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陈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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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徒陈汤-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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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令士卒们继续轮流挖土堆山,胡人们尤其卖力,因为他们担心我们攻不下城池退走,到时郅支单于会对他们进行报复。匈奴人对我们的计策显然也非常担心,对付积土为山攻城的最好方法就是强弩和连弩,而这正是匈奴人不擅长的。如果等我们的土山堆积成功,他们的末日也就到了,所以他们不时地派出游骑向外冲锋,做突围的打算。但在我们的强弩防备下,又一筹莫展。

夜漏下三刻时分,城下挖土的士卒们干得正欢,突然从外层的木城下又出现了很多匈奴士兵,他们透过木城的缝隙向外面纷纷放箭,一片嗡嗡声过后,大批挖沟的士兵躺在了他们挖的沟里。

我听到报告,勃然大怒,下令道:“给我点火烧了木城。”

“可是我们靠不近木城。”一个军中司马说。

我怒道:“难道你们不会用火箭吗?”

他嗫嚅地说:“火箭已经用过,但箭一射上,他们马上用桔槔喷沙,将火扑灭。箭杆上所带的火苗本来就很微弱,禁不起流沙的覆盖。”

我大骂的了一声:“他妈的,这个该死的郅支还真有两下子。”这时旁边一个西域胡兵君长立即自告奋勇说:“我们有一种石脂,极易燃烧,一旦烧起来,寻常的办法绝对扑它不灭,不知可否试试。”

我大喜:“当然可以试试。”

我看着他马上跑出去,吩咐麾下胡兵,抬出来一桶桶黑色糊状物。我命令汉兵盾牌手护送他们靠近木城,然后架起发石车,将这几桶石脂呼的一声抛在了木城上,石脂很粘,一沾上木城,立刻像黑色的浆糊一样粘在上面。其他的汉兵乱箭齐发,每支箭上都带着火团,那箭一射上木楼,果然听“忽忽”的风声,石脂黏附的地方立刻火焰腾空而起,不一会木城就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那种壮观的形势,显然就算是下瓢泼大雨,也对它无可奈何。

火光燃烧了整整一夜。在这彻天的火光照耀下,外围的康居士卒不敢再次发动进攻了。郅支城里的匈奴人也噤如寒蝉,不再出来。

双方就这样艰苦相持着,天色也已经逐渐亮了。木城燃烧的余烬和朝阳相互映衬,让我恍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大大变了样。昨天郅支城前还一片祥和,今天已经是血留遍野,尸骨成堆。

甘延寿站在冲车上了望,也许此情此景勾起了这位宿将的回忆,他现在也比较兴奋,叫我道:“子公,来,陪我击鼓,号令士卒,灭此朝食。”

我好像不认识他了:“没想到君况兄也出口成章啊!”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别他妈的以为我们出身羽林营骑的人都是白丁。”说着,他举起鼓椎狂击,这老竖子膂力着实惊人,鼓椎下处,霎时间鼓声喧阗,铺天盖地。

各部曲令长已经把命令传递了下去,士卒们都大吼“灭此朝食,灭此朝食”,外围的康居人则像潮水一样推却,丢盔弃甲,再也没有去而复回的意思。

我松了口气,现在可以转头来专心致志地对付郅支城里的匈奴人了。

经过一清晨的厮杀,汉兵终于艰难地攻入了木城,但是里层的土城还紧紧关闭,仓促之间不能够攻入。城楼上又站满了匈奴人,引弓往下射箭,箭如雨下,石球不断地从城上石槽处滚落,汉兵惨叫着纷纷倒下。郅支单于和他身边的数十个阏氏们也都张弓乱射,我勃然大怒,将鼓椎一扔,捡起一张强弩,跨上马驰到城楼前,卫卒们赶忙跟上,用盾牌在我前面护卫,我大声吼道:“呼屠乌斯。”他突然听到叫他的名字,下意识地朝我一望,我手臂一举,弩槽里的已经迅疾飞出。郅支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仰面栽倒。城上的十几个阏氏们也都尖叫着弯腰退下了城楼。

我大喜过望,叫道:“郅支已死,给我加紧攻城。”

士卒们又恢复了兴奋,相继传达郅支死亡的消息。也许就在这股兴奋之下,没过多久,土城终于轰隆一声被圆木撞塌,士卒们如潮水般涌了进去。

我骑在马上,看着士卒们涌入,城中杀声震天,惨呼不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在城内抓住了奄奄一息的郅支单于,抬到了我的面前。看着这个不共戴天的人,我的心头突然涌上了一层悲凉的情感。因为从他身上,我似乎看到了英雄落难的悲哀。他灰头土脸的,鼻子上有个大创口,半截箭镞还插在里面,血一缕缕地从创口流下,就算我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看见我,笑了笑:“好一个竖子,我终于被你射死了。”

我看着他衰老的面庞,虽然开始从远处看上去,他壮大的体魄使他还显得还比较年轻,但到了眼前,才发现这个名震西域的屠夫其实已经是个老人,脸上斑斑点点,这种衰老已经和长年的疲惫融会贯通,大概是在长年的惊恐和奔逃中留下来的。他也真不容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投降我大汉不就行了吗?”我语气中不由自主露出怜悯。

