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 逆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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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逆水寒-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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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的只是呻吟作不得声。
  铁手忙趋前俯视道:“要临盆了罢?”
  男的跺足急煞:“糟啦,这地方离市镇还远,倒回去也来不及了,怎么偏选上真是!”
  铁手笑道:“这事怎估计得着?让我背她下山找产婆再说。”
  男的感激地道:“这位大哥,真是好心”
  铁手道:“别说这些了,”一面背起那女人,另外那手牵住男的臂膀,道:“咱们这就赶去吧。”
  那女人骑在铁手的背上,突然之间,做了一件甚是奇特的事。
  她用手往自己腹上一掀,衣裙掀起,露出来的不是肚皮,而是一只类似筲箕的铁筛。
  筲箕弹开,里面有上百个小孔。
  在同一刹间,至少射出八百件小型暗器。
  如果这些暗器全打在铁手的背上,铁手的背部必定成了“刺猬”。
  同时间,那男的腾出一只空手,掌里已多了一柄蓝光闪闪的利刃,往铁手肋下就刺。
  这两个变化都十分突兀,铁手根本没有办法避躲。
  可是铁手就在这生死一发间做了一件事。
  他突然身子一长。
  他这身子一长也没什么,只是像一个本来躬着背的人忽然站直了身子而已。
  但他这个动作,使得他背上的女人,钳骑不稳,蓬地摔跌下地,那些暗器,登时打了个空,有如射上半天空,再急坠下来;有的发射时受了震荡,倒射回筲箕里去。
  铁手在身形一长之际,顺便把手一提,这一提即是把那男子一抛,往后面抛去。
  这时,铁手的背后全是射空的暗器。
  那男子惨嚎一声,跌下去时刚好压在那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跌地时,裙子刚好盖住了脸孔,以致对有些坠落下来的暗器、扑下来的男子,都无法闪避,更不用说装在肚子上筲箕里的暗器回射了。
  那男子的一刀,在趴落地面时正好在她手臂戳了一下。
  那女子宛似未觉。
  这一刀之毒,连痛的感觉都失去了。
  而那男子此时也被射成了“刺猖”。
  男的立即毙命,女的却未马上死去。
  她挣扎、呻吟道:“铁手你怎知?”
  铁手摇首道:“你们大小心了,也太大意了。普通人家见着陌生人,就算微笑招呼,男的虽有可能,女的还在腹痛,怎么可以跟外人随便攀谈呢?另外,我要背你下山,秦独居然完全放心,任由他的妻子给陌生人来背,而又不问我脚程快慢,分明是把我当作有武功的人”
  那女的眼睛已开始转蓝,就跟刚才“百变”秦独所握的匕首一般的蓝。
  铁手叹道:“张穷,我本来只想把你们逮捕,不想杀死你们,无奈你们下手太毒了,结果自己杀死自己你别看那两个疏忽并不重要,但只要有疏失,就会叫人生疑,一旦生疑,就会加以防范注意,这一来,你们的出手,尽在我眼中,我便可以轻易地制敌机先了。”
  张穷惨笑,笑容难分哭笑,然后脸上的肌肉也完全僵化了,她吃力地道:“你别得意我们的人”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铁手望着她,沉重的道:“我知道还有王命君,楼大恐和彭七勒,不过,他们既然只遣你们两人来送死,根本就不会有为你们报仇的意思。可是,那三人,逃不了的。”
  说到这里,张穷的眼睛已完全变蓝,连眼白、唇色也完全呈现一片蓝色,人也失去了生命。
  铁手哺哺自语道:“王命君派两个人来送死,分薄了自己的实力,却是为何呢?难道:”他一笑道:“要是追命在,只要他用鼻子一嗅,什么疑难都不解自开了。”
  他埋掉了两人的尸体走下山来,一路上密林间闪烁着隐约的灯火,已经开始暮晚了。
  铁手下到平地的时候,天色已晚,远处苍宏的塔影,映着几只归鸟盘旋,天边残霞乱红,很有一种凄凉的况味。
  他心里浮现了几句前人的诗词,心中更加有一种凄落的感觉,想起从前自少年的时候,总爱写诗填词,日落西山的时候上荒漠的山头,残月晓风之时到舟上听钟,那时候简直是一种享受,就算连伤感也是佯作或强作出来的。
  而今,人仅中年,却已怕见残景。
  只有念着清美秀丽的小珍,才能驱除心里那种来自风景凋零的悲哀。
  铁手摇首自嘲地道:“老了么??”蓦地,树丛里,霍地一响。
  接着下去,是数下连响,响得很轻,但很快,一下子,已沿着石塔的方向去了。
  铁手心中暗忖:来了,而且这次不只一人。他冷然拔开灌木丛,以一座山似的气概,向前移动。
  跟着他听到有一些虫豸的叫声,以及蛙鸣,铁手江湖经验极为丰足,他马上判别出来,那是道上的人联络的讯号。
  看来,来的人还不少呢!铁手刚想及此点,倏地,背后一声春雷般的怒吼,“王八羔子,看大爷收拾你!”
