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金大伟和方远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听见方嵩说了这话都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方浩然端起酒杯一笑,很是洒脱,“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
方嵩看着方浩然笑嘻嘻的脸,面上一叹,“你可别胡来,这修堤的事情也不是你流沙县的事情,前头的土木县,广域县也都有份。”
“我知道,我知道放心吧,大哥!”方浩然依然嬉皮笑脸,转头给铁木满上杯酒,“喂,木头!这么多年不见,看看你的酒量长进了没有!”
铁木哼了一声,端起酒杯就和方浩然干了!
方嵩坐在一边看着和铁木笑嘻嘻的拉着家常的方浩然,心头明白,浩然是不想说修堤的事情,或者可以这么说浩然是不想在铁木跟前说修堤的事情
若是这样,方嵩心头倒有些松了口气,就算他方嵩当年为了浩然的事情被逼无奈的娶了铁家的嫡长女,就算现在方远是铁木的亲传弟子,但,铁家千年来都是皇室的铁杆党,只忠于楚朝皇室!
浩然本来就应该保持警惕!
想想当年,浩然,张明瑞,景风,铁木,敬然,那几人的关系多好,到最后,景风为了宋真,要逼杀浩然,而张明瑞和铁木两人,一个泄露了浩然误闯禁地的消息,一个出卖了浩然的行踪甚至亲手追杀!
张明瑞为了上位不择手段,铁木却是为了楚朝皇室六亲不认!
对这两人,如果浩然能够离他们远点那是最好。
偏偏浩然却是那么信任张明瑞,对张明瑞,他方嵩的确无可奈何,但铁木的话若铁木若想再像十五年前那样的话,哼!他们方家可也不是吃素的!
方嵩悠悠放下酒杯也加入拉家常的行列。
这酒一喝就喝到了黄昏时分。
离开之时,方嵩要回驿馆,铁木也跟着一起回去。
而方浩然则在金大伟和方远的护送下,哼着不成调的《十八摸》有一步没一步的朝府衙走去。
“老师,这修堤的事情”金大伟本想忍着不问,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低声问道。
方浩然打了个呵欠,懒懒道,“还早着呢!”
早着?金大伟不解,流沙县的河堤不是从三年前就可是动工了吗?
金大伟还欲再问,可是已经到了府衙,方远就扶着脚步有些踉跄的方浩然朝后院走去,金大伟只好咽下心里的种种疑惑和猜测,而金大伟顺势一个转头,就见府衙门口,妙龄美丽的少女忧虑的看着自己。
金大伟一怔,随即几步过去,低声问道,“辰月,你怎么出来了?”
这几年,宋辰月住在府衙,深居简出,每日里在府衙后院只是给金大伟做饭,绣衣服,当然,还有和金大伟斗嘴吵架什么的。可是,不管怎么斗嘴吵架,金大伟每日三餐从来都不会少,衣服也总是崭新干净。
“大瓜四年了。”宋辰月凝视着金大伟,低声说道。
金大伟脸色瞬间一变。
而回到自己屋子的方浩然懒懒的躺在床上。
方远给方浩然斟了杯茶,端了过去,问道,“爹,我吩咐下头给您煮碗面吧。”
方浩然慢慢摇头,笑道,“没事!爹酒量虽然不济,但也没那么差。远远,那木头来了,你这几日就陪着那木头吧。”
方远点头,那是自然的。
“对了,远远,爹一直都没问过你,你这四年可有再见过慧可?”方浩然问道,想起刚刚铁木说他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算算那岁数跟浩然也只小了一岁而已。铁木话里似乎有那么一点联姻的意思但他装作听不懂,一来,这事,他想尊重远远和未未的意思,二来,那铁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可不希望远远和未未再跟自己一样,陷入这十二家族的破烂事里。
未未和远远最好娶一个家世简单清白的好女人日子就算辛苦点也没关系。
因为提到了联姻,方浩然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慧可,还有那总是缠在未未身边的三皇子
方远一愣,随即眼眸有些暗淡,“爹,我已经四年没见过慧可了。”
方浩然看着方远毫不掩饰的颓丧,心里忍不住哀叹,他儿子真的看上那慧可了??
