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澈颇有些不自在的轻咳,向旁边瞥了一眼,花解语顺着他的目光瞥眼过去,双眼顿时张的大大的:“湛然?你你怎么也在?”
湛然一笑,自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冷嘻嘻的道:“旁人既然能来,为何我不能来?”
这口气花解语有点儿发愣:“甚么旁人?”
一言未毕,便听屋顶上衣袂窸窣,有人跃下地来,发上珍珠交相叩击,响起一连串细碎乐声,一边笑吟吟的道:“我也只是来凑凑热闹而已。”
花解语这下可真的是诧异十分,转眼四顾,道:“还有谁,请出来罢。”
这种事当然少不了晏婳,她一言未毕,他便应声而出,仍旧碧衣长发,温文尔雅。可是再看到另外那个人时,花解语才真的惊讶了,这个人居然是夙妍。
夙妍为人十分倨傲,向来不会搭理她这个小丫环,就连公子们施展声色之诱时,也把他跳了过去。而且从洛神园把他们救出来时,夙妍又一直昏迷不醒。坦白说,她连他的模样都有些想不起,这一次怎会把他也掺和进来了?
花解语讶然道:“出了甚么事么?你们怎么了?”一边说着,就随手点亮了蜡烛,外面伺候的宫女应声而入,一见满屋全是人,吓了大大的一跳。花解语有点儿头大,摆手令她们出去,回头道:“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就算要打麻将,也不用这么多人罢?”
一屋子男人一个理她的也没,花解语只好问:“雪澈?”
雪澈抬眼,有点儿苦笑:“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经睡了,却被湛然硬拉了过来。”
她转头,“湛然?”
湛然哼道:“我看到幻璃和晏小妖过来,以为语儿这儿要摆酒,所以过来讨一杯尝尝。”
她只好再转向晏婳,晏婳微微一笑:“我跟幻璃是看到夙妍过来,所以跟着过来瞧瞧。”
于是夙妍才是第一个?花解语讶然,转向夙妍,夙妍的脸拉的长长的,显然很有点儿下不来台,尤其看到几人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更是恼羞成怒,眼皮也不抬的道:“花解语,我找你有事,你让他们出去。”
完全是命令的口吻。湛然立刻就是一皱眉,花解语却不在意,只道:“请问有甚么事?”
夙妍道:“你让他们出去。”
湛然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我出不出去,还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花解语却坦然道:“我不知道你是甚么妖,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打的过你,我不知道你有甚么目的总之,我对你根本一无所知,而且你看上去也不像有甚么善意,所以我不能单独跟你交谈,你要说就直接说,不说就请回。”
夙妍颇有些不耐,冷笑道:“难道我对你还会有甚么企图不成?”
言下颇为不屑,这下连最好脾气的雪澈都敛了笑,花解语却仍旧全不在意:“夙公子若无企图,为甚么大半夜的到这儿来?难道是走错了房间?”
他脸色微变,情知再吵下去,也不会有甚么结果,咬了咬牙,才道:“我进洛神园,是为了甚么,你可知道?现在莫名其妙到了这儿你总该给我一个交待。”
这话可以说蛮不讲理之至,他明知洛神园当时是怎样的情形,死里逃生,不但不感激,反而倒打一钯,简直可以说是不识好歹。可是对花解语来说,他的后半句完全没有意义,所以不需要去在意。她并没生气,想了一想:“你留在洛神园,难道是为了要进宫留在女皇身边?”
其实几人谁不心知肚明?这洛神园里,跟花解语最没交情的只怕就是夙妍,一夜醒来,被他如此轻贱的人成了他的主子,他想要巴结又撂不开面子,想了几天终于痛下决心,半夜上门,本意是想“屈尊”勾搭她一下的,没想到会被人看到,更没想到她居然一点都不把他当回事,所以只能打着女皇的名头找补一下面子。
几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看着夙妍昂起下巴:“当然。”
“哦”花解语颇有点儿欢欣鼓舞,她正愁身边闲人太多,难得居然有主动要求退出的,把自己不稀罕的东西扔到他喜欢的地方,简直就是皆大欢喜她认真的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样,其实夙妍容貌十分俊美,可是神情冷淡倨傲,看上去就让人不舒服。于是她十分中肯的道:“我只见过几个皇上身边的人,但是都很出色,你要去,不知皇上肯不肯要但是你既然有志于此,我一定会尽量跟皇上说的,成与不成,要看你的运气了。”
她说的十分诚恳,夙妍的脸很黑很黑,瞪着她,偏生一个字也说不出。
湛然早就乐不可支,勉强忍着好继续看戏,幻璃却忍不住大笑出来。看到她解决夙妍时如此如释重负,大大抚平了他之前被嫌弃的郁闷,让他心情十分的愉快。他容貌本极为妩媚,神情也向来妖娆,忽然这么纵声大笑,眉眼明朗,看上去,反而比平时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潇洒韵致。
花解语瞥了他一眼,看看天色,再转向夙妍:“请问,你还有甚么事么?”
这摆明是逐客令了。夙妍冷笑一声,拂袖就走,其势汹汹,花解语松了口气,再转向其它人:“那请问,诸位还有甚么事么?”