他突然激动起来:“我岂忍在稽侯狦那个懦夫之下。”他一激动,脸上的血顿时像行将干涸的泉眼那样苟延残喘地喷了两下。

我叹了口气:“可你永远在他之下了。历史上只会记载一个叛逆汉朝的郅支被诛,而呼韩邪单于却能名垂青史。”

“那是你们的说法,如果匈奴有后裔的话,他们会有他们的判断标准。”他艰难地吐了口气,又道,“对了,请叫我郅支单于。”

我说:“也许罢。你快死了,虽然是我射了你一箭,但是我仍想趁你活着的时候斩下你的头颅,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汉朝,而是为了……”

他笑道:“是为了倚苏,她死了,其实我的伤心不亚于你。”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快来罢,否则我真不能活着等你的刀了。”

我拔出剑,道:“好的,单于。”说着我一手抓住他椎形的发髻,咔嚓一声,他的首级就到了我的手上,他胸腔里的血像喷泉一样,溅得我满身都是。

我提着郅支单于的首级,盯着他死亡的面容看了许久,缓缓走出营门,太阳已经升上了三竿,在大汉,这正是民家早食的时辰,我的面前密密麻麻站满了风尘仆仆的士卒。我一步步走上了还没有完工的土山,举起郅支单于的头,大声喊道:

古有唐虞,今有强汉!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士卒们都齐齐举起他们手中的武器,跟着我疯狂地号呼。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在一起吼着我创造的豪言壮语,但这时我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为了什么。

(完)

第68节:后记

后记

写陈汤这个人,曾是我心底的愿望,而追溯源头,大概在于他在杀了郅支单于后,说的一句极其豪迈的话:“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每个男子年轻的时候,心底里不一定都梦想能成为英雄,但一定会崇拜英雄,我也不例外。所以,检阅了陈汤在大漠中千里奔袭的丰功伟绩,免不了心中激荡。他肯定让很多年轻的男性热血沸腾,到现在的网络上,“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就已经成了广为人知的一句名言,虽然网民中的大多数并不知道这是陈汤说的,也不知道陈汤为何许人。有一点区别必须点明,陈汤说这句话的时候,背后的确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强大的汉朝在支撑着他。而现在网络上的小青年们,则仅仅能把它当作一句口头壮语了,流行的称呼,这叫“意淫”。

别族的人,大概会说这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罢。可是,谁又能真正抛弃自己的民族属性呢?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首相帕莫斯顿勋爵曾经自豪地说:

法国人说:“假如我不是法国人,我一定希望做个英国人。”英国人说:“假如我不是英国人,我一定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英国人。”古罗马人呢,他从会说“我是一个罗马公民”时起,就知道保护自己不受侮辱。英国臣民,无论他在哪块土地上,也应当确信,英国警惕的眼睛和强健的臂膀将随时保护他不受侵害和虐待。

这是多么自豪的话,为这样的国家献身是值得的,在这样的国家中生活是幸福的。

当然,汉朝还不是这样的国家。

相对于汉朝来说,匈奴虽然更为野蛮,更为落后,但边境上仍然时常有哀苦无告的汉朝人逃到匈奴去,宁愿忍受着那“以肉为食兮酪为浆”的生活。汉朝的一个知识分子曾经激愤地说:“难道我作为一个大汉的子民,受了冤屈,我的皇帝不能帮我,反而要逼我去向匈奴单于告状吗?”他为这句话差点遭到杀头的命运。可是在两千年后,我对这句话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陈汤千里奔袭去诛杀郅支单于,表面上是因为汉朝的使节被郅支单于杀害,汉朝必须要报复。而就陈汤个人来说,不过是一次个人主义的冒险,这和十七、十八世纪欧洲殖民者在全世界的冒险没什么两样。当然,这冒险客观上扩大了汉朝的声誉,震慑了匈奴的另一个领袖呼韩邪单于,从此,骚扰汉朝达两个世纪之久的匈奴就彻底拜服在汉朝的脚下,汉朝边境保持了几十年的平安。即便从一个普通百姓的角度来说,像陈汤这样的冒险无疑也是值得的。

我在小说中尽量展示我心目中真实的陈汤,他的品德一点也不高尚,但也绝不卑劣,他只是一个意志比我们坚强一些的普通人而已。塑造高大全的英雄,是我无能为力的。

小说的情节绝大部分是虚构的,除了诛杀郅支单于那段。情节上,在不违背汉代历史的情境下我尽量使它曲折。人物也和我前此的两部小说一样,有王侯、有将相、有美女、有帅哥,他们围绕着一个个生动或不生动的故事发生这样或者那样的紧密联系。叙事方式上,则和前两部大不同。我采取了五个人各以第一人称叙述的方式,为的是能尽量全面展示每一个个体的复杂心理。历史小说作为小说,毕竟不是演义,不能单纯讲故事。我希望不会因为这点减弱它的可读性。

这本书花了我大半年的时间,有时甚至做梦也思考情节。由于有历史的限制,情节又不能天马行空地胡编,因此颇为苦恼。但我仍愿意绞尽脑汁在历史和想象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过分滑到这个平衡点的这一头或者那一头,我都不能接受。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写的是一个中庸的四平八稳的历史小说,我自以为它还算一个好看的小说,除了对历史完全排斥的现代人之外,我希望有点文化素养的人都会喜欢。这不在于我提供了多少历史知识,而在于我把想象力认真的嫁接到了历史上面。我实实在在的花了力气。

历史不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历史小说也不应该是。

史杰鹏

2006年8月31日于北京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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