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杨微微一凛,这些可都是族中的儒者,是族中栋梁,整个吕丘吕氏一族就是靠这些人才支撑起来的,是以在族中,儒者地位最高。
吕开泰轻轻拉了一下吕杨的衣襟,小声道:“这位是比较近咱们家的!”
这位三叔公,若是吕开泰没有记错,应该是比较近自家这一支的,或许上数几代,自己的曾祖应该和这位三叔公的父辈是一奶同胞。
“三叔公,事情是这样”吕淳风笑着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吕清源看向吕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是吕氏宗族的长老之一,在下面的富阳县定居,还开了一间私塾,在富阳县声望不错,他前些天也通过关系拿到了如今风靡一时的《风花雪夜集》。
“你就是那个七步成诗的吕杨?”吕清源微笑问道。
“嗯,孙侄正是吕杨!”吕杨笑着,微微揖礼,至于七步成诗,那是入学之前的事情了。
“哈哈,甚好,你给我们吕丘吕氏一族长脸了,这一本《风花雪月集》我也托关系买到了,上面的诗作不同凡响,我吕氏一族能够出现你这样一位诗才高绝者,简直是光耀我吕氏宗族的祖祠,所以”
吕清源转头看向那为族中管事,那管事哪里还不知道,连忙道:“我知道了,东西都会供上第一重祭台,让咱们祖宗都看着!”
吕清源摇头,双眸射出厉芒,朗声肃道:“这样还不行,其他东西供在第一重祭台也就罢了,但是这本诗集,你吩咐人将它供在第一重祭台的中间位置,我要让所有吕氏族人都明白,我吕氏一族也有才情冠压天下的年轻俊彦!”
“是是是马上去办!”管事哪里还敢多嘴,招手叫过一个亲信,将吕杨带来的东西安排妥当。
吕开泰看到自家的东西果然都供在了第一重祭台上,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鼻子似乎酸酸的,一个大老爷们,突然想嗷嗷大哭起来。
不容易啊,自己这一生就这么半辈子过来了,多少次祭祖,总是仰望着别人敬奉给祖宗的东西要比自家好,现在好了,自己总算是拿出了一些足够亮瞎很多人眼睛的好东西,这可都是自己培养了一个身为圣道弟子的儿子有关。
“吕开泰家真是了不起了,养了一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
“往后他们家可要彻底体面了,听说已经是士籍了,还是本县的县太爷亲自办的,呵呵,体面了!”
“不就是爆发户吗?过几年,咱们儿子也考上咱们秣陵府的白龙潭书院,也叫族里人瞧瞧,什么是教子有方!”
吕开泰听着这些话,心中高兴无比,无论是衷心的羡慕,还是酸溜溜地赞扬和讽刺,都足以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这四口之家彻底闻名乡里了,若是以往,才不会有人理会他们家的死活。
“呵呵,我说老爹,怎么样,风光了吧?”吕杨笑呵呵地,跟着吕开泰走出祠堂。
“是风光了!”吕开泰自从踏入这祠堂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这可不单单是风光这么简单,他这一辈子,最渴望的不是买田置地,也不是建屋修坟,而是体面于乡里,荣耀于族里,这个比任何实惠和虚荣更重要,更能慰藉人心。
吕丘吕氏是一个大族,世居吕丘之地,曾经有过最辉煌的过去,虽然早已没落,但是祖先的荣光自己这些后人不敢忘记。
每一次祭祖,他望向祠堂众多牌位上面,一个个曾经震慑天下的祖先名讳,都感觉自身之渺小卑微,这样的感觉让人无可奈何,估计今年,这样的感觉会有改善了。
吕开泰拍拍吕杨的肩膀,欣慰无比。
今天来得早了一些,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正式的祭祖才会开始,祭祖仪式一直会持续到午后,到时候所有人才会散去。
“怎么样了,东西能够摆上祭台了吧?”吕杨氏拉着吕蒹葭的小手迎了上来,身后吕青萍和女婿王洪也跟了上来,脸上流露出无比的期盼。
“安心了,这一次东西都摆上祭台了,呵呵,杨儿的书更是摆到了第一重祭台的醒目位置,不容易了,这一次祖宗们肯定看到了!”吕开泰大笑,说不出的欢心鼓舞。
“那敢情好!”吕杨氏笑呵呵,他知道以往吕开泰前来祭祖,一般祭品都只能摆在祭台之外,年年如此,这可让他们一家伤心了。
现在出了一位读书人,眼看着地位就不一样了,这么想来,自家的丈夫能够督促儿子读书习文,可以说是英明至极!
