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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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第3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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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陈慥大不赞同道:“当时就算答应了郏大哥,以你现在在京里的处境,又能做什么?!这河工关系着赵宗实和赵从古两个人的荣辱,他们岂能让你插手?”

    “终究会有所不同的……”陈恪黯然道:“此次决堤,说是天灾实乃**,各方的私心纠缠在一起,才把正夫这样实心任事的纯臣逼上了绝路。”说着自嘲的笑道:“我大宋不缺才子、名臣,正夫这样实心任事、忧国忘身之人,却是少之又少,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国宝,如今却英年早夭!”

    “说起来,”陈慥想转移一下兄长的注意力,加之自己也不得其解道:“事情怎么会弄到这一步呢?”

    “无非就是私心作祟罢了。”陈恪沉声道:“你以前不关心政事,不知道当初定这个河工的方案,费了多大的劲儿。简单来说,主要有两派针锋相对,我们殿下支持一派,赵宗实支持一派,结果谁赢谁输,不需多言了吧。”

    陈慥点点头,听兄长接着道:“殿下的方案被否决后,他依然上书,要求工程放缓,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来逐渐阻断北流,加深二股河道。结果他的建议又被否决了。”

    “赵宗实为了显示能耐,更为了履行对将门的承诺,一年内赶工完成。当时郏正夫就强烈反对过,却被轻易压下了。”陈恪低声道:“所以二股河工程,从方案到质量,全都要由赵宗实来负责。”

    “而赵从古只是监工,所以工程方案的对错与他无关,”陈慥有些了然道:“但如果最后被证明,是工程质量的问题,他也一样跑不了。”

    “嗯。”陈恪点点头道:“赵从古最初应该自认为责任不大。因为当时最有可能出现的两种情况,一者洪水漫过堤坝,说明工程建造本身没有问题,是设计出了问题,自然与他无关。二者打开北流通道,这同样是说明,设计出了问题,还是与他无关。”

    “既然如此,就算韩纲带人守着河堤,赵从古手下几万兵卒,怎么就不能将其请走,掘开北流河道呢?”陈慥不解道。

    “这就是私心作祟了。”陈恪淡淡道:“一来他担心一旦他掘开泄洪,保住河道后,赵宗实很可能倒打一耙,说二股河工程本身没问题,是他赵从古被吓破了胆,擅自掘开北流。这样赵宗实一推二五六,他却坐了蜡。”

    “二者,北流河道如今已成了万顷良田,京中权贵花了大价钱,才捯饬出这些田产,不到万不得以,他不愿当这个恶人。”陈恪接着道:“所以韩纲那边守住堤坝,阻止分洪北流,也正合了他的意……你看,不是我不想分洪,是这家伙阻拦着,所以才让洪水漫过堤坝的。算来算去,这种情况下,他承担的责任最轻。”

    “那韩纲为何要在堤坝上守着,难道洪水漫过堤坝,不也说明设计有问题么?”陈慥不解问道。

    “掘开北流就意味着承认错误,证明当初我们的主张才是正确的。这是赵宗实无法接受的。”陈恪轻叹一声道:“所以他们希望看到洪水漫过堤坝,这样就可以说,只是河道设计的有点窄,而不是大方略的问题,所以不能说明赵宗实错了。还可以推给天灾,毕竟今秋的洪水多年不遇,两害相较取其轻,他们才会坚决阻止开北流。”

    “但谁也没想到,竟然会决堤……”陈慥也叹口气道:“这工程花了那么多钱,号称固若金汤,所有人都过于放心了。听都水监的人说,郏大哥也是直到最后,才发现决堤的危险的,而且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发生。”

    “是,谁也没想到会决堤……”陈恪点点头,看见一艘快船飞驰而来。不一会儿靠近了,陈信攀着缆绳从快船爬上大船,朝陈恪行礼道:“御史中丞发传票给大人,命你立即到御史台接受审查!”