“我有事,”幻璃笑道:“我想请问公主殿下,你心里究竟在意些甚么?这般绝色男儿,你避之唯恐不及,这般言辞轻辱,你却毫不介意这般荣华富贵,你却安心只做个过客,天下唾手可得,你却从未觊觎”他缓缓的俯近些,微笑:“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心里究竟在意些甚么?”他发上珍珠叩击,细碎有如乐声,一双璀璨流丽的狐狸眼,笑意盈盈,柔靡万端花解语抬眼看他,眼神迅速变的迷惘,喃喃的道:“我想要拼命修炼,我想杀孔雀王为爹娘报仇,我一定要快点强大起来,我再也不想看到身边人受到伤害”她眼中滚下大滴的泪,滑过她笑容犹存的小脸,竟是异样凄惶。
幻璃怎么都没想到,在她镇定自若的笑容背后,竟会是这样的结果,顿时大大一怔。湛然猛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肩,便将他远远掷了出去,冷声道:“你居然对她用幻术。”
一言未毕,幻璃脸色便是一变,以手加额,口中直沁出血来。
花解语在他移开眼晴的同时,已经迅速回神,站了起来,定了定神,伸手扶了湛然的肩,低低的道:“算了,我要杀孔雀王也不是甚么秘密了,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了,我还是要杀,只要我不死,我就会去杀”她瞥了幻璃一眼,“就算有人要阻止,也不过是多一个敌人而已。”
幻璃却有些惊疑不定,瞪着她。花解语与晏婳都以为他是被湛然打伤,只有他与湛然明白,湛然并没当真用力,他是受了幻术的反噬她能嗅到他身上本体微苦的气息,对她用幻术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噬这几乎已经可以确认,她是神仙,却不知为何身在人间。
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幻璃竟有些愧疚,正色道:“语儿,抱歉,我本来只想开个玩笑,并无意刺探你的秘密我跟孔雀王没甚么交情,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旁人,也绝不会阻止你杀他,你放心就是。”
他说的如此坦白诚恳,于是花解语便一笑:“那就多谢了。”顿了一顿,道:“几位请回罢。”
雪澈站了起来,低头走出,幻璃和晏婳也跟了上去,湛然走到最后,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那个夙妍要接近皇上,只怕不怀好意,你要斟酌。”
花解语一怔,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手把了门槛,看着几人离开,旁站的宫人都深深的埋着头。花解语随手关了门,颇有几分苦中做乐的想,女皇本来就说她太多情,若是今晚的事情传出去,有个耽于男色,甚至群相银乱的名头也未必是坏事最少可以让女皇觉得,她其实也不怎么适合做太子。
窗外月正中天,可是被这几个人一搅,她居然忘记了跟流羽的子夜之约,关了房门,坐去床上,随手便宽了外袍,拉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全都盖住。
室中光影流动,渐渐现出了那个雪袍云纹的身影。
有一个人等了他九百年,却等来了肝肠寸断,现如今,却轮到他独立中宵,耳听她群芳环绕,心中百味杂陈他几乎想要转身就走,可是却还是跳了下来,不为别的,只为她说的一句话她说:“凤王陛下,今晚子时,不见不散。”
他不想让她等,所以他来的很早。
他不想失约,所以他跳了下来。在床前站了一息,她从头到脚都蒙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睡着了。流羽犹豫了一下,还是弯下腰,伸手轻轻掀开了被子,道:“语儿”
他忽然愣住,怔怔的看着她,她就这么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无声无息的泪流满面
四目对视,她心里忽然就是满满的委屈,忍不住哭出声来,略抬身揽上他的颈项,哭道:“流羽”
他愣着,保持着那个略弯腰的动作,不敢动,不敢说话也不忍推开她,她哭了很久很久,像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流羽终于在床边坐了下来,试着用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背,柔声道:“别难过你还有我”
不知隔了多久,她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可是哭的久了,还是忍不住抽噎,她从他怀里离开,像小孩子一样用袖子抹了抹脸,哑着嗓子道:“凤王,我”
流羽沉默的敛下了眉睫:“你可以不跟我说对不起么?”
花解语愣了一下:“好”
室中静的针落可闻,他丝绸般的发自她手背上缓缓滑落许久,他忽然开口,低低的道:“我曾经认识一个人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只有这么一点点大。”他用手比了一下,眼前出现那个粉嘟嘟的小人儿,不由得就带了一点儿笑:“还不会走路,连话都说不清楚,她抱住我,咬了我一口,然后说,我是她的了,我答应了”
花解语一声不吭,犹豫着抬手,小心翼翼的把他抱在怀里,他也不动,似乎全无察觉一般,低低的续道:“我第二次见到她,已经是九百年后她已经长大了,她向我索取一个承诺,可是,我却食言了”
他有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花解语轻声道:“你心里也喜欢她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流羽不出声的叹了口气,转眼看着她:“你很像她,真的很像她是中天帝君的女儿,拥有仙界最高贵的血统,据说,她从来没有学过天庭仙娥素习的歌舞,反而喜欢挽弓习箭,聚雾成击,她修炼锦瞳术,可以以眸光聚而成箭,直击神魂,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绝技她常常策了天马在云海雾幡中疾驰,遥看上去,那披风与长发一起高高扬起,拨乱了身后的烟霞”
第106章:法无界
更新时间:2013…5…19 10:10:36 本章字数:6909
话说的好不亲切稠密,说了一半,便笑盈盈的停下来,向他眨眨眼睛。虺璩丣午
幻璃敛睫含笑,乌发缀珠,神情温柔,容颜宛若美玉生辉,可是那种属于顶级“妖杀”的锋锐肃杀,却如掩在丝绸下的刀尖,看似光滑柔软,只要一靠近,就会破肤而出,直指要害。
妖凌风却不陪他们绕弯子,挑眉道:“妖杀?我的灵鬼,便是你杀的喽?”