若真是那样好吧。那没法子,不过,未未方浩然心里有些打鼓,这大楚朝的男风可不盛行啊。那三皇子一看就是不懂情爱,不!肯定没情没爱的!!嗯,肯定是!等未未回来了,他就马上给未未安排相亲!
*
而此时,被方浩然念叨着的许未很是狼狈的打了个喷嚏。
许未揉着鼻子心里嘀咕着,谁在念叨着自己?
许未刚想起身给自己倒杯水,但马上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给强搂了过去,耳畔响起默三的声音,“未未,你不该坐在这里吹风。”平板的声音有着不悦。
许未转头,笑道,“小默,没事。”
默三不语,只是强势将许未搂抱起来,放到床上,俯首凝视着许未,淡漠的声音慢慢说道,“未未身体若不好,我会担心生气。”
许未一愣,不由盯住默三,那俊美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可那漆黑的眼眸却好像装着什么,满满的,只是这么盯着看,心神就已经不受控制的被吸入了那双漆黑的时不时划过金色光芒的眼睛里
再然后,慢慢的靠近,一点一点的接近,紧接着,许未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有些冰冷的,柔软的东西吸吮住自己的唇
躺在床上,方浩然呆呆的出神,直至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方浩然猛然惊醒,立刻转头,不由怔住了。
“明瑞?”
不知何时,方浩然的床边已经坐着一个穿着白袍的俊秀温雅的男子。
“你在想什么?”男子看着方浩然回过神,便轻笑着开口问道,边问边收回放在方浩然额头上的手。
方浩然翻翻白眼,刚刚瞬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便懒懒的躺在床上,开口说道,“你每次都这么神出鬼没的,早晚被你吓死!”
男子依然嘴边带着轻淡却甚为柔和的笑,静静的看着方浩然。
“你来是为了铁木还是为了修堤的事?”方浩然问道,神情开始认真起来,“如果是为了铁木,那你能不能先回答我,到底你答应他什么,让他肯收方远为徒?这事四年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不肯说,那现在你必须回答我!如果是修堤的事情,那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有我的方法!”
男子听着方浩然的话,只是勾起嘴角,“如果不是为了铁木也不是为了修堤呢?”
方浩然撇嘴,“那随你,你爱咋地就咋地!”方浩然有些生气的说罢,便背转过身,闭眼睡觉。
男子微微一笑,抬手拉过被子,轻轻的给方浩然盖上,而盖上被子后,拉着被子的手正欲离开,却被抓住,男子的嘴角微微一翘。
“半个月前,你是不是受了伤?”方浩然忽然坐起身,紧抓着男子的手,严肃问道。
男子的神情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淡然一笑,“嗯,不过已经没事了。”话音刚落,男子就察觉被紧抓的手又被用力拽住,但很快就被松开了。
“你答应过我,你不会有事的。”方浩然垂下头,声音很是低沉,带着某种压抑。
男子坐在床边,凝视着垂着头的方浩然,手微微抬起,但又慢慢放下,然后,紧握成拳。
似乎过了很久,房间里还是一片安静。
而打破安静的,却是方浩然。方浩然忽然低笑了起来,“我真是糊涂了。人活在这世上三灾九祸的,怎么可能总是平平安安的?是我强求了你现在能坐在这里就已经很好了只是明瑞,你可以为任何一个人受伤,但,千万别因为我受伤!我会恨死我自己的!”说到最后,方浩然抬起头,紧盯着男子,郑重说道。
他方浩然已经欠了很多人了他爹,他哥,宋真,他的两个儿子就别再多一个张明瑞了虽然,他往日里也已经欠了很多
