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上辈子对犹太人的精明便多有体会,想不到一赐乐业人,也一点也不逊色于他们的后辈。
今天请他来这里,确实是李维的意思。有道是两个犹太人、三种意见,兰必对宗教的虔诚,让他愿意为那些虚无的精神满足付出一切。但李维不行,他要兰必为全族人的未来考虑,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能妥协——可以同陈恪缔约,但需要加入更多实际的东西。
兰必对于李维使圣洁的目标,带上了铜臭气,感到很不开心,他只给了李维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后,便会出现与陈恪缔约。
谁知道就在这半个时辰里,李维竟争取到那么多……多得似乎连那些崇高的目标,都成为了附属品。更让兰必生气的是,那个他心中的弥赛亚,看上去毫不俗气的陈三郎,本质上竟也是个商人,与李维越谈越投契、竟惺惺相惜,成了志同道合的一对。
兰必盘腿坐在椅子上,恨不得捂住耳朵,心中默默祈祷道:主啊,原谅这两个满身铜臭的家伙吧,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简直太不堪入耳了……
“知道大宋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只听陈恪问道。
“外患。”李维道。
“也对,外患会导致什么?”
“冗兵。”当年范仲淹提出来的理论,如今已经变为常识。
“冗兵,加上冗官、冗费,就是大宋最大的问题。”陈恪叹口气道:“一句话,大宋缺钱啊!不是一般的缺,是要了命的缺,这是未来数年中,国家必须要解决的问题,不然一旦有天灾战祸,国家财政立马崩溃。”
“是。”李维点头道。
“你看,这像不像四川当年。没发交子之前?”
“像。”李维点头,又摇头道:“不过不是一回事吧,四川那是因为朝廷禁止铜钱流入蜀中,乃人为因素导致的钱荒。”
“怎么不一样?”陈恪道:“大宋严重缺铜缺银,每年为了制造铜钱,需要从朝鲜、日本和交趾大量购买铜器。但怎么造也远远不足使用,这是因为一方面,大宋本身需要的铜钱太多。另一方面。铜钱外流太厉害。所以大宋始终处在通货紧缩的状态。”
“通货紧缩?”李维不懂了。
“就是市场上缺少货币,这样会严重阻碍商品流通,导致经济衰退。”陈恪道:“当时的蜀中。就是这种状况,交子的诞生,解决了货币的问题。商品流通起来,经济快速复苏,所以蜀中才能在短短二十年时间里,从民不聊生、路有饿殍,恢复为天府之国。”
“哦。”李维似懂非懂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全国范围引入交子,大宋会解决钱荒,迎来民富国强的局面?”
“这是货币的乘数效应。”陈恪的经济学知识,都是后世创办企业后恶补的。当然算不上什么精深,顶多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为避免露馅,当李维问他,什么是货币的乘数效应时,陈恪只能故作高深的摇摇头,表示不便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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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先那段历史中,交子变为全国的法币。是在蔡京为相时推行的。一直到南宋灭亡都在使用。那百多年间,国家连年大战,经济却空前繁荣,甚至达到了历史的顶峰,这小小纸片的魔力。让人不得不服气。
只是在磨刀霍霍的蛮族面前,光有钱解决不了问题……当然这是后话。
“总而言之。大宋的商业日益繁荣,经济总量越来越大,交子的引入已成必然。这就是我们的机遇!”陈恪沉声道:“交子不是什么良药,可能治病,朝廷不吃也得吃。说服朝廷的任务,就交给我,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李维正ji动呢,顿时失望道。
“这不明摆着么?我一个八品官,连进士都不是”,陈恪习惯性的一摊手道:“你觉着短时间内,有可能全权负责这个么?”
“不可能”,李维摇头讪笑道:“这种差事,怕得挂三司使的衔了。”
“没错。但这件事,绝对不能交给别人负责,因为这是在走钢丝,一开始没定好规矩,很可能会把国家都毁了。所以我们不能急,但不是说,这些年里我们便无所事事,相反,我们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这就是我在契约里,要求你们必须要听我的安排,不得擅自行事的原因。”
“可以,我们有的是时间。”李维点点头道:“那海上方面呢,你准备如何破局?”
“知道么,现在与你们初到大宋时已经不一样了”,陈恪抚今忆昔道:“那时候,国家初定,海盗成患,为了便于剿匪,朝廷才不许民船下水。但在大宋建立起一支强大的海军,将沿海海盗剿灭后,便开放了许多的口岸,并由各市舶司主持建造海船。”
“我前年在泉州时,见过那里樯橹相连、云帆蔽日的景象。听说泉州市舶司曾经接到命令,限定一年只准造六百艘船,但没想到,他们一不小心就造了一千艘。这只是泉州一地,还有广州、登州、明州这些港口,一年下水的海船,在三千艘以上,可只有一小部分,是阿拉伯人订购的。”陈恪呷一口茶,笑道:“你觉着,要是阿拉伯人不许旁人的船下海,我们大宋的海商,还造那么多大船干啥?”