  铁手霍然回身,一看,只看见那人的胸膛!
  其实铁手身形已算高大,但跟这暗里的人一比,简直如同枝干之别,这人是高逾七尺。
  黑暗中,只见他黑头黑脸,黑盔黑甲,下颔一大蓬黑草似的东西,大概是黑髭,这雷霆般的一喝后,手中持一枝丈八长矛,已当头砸落!
  换作常人,这一矛早已将对手打得脑浆迸溅,命丧当堂,但铁手临危不乱,双手一合,已抓住长矛,只觉脚下一沉,双足已陷地三寸,心中惊然一惊:那来一个天生神力的汉子!
  忽觉眼前这一幕非熟悉,不知何时曾经发生过,心中不禁闪过一阵疑云。 

 第五章 朋友

 
 
  那人一矛取不下铁手,也自吃一惊,自是始料不及,连忙用力一扯,更不料对方如入士七十尺一般,这一下他可以把一棵小树连根拔起,却扯不动眼前这人分毫。
  便在此时,铁手只觉背后有五六道急风劈至!
  铁手只有松手。
  他一松手,那巨汉的矛便已抽回。
  可是在同时间,铁手的双手已夺下了三把刀、两柄剑、一枝枪。
  来袭的人惊呼、怒喝,可是没有一人退后。
  铁手正待发话,那巨汉又一矛当胸刺到!
  铁手左手一刁,有心一挫那人锐气,竟以单手握住长矛。
  那巨汉长矛被握,既刺不出去,但抽回也无法,怒意攻心,大喝一声,竟把铁手自长矛上提了起来!
  唯铁手仍以单手扣住矛首,无论巨汉怎么狂挥乱舞,他仍粘在矛上不放。
  那巨汉身上似乎受了颇重的伤,以致他用力挥动长矛时,伤口不住迸裂,涌出了大量的血。
  铁手正要喝问,那巨汉狂吼一声,手中长矛,脱手飞出!
  巨矛破空而过,直射石塔!
  铁手左手仍握着矛尖,护胸而持,这一掷之力,势必会把铁手贯胸钉入石塔壁上不可!
  长矛发出划空尖啸,在残霞里黑龙般一闪而过,“崩”地一声,已钉入第三层塔壁上,破壁而入!
  就在矛尖要触及塔壁的电光火石之间,铁手已松了手,滑落下来。
  他一到地,只觉着地甚轻,原来踏着了一个人体,地上的人已没了声息,看来可能是个死人,铁手心里一慎,暗忖:“对不起,失礼失礼。”
  忽听背后有人冷哼一声,铁手倏地回首,就发觉石塔墙下,有一双眼睛,犹如受伤的狼,发出孤愤锐利、寂莫不平的暗光。
  那石塔第三层刚刚因飞矛而裂陷了一大片,碎砖石灰仍不住籁籁而落,打在这人的身上,这人背贴塔角,一动也不动,只用一双熠熠的眼神,望定铁手。
  铁手心念电转:怎么有这般一双寒目!只听灌木丛中那巨汉吆喝道:“快,别让那厮缠上大哥!”
  只听七、八声应道:“是!”刀风虎虎,直砍灌木,自四面掩来。
  铁手心知有异,无论看这干人的行动举止,都不似自己所要追捕的三个人,当下沉声喝道:“你们是谁?”
