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 逆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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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逆水寒-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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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四个正是:
  龙涉虚
  英绿荷
  铁蒺藜
  狐震碑
  九幽神君的四大弟子!
  戚少商仗剑拦在松树前。
  任何人要靠近松树,不管飞天遁地,都得先经过他的身子。
  那等于是先要问过他手中那口宝剑。
  戚少商心中非常清楚,这局面显然是:九幽老怪费尽心机,假意逃走,引刘独峰追赶,而把无情的轿子误作敌轿,出手杀了无情的一名近身剑憧,无情含忿反击,与刘独峰互拼重伤,才发现竟是对方,但九幽老怪趁机骤下杀手,把二人击至重伤,恐怕一时三刻两人都难以复原,也不能再战的,至于九幽老怪,似也在刘独峰与无情合力反挫之下,吃了大亏,已跟被自己剑笔攻破的“泡泡”避遁而去,而这四名凶神恶煞的九幽老怪之弟子,便是要留下来取刘独峰、无情和自己及张五的性命!
  戚少商决不容人取自己的性命。
  他还要活下去,活下去报仇。
  只有从来没有真正尝过仇恨的人才妄口胡言:何必报仇、何苦报仇!戚少商当年能大度容人、吸收精英、结纳贤能,但待他真正身历血海深仇之时,便知道世上有些仇,你要想不报、设法要避掉,也甩不开。避不掉的!
  ——戚少商何尝希望有一天自己竟成了“复仇”的代号!
  ——他何尝不想容人、忍人、恕人!
  可是他现在若不挥剑自卫,还有什么路可走?
  他不截断来敌的去路,他自己可有退路?
  没有负仇的人是不会了解身负深仇的人之忍痛、无奈,不会怀仇的人是幸福而幸运的,但不可就此挪揄讥讽记仇的可怜入!
  ——谁愿意有仇?
  ——谁希望记仇?
  戚少商观形察势,他不能落在这四个恶魔的手里,而且也决不能容人加一指于刘独峰与无情!
  ——刘独峰是扣捕押解他的官差。
  ——无情是促使他被捕的祸首。
  ——可是他们是两条好汉,戚少商决不能让他们落在这些恶徒的手上。
  他可以逃走。
  此刻这四人似乎志在刘独峰与无情,他一旦逃跑,对方顶多只能分出两个人来追击!
  四个人他恐非其敌。
  两个人则好解决。
  可是戚少商不能逃。
  他不能以一条胳臂带三个伤重的人走。
  刘独峰、无情、张五无一人不是身受重伤,连生死都未有着落的。
  他只有咬牙苦拼。
  狐震碑、龙涉虚,铁蒺藜、英绿荷交换了眼色。
  ——今晚能杀刘独峰、无情、戚少商,在师父面前就是大功一件,而且,也是件哄动天下的大事!
  ——不过,要杀刘独峰和无情,就得先除掉眼前这个戚少商!
  戚少商横剑立在树旁,月光下,独臂凌霜,大有一夫当关、虽死不悔的神貌。
  英绿荷笑嘻嘻的道:“戚寨主,你一个人,我们四个人,刘捕神和无情大捕头已被我们师父伤得奄奄一息,束手待死,我看你还是乖乖的投降,省得再作无谓的顽抗了。”
  戚少商淡淡地道:“这一路来,大概走了两千里路,很少有以一敌四的局面。”他顿了一顿,接道,“通常我都是以一敌十,以一挡百的。”
  英绿荷看见戚少商落拓但潇洒、负隅但傲岸的样子,心中着实爱煞,很想兵不刃血的把他收服,恣肆纵情一番,便道:“你看我们师父的神威,刘独峰和无情现在不是被打得泥塌散的人像似的,端在树上动也不能!你能将我们的小师妹泡泡儿的法宝毁掉,足见高明,朝廷既视你为祸害,非要抓你正法不可,你又何必护着这些狗衙差、臭捕头,过去一剑把他们杀了,投诚于我们,我跟你向师父说情去,说不定他老人家心中一乐,把你收为小师弟也不一定哩”说着,自己叽叽咕咕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水眼儿眯成一线,俏俏钧瞄,也确是媚人。
  戚少商低首凝视手上剑锋,道:“令师武功高强么?他狼狈遁去,恐怕伤得不比树上的两位轻罢?”
