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杨看到父亲离开,伸手在桌子上铺开笔墨纸砚,然后深吸一口气,存神冥思。
“至小无内谓之小!”
吕杨在宣纸上书写一个“小”字,一缕淡淡的乳白色文气附在笔墨上,一瞬间渗透入笔迹,好一会儿,黑色的文字上淡淡的光芒隐息,再也找不到踪迹,不过还遗留下一分隽永绵长的意念和气息,将这一个“小”字的真义隐隐约约表达出来。
心思玲珑剔透者若是看到这个“小”字,自然能够悟道其中三昧,而蠢笨如牛者,观看这个字,也能隐隐约约感其意味。
这文字,因为含有隽永之气,已经达到圣道九品文字中的最低品——隽文的层次,蕴含有最普遍的文意,不过还没有深刻到锦绣和通灵的程度,所以还达不到锦文和灵文的层次。
“哈哈,自己果然是天才啊凝聚心光,文气自生,这文气可是隽永之气,乃是圣道立心道业的第一重!”吕杨大为兴奋,自己现在可算是读书人了。
按照吕杨的了解,立心道业有三重,第一重出隽永之气,第二重出锦绣之气,第三重出浩然正气。
三重圆满,方可立言。
吕杨心情大好,又仔细在纸张上写了数百个“大”字和“小”字,一边写一边琢磨其中的真意,不知不觉到了正午。
“我儿,吃饭了”屋外传来母亲的声音。吕杨转头看看窗外,微微一惊,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失声道:“糟糕,已经正午了,《先天五太书》今天还没有诵读三遍!”
吕杨连忙拿起桌上的一本黄皮书,翻开第一页张口诵读起来,“太易者无名,无形无状,无象无光,无边无际,恢漠太虚,混成如一,寂兮寥兮,是时,太初分焉,见气未见形”
咯吱
门推开了,一个三十来岁的村妇走了进来,她身材略胖,一身朴素的衣裳,袖口挽起,模样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她脸上笑意盈盈,说道:“我儿,吃饭了,先不要念了,整天念书都要念傻了”
吕杨见状笑道:“我说娘呐,您不是老是盼着咱们家出一位读书人吗,不努力念书怎么出读书人?”
“念书就能出读书人了?”吕杨氏反笑道。
“别人就不知道了,不过你儿子我可不同,赶明儿我就去书院,一定要考出一个学生的头衔来!”
“莫要吹大气,不是娘小瞧了你,我说你爹这是着了什么魔,竟然让你在家读书,你没去私塾只在家中读书怎么能成?莫说是考书院,就是私塾小考也难过关吧,还是先吃饭,别把你的小肚子给饿扁了”
“知道了!”吕杨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家里人真是太小看自己了呀,岂不知道自己两世为人,心有万千丘壑,藏着满腹的诗书才华和广阔的见知,这些东西,出于某种考虑暂时深藏而已,也罢,迟早有一天,皇朝亿万读书人,都要明白吕杨这个名字的代表的意义。
吕杨如此想着,心情大好,这才放下书本出去吃饭。
走出自己房间,来到大堂,一张老旧的饭桌上已经上了好些菜,吕杨一看桌上的东西,就知道今天加菜了,吕开泰正危襟坐,在餐桌边等着开饭,吕开泰的旁边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或者称少女。
少女在大人面前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放肆,看到吕杨过来,立刻站起来道:“二哥,吃饭了!”
吕杨点点头,抬手示意对方坐下,笑道:“三妹不要多礼了,这是在家里,随意一些就好!”