  他这一扬声,那黑脸巨汉已扑了过来,咆哮道:“狗贼,你这是明知故问!”
  铁手身形疾闪,利用天黑,让巨汉扑了一个空,正待发话,忽听四面八方,传来呐喊之声:
  “他们在这里!”
  “不要让叛贼跑了!”
  跟着下来,灌木丛中不断传来兵刃相碰之声,巨汉凄厉地呼道:“拦住他们!”双拳呼呼,痛击铁手,直把铁手当作是不共戴天。十冤九仇的死敌!
  铁手一面闪躲,并不还手,心里渐而明白,忖道:糟了,看来这是两帮械斗,自己无端被卷入输的一帮里,替对方的敌人开了路。
  铁手一念及此,便想快快突围,脱离这是非之地再说,但巨汉的拳猛力威,连铁手屡次想开口说话,都被劲风逼得说不出话来,又不想下手伤人,一时也无法可施。
  这时惨呼四起,这一千人似勇猛抵抗,阻挡掩杀过来的敌人,互有伤亡,但只闻马蹄纷沓,杀声四起,来敌似越来越多,至少是这干人的三十倍之众,这干人渐抵挡不住,死的死,伤的伤,但剩下的仍负隅苦战,竭力顽抗,既不降,也不退。
  只听四周有人大声呼道:“降者不杀!降者不杀!骆驼老爷有令,降者不杀!”不管他们怎么呼叫,苦守的人仍宁死不降,不过在军马冲杀下,防卫圈已渐渐缩小,绕石塔一圈,目的明而显之是为了掩护石塔下的人。
  铁手见几乎每一回合都有一名苦守的汉子浴血倒下,来人恃着人多,虽伤亡更巨,但已占尽上风,对苦守者任加杀戮。铁手一生尽历大浪大风,亦鲜见如此英勇的战士,所以便突然跳出战圈。
  那巨汉恨极铁手,跳过去,一拳打中铁手胸膛,铁手藉此扬气开声:“住手!”他硬受一拳,借力开声,那大山也似的巨汉给他语音一震,竟一跤坐倒!
  蓦地衣袂一闪,那石塔下的人,己拦身在铁手与巨汉之间,那人低沉地向巨汉喝了一声:“决带兄弟们退!”这才说了一句。手中已对铁手攻了五招,五招里,竟夹有“白鹤门”的“金风切”、“天山派”的“雪花弹指”、“龙门九吞”之“滚龙时”、“南螳螂”
  之“挡车闩”、“唯我派”之“一得拳”,而“一得拳”中隐带“‘少林神拳”之拳势,“金风切”里微带“天羽派”之“九弧震日”巧劲,这五招七式,全是不同门派之奇技杂学,铁手见招拆招,遇招解招,到未了以无招破有招,破了这五招,才知道自己已退了三步,对方连脸孔都还未看清楚,只知道他仅以右手出袭!
  地上的巨汉一跃而起,大声道:“我不走!谁也不走!”
  那人似力不从心,长吸一口气,叱道:“一起死,又有何用?”这七个字说完,人已飞掠而起,居高临下,铁手失声叫道:“好个‘一飞冲天’!”
  话未说完,对方手中一振,青光锐射,一招“一落千丈”,当头刺下!
  铁手蓦地升起了一种感觉。
  一种极端熟悉的感觉。
  但高手彼此间过招,迅若惊鸿,铁手这一怔之间再闪,避得虽快,但头上的大帽已被切落!
  这人一剑削下铁手的大草帽,心中也生起了一种故人的感觉,仿佛回到昔日连云寨人强马壮的时候,他与“北城”舞阳城主周百字决一胜负之际,他亦曾以这招招挑下对手的头上方中。
  铁手正张口欲呼,忽见半空中的身形,一只衣袖空荡荡的,身形甚是孤寞,跟那故人的雄姿英发大不相同,正转念间,这人剑势向左右一拨,先截断了铁手的进退闪躲路向,正是“天心派”的“一心无二”,接着下来似是随手一剑,向铁手当胸刺到!
  铁手知道这看似随意的一剑,便是“天山派”的名招“一意孤行”,这“一心无二”和“一意孤行”两招出处完全不同,但这人使来一气呵成、妙浑天成而无暇可袭,铁手再无怀疑,一招“两不相忘”反攻过去,一面欣然大叫道:“是你!”
