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不休,不住抱怨,只说他这不对那不对,辰长老直气的七窃生烟,偏还不敢反唇相讥,自不免把帐全计在了花解语头上。大怒道:“该死的乌鸦,当初就不该收留这个祸害!”
孔玉和被他一言提醒,立刻想起前恨,咬着牙赌咒发誓,要把她碎尸万段云云就在这当口,湛然带着花解语去而复返,一看这情形,就啧了一声,笑吟吟的道:“狗咬狗,一嘴毛。”
这话很粗,他的模样却风度翩翩,这时候说出来,实在太有喜感,花解语一个没忍住就喷了,辰长老怒极,双手金刃齐施,竟有九把金刃同时击了过来。孔雀族最高可以修炼出十二枚尾翎,这辰长老排行第五,已经能修出九枚金刃,实在不算少,只可惜眼前的人是湛然。辰长老并未参与追杀湛然,虽然听过所谓“兵无界”与神剑之事,愤怒之下却疏忽了此节。
于是九把金刃带着凛冽寒风骤然激出,气势惊人,湛然半揽了花解语飞一般后退,速度竟快的与那金刃差相仿佛,辰长老脸色一变,正要出手,早见湛然双手一收,眼前金光陡然消失,他居然把那金刃投进了自己的储物指环之中。
身在储物法器之中,便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即使是本命金刃也无法收回,眼见九枚性命交修的尾刃落入敌手,辰长老竟整个人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切齿道:“我跟你拼了!”一边就扑了上来。
湛然向花解语打了个眼色,一个折身,便让开了辰长老势如疯虎的一击,然后迅速跳到了地面上。花解语见两人越打越远,知道湛然必有用意,看了几眼,便转回头来。晏婳上前一步,站在花解语身边,隐约成卫护之状,一边张了一对浓褐色的漂亮眼眸在场中转了一转。
孔玉和一见眼前又是一个眉目如画的绝色男儿,偏生是在自己如许狼狈的情形下遇到,又偏生他也对花解语如此温柔周到,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再扮甚么淑女,松开捂脸的手,尖叫一声,就扑了上来。
花解语向来对孔玉和极为厌憎,又痛恨她毁去养父母的坟墓,一见她主动冲来,随手推开晏婳,一咬牙便迎了上去。两人本就站在树巅之上,晏婳被她推开,小小一个踉跄,回过头来。触到孔玉和伤痕累累的脸,微微一怔。他是天生的怜香惜玉,见不得女子受半点委屈,即使是敌人,也难痛下杀手。却谁知孔玉和被他这么温温柔柔的一看,觉得眼前人颇适宜勾搭成女干,动作顿时就是一缓。
花解语见此良机,怎会跟她客气,立刻双手齐出,两只手各弹出了几张罡雷符,用发射暗器的手法将罡雷符发出,威力非同小可,孔玉和早忘了正事,正拼命向晏婳飞媚眼儿,猝不及防,尖叫一声,长裙顿时被炸的七零八落,两条大腿血肉模糊,身不由已的摔下树去。花解语涌身便要跟着跳下,却被晏婳一把抓住,道:“何必赶尽杀绝,饶了她罢。”言下颇有不忍之意。
花解语在洛神园一向一枝独秀,见惯了晏婳温柔款款,不离不弃,再是头脑清醒也难免有些感动,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晏婳的性情。孔玉和原本的确是个美人,可是现在的模样,只有恶心两个字可以形容,晏婳的不忍却是实实在在的,只因为她是女子而已。
花解语好生无奈,道:“她修为远高于我,你有心求我饶她,怎么不求她饶我?”
一边就挣开他手,跳了下来。孔玉和挣扎半天,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几次三番伤她最在意的容貌肌肤,孔玉和这回是真的怒了,连眼前的美男子都忘了,双手齐出,挥出几道金刃,疯了似的向着花解语冲了过去。
诚如花解语所言,孔玉和再怎么无心修炼,再怎么白痴,毕竟年纪排在那儿,也修出了四枚金刃,攻势凛冽无伦,寒光四射,花解语沉住了气,仗着身子小巧一昧闪避,同时运起流羽所授的心法,全身顿时灵力充盈,渐渐的,眼前疯狂激射的金刃在她眼中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花解语一咬牙,就将两道罡雷符向一枚金刃上贴去。
孔玉和纵声大笑,声如夜枭,得意之极,晏婳急道:“语儿不可!手下留情!”
