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又是一瞪眼,“你倒还跟我说这样的客套话?”
红姨在旁边笑道:“奴婢可以做证,二小姐说的可不是客套话,二夫人为小姐的事儿操这么大的心,我们小姐心里可是感激得很呢。”
柳儿几人也随声附合。方氏笑着对春雨道:“你瞧瞧二丫头身边的几人,这话一说,可不又把我架在那儿。”
春雨笑着说:“便是没二小姐与这几人的话儿,夫人还不是一样的操心?”
因苏老太太吩咐送走了人便不必再回去,几人说说笑笑的入了巷子,各回各院去了。
一进院中,红姨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总算没起大乱子。”
青篱淡淡一笑,进了上房,往塌上一歪,长叹一声,“累死我了。”
杏儿笑嘻嘻的上前,一屁股坐在长塌上,将她的腿托起放到自己腿上,“小姐今儿确是累着了,奴婢给你捶锤。”
“老太太今儿倒真怪,”柳儿倒了茶递在她手中,秀眉微皱,“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盘算,竟没拉小姐去问问。”
杏儿的拳头不轻不重的落在腿上,让她舒服的长长出了一口气,听见柳儿的话,喝了一口茶,突的一笑,“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再者”她顿了顿,眼前浮现一张掩饰不住倦意的苍老容颜,叹了一声,“再者,老太太也老了”
与篱落院几人的轻松不同,王夫人送走客人,急色匆匆的去了苏青筝的院子,院门紧闭,门外守着的是老太太院里的两个粗使婆子,见王夫人前来,两人连忙过来问安。
王夫人今日恼老太太恼得没边儿,也没给这二人好脸色,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做为回应。
两个婆子倒也机灵,二话不说的开了院门,请太太进去。反正老太太只说不准大小姐出来,又没说不准人探望。
苏青筝得了信儿,三两步奔入院中,两眼已哭得红肿发亮,头发衣衫凌乱不堪,一头扑进她怀中,“娘”
这一声带着哭音含着无尽委屈的“娘”让王夫人心如刀割。紧紧将她搂在怀中,眼中射出幽恨的光。
好半晌,苏青筝停了哭声,紧紧攥着王夫人的袖子,急切的问道:“娘,祖母真的应了行文哥哥么?”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王夫人怒意更盛,拉着她进了屋,怒道:“筝儿,天下好男子多的是,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岳行文的心思根本不在你身上,你怎的就是不明白?”
“娘,可是我只喜欢行文哥哥,只要行文哥哥,”苏青筝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半伏在王夫人怀中,仰着脸,祈求道:“娘去跟祖母说好不好,岳夫人早先儿不也同意了么,我只嫁行文哥哥,旁的人不要”
“筝儿”王夫人怒喝一声,将她推开,“我的话你听不明白么?”
望着暴怒的王夫人,苏青筝呆愣住,更大滴的眼泪又流了出来,默默的无声的绝望的
女儿空洞的双眼,呆怔的面容,让王夫人心头一刺,上前将她抱在怀中,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好一会儿她平息了情绪,抚着苏青筝的背,轻轻的说道:“哭吧,哭吧,我的筝儿受委屈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一言未完,苏青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将王夫人紧紧抱着,头紧紧的贴在她胸前,身子颤得如秋风中的落叶,嚎啕的哭声似是要将她漫天的无望与委屈统统都哭尽
外面紫竹紫梅几人听到这哭声,也忍不住落了泪。
夜渐深,苏青筝终于哭累了,在王夫人怀中沉沉睡去,紫竹与红玉几人合力将她扶到床上,王夫人亲自拧了热毛巾,将她脸上的泪渍细细的擦去,又在床边坐了许久,才站起身子,交待红玉绿玉好生照看大小姐,便回了院子。
静心院内,苏老爷坐在上房之中,还未就寝,似是在等王夫人。听见院门响动,起身走到房门口。
王夫人乍一见到他,愣了一下,随即淡淡行了礼,进了房中。
“筝儿睡下了?”
王夫人回头,眼中满是委屈,“老爷还记得有筝儿这么一个女儿么?”
苏老爷沉着脸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什么话?”
王夫人只觉苏青筝撕心裂肺的哭声仍在耳边萦绕,眼圈一红,泪水流了出来。
苏老爷又是长长一叹,语重心长的道:“筝儿的心思我不是不知,可这事由不得她,也由不得我们做主,是行文那孩子不愿。你这个做母亲合该多开解她才是,怎么倒”
“不若年后送她去定远府的外祖母家中小住一些时日,你看如何?”苏老爷见王夫人仍是低头不语,不停的抹泪,想了想便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王夫人猛的一抬头,“老爷就这么想把我们母女送得远远的吗?”
苏老爷听了她这糊涂话,眉头一皱,忍着气儿,问她:“那依你,这该怎么办?嗯?”
王夫人知道苏老爷心中不悦,可是二丫头让她母女这般难受,她心气儿难平,想了想便说道:“依我说,老爷该早早的把二丫头的好日子早些定了,而不是随着她这般的胡闹。”
苏老爷闭了闭眼睛,心知她仍是对二丫头心怀怨恨,半晌睁开眼道:“二丫头的亲事做准了,筝儿就能高兴?行文那孩子就能同意?”
