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的道:“你还有不是废话的话要说么?没有我就走了。”
他微微一笑,看上去温文儒雅,已经完全是属于北漠的笑容,却不自知,“有,当然有。魔界预备在今夜子时为魔弑天进行天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时候,一定会闹将起来,可以打出下一任魔君。你不想来看看么?”
她微微愕然,转回身来:“天葬?”
“对,”他看着她,神色平静,眼中却微蕴温柔,道:“这是我们魔族的规矩。魔族多半不得好死,神魂身体俱都四分五裂。像像如今魔弑天神魂已逝,身体也失了自主,却尚完好,这种便算是寿终正寝了,便会进行天葬。将尸身置于一个透明的法器中焚烧”
花解语更是愕然,细想了一想:“魔族灵力,应该属于金系,五行中火克金,为何要用火焚烧?为何不用土葬?”
“要的便是相克!”他一笑,微有嘲讽之意:“就是为了让他死透,永世不得超生,永世不得再做魔”
她忍不住走上一步,张大眼,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为何要自己对付自己?魔也知道自己是邪的么?那为何不求今生,甚至不求来世,只求一切成空?侥幸留得全尸的魔族,还要用火焚去,对人残忍,对自己也这么残忍,这究竟是为甚么?”
她的双瞳黑白分明,清极亮极,他竟不敢与她对视,急别了眼,低低的道:“人类常说及时行乐也许便是这个道理,没有人想入魔,可是已经入魔了,要抽身实在太难,也太过痛苦,所以便痛快一世,然后,便再无牵念。”
她问:“真的痛快?真的没有牵念?”
他一窒,猝然转了身,花解语定了定神,忽悟说的太急,便软下了声音:“夜惊澜,你知道么,我前些日子进入魔界,看到一对夫妇,他们拿了你的丹药,丈夫要给妻子吃,因为他希望她变强,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可是妻子却擒住丈夫,硬把那丹药给了他,她希望丈夫变强大,才可以长久平安,至于她,就继续这样下去,如果有一天拖累到丈夫,就会毫不犹豫的去死他们之间一句甜言蜜语都不曾说过,可是那种感情却是沉甸甸的我觉得魔既然会有情,就不可能没有牵念。”
他转回身来,看着她:“你相信魔会有情?”
“我当然信,魔当然会有情。”她坦然的答:“但是我如果是那个妻子,我会用我所有的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与我的丈夫并肩做战,而不是让他强大了来保护我我喜欢互相护持与保护的感觉,我绝不要有一天,扔下他一个人去死,我会舍不得。”
他深深,深深的看着她隔了许久,才低低的道:“那是因为你有的选做魔,通常别无选择”
室中一时沉默,花解语定了定神,才道:“对不起,夜惊澜,我一时心情,居然跟你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你说明晚魔族会为魔弑天举行天葬,难道说,觊觎其位的人,会在葬礼上挑衅?”
“对,”他也定了定神:“魔君既死,他们一定会在那时挑衅,然后打出一个结果”
她皱眉想了一下:“那你有甚么打算?不然,我趁乱带你出去?就假装你趁乱逃了?”
“不,”他道:“我我决定去争这个魔君。”
她吃了一惊。魔弑天要用夜惊澜的身体去争魔君?然后顺利成章的杀死对他来说,犯上作乱的人?他的想法,永远这么奇怪,让人想都想不到。她本来一直很相信雪澈的话,并不十分担心夜惊澜的安全,现在却不由得惊惶起来如果魔弑天想要侵占这个身体,一定便如当年的北漠,他不可能保留夜惊澜的神魂,那夜惊澜现在怎样了?
她道:“你一个炼丹师,去跟魔族打架?”
他一窒,轻咳一声:“你放心,我不会跟他们打架,要达到目的,并不是只有一种法子的”他顿了一下,缓缓的续道:“我去当魔君,让魔族落入妖族手中,你觉得怎样?”
花解语想了一下,斟字酌句的道:“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魔族在魔弑天手中,魔弑天是将才我想堂堂正正的与他对战,或者赢,或者输我神界与魔族打了几千几百年,实在应该有个结果。”
他微讶的看她,然后一笑:“如果魔族在魔弑天手中;他怎忍心与你对战?”
“这有甚么不忍心的?”她坦然的答:“大家各为其族,本来就是敌人,打架是正常的,不打才是奇怪。”
他笑了笑,却不回答,缓缓的把目光从她面上转开其实她总有一种感觉,也许,他已经知道,她猜出了是他,他只是自欺欺人的不愿意深想若他真的要做回魔弑天,也许,他应该提刀杀了她,而她,也无法与他交谈所以,不如还是做夜惊澜罢,朋友总比敌人要好,有时候做自己真的需要勇气
他缓缓的把话题拉回去:“总之,今晚天葬,我会去争魔君之位,你要不要来看?”她心头一跳,不知为何,却不觉得怕:“在魔族众多的地方,我怕会暴露形迹。”
他微笑:“你是我的客人,不管身上有甚么气息,又怎样?难道谁还敢为难你不成?”顿了一顿,又道:“你放心,我已经提议招几个妖族上来,到时你混在他们中间,不会有事的。”
她觉得今天晚上已经惊讶了太多次,已经麻木了:“召几个妖族上来?”
