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道武功高强,久经大敌,长于应变,耳听呼的一声,便知来敌不是寻常,百忙中往旁一闪,本来不致受伤。无如对面还有三姑一个劲敌,见凶僧、恶道双双飞纵过来,惟恐文麟受伤,打算将恶道架开,抢向文麟面前,把人护住再行应敌,刚一掌朝前架去,正赶恶道临时变招,往旁闪退。三姑情急之下,为防有失,单臂用力,“金龙探爪”,当胸就是一掌。
恶道本在收势旁闪,见对方一掌打到,知道厉害,改向后纵,不料窗外那人因恐误伤三姑、文麟,原是双掌同发,由侧打来,恶道不躲,不过和凶僧一样,打中半边肩膀,还不至于送命,这一躲,恰将三姑避开,由侧面变成正面,觉出掌风又猛又急,仗着闪躲得快,虽未打中,右肩头仍被扫中了一点,其痛彻骨,同时凶僧已重伤倒地;心正发慌,暗道“不好”,猛觉面前又有一股重力压到,情知遇见内家能手,中了千斤大力神掌,内腑已受重伤,惊悸亡魂中忙把身子往后一仰,打算仰跌在地,避重就轻,免将脏腑震断,保住残生。谁知遇见照命凶星,恶满数尽,他这里往后倒退,那股真力也随同下压,当时胸前一紧,逆血上行,口里发甜,两太阳直冒金星,啊的一声,连一口气也未透转,就此肝肠断裂,七窍流血,死于就地。
这原是同时发生转瞬间事,双方连念头都不容转,晃眼之间,胜败已分。三姑一心专顾文麟,并没想到身后异人的武功这等高强,一见凶僧倒地,惟恐敌人翻脸,忙抢向前,急把文麟拉住,令其快走,恶道已惨死地上,凶僧也受伤惨重,倒地未起,心胆立壮,刚拉文麟越窗而出,忽听门外步履之声,冯婉如又在大喝:“三姑留步!这位朋友尊姓大名。”话未说完,一条黑影已由窗外飞进,落地先向三姑说道:“你二人可用套索仍由原路下去,这里的事由我发付便了。”三姑应诺,带了文麟便往崖边跑去。贼党也纷纷赶进。
婉如见来人是个头戴面具身穿紧身黑皮衣裤的少年,因是身材瘦小,所穿紧身短衣似皮非皮,不知何物所制,紧贴身上,更显得皮包骨头,又瘦又小,通体纯黑,所戴面具又是人皮所制,色作灰白,青渗渗的,看去和骷髅一样,身手矫捷,动作如飞,那么厉害的凶僧、恶道,竟吃他一掌一个同时葬送,心虽惊惶,但因乃父全家多年威名,今被来人谈笑之间把人劫走,并还伤了两个有力同党,如在平日已是难堪,何况此时各路英雄纷纷到达,将与强敌恶斗之际,这人怎丢得起?即便不敌,也应有个交代,强笑问道:“这位朋友,素昧平生,何故上门欺人?请道其详。”黑衣人见外面跑进四个贼党,均被女贼挥手止住,发话询问,哈哈笑道:“我黑骷髅近年本不愿多事,只为有一朋友撞见几个贼党,拿了雷四先生的铁木令正在说笑,问出是由周文麟身上取来,以为尔等明知故犯,有心抗命,前来问罪。先想他们也许事出无知,只要把人交出便可无事,中途发现蔡三姑同了一人赶来。我知此女为人尚好,互相谈了几句,同来窗外。先用铁木令警告你们,见你不曾抗命,正要令人退走,谁知这两个贼僧道不知死活,意欲暗算二人。我生平最恨恃强欺人的狗贼,周文麟一个文人,你们无故将他欺凌已是该死,而这雷四哥铁木令所到之处,照例不容违抗,顺他者生,逆他者死,既敢违抗,当然不能容他活命。我知你们近日约了不少隐迹多年的老贼,好好日子不过,想要自寻晦气。此时你们人未到齐,本不值与你计较。说得分明,我决不走,无须用什缓兵之计拖延时候。
不问你们多少人,我只孤身应敌。如其不知厉害,想要一分高下,只管把人喊来,我等在这里便了。”