“只要那岳行文娶的不是二丫头,筝儿的心就会平些。”苏老爷的不悦让王夫人气上心头,脱口而出。
说到底还是见不得二丫头好。苏老爷“腾”的站起身子,话也不说一句,便出了房门。
王夫人盯着晃动的门帘,眼圈又红。将牙咬得紧紧的,眼中射出狠戾的光。
苏老爷出了静心院,背的双手,一人慢慢的在府里头走着,夜色冷寒,满府的红红灯笼却让他感不到半分的节日喜庆。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便又走到青篱的院子门前,隔着门缝儿看了看,院中灯火通明,似是还未就寝。
想了想,伸手叩响院门。不多时里面传来脚步声,柳儿原本是疑心岳先生来了,匆忙出来相迎,开了院门,却见是苏老爷,不及多想,连忙问安。
“你们小姐可睡下了?”
“还没,”柳儿低头回道,又将苏老爷往里面迎,“老爷请进,奴婢这就去告知小姐。”
苏老爷进了院中,柳儿匆匆进了上房,几人一听苏老爷又来了,慌忙出来相迎。
又慌着沏茶倒水,掌起大灯。
青篱看他面色沉重,想必是为了白天之事,挥退那几人,请苏老爷上坐。
她沉静乖巧,指挥有度,苏老爷原本因王夫人的话对她产生的些微恼怒之心也消了一些。
喝了几口茶,见桌上的针线筐中有几个奇形怪状的物件儿,指着问道:“这是什么?”
昨日未做完的棉手套,今日没事,便又拿了出来,红姨又从库房之中找了些原来在长丰硝制好的兔子皮毛,缝制在上面,这会儿才刚刚做完。
青篱将棉套戴在手上做示范,“这是我想出来的小玩艺,便叫丫头们给二堂弟与三妹妹各做一副”
那石榴红色放在三副手套之中份外的醒目,她顺着苏老爷看过去的目光,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还有岳家的小姐。”
她细而低的声音听在苏老爷耳中,却是别样的感受,想起苏二老爷的话,心头一酸,这个孩子虽然从不哭不闹的,可是她心中未尝没有委屈,许是知道无人可求,无人可依,便默默的这般为自己铺路
伸手将那棉手套拿了,左右看看,良久,放下一叹,“篱儿可是下定了决心,绝不更改?”
他的面容微沉,原本不显眼的沟壑纹路,因着这神情而突显出来,脸上不是怒不是喜不是悲,只似是深深的无奈。
这神情似极前世她的父亲在家徒四壁时,她提出要重回学堂的情形,当时,他也是这么沉默着,脸上是无比的沉重,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未说,坐了良久,一言不发的钻进漆黑的夜幕中去挨家挨户借钱
青篱忽的低了头,将发热想流泪的眼睛隐在暗影之中。
良久,她抬了头,默默上前,换掉他面前已半冷的茶水,送到他面前儿,低声道:“我知道大姐姐定然极恨我,这事也让老爷左右为难,可是可是,这事儿我不能也不会退让。”
苏老爷默默的喝茶,青篱的一句“让老爷左右为难”,让他心中舒缓不少,这孩子能想到这层,虽然称呼未改,但语气已缓了许多,足慰其心了。
本有一些责备的话,却突然说不出口,放了茶杯站起身子,想了想,又嘱咐道:“这几日若是你大姐姐过来找你闹,你且让着着些。”
青篱点头,“老爷放心,我晓得了。”
她应承得干脆,又让苏老爷添了三分的满意。
出了青篱的院子,仰头叹息,苦笑一声,这是个什么孩子,有时胆大包天,有时聪明乖巧,有时针锋相对,有时又如今日这般,大度避让。
送走苏老爷,关了院门,几人回到屋中,见小姐犹自凝眉沉思,却不知老爷又说了什么话,让她这般模样。
轻手轻脚的将桌上的东西收了,便侯在一旁不语。
良久,青篱回过神来,朝着红姨道:“给岳府收拾好的棉花先莫送了,明儿什么事儿也别做,给老爷老太太各整一床厚厚的棉被来。”
两章合一章更了,另,祝亲们周末愉快~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岳行文仍在二更刚过时到来,青篱被苏老爷的神情弄得情绪微有些低落,她一直是这样的一个人,见不得旁人对她好半分,略好一分儿,她便想还二分。
岳行文将她抱在怀中,伏首看了看,伸指将细嫩的下巴挑起,盯向她满腹心事的双眸,眉头轻皱,“你这般又是为何?”
青篱张开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脸深埋在他不甚宽厚的肩头,鼻尖是让人安心且熟悉的气息,好一会儿她平了心神,抬头一笑,脆声笑道:“现在没事了。”
岳行文点点她的额头,“可是因为苏世叔方才过来说了什么话?”
青篱讶然,“怎么你早就来了么?”