“对,我说要他们帮我炼丹”他笑,看了看天色:“只怕也快到了,你到时就杂在中间就好。”
花解语想了一想,便点了点头,道:“好,你要小心。”
他点了点头,花解语便道:“我去北天界看看,若无事情,立刻就回来找你。”
他仍是点了点头,一边含笑道:“魔界此时自顾不暇,难道还会盘算你的北天界不成?”
她却仍是撤了结界,转身从房中离开,而且,也真的回到北天界转了一圈,又向雪澈拿了几枚可以禁锢魔息的丹药,做了一番准备再回到魔界时,“夜惊澜”,也即是现在的魔弑天身边,已经多了几个妖族,花解语此时身上本来就有伪装,那几个妖族也已经被魔契控制,十分老实听话,于是她顺理成章的便汇入了他们之中。
夜惊澜开炉炼丹,连炼了几炉天色也渐渐斩黑了下来,魔界中处处是人声,远比平时要喧嚣的多临近子时,夜惊澜炼出了最后的一炉丹,从炼丹房出来,举帕拭泪,一边侧头,深深的看了花解语一眼。
只这一眼,花解语宽心大放他不是魔弑天。这是属于夜惊澜的眼神,也就是说,魔弑天虽然占据他的身体,但并不是一直在。夜惊澜并没有死,而且,他已知道自己曾被占据,显然也已经做了防备。花解语迎上去,道:“丹药不是一天就能炼完的,夜大师要保重身体。”
夜惊澜哼笑一声,道:“你放心,我好的很,我们去归空场罢。”
花解语点头,他的意思是说情形仍在他控制之中,此时没有别的办法,就算不放心也得放心了。她已经知道,所谓归空场,就是为魔族举行天葬的地方,尘归尘,土归土,而魔却归空这名字取的颇有几分惮意。花解语发现魔族之中,常常会有很多事让她意外,比如天葬,比如这个名字还比如,此时身边这些魔族。
他们正在走向归空场,而身周的魔族,居然都在胳膊上系上了一根白色的带子,而且,即使此时天葬的人不是魔君,他们也仍是如此。这是一种对亡人,或者说即将成空的族人的尊重,而魔君此时,与每一个族人,俱都平等。不想魔族对世情,竟有这样的领悟。
不一会儿,便到了归空场中,场中已经高高的架起了一个平台,平台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罩子,罩子中,便是魔弑天的身体他正静静的躺着,衣发俱都理的平顺,因为放置的极高,所以更显出了异样的俊美与高贵在魔的眼中看来,这无疑是一具极为完美的身体,便如一件无缝的天衣,坚韧灵活处已经称的上无懈可击只除了没有神志。其实魔弑天既然已经可以灵活的抽出神魂,就说明神魂已经战胜了身体,也就是说,他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是,也许是因为身体曾经背叛了他,也许是因为别的,他居然选择了放弃,放弃了这个修炼了不知多久的魔身。
他做事,似乎永远如此疯狂,如此出人意料。不知道今天晚上,他会如何对付背叛他的人?她是静观其变,还是怎样?她想的入神,身边的夜惊澜忽然靠过来,极轻的碰了碰她的手肘,道:“你在想什么?”
咦?魔弑天回来了她神色丝毫不变,道:“我在想,魔弑天本来是人类,为何会成了魔,又成了魔君?这中间的过程,想必十分十分的艰难痛苦”
他身子几不可察的一僵:“你怎么知道他是人类?”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前些日子,就是天刑台崩塌之后,我有很久昏迷不醒,其实就是月老的桃花玉,将我带入了一个幻境,类似于人类修士的历劫我在幻境中看到过他。”
他急道:“然后呢?”
“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幻境中发生过甚么我只记得他这张脸,但我从幻境中醒来之后,所有的情形,就都不记得了”
隔了良久,他才轻轻哦了一声,微觉失望,却又有些欣喜记不得当然遗憾,可是,他在她的幻境中出现,起码可以证明,她心里,尚有他一席之地他宁定了一下,才柔声道:“我先过去那边看看,你在这儿好生看戏,我包你不会有事的。”
她点了点头,他向她一笑,这才转身排众而出,走向一个魔族花解语忽然一怔,这个魔族,居然就是那天她与凤王看到那对夫妇中的丈夫他既然能有夜惊澜的丹药,就证明他地位不低,可是现在看来,显然比想像中更高,可是,他吃了夜惊澜的丹药,那很多事,就难说的很了。
花解语隐身在众妖族之中,毫不显眼,悄悄转眼,向四周看去,周围已经聚集了足有千许的魔族,看上去大多修为极高,如刚才那个魔族差相仿佛的也有几个看来,今天晚上,会是一场惨战呢
一念尚未转完,一直坐在身边的一个妖族,忽然探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第 159章:我本是魔
更新时间:2013…6…29 23:49:54 本章字数:6572
这个妖族一直站在她身边,她却并未看过他一眼。璼殩璨午他这么忽然握了她的手臂,花解语微怔,下意识的甩手,一边急侧头看去。
她一眼看清了他的模样,然后大吃一惊。眼前人模样十分平庸,可是那眼神实在太熟悉,无论怎样都不会认错她一时又惊又喜,急低了头,传声道:“你怎么来了?”