    “什么事?”陈慥震惊道。

    “应该是二股河工程的事……”

    “笑话,跟我哥哥有何关系!”陈慥怒道:“他们凭什么攀扯到我三哥!”

    “属下不知。”国朝规制,四品以下官员,接到御史中丞的传票,必须毫无拖延的向御史台报道,否则就要被记过。所以陈信第一时间赶来报信,哪里知道个中情由。

    陈慥还要说话,却被陈恪拦住道:“到底什么情形,我回去便知道。你继续搜寻,还是那句话……”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陈恪点点头。

    “三哥,你不会有事吧?”

    “呵呵,”陈恪摇头笑道:“你太小瞧哥哥了,难道我就那么好相与?”

    “兄长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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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八章 决堤(下)

    两天后的傍晚,陈恪返回汴京。

    回到家里,陈慵告诉他事情的原委。

    原来富弼和唐介奉旨调查二股河决堤的原因。结果都水监与工部的官员,异口同声的咬定,工程设计没问题,施工质量也是严格遵守标准,而之所以会决堤,是因为采用的新式材料出了问题。

    所谓的新式材料,自然是水泥……

    陈恪闻言并不意外,因为赵宗实和赵从古现在急需推卸责任,那么当初提供水泥的陈恪,就是再好不过的替罪羊!而且还可以倒打赵宗绩一耙,赵宗实不这么干才奇怪。

    “真是无耻之尤!”向来八风不动的陈慵,也已经气炸了肺:“当初殿下将水泥的配方献出来,完全是出于公心,现在他们却拿着个来攻击你!”

    “我这算不算自找麻烦?”陈恪没那么生气,他只是有些无奈道:“还是说他们觉着,我就那么好欺负?”

    “我已经跟一干同年打好招呼了,王雱那边也答应,我们一起上书为你鸣冤,”陈慵这些天,显然没闲着:“这大宋朝不是他们能一手遮天的!”

    “稍安勿躁,”陈恪苦笑道:“人家只是质询我一下,又没有下结论,你们着急闹腾什么?”说着正sè道:“现在官家和富相公的火气可大着呢,你们不要撞在枪口上。”

    “你准备如何洗冤!”陈慵关切道。

    “首先我准备睡上一觉。”陈恪正sè道:“然后明天去御史台报道。”

    “……”陈慵一脑门子黑线。

    “安了。”陈恪轻声安慰他的兄弟道:“也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第二天不是例朝的ri子,陈恪一早便乘车来到位于皇城西的御史台衙门报道。

    御史台又叫乌台。在没有厂卫特务的大宋朝,这里就是让文官们闻风丧胆的所在。但陈恪对这里毫无感觉,原因很简单,换了谁被十几个御史弹劾数载,依旧岿然不动,都不会对这里再有敬畏的。

    据说,他在御史们眼中。已经是本朝‘三大难参’之一了,另两位分别是富弼和韩琦……

    在栅门外下车,陈恪和陈义步行来到衙门前。陈义向守门的兵丁出示了名刺和传票,两人便被领进前院值事厅。

    与对百姓摆威风的寻常衙门不同,作为纠察百官的风宪衙门。御史台的威风,是摆给百官看的。陈恪一进了大门,便感到令人压抑的肃穆气氛。遇到进出的官员,一个个面挂寒霜,浑不像寻常衙门的笑脸相迎。

    御史台值事厅的任务,是将每ri前来院里的各路官吏,逐一登记并领到相应的厅院。因为绝大多数都是摊上事儿来报道的‘罪员’,所以值事厅里坐班的监察御史,渐渐养成了审犯人似的语气。

    值班御史见门吏领了一个人进来,穿着五品官服。却出奇的年轻……宋朝不像明清,官阶极其难升,就算二十岁及第,能在四十岁混到五品,也称得上早达了。眼前这位看上去才二十多岁。却已经官居五品,且佩金鱼袋!让一向自认年得志的年轻御史,怎一个眼红了得。

    那御史马上认出,来者是陈恪,也知道两位王爷yu让他来背决堤的黑锅,中丞大人还亲自签发了传票。心里不禁暗爽道。让你chun风得意,这次秋风萧瑟了吧?