岳行文点点头,突的一笑,凑近她,“有些事儿要跟你说,就早来了一会儿。”
青篱眯起眼睛打量他,那温润黑眸中似是藏着一抹不好意思的神色,用极度怀疑的语气,阴恻恻的说道:“莫非你还有我不知道的烂桃花债么?”
岳行文被她的神情逗笑了,伸手捏捏了她的小鼻子,“啊呀,我的篱儿这般聪慧,一猜即中。那你打算如何?”
青篱瞧着这张笑起来倾国倾城,堪称蓝颜祸水的脸,恶从胆边生,伸出白嫩小手,捏住他的两颊不断变换着形状,一会皱眉,一会微笑,岳行文眼中带笑,任她摆弄,过了好一会儿,青篱将双手一合,俊俏的五官登时挤在一起,除了笑意盈盈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再也看不出半点原来的模样,这才满意的笑了笑,“那我便先请萧生生给你这脸改成这般模样,你说好不好?”
岳行文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轻笑一声,“若是篱儿看得惯,我自是无妨的。”
青篱皱皱小鼻子,欺负人总要有人配合才有乐子,兴致缺缺的放了手,轻哼,“说罢,岳先生大人有什么事儿要与我说。”
岳行文手臂收紧,将她的脸抬正,“现在可以告诉我,方才苏世叔说了何话?”
青篱摆摆手,笑道:“倒没旁的话,不过是我瞧着他似是极为难的情形,略有些同情他。”
岳行文了然点头,想起白日里苏青筝的哭闹,不觉眉头一皱。他这样的人似乎从未将不相干的女子对他的注意放在心上过,是以从来都不需要装作不知,装作不去回应,而是从根底里认为这些事根本就不需去理会,不过,此时他却突然想就此事做一番解释。想了想便道:“你们府上大小姐的心思与我可无关。”
说完似乎又觉得这样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又补充:“原来在京时也只是随母亲过府几次,并未与她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再次回京后的事儿你也是知晓的”
青篱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个一向自信甚至是自傲的男人,此时脸色微红,词不达意的窘迫模样,心中笑翻了天,脸上却极力忍着。
听到此处,故意笑问:“后来什么事儿我也知晓?”
岳行文看着她坏笑的模样,不觉凑上前去,又捏住她的鼻子,轻轻一拽,“死丫头,若不是在我的草药园子里碰到了你,你当我真会应了你们府上那个什么临时西席么?”
这下轮到青篱愣神,他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侧,脖颈间,痒痒酥酥麻麻,不觉叫了一声,“先生。”
某人十分不满意的往前一凑身子,在她唇上轻啄,“我的名字不叫先生”
唇上突的一热,惊得她抬了头,撞进他灼热的眸子之中,慌忙转过头去,嘟哝:“可我习惯了叫你先生。”
岳行文将她的头板正,白晰修长的手指在她唇上轻磨,略带暗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换个旁人没叫过的称呼。”
青篱挣扎着下地,瞪了他一眼,嘟哝道,“你不是有事要说给我听么,莫转移话题。”
岳行文松了手,深吸一口气,恢复惯常神色,从怀中取出一份厚厚的东西,递给她,“先看看。”
青篱好奇的接过那如书本一般厚的东西,凑近烛火翻开,映入眼睑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正是柳儿常拿给她看的——帐本
心中大奇,回头看他一眼,却见他的脸上又是初进来时那略带赫然的神情。
回头凝神细看,上面写着东海珊瑚几株,南海珍珠多少颗,梅山玉多少枚林林总总看得她眼晕,扫到后面,总算看到熟悉的“白银”二字,细瞧下去,却是吃了一惊,二,二,二十万两
猛然转过头,“这,这,这是”
岳行文伸手将她拉在怀中,轻笑,“这是我的全部财产。”
财,财,财产?
青篱又是一惊,好吧,她早从他所表现的珠丝马迹中推断,他是个不缺钱的,而且他肯定有来钱的门路,只是却不知道居然是这样一笔巨额的财富。
她像个地道的土包子一般,张着的嘴久久不能合拢。好半晌,才听见不似自己的声音:“你,哪里来的这些钱财?”
岳行文伸手将她大张的小嘴捏合在一起,轻笑,“今儿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事的。”
“大约六年前,父亲在武源为代知府,费尽力气捕到一名专偷为富不仁之人的侠盗,我那时年少气盛,背着父亲将那人放了,后来因秉性相投,便合着了开了一间铺子。这些便是那铺子这些年经营所得。”
青篱乍舌,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这样清冷淡然的人,也会有那年少气盛的时候?也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倒把铺子的事儿暂时抛到一边了。
“后,后来呢?”
岳行文又捏她的鼻子,轻笑,“什么后来?后来便是我要拿了这么钱财求娶城东苏府的二小姐。”
青篱脸色微红,轮起小拳头在他身上一阵的招呼,“说正经的呢,少转移话题。”
岳行文将她的小拳头握在手中,拉到嘴边,轻轻啄了一下,放开才轻笑:“后来,父亲因这事儿被罢了武源的代知府,贬到青庐做了个县令”
“啊?”青篱又是一惊,“那岳老爷知道了岂不是要发很大的脾气?”
“是啊,”岳行文轻笑点头,“自昨儿知道了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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