吕杨这个妹妹很乖巧,叫做吕蒹葭,所谓“蒹葭”就是河边常见的芦苇。吕杨上还有一位姐姐,已经嫁人,正所谓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姐姐早已经不在家里住了。
作为家中的独苗,更因为吕杨矢志读书,所以吕杨在家中颇有地位,因为往后这个家就由吕杨这一个独苗继承,父母老来也要吕杨奉养,而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是随夫君侍奉公婆的。
第三章 立心道业(下)
现在吕家只有四口人,人丁不算兴旺,吕开泰因为武艺了得,每隔几天就上大东山打打熊罴虎豹,熊掌虎皮等等东西拿去换来银子,于是在垂杨河畔治了几亩良田,一家人生活说不上富足,但是也足够温饱,算是衣食不愁,至于余钱,一年下来也攒不了几个。
“爹,今天打了几只野鸡和几头野猪?”吕杨舔了舔舌头坐下来笑道。
“不多,今天只打了一头野猪,百来斤,还算彪,不过一半已经分给邻里了,嘿嘿,没有油腥子下肚,咱这身子骨就发虚!”吕开泰抓起筷子示意吕杨坐下。
“分给邻里是应该的!”吕杨坐下来,他的父亲吕开泰是习武之人,偶尔也上山打猎贴补家用,同时也让家里人都吃上肉。
他修炼停留在炼血阶段已经二十年有余,这炼血阶段力气大,随便一掌就能开碑裂石,但是坏处也不少,譬如说胃口变得很大,三天两头就要吃肉,否则肚子里没有油水就会饿得慌。
一桌子的饭菜,除了猎回来的野味,还有自家院前种的菜,还算丰盛。凭吕开泰的武艺,生撕虎豹也是等闲,打几只野猪更不在话下。所以吕杨这一家子虽说是农户,但也兼着猎户的名头,三天两头不缺肉吃。
“可以了,吃饭吧!”
一家人开始吃饭,吕开泰食量大,抓着一个野猪肘子吃起来,好一会半盘炖猪肉全都被吃光了,其他人则是细嚼慢咽,自己父亲这个情形吕杨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大惊小怪了,自己的老爹若是放开了吃,一餐能吃七八斤的野猪肉,若是普通人很少有这样的胃口。
这都是练武的原因,可见自家的殷墟炼血还是有几分奥妙的,至少在吃饭这一项上面已经超越普通人。
对此吕杨和吕蒹葭早就见怪不怪了,有的时候他们的父亲还不吃熟食,而是吃生食,直接茹毛饮血,说是炼血养血的法门。
吕杨看着自己的父亲吃得香,心中无比羡慕,反观自己,每餐吃一饭碗,比起自己的老爹来差得远了,都说吃多少饭就有多少力气,可见自己的力气和自己父亲相比差距是何等悬殊。
“爹,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传我武艺的事情?要知道您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不传给我,将来您这一身的武艺可要绝传了!”吕杨说道。
“不行!”吕开泰瞪了吕杨一眼:“至少现在不行,若是学了武,哪里还有时间习文修圣道?”
“那什么时候可以学?我现在在外边让人修理得厉害,没有真正踏入圣道的学子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学一些武艺也能够强健筋骨,否则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被私塾那帮小公子和小娘子的家丁打成伤残!”
“一点点皮肉之苦就受不了了?”吕开泰不屑笑道。
“被打的可是我,若是我身负一点点武艺,也不会无还手之力,我们吕氏一族曾经是这个世上最荣耀辉煌的氏族,历代武皇武道冠绝天下,现在他的子孙竟然孱弱至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这真是一大讽刺,就算是整个大匡皇朝独尊圣道,我也不会认为学了武道就会低人一等,相反,文武之道,当如阴阳两仪,互赖互存,这才是正道,偏颇于一道,未免可笑!”
吕开泰沉默半晌,叹息一声:“我儿说得不错,可是现在大匡皇朝独尊圣道,世道如此,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你若想出人头地,武道还是不要碰的好!”
“文武兼修,未见得没有前途,这世道是怎么了,真是风气害人啊若是不姓吕就罢了,既然身为吕氏一族的弟子,自当要继承先人的衣钵,怎么能因为世俗的偏见而荒废!”吕杨皱眉抗争起来。
吕开泰双目圆睁,张了张大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是欣赏吕杨这一股子傲气,自家的殷墟武道其实只有炼血法门,即便是让吕杨修炼,成就也有限,当不得圣道宗师的忌讳和敌意。
之所以不传给吕杨,最大的原因是不想让吕杨分心,从而让吕杨能够一心读书,进修圣道,只要进入立心道业,学几式武艺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正像吕杨所说,吕氏一族的先人曾经以武道御极天下,虽然现在武道没落,但是先人的精华,后人总要继承为好,如何能够丢弃?