    便摆出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也不让座,直接问道:“哪个衙门的?犯了什么事儿?”

    “你会不会说话?”陈义一听就火了:“审犯人呢你?”

    “你跟着进来干什么?”御史像轰苍蝇一样,喝道:“来人,叉出去,再敢咆哮乌台,给我狠狠掌嘴!”

    陈恪登时大怒,刚要作sè,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断喝道:“王彦辅,你好大的威风啊!”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大、面带怒气的年轻御史,立在陈恪身边,正是在御史台任监察御史的王韶。

    那叫王彦辅的监察御史里行,是嘉佑四年进士。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嘉佑二年和嘉佑四年的两榜进士势成水火。平素里,这王彦辅和王韶就不对付,此刻见对方胳膊肘往外扭,自认为是个发作他的好机会,便冷笑道:“我不过照章办事而已,倒是你,想要咆哮公堂么?”

    “别拿着根鸡毛就当令箭!”王韶啐一口道:“御史台的名声,都被你这种狗眼看人低的鸟人败坏了!”

    “你说谁鸟……人?”王彦辅登时脸红脖子粗道:“你敢再说一遍?”

    “你个鸟人!”王韶自然无不应允,说完对陈恪道:“求着我骂他,没见过这种贱人。”

    “是够贱的。”陈恪点头道:“不满足我也可以说。”

    “鸟人鸟人鸟人……”

    “贱人贱人贱人……”两人便一起朝王彦辅大喷特喷。

    王彦辅险些气炸了肺,对闻声赶来的书吏兵卒大叫道:“你们听到他俩辱骂与我了么?”

    这就到了比拼人品的时候,王彦辅平素眼高于顶,对于所谓的贱役们,更是鸟都不鸟。王韶却豪爽大方,与吏卒打成一片。所以毫无悬念的,众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刚到。

    “好啊,你们串通一气,”王彦辅被气得眼泪汪汪,起身就往里面跑:“我要禀明中丞大人去!”

    “请便。”王韶耸耸肩膀,对众吏卒道:“散了吧。”

    众人便一哄而散。

    王韶和陈恪相视而笑。罢了,陈恪轻叹一声道:“何必趟这浑水?”

    王韶撇撇嘴道:“我早就不想在这鸟地方呆了。”说着冷笑一声道:“要不是当这个鸟官,方才就不是啐他一口了!”

    陈恪脑海中,兀然浮现出当年,那个白衣翩翩、杀人不眨眼的王少侠。不禁叹口气道:“我们确实不适合当官。”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打算在这混了,也不打算再当文官了。”王韶笑道:“我还是喜欢动刀多过动嘴。”

    陈恪悠然神往道:“我跟你一起吧。”郏亶之死,对他的影响很大,以至于有些消沉了。

    “千万别,没有你在京里当官,我可不敢在外面提刀杀人。”王韶笑着指指里门,对陈恪道:“我带你去见中丞大人。”

    “那家伙可告状了。”

    “告去呗。”王韶满不在乎道:“惹火了老子,改天夜里把他五条腿都打断!”

    到了御史中丞的值房外,正碰上那王彦辅垂头丧气的出来。

    “怎么,台长没给你撑腰?”王韶嬉笑问道。

    “不用幸灾乐祸,”王彦辅啐一口道:“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贱人……”王韶小声道。

    “鸟人……”陈恪立马接上。

    王彦辅登时崩溃,抱着头,流着泪,急急走掉了。

    把那讨厌的家伙赶走,王韶整整衣冠,进去值房。过了盏茶功夫,便jing神恍惚的出来,拍拍陈恪道:“台长大人太凶残,我得回去歇歇了,你保重。”

