心如灌铅。他不该与她闹的,他早该告诉她,他们曾经的相遇,曾经的美好,曾经的承诺,以后,他们也会有很好的生活。
“初妍”薛傲情不自禁地迈过去一步,忽而练武场外冲进来一个丫头,因为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还被石阶给绊了一下。
抬头低头时,柳初妍才看清,竟然是青莺。韩府有什么事情是非要她来禀报的,她不知道自己不能见人吗?但是她来了,那肯定是武康伯府闹得不能收拾了。她心里的悲意,渐渐换上了担忧。
事出紧急,青莺也顾不上什么,连滚带爬地就跑到了韩老夫人跟前,气喘吁吁禀报:“老夫人,不好了,大爷他,大爷他”
韩老夫人看她面色就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再听她结结巴巴的,立时愣在当地。
还是韩淑静反应快,上前扶起了她,让她缓了口气,问道:“青莺,大哥怎么了?”
“大爷他把大奶奶打伤了,偏偏永康侯夫人来访,恰巧看见了,就让人把大爷的头都打破了,面上拉开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恐怕是要毁容了。但是侯夫人还不罢休,说要让大爷一命换一命。大老爷闻声出来,也被侯夫人给抓花了脸,便是大太太都没逃过,给推到池子里去了”
“罢了,别再说了,先回府。”这脸都丢到将军府了,韩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阻止了她,回身跟刘老将军告辞。
刘老将军是知道她的,亦明白大房一家不争气,并不介怀,让人送她们走,却说要留下柳初妍。今后,柳初妍就是将军府的女儿,哪能再去趟武康伯府那浑水。否则,一个好好的姑娘,名声都让武康伯府一群没用的东西给玷污了。而且这一回去,万一她被那不长眼的永康侯夫人给伤着了怎么办。
但是柳初妍担心韩老夫人,不肯接受她的好意,一福身:“祖母,武康伯府出了大事,表姑婆定然担忧,我不能袖手旁观。祖母,我还是等礼成了再住过来吧。”
刘老将军心想好一个知恩图报的姑娘,思来想去,叫了刘关雎过去:“关雎,你陪着你初妍姐姐回去,别让她受了欺负。”
“是。”保护美人是她最大的荣幸,刘关雎义不容辞,声音清脆响亮,只差行军礼了。
柳初妍明白刘老将军的意思,她只要还住在武康伯府,身份就是尴尬的,那侯夫人连武康伯都敢挠了,哪里会顾忌她。有关雎在侧,如果她不讲理,刘关雎就可以更不讲理,将她给办了。而且永康侯府还是要看将军府这边的面子的,不会为难她,躬身拜谢。
刘老将军抬了抬手,让她安心。
“婶婆,我送你们回去。”薛傲虽来不及与柳初妍说话了,但急人之所急,自动请缨。
有他在,或许还能震慑侯府的人,韩老夫人利索地应了:“好。”
金翎思忖了一瞬,也要跟上,却被金太太给阻住了,不得跟随,懊恼得直跺脚,但韩府的人顾不得他,匆匆就走了。
回程时,老夫人的车上便多了一个青莺。马车驶出一条街后,柳初妍才重重地咳了一声,问道:“青莺,大爷恐怕不只是将大奶奶打伤了那么简单吧。以前两个人也常有拉扯伤人的,都不见侯夫人如此着急。说清楚。”
青莺暗想这表小姐果然厉害,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略略埋了头,轻轻答道:“其实是大爷和大奶奶争吵时,不慎将她撞到了假山石上,结果身子就见红了。大爷不当回事,以为大奶奶是装的,还将她推到了水里。”
“见红了?”韩老夫人在将军府听了一席话,就一阵阵头疼,此刻还想闭着眼休息片刻,好攒了力气回去教训不肖子孙。突然听到“见红”两个字,顿时睁了眼。
“是,大奶奶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了,但是她没经验,大太太也不注意,都不知道她有了。偏偏大少爷莽撞,伤了她的肚子,孩子,就没了。”青莺清晰地感觉到韩老夫人压抑着升腾的怒气,声音越来越低。
“孩子,没了?”韩老夫人虽然不喜荣氏,却还是想要她生个一子半女的,好为韩家继香火。这孩子,她还不知道呢,就没了?
青莺觑着韩老夫人的面色,声如蚊蚋:“老夫人,其实关键还不在这儿。”
“还有什么?”韩老夫人面色颓丧,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眸光黯淡。
“大夫说,大奶奶的身子本来就虚,这次意外落了孩子,又浸了冷水,引发了上回落水时落下的毛病,身子损伤太大,以后几乎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韩老夫人突闻噩耗,在青莺话落时,刹那间背过气去。幸得柳初妍及时掐了她的人中,才悠悠醒来。
“挠他一脸都算轻的,他该直接去死!”韩老夫人恨恨道,骂的是韩祯。本来她还觉着永康侯夫人小题大做,眼下看来,确实是韩家负了她。
“表姑婆,这事儿只怕不能善了,您先别生气,想想该怎么给永康侯府一个交待吧。”
“交待?什么交待,一命换一命,让他去死!把我的曾孙换回来!”
“表姑婆”柳初妍见她面目狰狞,呼吸不畅,赶紧抚了抚她的背,稳住她。
“婶婆,到了。”片刻后,薛傲“吁”一声下了马,对马车内的人说道。他耳力好,她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全听了去。见柳初妍出来,将手递了过去:“小心些,别摔着。”
柳初妍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担忧,可男女授受不亲,尴尬地退了一步,恰好婢子搬了脚踏来,便提了裙摆自己跳了下去。
薛傲的讨好落了空,也不恼,只等着韩老夫人和韩二太太等下马车进府。
还在门外,众人就听到里边几乎吵得翻了天,有人连哭带喊跟哭丧似的,想必就是那位侯夫人了。
韩老夫人在门口站了一瞬,长长地吸了一大口气,努力地平静下来,才脚步平稳地迈了进去。
“关雎,你好好保护她。若有人欺负她,你就打他骂他,别留情。”刘关雎从韩淑静的马车上下来,薛傲就扯住了她,不放心地交待。
“我知道,我会,替你看好你媳妇的。”刘关雎狡黠一笑,见柳初妍站在门口等她,便挣开他的手,跑了过去。
薛傲还是担忧,目送她们进门,仍然在外边等了一刻钟,听着里面声音渐悄才离去。
而府内,声音虽是息了,气氛却还僵着。
韩老夫人进去后就直奔东厢,荣氏虚弱地躺在床上,面如死灰。永康侯夫人护在她床前,张牙舞爪的,指着跪在地上的韩祯,又哭又骂。
韩若愚两夫妇立在一旁,一个愤愤地捂着头,一个浑身**地捂着手臂,显然都被她给伤了。
侯夫人见着韩老夫人赶回,倒是不骂了,却怒瞪着眼,像是要吃了她。
韩老夫人不管她,径自走到荣氏跟前去,握了她的手:“明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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