第八十章 贼子(上)
家人在祠堂外热热闹闹地说着话,不时发出爽快的大笑声,附近的族人瞅着一阵羡慕和妒忌。
吕杨趁着正式祭祖还有一点时间,他转身悠然来到了祠堂外墙的另一边,站在青原岗上,可以清楚的眺望下面的村庄。
山岗阳面,上吕集还笼罩在淡淡的白雾中,这是一个整齐安静的村庄,房屋院落错落有致的分布在田野之间,十分祥和。
上吕集是一个大村庄,全村数百户,全都是姓吕,还有王、唐、杨三姓住户,这三姓最初也是吕氏一族的外戚,因为一些原因,搬迁过来,后来就在一起繁衍生息了,形成了现在的村落格局。
上吕集最大的一户正是吕氏正支,如今吕氏一族的族长吕元蒙一家,吕元蒙乃是正支第四十六代子孙。
如今在上吕集内外大部分的田地和林地,都是他们家的,可谓是富贵氏族之家。
“找到了!”
“他在这边”
惊呼声被背后传来,吕杨诧异,转头看去,只见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一男子,二十岁上下,白色高冠,一身白色儒衣,手持一柄白金色君子剑,脸上倒也干净,但是额头上有一道半寸长的疤痕。
男子身后,前呼后拥,跟着四五个人,其中两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模样相当标志,已经笄礼束起发鬓,双双紧挨着男子,仿佛在暗中争风吃醋。
“你就是那个七步成诗的吕杨?”男子眼睛微微眯起,神情冷傲,似乎对谁都不屑一顾,双眸幽深,透出一点绿光,就像是一个凶厉的妖孽。
吕杨皱眉,自己似乎并不熟悉这个人。
“你哑巴了,我们剑英公子叫你,你敢不应?”男子身边的妖娆小娘子讽刺起来,那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吕杨,露出一丝丝的厌恶情绪。
剑英,吕剑英这不是吕氏族长吕元蒙的三儿子吗?吕剑英这名字可是如雷贯耳了,只因为这个人是吕氏一族中的小恶霸,听说狠毒得很,不少人家被这小恶霸弄得家破人亡。
“公子,这人不是聋子就是哑巴,居然不答应我们,我听说那吕杨敢于冲撞公主,在殿下面前七步成诗,绝不可能是这个家伙!”另一个小娘子说着。
“公子,不会错的,这人就是那个姓吕的,小的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家奴凑到男子的耳边说了几句。
男子点点头,露出一丝恼怒,冷笑:“姓吕的,既然我的家奴认得你,那就是你了,嘿嘿,你一个旁支卑微的小子,谁给的胆子,敢在祠堂前炫耀来着,你当我们吕氏都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吗?”
吕杨注视这吕剑英,脸色平静得可怕,仿佛眼前的吕剑英只是一直小小的蝼蚁,无关痛痒。
吕杨这样的态度无疑让吕剑英极其不爽快,他咧嘴冷笑:“所以,不要让我废话这么多,若是识相,就乖乖把那如意、珍珠和玉璧交出来,那些东西,也是你一个小小的旁支子弟能够拿的吗?”
“哈哈我道是为了什么,原来去是为了那几样宝物,这么说来兄台还真有出息了,吕剑英是吧我听过这个名字,听说这个吕剑英是族长吕元蒙的不孝子,这么说来,你就是那个不孝子了,呵呵,你前来勒索东西,不知道你爹可知道?”
吕杨脸上变得冷峻,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凌厉的目光透出,盯在吕剑英的脸上。吕杨这一辈子,最恨和最看不起的就是吕剑英这种人,仗着家里的长辈权势,作威作福,恣意妄为。
吕剑英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脸色狰狞,低吼道:“你个小杂种敢威胁本公子?告诉你,即便是抬出我爹来,也救不了你!”
