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先生,反而不好。”
柳初妍经她轻声细语一劝,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好罢,那我再等会儿。”
梅枝看她慌忙过来,连个汤婆子也不捧,白皙的纤手已冻得通红,双臂环抱着,脚下轻轻跺着地,显然冷得不行:“姑娘,你先回房吧,或者去关雎小姐处。金陵前日里才下了大雪,这两日融雪了,格外冷,仔细别冻坏了。”
“不了”柳初妍还想说什么,忽见一小厮从屋内端了大盆的血水出来,差点就晕过去,就听他开口了。
“姑娘,梅枝姐姐,成先生说好了。姑娘可以进去看了,只是得小声些。翰墨少爷方才痛醒了,好不容易才睡过去,得好好休息。”
柳初妍听此,来不及应他,就已推门,快速奔了进去,待到床前两丈远处,方缓缓放轻了脚步声:“舅舅,墨儿怎么样了?”
“他刚刚醒了一刻钟,又累得睡过去了。”
“可说什么了?”
“他只让你不要责怪那小泼猴。”
“”柳初妍刹那无言。看来关雎真的惹了很大的祸,墨儿断腿就是她造成的。
成明德瞥她一眼:“楚楚,等墨儿的伤好些,舅舅就带他走。”
“好。”柳初妍想着从老将军那里听来的话,暗叹一声,“可是舅舅走得了?”
“我要走,没人能拦得住我。”成明德一横脸。
“但是舅舅举家进京,真的还想走吗?”
“你我”成明德向来嘴快,却第一次结巴了。他被她戳中了心思,无言以对。
“舅舅,我知道您胸怀大志,非池中之鱼,而是该展翅在浩宇的鲲鹏。您无需因为我们姐弟二人又将自己禁锢在深山之中。我爹爹的结果并非偶然,主要原因也不在外部,是他自己识人不清,优柔寡断,偏又偏听偏信。您和我爹爹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您不单学富五车,兵法精进,而且杀伐果断,为人公道。您必定能够在朝堂上有一番大作为。您不要有太多顾虑。”
“楚楚啊,你年纪虽小,道理却懂得比你表哥还多。”成明德无奈抚额。
柳初妍瞧他满头大汗,恰巧梅枝送了清水进来,便亲自捏了布巾给他递了过去:“舅舅,不是我懂得多,而是我深有体会,有感而发。楚楚爹娘均已过世,不能尽孝,只希望舅舅能够长命百岁,同时也达成自己的志愿。否则,便是活到九十九,舅舅也不会开心的。但是,这种事情,楚楚只能啰嗦地说几句心里话,做决定的还是舅舅您。”
成明德听此,思考一瞬,倏地便笑了,国字脸顿显圆润,僵硬的长须也飘然起来:“楚楚,那日在玉屏,若是你来劝我,恐怕舅舅立马就下山,再不会犹豫了。片刻前,舅舅还遮遮掩掩的,不想叫外人知道我那点‘野心’。现在,听你一席话,舅舅却想叫天下人知道,我要大展拳脚,为大顺做出一番事业来。”
“得舅舅此言,楚楚便也就心安了。”
“好,好孩子。”成明德从柳翰墨床前站起身,将地方让给柳初妍,“舅舅该去拜见刘老将军了。晌午时,心急鲁莽,匆匆闯进来,不及行礼,此刻再不去,可真僭越了。”
“那楚楚领您去。”
“不必了,你好好看着墨儿。今夜还要叫人守着,仔细别发了高烧。”
“是。”
成明德细细地交待了梅枝一应注意事项,连柳翰墨身边的小厮都叮嘱了三遍,方拎着成雪珂出门去见刘老将军。
“姐姐。”
不料,成明德才出门去,柳翰墨便轻哼一声,睁了眼。
“墨儿?”柳初妍又惊又喜,“怎样,很痛吗?”