一边忘形的上前想要相救,却已经势有不及。那两道罡雷符正正的贴在金刃之上,爆出两团气雾,金刃却只略略一缓,便直刺过来,竟硬生生刺穿了她的手掌。
花解语踉跄后退,早被晏婳扶住,他疾速挥手,掌中碧光一闪,挡开了金刃的攻击。其实以花解语此时的修为,能有这般的境界已经十分难能,令人惊叹,只可惜她不知道,本命尾刃是极为锋锐坚实之物,其坚实处超过本体。即使是一般的法器灵物,以气对实,罡雷符的威力,也很难与之对抗。
花解语已经痛的脸色都变了,孔玉和见晏婳出手,便悻悻的收了金刃,娇嗔道:“讨厌,难道连你也要帮这死乌鸦么?”晏婳还未及回答,她忽然痛叫一声,金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整个人也摔在了地上,尖声道:“毒!你在我的金刃上下了毒!”
糟了!这不是毒,是血中隐藏的凶兽暴戾之气!血腥气诱出了梼杌!
孔玉和一句话还未说完,花解语忽觉得头脑中轰然一声,似乎有火焰在燃烧,烧尽了她的所有理智,完全可以感觉得到,某种凶猛暴戾之气乍然汹涌而出,迅速充溢全身。晏婳离的最近,竟被这股力量瞬间冲退数步,胸口气血翻覆,不由大惊失色。
抬眼时,她小小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了青郁郁的光团之中,似乎有一个极高大极狰狞的兽影乍然而起,恐怖的煞气向四周迅速漫延开来。远处有数个孩童的声音哭叫起来,却只哭了半声,便似乎被无形的煞气扼住了喉咙,再也哭不出声。
她随即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孔玉和,便像扔抹布一样向外扔了出去,孔玉和在这样的威势之下,竟全无抵抗之力,眼看就要被活生生摔成肉饼。
空中忽然丁咚一声,极为悦耳动听,好似轻袍缓带的仙人安坐云巅拨弄琴弦下一刻,一个雪色的人影从天而降,接住了尚在空中的孔玉和,轻轻抛入侍卫手中,然后飞也似的上前一步,指尖金光一闪,按在了她的双眉之间,一边疾声道:“语儿,醒来!”
花解语只觉得眉心一阵剧痛,一枚极寒的金针陡然透肤而入,居然硬生生压伏了体内的暴虐之气。那暴虐之气怎甘顺从,在身体内疯狂游走,急切的寻找突破口。流羽清冷的声音中带出了一丝焦急,一迭连声的唤道:“语儿,醒来!语儿,语儿”
他只能代为引导,却不能越鲍代俎,若是花解语不能恢复神志,控制凶兽,那就一切都完了。
这熟悉的声音便如泉水,带着流羽独有的沁凉淡香,一点点唤回她的理智,花解语咬牙维持着一线清明,运转本身的灵力,将凶兽一点一点的压伏回去不知过了多久,那凶猛暴戾之气终于平伏,流羽松了口气,缓缓的收回了手。
少了他的手臂支撑,她身子一软,便向地面上跌倒,不知甚么时候赶到的湛然急道:“语儿!”一边跃身过来,她却在晕迷前本能的抓住了流羽的雪袍,流羽微喟了一声,便把她抱在了怀中。
湛然接了个空,急抬眼看着流羽,流羽正色道:“凶兽之气外泄,会影响方圆百里之内的百姓,你先去将那些狂躁之人安抚,还有你,稍后施法让这些人沉睡,我会抚仙琴替他们驱除体内暴虐之气。”他语声平静,却不怒而威,湛然与晏婳竟不由自主的垂首应了。
流羽随即转身,向着孔雀族人,凤眸中带出了几许严厉,“替我传讯孔雀王,孔雀族合族幽禁一年,非我允可,任何族人不得擅入人间。”孔玉和早已经昏死过去,辰长老面如死灰,叩头应了。
这一番忙碌,花解语全不知情,她借流羽之助,把体内凶兽之力重又压伏,便昏厥了过去。
迷茫间,似乎处身仙殿琼阁,身周云雾萦绕,仙气渺渺,美玉雕成的栏杆泛着温润的光芒,一袭华裳的少女正手把了栏杆下望,腰肢纤细,摇摆绰约,长裙竟俱是霞彩织就,新雪一般的白色自腰间层层叠叠漫卷向下,裙袂处却晕染着五彩烟霞之色,当真美伦美奂。
少女靡颜腻理,皓齿蛾眉,容颜绝美,却是郁郁寡欢,翘首看了一会儿,便失望的垂了睫。
她正要转身,天边忽有一丝伦音传来,宛如琴音,一道火红的身影翩翩降下,长眉凤眼,神情淡漠,有人喜叫出来,道:“凤王来了!凤王来了!公主,公主!你有救了!”