一念至此,吕开泰的心思也松动了。
“好吧,什么时候你能够圣道入门,我就将殷墟炼血的法门传给你!”吕开泰无奈,心想既然吕杨想学,那就学一学也不妨,至少读书人也是需要强健体魄的,人生在世,不仅要智慧出众,身体强健也是根本。
“真的?”吕杨大喜。
“真的!”吕开泰点点头,他也想开了,若是吕杨能够不负所望迈入圣道的门槛,他就允许吕杨继承家里的武学。殷墟神典虽然曾经是天人遗留,但是第一层炼血法门毕竟还是皮毛,即便和自己一样练上几十年,也一样不成气候,但是能够健体强身,保护自身就行了,要出人头地,还需要走圣道。
“那好,我过几天就去白龙潭书院考学,誓必要通过考学成为学生!”吕杨笑道。
“你要去白龙潭书院考学有把握吗?”不单是吕开泰,就是自己的妹妹吕蒹葭也露出了惊讶之色。
吕杨微微得意,朗声笑道:“放心吧,圣道第一个道业为立心,立心分为三重,第一重出隽永之气,呵呵,这隽永之气我刚刚凝聚出来了!”
“真的?!”吕开泰眼神大亮,猛地站起来,他太过激动了,若是真的,那自己的儿子可就算是踏入圣道的门槛了。
“你可不要骗我们,你写几个字来瞧瞧?”吕开泰连忙道。
“那好,笔墨纸砚伺候!”吕杨正坐挺胸,挥手朝自己的妹妹吕蒹葭吩咐。
“啊知道了,二哥等等!”吕蒹葭也是半信半疑,她连忙很可爱地小跑进吕杨的房间,捧来笔墨纸砚。
狼毫毛笔是用竹筒装着的,满满的七八支,还有一块产自南方云梦大泽的乌石砚台,外加一叠蔡氏白纸,微微泛黄,这已经是吕丘县比较好的纸张了。
吕丘县是殷墟皇朝龙兴的旧地,一千二百多年前,殷墟皇朝就在这里建都,曾经繁华一时。
吕丘西邻大东山,相传大东山是降世天人下凡的地方,到处崇山峻岭,奇峰高耸入云,方圆数千里,云深龙藏,传说还有神人显迹。
大匡皇朝治世,吕丘治县,地域还算广袤,东至无尽海。大丽江从大东山深处蜿蜒而来,奔流万里,东入沧海,流域之内河流分支无数。
垂杨河殷墟皇朝时代称为古扬河,作为大丽江的一脉分支,雨水充沛,河段清澈,颇有灵韵,古来就是呼风唤雨的能者辈出之地。
前朝殷墟皇朝经历八百年兴衰,吕氏历代武皇曾经御极天下,为殷墟天人贵胄之遗脉。而今光阴荏苒,已经是新朝大匡皇朝四百余年,吕氏一族没落了,再也没有前朝八百年的风光。
但是殷墟旧地的尚武之风还依然在民间没有断绝,看看吕开泰,身负武艺,事实上吕丘不少吕氏族人都会一两手武艺,只是现在武艺远远比不上圣道。
正应了那一句老话:一朝盛世一潮流。现在的世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就连吕氏一族绝大多数人早在几代之前就弃武习文,修行圣道了。
吕开泰的心愿也是让自己的儿子习文修圣人之道,那才是出人头地的正道。现在他听到吕杨说已经修炼出隽永之气,立刻兴奋不能自已。
心气,这心和气息息相关,相当玄妙,就读书人而言,修心修身到了一定程度,就会产生文气,这是读书人特有的气质,隽永之气就是最低等的一种文气。
圣道第一个道业是为立心,实质就是修炼文气,所以圣人们便把立心道业按照文气的不同特质分为三重。
第一重出隽永之气,第二重出锦绣之气,第三重出浩然正气。三重圆满,才会晋升圣道下一个道业。
吕杨存神冥思几个呼吸,这个时候,吕蒹葭已经磨好了墨,吕杨这才拿起狼毫笔饱蘸墨汁,在蔡氏白纸上潇潇洒洒写上两个方方正正的文字,一个是“大”,一个是“小”。
淡淡的精气神附在这两个文字上,两个文字其实大小是一样的,各占据了一张白纸的上下部分,但是吕开泰看去,却觉得两个方块字多了一股子不同寻常的精气神来。
上面的“大”字,感觉浩瀚无际,大有看到汪洋大海,一望无际的感觉。下面那个“小”字,仿佛遇上了针眼的感觉,十分渺小。