可男子在听了方浩然话后,反而笑了起来,笑容不是平日里的清淡,反而带着一种明媚的灿烂,可这明媚的灿烂里却似乎有种破碎的感觉,至少,看在方浩然的眼里,那是他最害怕的男子的表情之一。
那是男子难过的表情!那是,让他看了心里很酸很疼的表情。
“放心,我若死了,也不会让你活着。”男子说道。声音很轻很轻。
74、风起云涌(4)
深夜,月亮高挂树梢,月色如水,流淌在屋里青石板上。
静静的屋里,坐在床边的白色袍服的俊秀温雅的男子,依然沉默着盯着靠坐在床头的某人,只是,男子阴影涂抹的侧脸,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但那双黝黑深沉的眼眸一直紧紧的盯着某人。
从说了那句“我若死了,也不会让你活着”的话,男子就默然不语的紧盯着某人了。而现在坐在男子身后,靠着床头的某个人在听完那话也愣了,呆呆的看着紧盯着自己的男子。
在这样怪异的有些窒息的屋子里,沉默延续着,直至月色洒入屋中,最先回过神的某人呵呵干笑了一下,有些窘迫的避开男子紧盯的视线,呐呐道,“明瑞,干嘛说得那么恐怖啊。”说罢,又很是紧张的扒拉了一下头,故作爽朗的哈哈笑着,“哎呀,咱是好兄弟嘛,是吧?开玩笑也别说得那么可怕嘛!”
男子,也就是张明瑞凝视着某人半晌,慢慢开口说道,“我是说真的。”
某人,也就是方浩然闻言一僵,呵呵干笑了一下,偏头沉默着,心头却是懊恼烦躁自己干嘛那么多嘴没事关心这臭狐狸做什么!!看吧看吧麻烦来了!!
张明瑞却是慢慢起身,语气很是轻淡随意,“所以,我不会死,你也会继续活着。”
方浩然一愣,猛的转头,看着已经起身站在床边的张明瑞,在最初的呆怔后,忽然恼怒起来!
什么叫做“我不会死”!草!看看这是什么态度!因为不会死,所以怎么受伤都可以了吗?!原本心头的烦躁,加上此时被张明瑞这种随意轻淡的态度刺激,方浩然心头的怒火腾腾腾的就上升了!
于是,方浩然也起身站起,怒道,“那你就别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的!我不知道半个月前你他妈的到底是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张明瑞!能够把我从梦里吓醒的也就只有我被人关在禁地的那一次!那时候你他妈的竟然搞自虐!!还差点把自己虐死!我说过,那种事情不要再让我看见!可半个月前你又把我从梦里吓醒!!”越说越怒的方浩然一把揪住张明瑞的衣领,几乎是把自己的鼻尖贴在张明瑞的脸上,咬牙愤怒的开口,“说!你他妈的到底半个月前做了什么!”
张明瑞盯着方浩然愤怒的脸,原本淡淡没什么表情的神色慢慢浮现了柔和的笑意,一点也不介意方浩然揪着自己衣领的粗鲁举动,反而抬手环住方浩然的腰,而方浩然却没有发现
“我进了玉石宫。”张明瑞放柔了声音说道。
方浩然一愣,随即皱眉,“我记得那地方很怪,和禁地连接在一起,但是你进去也没问题的,怎么会”
“因为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能进去。”张明瑞简单的说着,眼眸很是柔和的盯着已经慢慢松开揪着自己衣领手的方浩然。
方浩然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即似乎想到什么瞪眼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方浩然一字一顿的说着,脸黑了。
张明瑞一愣,随即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道,“不算吧,当时,我没有选择了”
话音刚落,方浩然就猛然将张明瑞扯进,盯着那近在眼前的脸,嘴一扯,亮晃晃的白牙一闪,露出假笑,“丞相大人的意思就是被逼无奈了?”