“老夫确实也听说,阿拉伯人的垄断被打破了。”李维拢着山羊胡道:“组一支小规模的船队,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件事我不操心了,你们来。可以先跑跑船试试,让可靠的人积累一下经验。在这几年里,我们要做好净投入、不赚钱的准备……培养人才、储备技术、侦查情报,这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见效又特别慢。”
“这是自然。”李维点头道:“但是资金从哪来?一方全出,还是合股?”
“合股。”陈恪早就胸有定计道:“我们不妨成立一个商号,初始资本十万贯左右,我们各出一半,管理的人手也各出一半。”
“可以。”李维听陈恪的口气。拿出五万贯,似乎只是小意思,暗道:看来这神仙的钱,远不止明面上那点。不过对方实力深不可测也好,这样合作的前景,终于光明了不少。
“我在数年之后,会设法让我或我的兄弟,到某个市舶司所在的城市做官。那才是我们加大投入的时候。”陈恪缓缓道:“当然这也需要时间。”…;
“嗯。我们在大宋朝廷,也有些门路,可以尽量帮助三郎和你的兄弟。把仕途走快一点。”李维点头道。
“相信我,阿拉伯人已经快要退出了,属于大宋海商的时代。就要来临了,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陈恪点点头道:“这关系到咱们第三步的开展。”
“是啊,要有强大的海上力量,才可能去图谋一片海外领土。”李维兴奋的舔舔嘴唇道:“想想就让人期待。”
“这都是画饼……”兰必终于忍不住,泼一盆冷水道:“统统都是画饼。”
“我们管着叫蓝图!”陈恪和李维倒成了一伙儿的:“只有提前规划好了,远景才能实现。”
“我已经后悔,主张和你缔约了……”兰必气愤的瞪着陈恪道:“你不是弥赛亚,你是撒旦!”
“别管我是俩蛋还是仨蛋,我能给你带来教堂、圣经和回家的路。”陈恪也不着恼。笑眯眯道。
在协约中规定,五年之内,陈恪必须为一赐乐业人,争取到在汴京城建立教堂的权力。十年之内,他要带回犹太教最新的经书。二十年内,他要为一赐乐业人回归耶路撒冷扫平障碍。
看在这份沉甸甸的许诺的份上,兰必只好闭嘴。
看着晚饭时间到了。为了稳住他。李维让家人端上了兰必最爱吃的沙克舒卡和库斯库斯,前者是把煮得很老的荷包蛋,放在用洋葱、大蒜和大量药草一起嫩煎的去皮西红柿上面。后者则是用粗面粉做成的炖品,上面放一层肉糜和各种蔬菜。
陈恪对这种古怪的中东食品一点不感冒,便只礼貌性的尝了尝。好在副菜也不少……蒸鹰嘴豆,肉丸子。香肠,羊排骨和各种炒蔬菜,足以让他饱腹。再说他的心思也不在吃饭上,两人加紧时间,把合同最后的细节敲定。
终于在天黑以后,最后的文本拟出来了。陈恪郑重的在两份契约上签字画押,兰必和李维,作为一赐乐业人的双重领袖,也在上面签字画押。这份被后世无数次提起的弥赛亚契约……这是其拥护者的称呼,恨它的人称之为魔鬼契约……从这一天起,正式生效。
但因为协议是独特的三段式,目前被ji活的,仅仅是第一部分——陈恪必须在五年内,为一赐乐业人,争取到在汴京城修建教堂的权力。作为对价,他将得到十二名会会计、精于管理的一赐乐业人,这些人将在五年内为他服务。至于五年后如何,却要看合约的完成情况了。
陈恪嫌人数太少,李维却一脸肉痛道:“我们一赐乐业人,可并非各个都是人才,还是庸人居多。一下给你五分之一的精英,还嫌少么?”陈恪才无话可说。
除此之外,双方还约定在五年内,展开一系列的合作。除了海上贸易外,双方还相约,合股开设钱庄等生意,至于细节,无须赘述。
总之,这是一份着眼未来的契约,在目前,双方不过是小范围的合作而已,也不会掀起什么大风浪。至于将来……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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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二章 客从故乡来
翌日上午,陈恪正在家里琢磨,晚上如何应付博艺轩之约。这是他上辈子就养成的好习惯,在见客户之前,预先设想各种可能,括突发状况,如何去一一应对,以及自己该以怎样的面貌出现等等,所谓有备无患,这是多少次教训换来的经验。
正拿着从赵宗绩处拿来的情报仔细琢磨,便听得外面传来诈唬声,陈恪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做声,便见六郎风风火火闯进来,兴奋道:“哥,老家的客人到了!”
