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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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第2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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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大里说,作为最了解这个国家的人,他太知道大宋朝,面临着怎样复杂而深刻的危机。所谓盛世,不过是块遮羞布,到遮盖不住的那天,内外交患一齐爆发出来,就是亡国灭种之日!而那一天,真得不遥远了……

    往小处说,自己才五十岁,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二十年的阳寿吧?难道这么早确立储君?自己一天天的衰老,而储君却一日日的强大,怕是用不了几年,‘天圣’、‘明道’那样的日子,又要重临了吧。

    难道自己的皇帝生涯,注定以傀儡始,以傀儡而终?

    赵祯辗转难眠,躺着都难受,索性起身下地。

    胡言兑见官家今夜像烙煎饼一样翻来覆去,怕是有事,故而没像往常一样退下,而是在帷幔外假寐。听到动静赶紧进来道:“大官这是要做甚?”

    “睡不着,出去走走。”赵祯道:“你可不许拦着我。”

    “外面更深露重,当心着了寒气。”胡言兑担忧道。

    “把宗绩从辽国给寡人带回来的,那件水貂皮大氅找出来。”赵祯淡淡笑道:“不就行了?”

    见皇帝一心想出去,胡言兑不忍再阻拦,便赶紧去御床边打开放便装的衣柜,看到里面一件件半旧不新的衣裳,连寻常富户也比不得。若是不说,谁知道此乃大宋天子的衣柜?

    想到官家这几十年来,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换干洗湿,从无多余。无时不念国事之艰,民生之难。这样的好皇帝,老天爷却连个子嗣都不给,胡言兑便鼻头发酸,眼圈通红。

    用袖子擦擦眼眶,胡总管抱着那件大氅转过身来,轻步走到赵祯背后:“大官伸手吧。”

    有些愣神的赵祯,才依言往后伸开了手。胡言兑提起了大氅的两肩,让赵祯将手伸进了袖筒,再绕到前面替他将纽扣系好。然后到:“老奴这就去传随扈。”

    “不叫随从,”赵祯摇头道:“就咱们俩,在院子里随便走走吧。”

    “这……”胡言兑为难道:“大官的安全要紧。”

    “你当还是从前啊?”赵祯不在意的笑道:“现在狄汉臣,把这皇宫经营的固若金汤,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也不坐轿,也不带随从,胡言兑打着个灯笼在前引着,赵祯披着一件玄色的皮袍大氅,把帽子罩了头,主仆便出了福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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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一章 物象纤无隐 (中)

    初冬的月光,洒在高墙碧瓦上,透着无尽的清冷。

    赵祯和胡言兑登上福宁殿外的宫墙,便见灯笼火光亮如白昼,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果然戒备森严。

    马上有大内侍卫过来询问,看到是胡总管亲自持灯,引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子上来。

    能让胡言兑如此毕恭毕敬的,整个皇宫里也只有一人。

    侍卫不敢多问,赶紧行礼。

    “我们要在这里走走,”胡言兑点点头道,“你们把别处看紧点就是!”

    “喏。”侍卫应一声,便转身去下令。不一时,宫墙上便空出了长长一段,供两人漫步。

    赵祯却站住脚,手扶着冰凉的青砖,举目眺望远处灯火辉煌的都市,竟能分辨出那高耸入云的潘楼、任店、还有一品楼。夜风似乎送来市民们欢唱作乐之声,让官家倍感寂寥。

    他的目光在夜色里显得那样无助,轻拍着石砖,曼声低吟道: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胡言兑在一旁听着,老大不是滋味道:“大官,你是明君,不该唱这种亡国之音。”

    “呵呵……”赵祯自嘲的笑笑道:“老胡啊,我算什么明君?”