这是梦么?她常常梦到一个骑着天马而来的男子,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却从来不曾梦到过凤王如果这真的是她的前世,那么,流羽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是来“救”她的么?那么湛然呢?他又是谁?
自从她认识他以来,他总是一身新雪也似的长袍,边角缀着金色的云纹,一身的清凉,整个人却如同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无比的光明与温暖,无比的灼热与灿烂可是梦中的流羽,着了一身火焰般热烈的红袍,整个人,却如冰雪般冷漠疏离
冰与火,冷与热,他似乎是一个兼具两极的磁石,一眼就可以看透,却又似乎永远看不透,似乎对世人皆无情,却又似乎最多情。
耳边琴音潺潺,如珠落玉盘,如水波漫卷,极轻极柔花解语缓缓的张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仍旧是那熟悉的俊面雪袍,他正席地而坐,长发竟是奇异的银色,月光般披散全身,泛着丝绸般的光泽,他的面前摆着一架古琴,他正微微闭目,挥手而奏,修长的手指挑起点点流光,映着薄暮般的天色,整个人竟是如诗如画,美的令人想要叹息
无数的鸟儿正不断不断的飞来,落在他周围的树枝上,地面上,甚至琴上,衣上,五颜六色,大小品种各异清冽冽的鸟鸣和在潺潺的琴音中,宛转相合,相辅相成,竟似乎是百鸟共同织就了如此华美乐章。
此景此景,是梦中也不曾有过的和谐美好,让人看多久都不会厌一典终了,抚琴的人缓缓的站了起来,身周的鸟儿一齐展翅,飞向云天,在他身后的天幕上,织出五彩流丽的背景。他向她走过来,微微俯身,凤眸狭长绝美,那眸中神色却甚为温暖:“语儿?你醒了?”