柳翰墨忙摇头:“不,不痛。”
“你别强忍着,哪里不舒服,和姐姐说,姐姐给你想办法。而且舅舅也在呢,他会医治好你的。”
“舅舅?刚刚那位真的是我们的舅舅?”柳翰墨一副“原来他没骗我”的表情。
“是,你从未见过,也无人与你说,因此你不知道。那是我们的舅舅,是娘亲的堂哥。”柳初妍用帕子替她拭去额上的细汗,“墨儿,待你身子好了,姐姐再与你仔细说。此刻,你可得好好休息。我看你痛得筋疲力尽,又是连夜回京的,不若多睡会儿。”
“姐姐,我睡不着。”
“那,姐姐陪你说会儿话。”
“好。”
“你饿不饿?”
柳翰墨摇头,打量了她半晌,双眸注视着她眼睛:“姐姐,你好似瘦了很多。”
“因为前几日赶往黄山请舅舅,在路上没能好好休息。待过几日,就能养回来了,你放心。”
“嗯。”
“姐姐,我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你已订亲了?”
“是,表姑婆与祖母做主的。”
“很好,如此,我便就安心了。”柳翰墨闭了闭眼,“子盛哥哥是难得的好人,对姐姐情比金坚,又宽容豁达,体贴疼人。只是姐姐,以后就是别人的了”
“墨儿,过了年了,你已经十二岁了。不多久,你也会成家立业,无需如此感慨。但是无论如何,将来会是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弟弟,我都是你的姐姐。血浓于水,亲情不能变。”
“嗯。”柳翰墨微微颔首,“那姐姐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姐姐先答应我。”柳翰墨语气急促。
“是为关雎?”她还能猜不到他那点心思,柳初妍表情笃定。
“姐姐已知道了?”
“尚且不知,等着你告诉我。”
“姐姐既不知,那便不如不知。我不说了。”柳翰墨小心翼翼地征求着她的意见。
“你觉得你不说,能过我这一关?”
“那我长话短说。”
柳初妍明白,他并不愿意提及,事实上她也不愿意知道太多,可有些事情,她必须知道,便点头。
“简单来说,就是子盛哥哥将我和关雎藏了起来,对外声称是被倭寇给捉走了。可没想到,叫忠王钻了空子。我和关雎都被忠王抓住了,好威胁干娘。可关雎那性子,你也知道,哪是个愿意受威胁的。忠王便用了许多法子折磨她,甚至还下了致幻药。致幻药药性很大,使人产生幻觉不说,还会在不经意间杀人,甚至自残。我为了保护她,就只能强行将她压制着。可她力气很大,我一时没注意,就叫她得手了。我这腿,便是被她打断的。”
“是关雎打断的?”柳初妍腾得起身,她一直以为他是为了保护关雎,被忠王打断的,却万万没想到,是关雎下的毒手。难怪关雎那样自责,老将军、梅枝、龚妈妈都不愿意与她说。就连薛傲,都不肯告诉她,只说,叫她去问柳翰墨。原来,内情如此叫人愤怒。
“姐姐。”柳翰墨急忙伸手抓住她,却不慎碰到了伤处,疼得嘶嘶直抽气,冷汗涔涔,“姐姐,关雎,她也不是故意的。”
柳初妍看他疼成这样,还要为关雎开脱,是又心疼又无奈,唉声叹气。
“姐姐,你不要怪她。姐姐,姐姐。”柳翰墨声声恳求着,“姐姐,关雎她只是个孩子,而且不是有意的。何况,我这条命还是她救的。便是她要拿去,我都毫无怨言。”
柳初妍不能奈他何,这救命之恩大于天,更不能反驳,只得接受了。
柳翰墨瞧她不再追究,登时松了口气,放开了她。
柳初妍本想叫柳翰墨与关雎的纠葛少一些,待京城事毕,甚至要将他们分隔两地,但目前这情况看来,他们之间注定纠缠一生。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她有时候又迷茫,她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如果柳翰墨对关雎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她还能拦着吗?