幻璃含笑道:“正是。”
花解语暗道不妙,急插言道:“向来只听说灵鬼为主人肝脑涂地,从未听说主人为灵鬼披肝沥胆嫦”
“你说的没错,”妖凌风挑眉看了她一眼:“既然你明知如此,那你紧张什么?难道我还得给一只灵鬼报仇不成?”
“呃”明明是你自己先喊打喊杀的好不好花解语咬了咬唇,幻璃早轻笑出声,道:“见笑了,我家公主有时的确是有点儿乱小心。”
妖凌风瞥了花解语一眼,微微一晒,又转了回来:“妖杀都是明杀,你要杀我,可不那么容易呢!统”
幻璃仍是微笑,眉眼妩媚,那种他特有的绵里藏针的感觉,却愈是分明,“是不容易,可是,我们这位长公主顽皮古怪,她要我做的事情,还真没有哪一回是容易的,有时候连我也觉得吃不消呢,可惜呀却偏生不忍心拒她,只好勉为其难了”
花解语笑嗔道:“我何曾让你做甚么,你就要抱怨,等我真的让你做了再抱怨不迟。”
两人一搭一档,配合十分默契,该说的话却都说的十分清爽。大约因为糅合了太多柔情蜜意,看上去几乎像在调-情,所以言辞上那种隐约的威胁,反而显得淡了许多,让妖凌风没心情掀案而起。
明面上看来,妖凌风只带了两个随从,加上他也只有三个人。而花解语这边,除了雪澈之外,幻璃晏婳湛然三人都是高阶修士,幻璃湛然更是极长于攻击,晏婳是花妖不擅长攻击,可是单以修为而论却是不弱于人,甚至连花解语自己也是一身灵力现在幻璃与花解语这样一说,表明了态度,完全不介意跟他这个妖族太子爷放对,情形便有些微妙了。
妖凌风外表粗豪,不拘小节,其实当真对敌之际亦是心细如发,原本他的确没把大燕皇朝当回事儿,即使见到了花解语,试出她体内寒潭之力,也并不觉得她有甚么了不起一直到湛然四人进门,才发现事情不那么简单。
花解语与幻璃交谈时,他举杯就口,似乎全不在意,其实却早留意到了湛然颇有几分悻悻的吃味表情,雪澈敛睫垂首的幽柔神情,甚至晏婳都有些不自在。他原本以为所谓男妾只是个说法,现在才发现,也许眼前几个男人,真的是这位长公主的禁娈这位貌不惊人的长公主究竟有甚么过人之处,能让这几个高阶修士对她如此死心踏地,甚至不惜得罪他这个正牌太子爷?
妖族女子幻形之后都是花容月貌,所以在他眼中,花解语平凡清秀的容貌几乎可以说是丑,可也正因为这么不漂亮,才让人生不出觊觎之心,反而更可以平心静气的交流。
花解语抬手让客,宾主一派和乐融融,酒过三巡,妖凌风推杯而起,道:“我不耐烦拐弯抹角,公主设了这鸿门宴,是要打架么?”
这野人居然还晓得鸿门宴?花解语放了筷,含笑击掌,道:“太子爷当真文武双全,居然读过我们人类的史书。”
妖凌风顿时无言,瞪着她,她便笑续道:“那么,太子爷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儿,叫做‘惺惺相惜’?我们若是看到出色的人,通常会动念与他结交,而不是先打上一架。”
妖凌风有些好笑,挑眉正要说话,她已经略略倾身过来,含笑道:“其实是太子爷喜欢打架是不是?看到他们都很历害就手痒了是不是?难道太子爷来的时候,妖王陛下没有叮嘱过你,大局为重,不可意气等等么?”
妖凌风竟是忍俊不禁,她随口道来,竟是说的半句不差,偏生神情娇憨,双瞳闪亮,让人生不出半分戒备之心。妖凌风笑道:“那又怎样?”
“也不怎样。说起来,我们并没有要摆鸿门宴,他们来,只是陪着我罢了。”花解语微微一笑,续道:“太子爷这次上门,究竟有甚么事,不如咱们先开诚布公的说一说。等正事儿解决了,你家妖王陛下自然高兴,我们皇上也开心了,岂不是皆大欢喜?到时若太子爷真的喜欢切磋,我们家的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