    见王韶都被喷成这样,陈恪心里未免惴惴,这时书吏叫进去,他便深吸口气,大步迈进值房中。

    签押房中。所有御史的老大,大宋御史中丞唐介,端坐在大案后,虽然相貌没有特异之处,陈恪却分明感到无比的压迫感。

    其实他进来御史台的压抑感,多半都要拜这位老大人所赐。人的名树的影,唐介号称’官场屠夫’,乃公认的开国百年来,最强有力,最简单粗暴的言官。倒在他手下的官员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文彦博、张尧佐这样超级猎物。

    更让陈恪怵头的是,他还是有史以来最无所顾忌、最有杀伤力的……喷子。唐介是那种半年不说一句话,一句话就能把人顶死的人。当年他将张尧佐赶出京城,去当节度使时,官家不愿意,说节度使是粗官。

    换成一般的言官,最多也就是说个‘张尧佐也不是什么细人’,唐介却当场对官家道:“……节度使并不是粗官,太祖、太宗皇didu当过。”官家立即沦为不孝子孙,登时无地自容,再不敢跟唐介顶嘴。

    后来张尧佐死后,官家对唐介感慨道:“你们以前言过其实了,都说张尧佐是杨国忠,朕要是用他,就会成唐明皇第二,其实哪有那么严重。”

    “是的,陛下说得对。”唐介马上回话道:“用了张尧佐,也未必会出乱子。可一但出了乱子,陛下还不如唐明皇!李隆基好歹有唐肃宗能收拾河山,请问陛下依靠谁?你有儿子吗?”

    直接把皇帝骂得飙泪……当然,唐介说这话的背景,是几年前赵祯和大臣们,在为立储的事儿顶牛。

    就是这样一位出口伤人、神鬼共惧的老大人,此刻却看着陈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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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九章 说客(上)

    “下官拜见中丞大人。”顶着一阵阵头皮发麻,陈恪抱拳行礼。

    “陈学士不必多礼,”唐介收起笑容,指一下对面的椅子道:“请坐。”

    “多谢。”陈恪坐下来,问道:“前日在恩州接到中丞的传票,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不知中丞传唤下官,所为何事?”

    “你在恩州作甚?”

    “下官的同窗好友郏正夫,在黄河决堤前落水。”陈恪惨然道:“下官试图搜救。”

    “找到了么?”唐介关切问道。

    “至今下落不明。”陈恪摇摇头。

    “唉,郏监丞是个实心任事的干臣。“唐介叹口气道:“希望他能遇难成祥,否则老天无眼。”

    陈恪有些吃惊削望着唐介,心说这位怎么转性了,难道不知道开审之前,说这话会坠了自家气势。还是说他要出己不意、攻己不备?

    “怎么,不太适应我这样说话?”唐介似笑非笑道:“要不我换个语气?”

    “不必不必,这样就好。”陈恪连忙道。

    “哈哈哈,…”唐介捻须大笑道:“都说你陈仲方是块硬骨头,原来也有怕头!”说着一敛笑容道:“我问你,那水泥到底有没有问题?!”

    “好叫中丞知道,那水泥创制至今,已经有五年了。”陈恪暗叫一声‘来了”打起十二分精神道:“经过了上万次的反复试验,得出了一整套不同条件下的制备、使用方法。并在东”城、红水河工程中广泛试用,效果十分理想。四年来,东”城守苏颂苏大人,从未间断对红水河工程的后续检测,并未发现有任何断裂、破损,乃至崩塌的现象。”

    “红水河毕竟还是小了,比不了黄水的凶猛。”唐介道。

    “中丞若亲眼见过红水河,断不会做此言。”陈恪摇头道:“红水河落差极大,又地处南方多雨地带,水势常年凶猛绝伦,远胜黄河。”顿一下道:“如今水泥已经在南方修渠筑堤时广泛采用,各方面都反馈说,其要比传统的灰浆强之百倍口何况工部也曾经深入检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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