他只道:“嗯,”一边瞥了她一眼,显然是怪她擅做主张,独自冒险。
她轻咳,赶紧放柔声音:“我没事,我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如果被他发现,我们的戏就白演了!”
“不会的”他道,停了一停,又道:“我不放心玎”
她心里一软,却又莫名的欢喜这个人自然是凤王,两人心意相通,也不用套词儿,他捏捏她手走向族人,她就做黯然神伤状回到神界,要多么默契就多么默契他不就是想离间他们么,那他们就随他的意思,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其实她进入魔界是意料中事,但魔弑天这时候“死”,就是意外了,她就是因为怕他担心,所以想先不要告诉他天葬和争魔君的事儿,等一切结束了再说,没想到他居然会跟来不过想想也是,换了她也不会放心,魔弑天一定安排了事情阻止他回神界的,他一定不会想到堂堂的凤王居然扮成妖族,又顺顺当当被他接了回来
站在群魔之中,又逢如此大事,她本来的确有几分惴惴,可现在他来了,立刻就是宽心大放,但神情也不敢有甚么异样,轻轻捏了下他的手,然后就要抽开。没想到连抽了两次,他都捏着不放。花解语微怔,悄悄侧头看了他一眼,他目光仍是静静注视场中,神情从容,好像并没留意。
此处当真群魔齐聚,众目睽睽,且今夜之事只宜静观其变,若被魔弑天察觉凤王在此,以他的性情,又要节外生枝。花解语悄悄晃了晃他的手,又隔了一会儿,他才侧头撇了她一眼,缓缓的松开了手,眼神居然有几分幽怨,好像不握的紧一点,她就会被别人抢走了似的。她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得心软到不堪,生怕神情上露了破绽,急低了头猊。
这世上有人借着旁人的脸来套她的话,查究她的心意,可也有一个凤王,不惜把自己扮成如此丑陋的模样,只是因为不放心就是不放心,所以明知不该来,还是来了,明知道不该握她的手,可是不握一握,却总是不踏实
有他在旁边,有了底气,她顿时英明神武起来,再扫眼场中时,场中已经以那透明的法器罩子为中心,布起了一个大概的阵势,在平台旁边架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堆,沿着这平台和火堆周围,众魔大多盘膝而坐,里三层外三层,且已经隐约形成了几个小小的人堆。与人间集会座次分明,规矩严明的情形不同,魔族的仪式看上去几乎像是临时起意,可众魔面上的神情,却不知为何让人心头发寒。
很快,便听咚咚几声,子时已经到了,场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有一个十分干瘦的魔族长老缓缓的走上了高台,手中执着一根青色的手杖,神色十分严肃,向着众人略略抬手一压。
此时天色早已经黑的透了,诺大的场中又没有照明用的灯笼火把,可是他这么抬手一压,场中顿时鸦雀无声,花解语微觉紧张,瞥眼魔弑天的方向,他正站在某一个人堆中,十分悠然的袖着手,唇角边微噙着一个笑,看上去好整以暇。他迅速察觉了她的目光,抬眼向她一笑,目光十分温柔。
花解语缓缓的收回了目光,那台上的长老已经交待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宣布魔弑天神魂俱亡,天葬仪式正式开始然后便有数个高阶魔族缓步上前,进入场中,看起来每一个都在合体期以上,各执了一根木柴,往天中的火堆中投入这似乎是一种奇怪的礼仪,他们的神情十分肃穆,动作也是十分缓慢,花解语细数了一下,这一列足有四十几个。
想来,这是魔界中所有合体期以上的高阶魔族,可为何只有高阶魔族?难道是因为只有合体期以上的魔族,才具备抢夺魔君的资格?眼见所有的高阶魔修已经投完了木柴,退了下来,那魔族长老缓缓的将杖头一摆,杖头上极狰狞的兽首闪着青郁郁的光,下一刻,鲜红的火焰从兽首中喷出,瞬间引燃了那火堆。长老低声吟唱起来,辞音古怪模糊,几不可闻,极大的火堆亦迅速燃烧,毕剥做响,映的诺大的归空场中一片光明,众魔族的脸也在这火焰中明明暗暗
不是说天葬要将魔尸焚烧?为何没有人去动魔弑天的身体?凤流羽忽然轻轻拂袖,示意她去看,花解语瞥眼看时,便见刚才那四十几个高阶魔修已经有半数左右悄悄的退了下去,高台附近只余下了二十几个难道这余下的,便是觊觎魔君之位的魔族?可是,他们究竟会用甚么办法抢夺魔君之位?魔弑天又会用甚么办法来对付他们?他们不像是会用人间那种打擂台的法子决胜负的人,难道混战一场不成
花解语微微凝眉,看着那火堆迅速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