婉如一听,来人竟是昔年与雷四先生齐名的黑七煞中神行无影黑骷髅查牧,这一惊真非小可,初意敌人狂傲凶横,情面难堪,丢人太大,欲借问答为由将其绊住,以便贼党闻信赶来,以多为胜,合力夹攻,不料被对方叫破,先进来的几个同党虽非庸手,武功还不如凶僧、恶道,如何应敌?急切问正打不起主意,老贼和那几个有名人物又不知何往,心正为难。忽听门外有人笑道:“主人不在,哪位朋友光降?待我看来。”婉如一听来人乃是老贼昔年至交,有名的矮韦护、铁掌铜拳沙镇方,心中一喜,忙喊:“沙老快来!”人已走进。
另一面三姑带了文麟到了崖口,正待用绳索把人缒下,猛瞥见老贼冯越同了许多党羽和恶兽黄猩子由峰后跑回,下去难免撞上,自己无妨,文麟却是可虑,心中惊疑,不敢就下,一听婉如高呼“沙老”,猛想起此人也是父执;日交,成名多年,本领甚高,幼年曾经见过两次,暗忖:“老贼最怕张扬他丑事,何不将机就计,索性等老贼回来,当众明走山正路出去。”主意打好,便停了下来。
回到窗前一看,那沙镇方乃是一个须发如银、根根见肉的红脸矮胖子,手中拿着两个茶杯大小的铜球,由门外缓步走进,见面笑道:“我当是谁,竟是黑七煞弟兄么?今日光降,有何见教?凭这一僧一道,何值阁下动手?”黑衣人接口哈哈笑道:“老东西少说俏皮话。今日我本无心至此,因见我雷四哥的铁木令被人盗去,问出雷四哥将它赠与文人周文麟,现被老贼擒来。好些无耻的事不必说了,依我本意,只要对方无心冒犯,如肯服低,将人交我,使可无事。不料贼和尚他们见了铁木令仍想暗算伤人,杀害善良,我才出手将其打倒。如不服气,不妨连你一齐算上。”
沙镇方闻言,哈哈笑道:“老兄年已不小,为何还是这大火气?即便你我有什难过,也不是当时的事。何况这里人多,我老沙生平从不以多为胜。真要讲打,不久这里便有一场约会,到时一决胜负存亡,岂不光明得多?不过你说的那周文麟却请留下,日内自会送他回去,决不伤他一根毫发。雷四先生的铁木令也由我交还,向他领罪。所有过节都由我老沙一人承当,任凭雷四先生和贤昆仲处置,刀山剑树当前,我老沙也无二言,你看如何?”
黑衣人笑骂道:“放屁!我向来不懂情理过节,任你成千成万的人,也只一人应敌,有本领只管施展过来。”说时凶僧身受重伤,倒卧在地,一面装死,一面静听,暗中咬牙切齿,一想成名多年受此重伤,同党又遭惨死,以后成了残废,如何在外行动?无奈仇敌来历太大,不敢妄动,正在暗中咒骂,沙老一到,觉着有了仗恃,心胆立壮,一面咬紧牙关,强忍奇痛,再把身旁暗器五毒核桃钉偷偷取出,握在手内,运用真力,用内家真气,侧目偷觑,见敌人趾高气扬,朝着沙老和婉如等贼党从容发话,旁若无人,越发有气,冷不防把手一扬,照准对方上下穴道,似一蓬寒星打去。
那核桃钉乃凶僧独门暗器,形如核桃,长约寸半,前头凸出一钉,约有寸许长短,另外还有五个棱角,纯钢打就,锋利无比,并有毒药喂过,中人必死,无论多坚厚之物,中上必碎。凶僧原仗着一身武功,生具神力,以前所背铁木鱼,重有上百斤,拿在手上运转如风,周身炼得和铁一样,刀斧所不能伤,纵横江湖多年。极少遇见对手,生平共总两次败在异人手内,余者所遇全非其敌,这类暗器直用不着,又因棱角锋利,无论皮革衣服均易划破,已有多年不曾携带。
自从去年向简冰如寻仇,受袁和尚戏侮,把随身招牌铁木鱼失去,心中恨毒,连夜赶回,重炼三月苦功,把手法炼熟。此次赶来,并还约了好些同觉,待寻敌人拼命,只和仇敌稍微沾亲带故的,见面便即杀死。事前访出文麟、沈煌均是冰如门下,上次受那奇耻大辱又由二人而起,越发愤怒,不料在蔡家树林内无心发现,正下毒手,被三姑出头救去,反受了一场恶气,为了三姑内外功均臻绝顶,更有一口削铁如泥专破武功的宝刀和三只神铁镖,又是老贼冯八公的义女,不得不忍气吞声,负愧而去,事后越想越恨。