  铁手这一招“两不相忘”是“铁板门”的奇技,险中抢攻,专破外家兵器,而且半步不让;这门武功若手中无二十年以上铁沙掌功力是根本不能使的,否则使来双掌也必为对方兵器所伤,但这在铁手而言,易如反掌。
  这人一见这招,昔日情景,尽涌心头,剑光一折,斜冲外跃,正是“雪山派”的“一泻千里”。这人剑光一收,喜叫了一声:“是你——”语音未完,人已一抖,若非长剑支撑身子,早已仆跌地上。
  铁手忙过去相扶,巨汉怒吼,浑拳要打,这时四周火把尽亮,人声号陶地叫嚷:“抓拿匪贼!抓拿匪贼!”火光映在铁手脸上,巨汉看得一愕,失声道:“铁二爷!”
  铁手一见这人,也觉得热血贲腾,叫道:“穆鸠平!”在火光中,只见戚少商满身浴血,衣衫碎烂,神情憔悴,发梢、衣上、鬓边都沾着泥草,尤其一只左手,更是齐肩断去,铁手忆起当年虎尾溪为追捕楚相玉,跟连云寨好汉的连番苦拼,以及戚少商的风采神态,不禁百感丛生。
  铁手正待要问,穆鸠平忽退了一步,悲愤地道:“铁二爷,你也来抓我们——!”
  铁手见这铁铸一般的好汉,而今身上也血渍斑斑,满眼红丝,跟当年阵前豪勇、虽死无惧的情形大不相同,当下便长叹道:“穆四寨主——”
  只听戚少商惨笑一声,道:“也罢。要是你来抓我,我这颈顶上人头,送给你也不枉费!”
  铁手怫然道:“戚兄,你也说这样的话,可把我姓铁的小觑了!”
  铁手返身大喝一声:“住手!”这一声是运气而发,像一枚炮弹在众人耳边震炸似的,全部人皆为之一怔,停下手来。
  戚少商勉强提气呼了一句:“回来!”忽地咳嗽起来。这一干苦守的战士,全退至戚少商和穆鸠平身边,团团围成一圈,约莫只剩下十七、八人,个个都筋疲力尽,身上带伤,衣不蔽体,但却都战志高昂,脸上都有一种“士可杀,不可辱”的决心。
  一时间,除了包围的近百支火把“必啪”燃烧之声响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铁手问戚少商:“什么回事?”
  威少商凝视了铁手一会儿,问:“你不是跟他们一起来的?”
  铁手突然问:“你是戚少商?”
  戚少商一愕,道:“你不认识我了?”
  铁手道:“当年我认识的戚少商,不是这个样子的!”
  戚少商惨笑道:“当年你只跟我打过一仗,我们也不算相熟,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铁手大声道:“哈哈。”
  戚少商扬眉道:“你笑什么?”语音强抑着愤怒。
  铁手道:“我笑你。”
  戚少商道:“有什么可笑!”
  铁手道:“你说了一句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戚少商待想驳些什么,忽然觉得热血贲腾,眼中的冷狠之色,骤然炽烈起来。
  穆鸠平听不懂,以为铁手在讥讽戚少商,怒叱道:“你懂个屁!连云寨上,顾惜朝连同老七老九叛变,劳二哥、阮三哥、管五弟、勾六弟全部惨死,天见可怜,让我跟戚大哥相见,这干贼子却带狗官的人马,一路追杀,大哥断臂伤重,对你们这种卖友求荣的东西自然深恶痛绝——”
  戚少商叱道:“住口!”
  铁手回首返身,朗声道:“谁是你们的领头?”他高大的身影被火把映得像一座金漆的巨像。
  只见两排火把让出一条路来,一个将军,下颔黄色苍须,穿金黄盔甲,却是骑在一头似驴似马又似骆驼的动物上,下巴也是挂满了黄色茎状的长须,冷沉地道:“是我。”
  铁手知道这人的来头,但也丝毫不惧,道:“拜见‘骆驼老爷,。”
  鲜于仇道:“铁二捕头,不必多礼。”
  铁手道:“困何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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