“嘴巴放干净了,谁给你的狗胆,敢这样出言不逊!”吕杨冷冷一笑。
“你你一个小小的旁支弟子,别以为拜了一个狗屁大儒为师,就了不得了,我正支弟子对你们旁支来说就是天,你就是一坨狗屎,你今天敢对我这个正支子孙不敬,我就代我爹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天,什么是地!”
吕剑英也不拔剑出鞘,直接持剑朝吕杨的精府戳去,这精府也就是所谓的下丹田,是人的藏精之府,也可是汇聚元气,若是这个窍府被戳伤,人就会元气大伤,很有可能精气破败成为废人。
“好胆!”吕杨大怒,也不拔剑,并指一戳,点在了袭来的剑鞘尖端上,嗤嗤一道黑、青、白三色缠绕的三皇劫剑气猛地冲出,直透过剑鞘,袭向对方的手掌。
“不好,这是剑气!”吕剑英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他立刻调动身上的隽永之气,灌入剑鞘,和吕杨的三皇劫剑气轰地对抗起来。
吕剑英平时能够趾高气昂,无法无天,实则是仗着自己进入立心道业第一重的关系。
说来也是有些丢人,吕剑英原本小的时候根骨和悟性都不错,侥幸让他凝聚心光,出了隽永之气,迈入圣道之门,可惜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自意为了不起,天下唯我独尊了。
考入白龙潭书院之后,日日玩乐,虚度年华,只要有闲就会混迹烟花之地,把原本一个好好的身体弄垮了,精气神不济之下,连着五年都没有突破立心道业第二重,到如今,已经十九接近二十岁,还在立心道业第一重苦苦熬着,根本就没有突破的迹象。
他就这么在丁科混了整整五年,眼看着身边的同窗一个个晋升道业,上升到丙科班,再上升到乙科、甲科,甚至是毕业,他还在原地踏步,渐渐地成了白龙潭书院的笑柄之一,他还不觉害臊。
就是这么一个人,仗着读书人的特权,回到乡里就欺男霸女,恣意妄为,虽然丢人,但是好歹也是读书人,总强于平凡人。
“砰砰砰”
一柄白金色君子剑,连带剑鞘散发出一波波的气浪,剑鞘的一半是黑、青、白三色剑气溢出,一半是青色混杂着丝丝缕缕的浅黑色剑气溢出。
这青中带黑的剑气就是吕剑英的剑气,叫做青华剑气,显然驳杂不堪,夹杂了浅黑色的水气。
反观吕杨的三皇劫剑气,三色剑气泾渭分明,每一色都纯粹如琉璃,透出清澈明亮的灵光,而且凌厉无比,若不是吕剑英仗着积累五年的隽永之气相抗,吕剑英早就已经溃败了。
“我说兄长,怎么就熊包了?积累了五年的隽永之气就是这种程度吗?太让人失望了嘿嘿,若是输给我这个入学才不到两月的学生,传扬出去的话兄长必会成为大笑柄,到时候估计族长会受不了打击,直接打折你的腿!”吕杨开头笑着。
“你你”吕剑英脸色由通红变得苍白,滚滚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来,衣裳顿时湿透了,一双腿突然抖起来,显然已经支持不住了。
跟着吕剑英的两个小娘子和三个家奴顿时吓住了,圣道弟子打架,那可是动文气,比五器之术的,现在自家公子的剑术逊于吕杨。
两个小娘子对视一眼,正要尖声大叫,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已经疾步奔了过来。
“住手!”朗声断喝,一道森青色剑气骤然而至,噼啪一声,剑气打在白金色君子剑上,整把剑立刻脱手飞出,斜斜插到了泥地上,入土三分,犹自摇晃不已。
吕剑英已经后退三步,整个人又惊又怒,之后才露出得救的神色。吕杨收手,只负手立着,也不再追究,暂时看不出是怒是憾。
中年人来到吕剑英跟前,看了对方一眼:“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了!”吕剑英摇摇头,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红润,想到刚才被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窘况,吕剑英心中恨极。
“二叔,这个旁支小子竟敢对我不敬,你快废了他,我要他双手双脚都残废,还要他跪在我的面前求饶、忏悔!”吕剑英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着,脸色现出森怨的戾气。
“嗯?这是怎么回事!”中年儒者拉下脸来,一双眼睛盯住吕杨,显然是要为侄儿讨公道。
“晚辈吕杨,前辈是谁,请示下!”吕杨抬手平揖,一双眼睛冷冷打量对方。
“什么,你就是吕开泰的儿子吕杨?”中年儒者顿时不悦,吕杨这般行礼对他不够尊重,那一双冷酷的眼神更是让他极不舒服,在这吕氏族地,从来还没有哪一个人敢用这样不敬的眼神打量他,从来没有!