这日正由外接了两个能手赶回冯家,进门听说文麟在此,想起前仇,.心中大怒,欲往杀害,后间出老贼以客礼相待,此仇难报,正生闷气,偏巧女贼冯婉如因日前蔡家席上嫌三姑神情强做,说话牢骚,目射凶光,暗中怒视。被文麟瞥见,警告三姑,令其留意。三姑本恨她平日阴险淫凶,助纣为虐,最喜长舌,拨弄是非,再听心上人这等说法,先又吃了几杯闷酒,回到席上便借题发挥,将她平日和朱、刘二人通奸,淫荡无耻,好些不堪的恶迹,指桑骂槐挖苦了一顿,对于老贼自然不无微词。
席上群贼全都愧愤,但因老贼法严心狠,三姑是他命中克星,平日百依百顺,任其当而侮辱讥嘲,仍是片面相思,爱之如命,向不计较,万一翻脸动手,不问胜败,老贼只一偏袒对方,谁都禁受不住,只得强忍怨毒,回到路上互一商量,觉着老贼老不收心,自寻苦恼,调戏三姑,以致把柄落在人的手内,任其骄横狂傲,目中无人,稍不遂意便以恶声相报,冯氏全家那等威名,竟无一人敢于发作,好容易两下疏远,断了来往,大家少受好些闲气,不料老贼表面痛恨,心仍不死,一有机会又去命人引来,帮了她的忙还受恶气,实在难堪,越想越痛恨,便由女贼为首,回去造些谣言,添枝加叶,朝老贼进谗。后将文麟擒来,便在一旁偷听,满拟不能奈何三姑,好歹也将她心爱的人杀死,稍微泄恨,不料冯大夫妇较识大体,又知他这五妹最是阴毒,所说未必可靠,先向文麟问出三姑并未泄漏老贼阴私,人又正直光明,和老贼一说,父子二人全起爱才之念,意欲釜底抽薪免得将事闹大,对于文麟毫发未伤,反对客礼相待。
婉如因想老贼喜怒无常,说话算数,看那情势,分明知道自己所说,不甚可靠,少时三姑赶来,再要把话说开,害人不成,反要吃亏,暗忖虎毒不食子,反正弄巧成拙,不如把事闹大,把文麟杀死,等三姑赶来,定必翻脸,迫得老贼不能不下毒手,永除后患,正打主意,忽然听出文麟不识抬举,说话强傲,刺中乃父心病,老贼已被激怒,只为有言在先,不便发作,恰巧前山有警,赶了出去,不曾在屋,知道凶僧对这两人切齿痛恨,正好利用,便往怂恿。
凶僧果然一点就燃,当时赶来,结果仇未报成,吃黑骷髅一劈空掌把左肩骨打碎,痛晕倒地,数十年形影不离,同恶相济的党羽也被打死,早就横心,欲用暗器拼命,先恐敌人和雷四先生一样炼有罡气,仇报不成反为所杀,不敢妄动,及见敌人大意,心中暗喜,以为共只两个强敌,自己这面虽多能手,听沙老口气,似借口自己这面人多,另约时地再决胜负,表面大方,不愿以多为胜,实则还是畏惧黑七煞的威名,又怕雷四先生铁木令,惟恐一成仇敌,难于收拾,就此下台。暗忖:“我数十年威名,如今落成残废,以后江湖上已无立足之地,你们这些老贼平日何等狂妄自大,为何一遇强敌如此怕事?人家已欺上门来,还说这类无耻的话。我且给你闹个大的,凭我手中五毒核桃钉,便是一块铜板也必打穿,黑鬼武功多高,骤出不意,只要打中穴道,断无不死之理。”
主意打好,乘着双方问答之际,猛一翻身,扬手便是大把发出。
凶僧武动也实惊人,这类四面均有尖角、锋利非常、触手即碎又具奇毒的暗器,寻常武家连一枚也无法把握,他却大把拿在乎内,全是锋尖朝前,互相凑合,并在一起,合成一根三四寸长两三寸方圆形如铁钉之物,同时发将出去,出手分散,化为十余点寒星,并还照准敌人上下穴道,似暴雨一般打去,端的又猛又急,凶毒无比。凶僧百忙中瞥见敌人不曾防备,为了仇深恨重,上来便将真气屏住,暗器出手方始发声怒吼,满拟一发必中,沙老不足恃,即便对方还攻,不能逃命也拼得过,正待忍痛纵起,以防仇敌受伤回手,能逃得过终是便宜。