张明瑞只是一笑,转开话题,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浩然,修堤的事情不要胡来,我和铁木已经谈好了,在二皇子和三皇子没有彻底摊牌之前,他会保持中立,在流沙县,他会保证你的安全。”
方浩然盯着张明瑞,眼前这个家伙总是这样,越是危险重要的事情,他越说得轻描淡写!
最重要的是——他张明瑞不想说的事情,不管怎么逼他,他都不会说!
为什么受伤?是什么人让他张明瑞这么忌惮?甚至必须被逼无奈的用苦肉计?十五年前,到底是谁在逼他张明瑞?又是谁想要处心积虑的害自己?他被人陷害闯入禁地,当时禁地里明明不止他和张明瑞两个人,还有第三个人,那个人又到底是谁?!
这些,他方浩然苦苦思索了十五年,可这十五年来,他都没有找出答案,清楚明白这一切的人,就在他的眼前,可这个该死的家伙,该死的臭狐狸,却什么都不肯说!
方浩然心头无力至极,他不明白,为什么张明瑞什么都不肯说,当年,宁可被自己误会被自己逼得绝交也不肯说,被大哥方嵩恶毒的那样骂着,也什么都不肯说,躲在小树林里看着自己和宋真一步一步的离开京城,指甲都陷入肉里,血一滴一滴的滴落也什么都不肯说
方浩然心头苦笑无力,忍不住出声喃喃道,声音艰涩不已,“明瑞,是我不能让你信任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说?那明明是我的事情为什么你非得非得”独自承担不可?
张明瑞闻言,一怔,随即紧了紧手,又慢慢松开,低声道,“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方浩然嘴角无奈轻扯,又是这句话
方浩然很是颓丧的松开手,刚想转身,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被张明瑞圈抱在怀里,顿时一僵!!
这,这是什么姿势?!
张明瑞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手,眼眸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面上却是柔和一笑,“我先回去了。”
方浩然身子依然很僵,随便支吾的嗯了一声,看着张明瑞转身消失在突然出现的白色光圈里,他才松了口气,随即烦恼的扒拉了一下头发,低声咒骂了句什么。
而此时的云城,酒家。
许未推开房门,就见榻上,一十六岁的面容甚为清冷俊秀的少年抱着另一漂亮的少年,两人面容有七八成相似,只是那漂亮的少年嘴角似乎总是翘着,带着笑意,而那面容清冷俊秀的少年,面容冷静,还有些严肃,可是,却甚为温柔的眼眸凝视着怀里的少年,眨也不眨,那专注认真的视线,仿佛怀里的少年是多么珍贵的宝贝,低头听着漂亮少年的话语,不时柔声低语。
许未的脚步一顿,想起昨日,那漂亮的少年还坐在轮椅上,抗拒着自己的医治。
然后,那清冷俊秀的少年出现了,猛然弯腰,将那漂亮的少年抱起,少年似乎被震住了,但随即就怒斥道,“沐以!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听到了没有!”
清冷俊秀的少年神情冷静,只是眼眸里似乎压抑着怒火还有什么东西,转身就把少年抱进房子里,碰的一声,将房门重重关上。
他当时一呆,回过神,急忙刚想上前,那爱财的店家可别出什么事啊,可刚一动,就被小默给拉住,小默说道,“他们两兄弟的事情,我们别管。”
“兄弟?”
“嗯,沐以和沐以真。”
回过神,许未看着那亲昵抱在一起的两兄弟,心头觉得有些奇怪,这两兄弟的感情也太好了吧?清冷俊秀的少年,是叫沐以吧,一只手紧紧的揽抱着那嘴角翘着,笑容很灿烂的漂亮少年,额,也就是沐以真吧?沐以真小声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不时翘着嘴角笑着,而那沐以专注的听着,温柔的凝视着,另一只手牵着沐以真的手,十指交扣,很是紧密。
“许公子?”在许未心头困惑的时候,沐以转头,将沐以真揽靠在自己的肩窝里,开口说道,“抱歉,许公子,昨日沐以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许未一笑,心头却是无奈嘀咕着,你们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