“你听好了,我是剑英的二叔,吕天雄!”吕天雄冷冷看着,压下心中的厌恶,不过要他出手对付一个修隽永之气的后辈,他还拉不下这个脸!
吕杨笑了,他看穿了对方这一点,怡然自得,丝毫不做防备。这个情形落到吕天雄眼里,他就越发对吕杨自信的模样心生恼怒。
“听说你家这一次祭祖供奉了一对人宝上品的青玉如意?”
“是的!”
“是就好,等到祭祀过后,你把那一对青玉如意留下来,我宗族正支弟子中有人需要这个东西!”吕天雄淡淡说道,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否决的态度。
第八十一章 贼子(下)
吕杨先是沉静地盯着吕天雄的脸,似乎是要看清他的脸有多么无耻,半晌,吕杨才发觉对方也是人,脸皮无关厚薄,只关乎心,心无耻则脸皮厚!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想答应?”吕天雄等不到吕杨的回答,不禁变了颜色。
“哈哈”吕杨可不会顾及什么颜面,摇头断然道:“说对了,我家不会答应,我不会答应,我父我母也不会答应,按照规矩,凡祭祖的祭品,可按原主的心意留下或是取回,宗族不能干涉!”
“你——”吕天雄气得不轻,吕杨这是断然拒绝啊,一个旁支弟子竟敢无视自己?
虽然对待祭祖的祭品,一直就有规矩,祭品最终留下还是取回,遵循原主的意愿,宗族不能干涉,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宗族正支颐指气使惯了,想要什么祭品,打个暗示或者吩咐一声,那家敢不留下?
但是吕杨根本不管这一套,抬手作揖,也不说话,懒得理会眼前这人,转身就走,当真是落落潇洒。
“安敢如此,此真乃宗族之贼子也!”
吕天雄一张脸皮又青又白,好一会,他才吐出一口浊气,狠狠地盯着吕杨的背影,露出深恨的目光,仿佛吕杨拂了他的颜面,他要生啖其肉方可解恨!
“二叔,这样的贼子就该杀,哼哼,一个旁支小子,也敢这么对本公子?!”吕剑英凑上来,狠狠诋毁吕,浑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二叔也是个旁支,并非嫡子嫡孙的宗族正支。
“侄儿说的是,这样的贼子不杀不足以正宗族纲纪,侄儿放心吧,这事二叔记在心里了,找个时机,定要那贼子脱一层皮不可!”吕天雄眼眸露出一丝杀机,这杀机是对吕杨而发,也是对身边的吕剑英而发,只可惜吕剑英这朽木并没有注意到。
“如此有劳二叔了!”吕剑英连忙揖礼,脸上得意,心里面的怨气似乎稍减了些。
“嗯,就先这样吧,马上就要正式祭祖了,不可再招惹事端,否则大哥脸上也不好看!”吕天雄吩咐几句,这才挥挥衣袖,走了。
这公子哥脸色转回阴翳,暗暗咒骂一声,上前几步,握住半插在地上的佩剑,微微拔起。
“啪啪啪啪”
黑青白三色三皇劫剑气从剑鞘上散发出来,整个剑鞘纷纷崩解炸开,化为一缕缕金气和碎片,落了一地。
“这剑气怎么会这样?!”
吕剑英呆呆握着失了剑鞘的佩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手上和脸上,各现出一道小血痕,显然是让破碎的剑鞘碎片划伤了。
“该死的旁支竖子,且等着!”吕剑英心头一片冰冷,对于伤痕犹不自知,只是愣在那儿,一阵萧瑟熏风吹过,脊背已然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吕杨快步回到祠堂大院前,一家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话,一些族人前来唠嗑,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