    “大官要是不算。”胡言兑应道:“老奴真不知还有哪位皇帝能算了。”

    “你才读了几本书,敢用这种口气说话。”赵祯哂笑一声,黯然道:“寡人不过中人之姿、才具魄力平平,唯一可称道的,仅是有自知之名、无放纵之心罢了。然大宋朝传至三世,内外交困。需要的是大才具、大气魄的英主啊!”

    “寡人既无太祖、太宗、先帝那样的天纵之才,甚至连我母后那样吞天吐日的气魄都没有,只能一味的抱残守缺,还美其名曰,无为而治……”赵祯长叹一声道:“如果是太祖太宗乃至先帝在位,必然会大刀阔斧的展布一番,还我大宋一个新气象,寡人却只能维持一天算一天。眼看着大宋朝积重难返……”

    胡言兑想不明白,官家为何突然说这些话。但很快,赵祯就解开了他的疑团。

    “但是寡人好歹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在其位谋其政。对大宋朝的了解,非一般人可比。”赵祯缓缓道:“所以寡人有个念头,准备为大宋朝选一个好皇帝出来,然后悉心培养一番。以补偿我这些年尸位素餐之过……”

    “大官……”胡言兑难以置信道:“难道你便这样就范?”老胡是个好脾气,可今天设局逼迫皇帝的那些人。实在太可恶了!但看官家这样子,似乎是准备逆来顺受了……他当然知道,自己这话传到赵宗实耳朵里,下半辈子准没好果子吃,但他的大官是赵祯。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寡人欲民心有主,只要是姓赵的就行了……”赵祯却淡淡道。似乎真是认了命。

    “周贵人马上就要临盆了,大官为何不能再等等。”胡言兑苦劝道。

    “天使寡人有子,则豫王不夭矣。”赵祯哑声一叹道:“此乃天命也。”

    “……”胡言兑嘟囔道:“不管怎么说,老奴都觉着,他们这事儿办得不地道。这是要孝顺官家么?我看是逼宫还差不多。”

    “放肆!”赵祯登时变了脸色,喝道:“你是要干政么?”

    胡言兑吓坏了。赶紧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唉。快起来吧,是寡人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赵祯扶着胡言兑的胳臂,只见老胡已是泪流满面了,叹口气道:“我向你道歉,成了吧。”

    “不是,老奴不敢……”胡言兑哭得更厉害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老奴就是替官家生气,他们不该这样对你。”

    “谁让我是老绝户呢?”赵祯放开手,望一眼天上清冷的月道:“人家有祖宗礼法、有骨肉亲情这两面大旗,寡人也不得不认命。”

    “老奴却觉着,大官这样忒不负责任。”胡言兑凭着一颗忠心,言语无忌道:“你既然说,要为大宋朝选一个好皇帝出来,可这样一来,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听了这句话,赵祯无语了。半晌方道:“寡人正是为此,夜不成寐。”

    “时间还有的是。”胡言兑壮着胆子道:“老奴以为,就算要从宗室中选人,也犯不着那么急,慢慢挑、货比三家才是正理……”

    “老胡。”听话听音,赵祯皱眉道:“你似乎对宗实很有成见啊……”

    “老奴,”胡言兑变了脸色,嗫喏道:“老奴不敢。”

    “那就是上了谁的贼船?”赵祯淡淡道。

    “老奴更不敢……”看着官家狐疑的神情,胡言兑的脸更白了。

    “老胡,寡人打小皇考皇妣就龙驭宾天,也没有兄弟,没有贴心的人。要说有,也就你一个了,你怎么也跟着他们,一起哄瞒着我?”赵祯伤心不已道。

    胡言兑心里一酸,转过身去,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怕旁人听不见吗?”赵祯低声骂道。

    胡言兑这才慢慢收了声,哽咽着回道:“老奴有件事瞒了大官,今天大官就是打死老奴,老奴也得说出来了。”

    “就知道你有事。”赵祯笑骂道:“什么事?说出来就赦你无罪。”