  英绿荷粉脸在冷月下变得更白,道:“戚少商,你这是非讨死不甘休了?”
  铁蒺藜冷笑道:“跟他罗嗦什么?他无非是要拖宕时间!”
  英绿荷小脸一扬,“你等什么?刘独峰和无情捱的是我师父的‘空劫神功’,功力愈高,受伤愈重,他们怎复原得了,张五中了小师妹的‘摩云摄魄‘,嘻,断回复不了,你等救兵:白等了!”英绿荷的面貌姣好,虽不是花容月貌,但一副天真未泯小女孩子的模样,但说起话,腰肢摆个不定,声音也低沉浓浊,这倒似是秦淮江畔老于经验的风尘女子才有的举止。
  戚少商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一阵昏眩。
  不知怎的,英绿荷肤色的白,使人立即冒起一种邪想:很想撕剥掉她的衣衫,看她衣衫里面的身子,是否仍一样细嫩白皙,直似捏得出水来。
  戚少商知道对方正施展邪术,立即不去看她。
  他看剑锋。
  剑锋蓦地透绿了起来。
  “一元神功”已逼入剑身之中。
  英绿荷陡地笑了起来:“看我呀,怎么不敢看我?”
  龙涉虚忽吼了一声:“跟他多说什么!我杀了他!”
  狐震碑冷沉的脱了他一眼,道:“我还没有下令,你急什么!”
  狐震碑的辈份在同门中要比龙涉虚高,龙涉虚一时无法说下去,狠狠地一脚喘去,一棵小松树,竟给他一脚踢断,轰然而倒!
  狐震碑冷笑道:“你这算是不服?忘了师父的吩咐?”
  龙涉虚一听“师父”二字,赶忙强忍怒气,不敢多说二字。
  狐震碑双目闪着豺狼一般的光茫,向戚少商拊掌笑道:“戚寨主,以德报怨,人要锁你斩首,你仍护主心切,了不起,了不得!”
  戚少商笑笑不语。
  狐震碑道:“你真的要以一敌四?我是在顾全你啊!”
  戚少商一晒道:“刚才在下没你的顾全,一样曾经以一敌四。”
  狐震碑脸上杀气一闪,反退了一步,道:“好,”顿了顿,又说,“破轿子里的人,滚出来!”
  他一语未毕,七道溜烟,已从他身旁的铁蒺藜手上疾射出去!
  铁蒺藜这一出手,暗器入轿,却如泥牛入海。
  然后,月色下,只见一矮瘦的身躯一溜烟似的闪了出来,蜻蜒回气似的掠了前来。
  一个梳髫扎辫的小童。
  戚少商与他一照面,只见这小僮骨骼清奇,目灵眉清,但满泪痕,一脸悲愤的样子。
  戚少商跟他这一朝相,特别看个清楚,对方是否真是个小懂,小僮一落下地来,看见伏在马车上的小僮尸体,就呜咽起来。
  这一下留意,知道绝非易容,决非花假,只见那流泪的小僮向戚少商一揖,道:“戚寨主。”
  戚少商迟疑道:“你是”
  那小僮乌灵灵的眼睛霎了霎,揩掉脸上的泪珠,向戚少商道:“戚寨主,你不必疑虑,我们在思恩镇安顺栈见过,当时,公子以为你是巨寇恶匪,仓促间出手助刘爷把你擒下,后来听一众英雄好汉说你的种种事迹,心生仰慕,自告奋勇,要赶来把你从刘爷手上救回
  岂知刘爷一上来,就下了杀手,把我的小兄弟杀了,也重创了公子,完全是”说着又哭泣起来。
  戚少商看了心中难过,道:“你不要哭。”
  英绿荷笑道:“他害怕嘛。”说话时一双眼睛还是勾着戚少商瞧溜。
  不料英绿荷那句话一说,小僮手中多了一把银色小剑。
  银剑一掣在手,剑尖己到了英绿荷的咽喉!