因为营养好、又勤锻炼,六郎陈慥已经蹿起个子,肩膀也很宽,看着一点不像十四岁的少年。不过平日里,他都得老老实实在学校念书,因着老爹的婚礼,这才得了两天假,便在外面疯得不亦乐乎,正碰上了从南熏门而来的大队人马,才赶紧回来报信。
陈恪让他去通知老爹,自己也换了身衣裳,赶紧出门迎接,不等他走出巷子,便见十来个乡亲联袂而来。其中有陈家的长辈、亲人,亦有钱、涂、李、蔡这样的好友。
“哈哈哈哈……”刹那间见了这么多熟悉的面孔,陈恪自然心花怒放,大声笑着迎了上去。
“师傅。”传富抢前一步,先施大礼道:“可想死我们了。”
“你这家伙,又胖了!”陈恪拍着传富厚而结实的后背,朝众人抱拳笑道:“快快到家里去坐,远道而来。都累坏了吧!”说着扫见一圈一笑道:“还有别人么?”
“三郎别担心,咱可不是空手来的。”穿着华贵长袍、气度不凡的李简笑道:“是我说大队人马招摇过市,让京城人看着笑话咱。就让他们先投店了,咱们先来报个到。”
“人能大老远来了。比什么礼都重。”立马要再做新郎的陈希亮,出现在众人眼前,团团抱拳笑道:“诸位别来无恙!”
“恭喜大官人了!”众人一起唱喏道。
把客人招呼进家里,陈希亮让人去叫酒席,李简他们却坚决不许:“后日就办喜事了,家里怪忙的,自己人哪能再添乱。我们报个到就走,回头婚宴上喝个痛快。”
陈希亮哪能不管这顿饭?“再忙也得吃饭。不差这一时。”
众亲朋才恭敬不如从命,坐下叙起了别后之情。陈希亮陪他们说了会儿话,便告个罪,让陈恪和宋端平陪着客人。自己急忙忙去裁缝铺试新郎官的吉服。
“我看三郎见了我们,是假装兴奋,难掩失望啊!”陈希亮一走,那涂员外涂阳便调笑道:“心里八成在想,咋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都来了呢?”
“竟敢编排我!”陈恪笑骂一声。但都是老熟人了,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便直截了当的问蔡传富道:“不是让你把我媳妇也接来么?未来公公大婚,做儿媳的岂能不到?”
“还有这规矩?”众人一惊道。
“没有。我随口说的。”陈恪摇头笑笑,心中却有些失望……他本来想让传富几个。撺掇着程夫人和苏家姐妹俩一起进京。这样一来,苏洵早有定居京城的打算。可以使他全家团聚。二来,借着父亲的婚礼,让两家重归于好。三来,二哥陈忱也将回京,到时候,无论如何把他和八娘撮合起来。
当然对他自己也有好处……小妹全家都在京城,这样年底就能成亲,省得来回折腾了。
“唉,这就放心了……”蔡传富叹口气道:“师傅,不瞒你说,师娘的娘病了。”…;
“我岳母怎么了?”陈恪脸上笑容顿敛。
“起先我们还不知道。后来是老涂的闺女去看小妹,才知道程夫人从春里开始就不太好,请遍了大夫,却依然一日不如一日。”李简道:“等我们进京前,已经是卧床不起了。”
“小妹那么多封信,竟一点没透漏风声。”陈恪愣了。
“她是怕影响你们的举业,所以一直瞒着没说。这样小妹和八娘也没法进京,只能等到归乡省亲时再相见了。”涂阳看看陈恪道:“小妹知道,这回肯定是瞒不过你了,说让你继续瞒着她父兄,这也是程夫人的意思。”
“嗯……”陈恪点点头,轻叹一声道:“也罢,蜀中的冬天,要比京城养人。”
午饭后,传富他们便告辞回客栈了。其实他们四个,并非单纯来参加婚礼那么简单,等到事后还要深谈,这会儿陈恪便没多说什么。
秋日见短,不知不觉便到了天黑,陈恪对正在看书的宋端平道:“走,老宋,我们今天去见见世面。”
宋端平也不多说,两人换上儒袍,一个戴方巾、一个戴幞头,出门上了马车,在街上七拐八拐,过了许多热闹的去处,渐渐来到一条稍显清静的巷子。
在巷口下了马车,看到巷子里,只一户门前挂着气死风灯,灯上写着三个黑字‘博艺轩’,在风中微微摇曳。
陈恪和宋端平连龙潭虎穴都闯过,自然不会对这种地方打怵。并肩走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走到那户门口,只见是个很寻常的门面,而且大门紧闭,门口也没有侍卫。要是没有那灯笼指引,两人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不过既然叫博艺轩,也就没什么好迟疑的了。陈恪径直上前拍门,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撞击声,在黑夜中传出很远。
过了一阵,院门被人打开,露出个梳着髻的小道童,一双大眼睛看着两人。
“蜀中举子陈恪,应邀前来拜见四公子。”陈恪轻声道。
小道童还是不说话,两眼乌溜溜的看着他。
陈恪知道他的意思,歉意的笑笑道:“不好意思,忘记带请柬了。”
“没请柬可不能进。”那小童板着脸道。
“这不是你能说了算的。”陈恪把一片金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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