她满心迷惘,却又是抑不住的向往,似乎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渐渐觉醒,一看到他,便全心全意的想要亲近她缓缓的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摩挲,他似乎是吃了一惊,略略退身,却终于还是停了下来,看着她。她喃喃出声:“你好美我好喜欢你是我的了”
他微微凝起了眉,细看她的脸色,瞳仁宝石般光芒流转,那是世间不可能存在的美好鬼使神差,她居然双手抓住了他的肩,抬身,把唇印在了他淡色的唇瓣上。
他大吃一惊,猛然挺身退开,她便滚落在地,重又昏厥过去。流羽连退了几步,只觉得身体内气息翻覆,修了万万年,修的坚韧无比的道心,竟如冰雪初融,渗入了一丝春意。
眼前猛然间滑过千年之前的一幕,粉嘟嘟的小人儿正用胖胖的小胳膊抱着他,哭的稀里哗啦的,他有生之年从来没有碰到这么离谱的事情,也从来不会哄小孩子,却本能的用尽他所知的一切办法想中止她的魔音穿脑她却忽然趴在他脸上,在他唇上叭叽了一下,唇间是口水和泪水的味道,他愣在那儿,却听小人儿口齿不清的宣布:“你思我德了你快佛好,我奏不哭了”
这么点点大的女娃娃,居然轻薄他。这么点点大的女娃娃,居然还在威胁他,若不是明知她的身份,他真要以为她是不怀好意的人乔装改扮他真的不知他为什么会点了点头,甚至答了一个好字,也许真的是被那女娃娃惊天动地的哭声折腾的没办法了这件事,其实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那小小人儿的父母
他以为这件事他早已经忘记了,他以为他从来没有记得过,却没想到,在这个人间的黄昏,被一个人间女子莫名其妙强吻之后,居然会突然想起,居然会如许清晰连那小人儿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那眼泪花花的小脸,那花瓣儿一样的小嘴巴,还有他点头之后,那开心的小脸放光的模样,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他从没想过会有那一吻,也不曾想到之后的所有正如此时此刻,这个身份神秘的女子,他也从来没预备亲近她,或者要接受她的亲近。
他迟疑的看着摔在地上的花解语,她体内气息已经被琴音理顺,却似乎是身体上添了病症,整个人都在发热,脸色腊黄,唇上卷着白屑他知道她刚才就已经烧的神志迷糊,可是,她怎么会在那时,那种状态之下,那样对他?
流羽缓缓的吸了口气,上前一步,犹豫是不是要把地上的人抱起来,身边衣袂带风,湛然已经落下地来,道:“凤王”他一眼看到地上的花解语,顿时吃了一惊,急道:“语儿怎么了?”一边就双手把她抱了起来,用脸颊去试她额头的温度,然后咒骂一声:“真该死,她居然在发热”
流羽道:“不修体,只修攻,身体自然不堪其负,即使有护身宝衣也是枉然”
湛然苦笑打断他:“是我错了,我没想到语儿的体术心术会进度这么快!我真是该死。”嘴里说着,早就抱着她飞也似的消失了。
流羽站在原地,缓缓闭目半刻,好一会儿,银色的长发才慢慢变回墨一般的色泽,他抱起琴,转身向揽秀园走去,雪袍的背影衬着暮色,竟平生了几许寂寥。
花解语醒来的时候,房中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刚哼了一声,立刻便有人跳了过来,喜道:“语儿?你可醒了,要不要喝水?”
花解语听到是湛然的声音,便嗯了一声,他立刻走到桌边倒水,花解语刚刚坐起,却有一个凉习习的手指伸了过来,缓缓的搭在了她的腕上,花解语还有点儿迷糊,下意识的反腕抓紧,他一声不吭,也不动,她却贪恋那凉滑的触感,用力揉捏了几下。
眼睛渐适应了那黑暗,可以清楚的看到湛然走回床边,把半杯水递到她唇边,花解语抬手去接,忽然发现右手还绑着布条,急换手时,便松了手里捏的很爽的东东她刚喝了一口,便听湛然问:“怎样了?”
身边有人咳了一声,轻柔的道:“还没来的及把脉。”
“噗!”花解语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全喷在了雪澈脸上,啊了一声,跳了起来,一时窘的手足无措。雪澈向来有点儿洁癖,却难得的没有在意,只用帕子略沾了沾,便道:“把脉罢。”
花解语窘的脸都红了,乖乖的把手送到她指下。这实在不能怪她,她怎么会想到,这么晚了雪澈居然在她房里,而且说都不说一声就乱伸手,害她抓住他捏了半天他居然就这么淡定被捏不吭声?难道他喜欢被捏手吃豆腐?她越想越觉得脸上发烧,没话找话的道:“为什么不点蜡烛?”
“哎,”湛然似笑非笑:“不能点,最近城里不太平。”
花解语只当他又在搞怪,瞪了他一眼,也没说话,雪澈不大一会儿就松了手,道:“完全好了,”停了一停,又道:“那药,也不必服了罢。”
“那就对了,醒了之后若是还有问题,那就坏了。”湛然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