  英绿荷吃了一惊。
  她知道无情身边的四名剑童也自有过人之能,但万未料到出手竟如此快、狠,而且话也不打,便出杀手。
  何况,英绿荷见得在月色下,秃松前的戚少商,志高倜傥、傲岸不群的样子,早已心神酥了半爿,银剑这一刺,她几乎躲不开去。
  狐震碑冷眼旁观,英绿荷对戚少商另眼相看,早已妒火中烧;龙涉虚则早已暴跳如雷,恨不得把戚少商大卸八块,倒没注意银剑会猝然出手!
  连戚少商都没料到银剑会骤施杀手!
  英绿荷心神一惊,脚步倒踩,一逸丈余,银剑急纵而出,食指一按,“崩”的一声,剑尖飞脱射出,仍然飞钉英绿荷的喉咙!
  正在此时,“啸”的一响,一枚拳头般大的铁蒺藜,飞旋而到,后发先至,击在剑尖上!
  剑尖一荡,银剑僮子几把握不住,脱手飞去,忙把银链一扯,稳住身形,可是英绿荷这时已发出一声厉啸。
  只见她发虽不长,但散披在脸上,发尖上打着好些环结,用彩线束着,她已拔出一支铁如意,夹着厉叱,揉身抢上,往银剑僮子头上、身上,狠命的打击下去!
  戚少商一见,便知英绿荷动了真怒。
  他怕银剑遇危,刚要上前,狐震碑叱道:“上!”
  铁蒺藜伸手一扬,五道暗影直射入马车内!
  暗影从车篷而入。
  只听一声惨哼。
  戚少商目眶欲裂,怒吼:“张五!”
  狐震碑已一溜烟似的直掠上松树。
  他的目标是刘独峰和无情!
  戚少商正要上前拦截,龙涉虚已像一座山似的压了下来。
  他全身胀红,脸如粪血,全身像吃饱了风胀满了气的红帆鼓革,又似一只鼓着气的白蛤,向戚少商拦腰就是一抱! 
 
 第七十一章 劫后重逢

 
 
  戚少商又急又怒,身子一闪,龙涉虚已搂了一个空。
  戚少商正要飞身掠上半空,拦截狐震碑对刘独峰与无情下毒手,可是龙涉虚一扭身又扑了过来!
  戚少商换步移位,在急切间仍能拿捏极准,他一抢得空隙,正拟急掠而起,对方再要拦截,除非是不要命了。
  龙涉虚看来真似不要命一样。
  戚少商一咬牙,剑锋游电般刺出!
  剑刺在龙涉虚胸膛。
  人已被龙涉虚揽个结实!
  戚少商马上发现了一个事实。
  那一剑犹如刺在铜墙铁壁上。
  当龙涉虚抓住戚少商双肩的时候,戚少商在还未被对方扯过来之前,刺出了三剑!
  肚脐、心窝、咽喉!
  这是一般武林高手练硬门气功的三处死门!
  龙涉虚高大魁梧,戚少商上身给他扳住,要刺他脸部,并不容易。
  戚少商只有急取这三个要害。
  三剑俱命中!
  三剑皆白废!
  龙涉虚已按住戚少商,把他的身子拉了过来,戚少商已经感觉到左臂创口奇痛攻心,而全身骨骼抵受不住那巨大的压力,发出阴郁的闷响。
  戚少商这才知道:铁蒺藜擅施“铁蒺藜”,龙涉虚则练成了“金钟罩”!
  ——在武林中,这种刀枪不入的硬门气功,大致可分:“十三大保横练”、“铁布衫”、“童子功”、“金刚不坏禅功”、“金钟罩”五大类。
  练这种武功的,付出的代价十分惨痛。
  “童子功”要以童子之身方可完功,故龙涉虚练的不可能是“童子功”。“金刚不坏掸功”是佛门正宗。“铁布衫”是这一类硬气功的入门,决抵挡不住“青龙剑”的锋锐;“十三太保横练”,混身似铜墙铁壁,但仍怕攻击穴位,而今龙涉虚不惧锋利无比的青龙剑刺戮穴位,练的必然是“金钟罩”!
  练“金钟罩”的人不易让人找得到他的罩门!
  戚少商被龙涉虚搂住之前,仍做了一件事!
  他双指一弹,把“青龙剑”化作一道青龙,飞出狐震碑!
  这一记,他是早有准备的。
  龙涉虚既敢和身扑来,对他手上的利剑视若无睹,自然就有制他之法。
  ——他自己纵不能脱身,也一定要阻止狐震碑下辣手!