“墨儿,你喜欢关雎吗?”她思考良久,终是问道,就像给他,也给自己,扔了个炸弹。
☆、第118章 思之
柳翰墨初闻这个问题;简直不可思议:“姐姐”
“你只需告诉姐姐;你喜欢关雎吗?”柳初妍的态度简单而粗暴。
“姐姐,她才九岁而已,即便过了年,也就十岁,还是个孩子。”
“你不喜欢她?”柳初妍眯了眼。柳翰墨已是一个懂事得人情世故的少年,对关雎情意如此强烈,她不信。
“姐姐,我只当她是妹妹。”柳翰墨说着,撇过头去;紧紧地抿住了双唇。忽见一红色身影立于门边;闻言便恨恨一甩袖子,哭着跑走了,惊得瞪大了眼。关雎何时来到门外的?她竟都听到了,她知道了。
柳初妍顺着他眼神望去,便看到刘关雎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嘭地摔在了地上,已是哇哇大哭。
“关雎!”柳翰墨心急不已,就要下床,奈何腿脚不便,只能暴躁地捶床。
“墨儿!”柳初妍忙阻止他,一面快速跑了出去,“关雎,关雎,可摔着哪儿了?”
“你不要碰我!”不料,刘关雎一把将她推开,还不要她扶,坐在地上偏又不肯起来,哭得越发厉害。
“关雎。”见她如此,柳初妍不免心疼。刘关雎年岁虽小,平日里也很是顽皮难管教,心智却比同龄的姑娘都成熟。她对柳翰墨的那份感情,别说她,就连外人都能看得出来。蓦地听到对方说只当她是妹妹,定是会伤心的。可她哭成这副模样,柳初妍又劝不住,还不能帮她骂自己弟弟,只能暗怪自己提的什么破问题,惹出如此大祸。唉
“关雎,地上凉,你快起来。”
柳初妍再次去扶她,刘关雎却发狠,一个起身就头顶在她肚子上,将她撞了出去:“你不要碰我,你是坏人!肯定是你在小猫面前说我坏话了!”
还好柳初妍对她的无理取闹有所防备,才没被她撞倒在地。可她这样,柳初妍和一个小孩子也说不清,无奈之极,只能失望摇头。
“你个坏人!你不是我姐姐,我不让你住我家了,你给我滚出去!”刘关雎发狠大喝道。
“关雎,你又在闹什么!”是刘老将军闻声过来了,进门便杵着长杖重重地敲石板路,“给你初妍姐姐道歉!”
“凭什么要我道歉!她就是个坏人!她在小猫面前说我坏话!她不姓刘,也不是我姐姐!我不喜欢她住在我家里!”
柳初妍自认为对关雎问心无愧,平日里对她的小脾气亦是多有包容,从未红过脸,今日猛地听到这样伤人的话,顿觉委屈又心寒,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小姐。”松苓急忙接住她,待得触到她手臂才发现她身子颤抖,心疼得不得了。
青禾看不下去,悄悄地凑到她耳边说道:“小姐,咱们回小韩府吧,这里的日子没法过了。”
“胡言乱语。”刘老将军更是气急,长杖指着她鼻端,“给我跪下!”
“我不跪,凭什么叫我跪!到底我是你的孙女,还是她是你的孙女呀?”刘关雎梗着脖子,不肯妥协。
“关雎,你平时顽皮,不懂规矩便就罢了。祖母也觉得你会学好,可今日发生这种事情,你还诋毁你初妍姐姐,你难道不觉得亏心吗?”刘老将军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长杖已不由自主地敲在她肩头,将刘关雎强压着跪了下去,“你初妍姐姐待你有多好,你在外时,她从未过问墨儿怎样,却时常记挂着你,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待听闻墨儿断了腿,也没想到是你害了他。如今,她定已知道了,你看看她,可有责怪你了?”
“可是她当着小猫的面,说我坏话!”刘关雎渐渐心虚起来,然而性子使然,仍是嘴硬。
“发生何事,如此吵闹?”忽然,刘颂贤出现在门口,大喝一声,见刘关雎被刘老将军强迫跪在地上,脸色瞬间便难看起来,“关雎,你又在闹什么?”
“柳初妍说我坏话,我不要她住在我府上了!娘,你把她赶出去!”