    “半年前,十阁秽乱宫闱,老奴说自己事先不知情,其实是撒了谎,”说出藏了许久的心事,胡言兑反倒浑身轻松道:“其实,我只是一开始不知道,但她们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日子一长,老奴也听到了些风声。”

    “你为何不禀报?”赵祯眉头一紧道。

    “老奴无凭无据,岂敢捕风捉影?万一要是子虚乌有,岂不坏了娘娘们的名声?甚至害了未来的皇子。”胡言兑一脸坦然道:“所以老奴没敢马上禀报,而是派人暗中调查。”

    “也没见你查出什么。”赵祯道。

    “有道是‘捉奸见双’,可当时,她们几个已经有身孕,自然不会再作死偷人。所以老奴抓不到现行。”胡言兑叹道:“她们的奴婢也知道,此事万一泄露,所有人都得死,老奴又没有李继和的本事,也撬不开她们的嘴。”

    “真是个笨蛋。”赵祯骂道。

    “但老奴也不是一无所获……”胡言兑却大喘气道。

    “何也?”

    “老奴太笨,只能用笨法子一点点抠,老奴让人全天跟着刘华,想看看他会不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胡言兑压低声音道:“结果发现他与一些捣子闲汉过从甚密。”

    “后来老奴抓了他的几个狐朋狗友,那种人最没有骨头,三木之下,就什么都说了。”胡言兑接着道:“他们说刘华原先是无忧洞的人,而且是……赵宗楚的手下。”

    “赵宗楚……”赵祯眉头紧锁,阴云密布。

    “他们还说,是因为赵宗楚向负责选秀的汝南王爷推荐,刘美人才能被选进宫,”胡言兑彻底豁出去道:“而且跟刘美人进宫的丫鬟婆子,也大都是赵宗楚送他的。”

    “你那时为什么不说?!”赵祯怒道。

    “老奴蠢笨,”胡言兑满脸羞愧道:“当时想着,汝南王府巴不得大官生不出皇子,又怎会冒着天大的干系,让刘美人有身子呢?所以老奴起先只以为,刘美人是他们为了,日后在宫里有人说话,才埋下的伏笔,并没往深处想。”

    “那这会儿你怎么想?”

    “老奴反应慢,事后反复琢磨,觉着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胡言兑道:“这皇宫再松懈,也是天下守备最严的地方。没有身边人包庇,没有宫禁上配合,仅凭刘氏兄妹,是不可能瞒天过海的。”顿一下,胡总管给出结论道:“所以,老奴觉着,就算不是赵宗楚在背后搞鬼,他也一定是知情的。”

    “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赵祯摇摇头道:“只怕赵宗楚也被人耍了。”

    “大官的意思是,还有一股势力在捣鬼?”胡言兑恍然道:“对呀,这样才能说得通!”

    “无论如何,刘华已经捉到了。”赵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道:“撬开他的嘴巴,自然水落石出。”

    “是。”胡言兑点点头,望向赵祯道:“老奴说完了,请大官责罚吧。”

    “不罚了,寡人有言在先,说出来就赦你无罪。”赵祯淡淡笑道:“何况寡人身边就你一个合用的,换了别人我还不习惯。”说着虚踢他一脚道:“好了,别瞎担心了,寡人要回去睡觉。”

    “喏。”胡言兑应一声,赶紧打着灯笼,引导官家下了宫墙,回到福宁殿中。

    内宦赶紧搬来了暖笼,赵祯靠坐在边上,暖和暖和准备上床。

    这时,突听得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这种时候,无论内外、准没好事。赵祯一下睡意全消:“什么人?”

    胡言兑赶紧出去看,旋即转回道:“是李继和。”

    “让他进来。”赵祯点点头道,自己实际上的大内总管,绝不会无故前来打搅的。

    李继和进来第一句话,就把赵祯惊得合不拢嘴:“陛下,那刘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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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一章 物象纤无隐 (下)

    “死了?”赵祯一惊,问道:“怎么死的?”