  剑脱手,他手腕一掣,要拔出“春秋笔”。
  可惜他只有一只手。
  龙涉虚已用力抱住他,正运“金钟罩”的活门气功要把戚少商全身的骨骼震得节节碎裂!
  戚少商因分心而先势尽失,只有强运“一元神功”力抗!
  就算在这紧急关头,他仍是分心。
  分心于树上无情与刘独峰的安危。
  分心于与英绿荷困战“银剑”的生死。
  分心于在马车中张五的存亡。
  分心让他更感绝望
  他的剑甫一掷出手,铁蒺藜就迎空飞追!
  他在半空追上了剑,一兜腕把剑抄在手里,一个空翻,边笑道:“好一把剑,谢了!”
  人又落回马车旁,正在仔细把玩手上的青龙剑。
  狐震碑飞身上树,冷笑道:“捕神刘独峰、名捕无情,你们也有今天!”说着缓缓推出双掌。
  他以“隔空破山掌”遥击二人,心中也着实对二人的声威存有惧意,纵明知二人受伤极重,决无抵抗力,但他一向谨慎小心,仍不敢贴近于这两大高手,以免冒险。
  他一面发掌,一面防着刘独峰与无情的反击,也提防戚少商的拦击。
  戚少商果然出击!
  他飞剑投来!
  狐震碑一见来势,立时收掌,心忖:久闻戚少商有一柄“青龙剑”,先夺下来也算捡了个便宜。
  没料半途杀出个程咬金。
  铁蒺藜把剑截去。
  他素知这一干师兄弟们的脾性——谁得了好东西,决不让给任何人!
  他心中暗恨,只好又拟推出双掌,杀掉刘独峰与无情,是大功一件,此大功当然是四人都有份;但这两个赫赫有名的人是死于自己掌下,传出去对自己日后在武林中的威名肯定有助。
  他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蓦地发现件令他诧异至极的事情:
  马车里闪出了人影!
  ——张五为小师妹所制,如同废人,再加上铁师弟的暗器,自是非死不可,怎么在马车里还无声无息地闪出了人影来?
  ——人影还不止一人!
  他正待发出警告,人影已经出手。
  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左边那名到了铁蒺藜身后,右边人直掠向英绿荷。
  狐震碑连忙大喝一声:“小心!”
  可是就在他这一声喝出之前,那在铁蒺藜身后的人影已先叱了一句,道:“看打!”
  铁蒺藜吓了一大跳,急忙旋身!
  他转身的时候,单掌守八路,身疾后退,右手扣了七枚铁蒺藜,随时都一触即发!
  他一转身,黑影就出手!
  右手用食指一捺。
  指头捺在他额顶上。
  铁蒺藜空有七八种身法,十几道杀手,但偏避不开去,施不开来,头上已着了一指。
  他只看见跟前的人,穿着厚厚的毛裘,瘦小的身子,一张削寒阴冷、双目如冷电的脸!
  他的意识只到这里为止。
  这时他的人已经倒飞丈五,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松林深处。
  狐震碑正待跃下来,那人自毛裘里伸出一只瘦寒的白手已扣了“青龙剑”,剑尖遥指松顶,向他问:“你要继续杀树上的人,还是要下来杀我?”
  狐震碑只觉那人一只鬼火般的眼,使他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上头皮。
  那裹在毛裘里的人,在对铁蒺藜出击之前,尚且喝了一声,可是,那位潜向英绿荷背后的女子,可半声不吭,一刀就砍了下去。
  英绿荷却有警觉。
  那是因为狐震碑那一声大喝,以及她从银剑眼中发现狂喜的神色。
  她霍然回身,铁如意横胸一架,架住一刀,星火四溅,两人都觉脸上一痛!
  英绿荷也在星火四迸的刹间,瞥见对方绝美的容颜!
  对方第二刀紧接砍到!
  英绿荷唯有奋臂再格!
  两人都觉臂腕酸痛,虎口麻痹,但那女子第三刀又砍了下来,一刀快过一刀。
  英绿荷尖叫一声,五指骄伸,抓向那女子脸门!
  那女子黑发披落下来,竟不闪避,反手一刀,研向英绿荷的脸!
  英绿荷本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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