“她说你什么坏话了?”刘颂贤闻言,诧异地盯了柳初妍一眼,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很清楚。何况,对象是关雎,柳初妍更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果不其然,刘关雎结巴了:“我我她”
这磕磕巴巴的样儿,刘颂贤一看便明白是自己女儿惹祸,手里提着的剑柄“啪”一下就敲在她臀上:“你在外惹下大祸,不知悔改。等回了家,还要叫你祖母发火,累你姐姐伤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进啊!”
顷刻间,刘关雎不仅挨了骂,还挨了打,方才那一点心虚愧疚倏地便转化成了不满与愤怒,仰头,双目通红:“你们都只知道护着她!其实她才是你亲女儿吧!她就是你和那个什么王,当年”
柳初妍听到“什么王”几个字时,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下一刻便看到刘颂贤一狠心,剑柄“咚”一声敲在她脑后,刘关雎话未说完,就已软软地瘫到了地上。
“关雎!”李杜师一直沉默着,看她如何教训女儿,尽管心疼却不知道不该插手。此时此刻,却再也忍不下去,几步奔上前抱了刘关雎起来,怨恨地瞥了一眼刘颂贤便快速跑走了,一边高喊着叫大夫。
本该是很小的一件事,却因为她闹成这样,柳初妍不免愧疚,刚准备上前向刘颂贤道歉,便被成明德拉住了手臂。
刘颂贤见成明德一脸愤懑,压抑着怒气,暗暗叹口气:“成先生,我教女无方,让你见笑了。初妍,叫你受委屈了。”
柳初妍忙摆手,成明德却往她身前一站,彻底挡住了她。
“呵呵,护国大将军如此,成某一介草莽可担不起。我听说你认了楚楚做义女,那时我未在场,没能表态。眼下看来,也不算太晚。反正你家小泼小姑娘也不喜欢我这外甥女,还赶人走。我便带走了,不劳你费心。”
两个人就这么杠上了,柳初妍心急如焚,小心翼翼地扯着成明德袖子:“舅舅,您不要这样”
“成先生,关雎不过是一时意气,还请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至于初妍,我既认了她,便是当亲生女儿养的。我知道她受了委屈,自然也会弥补她。”
“亲生女儿?呵呵”成明德一脸讥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认她?”
刘颂贤并不是个软捏的人,性子更是刚直,道歉了还要遭他冷嘲热讽,脸上登时便挂不住:“你”
“你什么你,楚楚,我带走了。至于墨儿,等晚些,我会派人过来抬他走。墨儿已经被害得不轻,我可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我外甥女受苦。”
“成明德!”成明德简直欺人太甚,刘颂贤的火气腾地便上来了,横眼斜觑着他,“这是将军府,你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成明德要走,你拦得住?”成明德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二人硬碰硬,彻底对上了。
火气,在这天寒地冻的院子里,显得分外激烈。无形的硝烟弥漫着,简直是不测之祸
柳初妍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以眼神求助刘老将军,不料她竟无动于衷。再看任氏与成修齐均立在门口处,却站定未动,没有丝毫劝架的意思。就连成雪珂,都被吓得躲到成修齐身边去了,不敢靠近。
尽管成明德气焰嚣张,挑衅于刘颂贤,可她确实拿他没辙,总不能将人囚禁起来,毁了她一世名声。
成明德料她也不敢那么做,招呼着两个两个婢女,领了柳初妍便要走。
“舅舅,我不能走。”
“楚楚,你不走,只会有和墨儿一样的下场。而且这儿也不适合墨儿,难道你没看出来?我们将墨儿接回韩府,等他腿伤好转,舅舅就将他转移到适合静养的地方去。到时,还得你照顾他。你走不走?”成明德以柳翰墨之事劝她,语气中不乏威胁与逼迫。
“妍妍呐,你随你舅舅走吧。至于墨儿,祖母会替你们送过去的。”刘老将军终于发话,却是劝她离去。
柳初妍讶然,张大了嘴巴,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楚楚,走吧。”任氏走了过来,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