    “当时老奴并不在场,得到消息赶过去,就见他浑身发紫,已经死透了。”李继和回禀道:“负责审讯的人,说盘问不出,便用了点刑。谁知他也不知是有隐疾,还是被吓破了胆,竟三两下就没气了……”

    “皇城司是干什么吃的?”胡言兑叱责道:“这么重要的犯人也能让他死了!”

    “我已经把当时在场的人全都收监,若有问题,一定能查出来。”李继和狠声道。

    “查不出来了。”赵祯面浮现浓浓的嘲讽道:“看来什么样的铜墙铁壁,也挡不住某些人手眼通天啊……”

    “老奴必定查个水落石出!”李继和恨声道。

    “去吧。”赵祯点点头。

    “难道就这么算了?”待李继和退下,胡言兑犹自不平道。

    “查是必定要查的。”赵祯闭上双眼道:“但也查不出什么的……”

    “好容易捉到根线索。”胡言兑愤愤道:“就这样又断了!”

    “也不算徒劳无功。”赵祯淡淡道:“至少让寡人知道,那五个侄子里,有一头人面兽心的畜生。”他的语气越来越重,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手紧紧抓着床单,指节都泛白了。只听他一字一句道:“寡人岂能将天下万民,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是。”胡言兑一阵森然,垂首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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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官家无眠,一直到四更天才睡着,好在次日不是上朝的日子,胡言兑也就没一早叫醒他。

    待赵祯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用早膳时,他问胡言兑道:“我那老哥哥……”

    “尚未来报丧。”胡言兑轻声道。

    “不等到寡人发明诏,他是没法瞑目的。”赵祯淡淡道。

    胡言兑闻言心下一凛,偷眼瞧去。他发现今日的皇帝。与昨晚相比,要冷硬了不少。

    “翰林学士刘敞,早就候在外面了。”胡言兑迟疑一下,禀道。

    “看看,生怕寡人反悔。”赵祯嘲讽道:“让他进来吧。”

    刘敞进来,行礼如仪后,赵祯问道:“爱卿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微臣听闻昨日,官家过继汝南郡王十三子赵宗实为嗣。”刘敞坦然道:“所以赶紧过来。以备官家之需。”翰林学士,又叫内制,是为皇上草拟诏令的。

    “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但不必这么着急。”赵祯望着他道:“你先回去,寡人需要拟制的时候,自然会着人去请你。”

    “此乃社稷大事,”刘敞坚持道:“丝毫耽搁不得。”

    “正因为是社稷大事,”赵祯淡淡道:“寡人才要慎重起见。”顿一下道:“爱卿下午再过来。可好?”

    “这……是。”刘敞也不能表现的太着急。那样就露骨了,只好怏怏退下。

    刘敞一走,赵祯对胡言兑道:“去请北海郡王、许国公前来。”顿一下道:“把宗绩、宗谔、宗祐、从古也叫来。”

    “是。”胡言兑知道官家必有对策,不敢细问,赶紧让人去分头叫人。

    这些人大都在汝南王府上,等着送老郡王最后一程,本以为赵允让挺不过昨夜,谁知道熬了一宿。如今日上三竿还没断气。

    大家都知道,老头儿在等什么,所以门口一有动静,就一起翘首望去,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李宪的身影。

    “陛下有旨。”李宪挺胸腆肚道。

    “劳请上差稍候。”赵宗懿按捺住心底的激动道:“寒家这就摆香案接旨。”

    “不必了吧。”李宪的表情有些怪异道:“只是口谕而已。”

    “啊?”赵宗懿愣住了,过继赵宗实为皇子的敕书。怎么也不能是口谕啊。

    “陛下有旨,”李宪便绕开他,转向赵允弼、赵承简等人道:“宣北海郡王、许国公觐见。宣赵宗祐、赵宗谔、赵宗绩、赵从古即刻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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