“哈哈哈哈太好了,果然是文字上蕴含了精气神,这就是文气无疑了,这样的文字应该就是隽文了吧?!”吕开泰高兴得一拍大腿,眼睛发出明亮的神光,流露出无比的喜悦,所谓的隽文,就是蕴含普遍文意的文字。或隽永,或朴素的字意,这就是普遍文意。
“太好啰二哥往后就是学生了,咱们家要出一位真正的读书人了,皇朝的读书人,见官可以不拜,咱们家还能免徭役!”吕蒹葭兴奋地拍着小手手舞足蹈,真的是太高兴了。
读书人,意味着吕杨一家能够摆脱泥腿子的身份,晋升到士籍门第。在以圣道独尊的大匡皇朝,这可是十分荣耀的大事,就跟华夏时空的古代一个村民之家出秀才一样荣耀。
吕杨的母亲也激动得哽咽了,她一把抓住吕杨的手,不住地呵护着,喃喃道:“我儿辛苦了,我儿辛苦了,真的是祖宗保佑呢,咱家往后可就体面了,体面了”
“好,呵呵,咱家是要体面了,也该体面了”吕开泰高兴得搓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一味憨笑,有些许失态,完全没有了平时老成持重的模样。
第四章 拜师
一家人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吕开泰在院外的空地上笑呵呵地制作一个书架,而吕杨的母亲吕杨氏则在一口水井边洗衣裳。
吕杨的母亲姓杨,所以在给儿子起名的时候就将母亲的姓权当为名,这对于没有多少学识的寒门之家十分省事。
吕杨则坐在院落的石桌旁,手拿一块岩石在方方正正的石桌上画着一道道横竖相交的线。
此时的吕家人都还沉浸在吕杨凝聚文气的喜悦中,父母二人时不时看一眼吕杨,心中充满了欢喜和自豪。
“二哥,你在做什么?”吕蒹葭看了一眼石桌上纵横交错的线,这些线构成了一个个整整齐齐大小一致的方格子,有点像读书人玩的坐隐。
“我在做一张围棋图!”吕杨招呼妹妹坐到旁边,开始向她讲解围棋的基础知识。
“天地分阴阳,乾为天,坤为地,所以棋子分阴阳,一为黑子,代表阴。一为白子,代表阳。棋盘则象形天地,大地纵横交错,形成方格,棋子在棋盘中纵横。”吕杨拿起两颗刚刚打磨好的棋子,一颗黑色,一颗白色,皆很标准圆润。
石桌旁边还堆着一堆黑色和白色的石子,显然还没有功夫打磨。
“我听说白龙潭书院也有人在玩这种棋,叫坐隐。”吕蒹葭说道。
“嗯,没有错,书院确实有人在玩这样的棋,不过和我这个有不少区别,我这个棋盘纵横十九道,书院的棋盘纵横只有十三道,规矩也不太相同,你看,我这里四个边角加了四个星,棋盘中央还定了天元”
“书院的坐隐和这个不同吗?”
“自然不同,这纵横十九道的棋盘和下法可是我自创的,这个世间独一份!”吕杨笑着,摸摸吕蒹葭的小脑袋。
“哦,二哥为什么知道得这么多呢?现在竟然能够自己创造出一种新的棋道,我听说那都是圣人才能做的事情”吕蒹葭早已经佩服不比,事实上,吕蒹葭一向是最佩服吕杨这个二哥的。
吕杨笑起:“不是只有圣人才能创造出好东西,呵呵,这个世间很多的东西都是普普通通的劳动者创造出来的,譬如说咱们家里耕作用的农具,那就是农人创造的,比之任何发明创造更有意义和作用,能够对我们人类文明产生深远的影响!”
吕蒹葭似懂非懂,点头道:“二哥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呢?”
“这个我是梦到的,再加上自己的琢磨,知道的自然就比较多了”吕杨可不会说出自己的秘密。
“做梦怎么会梦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