说时迟,那时快!凶僧卧处偏在黑骷髅的后侧面,沙老虽看出他在装死,但知黑骷髅炼就玄门罡气,扬手便可制他死命,以为无法逃走,起身只更受辱,故意装死,挨到仇敌走后再行起身,不料会把多年未用的核桃钉发出拼命,准备借此报仇,方才匆匆相见未听说起,事出意外,心中一惊,又见婉如和众贼党均在身旁,惟恐遭了波及,仗着久经大敌,武功高强,连念头都不容转,慌不迭刚把婉如往身旁一拉,扬手一掌朝前打去,准备把旁立贼党护住,免受误伤,忽听连声惊叫,人影微闪,群贼纷纷惊避中,一股又劲又急的掌风已在身前闪过,如非先发一掌挡了一下,自己或者无妨,旁边贼党必有两人被那掌风扫中,休想活命,随听了当夺夺一阵乱响和怒吼之声,地板上叭的一声大震,凶僧已横尸在地,死于非命。
原来黑骷髅查牤为当年中条黑七煞中第一能手,天生异禀,炼就玄门罡气,耳目尤为灵警,能在隔墙百步之外打人要穴,著名的嫉恶如仇,手狠心黑,凶僧对他暗算,分明自寻死路,尤其所穿黑衣乃蛟皮所制,刀剑不入,那十余点寒星即使打上也无用处、早就看出诈死,疑要闹鬼,艺高人胆大,暗自好笑,也未放在心上,初意凶僧内外功夫均非庸手,至多暴起暗算,情急拼命,心中暗骂贼和尚一动必死,如何能够近身?后来听出凶僧手在移动,并有金铁微微相触之声,才知想用暗器猛放冷箭,暗忖:“自己内家气功已然出神入化,黑七煞的威名,贼和尚多年老江湖,断无不知之理,就说身穿黑蚊衣靠,外人不知底细,这一身刀斧不入的皮骨,岂是暗器所能伤害?”正自奇怪,忽然脑后风生,十余点寒星已如暴雨打到,因见前面还有男女贼党,又料凶僧必是想用独门暗器来打自己的七窍和身上要穴,立时就将计就计,把身一侧,装着抵御,右手一扬,“怀中抱月”之势,一面朝身后反击,顺势横扫。经此一来,女贼冯婉如仗着沙老拉开,又用劈空掌勉强挡了一下,不曾受伤,那十来个核桃钉经黑骷髅掌风反击,多半击退回去,来势更快,连具有内家罡气的劈空掌一齐打到凶僧身上。凶僧左肩负伤,本就奇痛彻骨,加以用力太猛,越发痛苦难禁,正待翻身纵起,猛瞥见所发暗器被仇敌反震回来,心中一慌,再想逃避如何能够?又当张口怒吼之时,内中一枚核钉恰巧打中口内,直通咽喉,连舌根和牙齿一齐打断,已然见血致命,那重逾千斤的内家罡气再同向胸前猛力压到,当时肝肠震裂,死于非命。
下余还有五枚核桃钉,黑骷髅有意借刀杀人,避开内中三枚,使由身旁飞过去打贼党,伸手一撮先抓住了一枚,恰巧第二枚迎面打到,更不避让,张口一股罡气照准来势噗的一喷,那寒光耀眼比箭还急的毒钉立时倒退回去,夺的一声钉向侧面横梁之上,深陷木内,无影无踪,然后低头朝手上一看,笑道:“贼和尚人虽万恶,论他武功,并非寻常,却使出这样下三门的玩意。老沙,你也曾在江湖上奔走多年,有点名头,和这类无耻恶贼为伍,也不怕丢人么?”
沙镇方见那么又狠又准、为数又多、厉害无比的毒药暗器,来势何等猛急,对方只把身形微闪,右手一扬,左手略抬,晃眼之间便全回敬过去,将敌人打死;百忙中还借刀杀人,几乎把身前逃避的同党伤了两个;下剩两枚核桃钉,一枚被其张口反喷出去打向梁上,一枚被他接到手内;眼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