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 逆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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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逆水寒-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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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见残废伤眇者就捐赠布施,于是便出了一个拐人贩子和组织,专把小孩抓了去,挖目斩手,有时只砍剩一只左膀子,放他们在大街求乞,幕后操纵人便全倒人自己私囊里,这桩案子,后来终为人所侦破,想你也有所闻,这样说来,自以为行善的人,反而是在作恶了。”
  “其实要捐点小钱,偶尔照料一下弱小,又有何难?同时可以自觉份外的高贵,对女人而言,都有一种母亲待儿女般的得意,可叹的是,那些被照顾的残陋者,不知是伪善,莫不以为这便是真情,以为世间真有此不变之情,死心塌地,到头来这些姐儿们都只管逗引、不动真情的,免不了真相大白,一走了之,可怜人便知道自己仍是自己,非自立图强不可,但已欲振乏力,其心中所受之创,何尝只见于外形!”唐晚词道,“她们照顾过了,遇上抉择,便不顾而去,或把善心做足了,自己满意之后,渐渐生厌了,不再假意柔情,这都不啻使身体有缺憾的贫弱者,更受心灵上的创伤。”
  “我那时看了就感觉到:如果我是善的,就拿出实际的帮助,绝不温言甘词,而是激扬跃进,不是让他们自作多情,而是要他们发奋图强。如果高兴就发一发慈悲心帮他一下,反正也不是跟他一辈子的事,这样不如不帮,我宁可不行善,要行善则要行彻,伪善我是万万不干的。”唐晚词语锋如刀,“当年,我初见纳兰,他贫而有志,文采盖世,他是既猖又狂,不过决不是软骨头,在脂粉丛中,他亦不改其狷,在落难挫境中,不易其狂,也不藉文士风流之名来行污秽之事,我就喜欢他这傲然不拔。”
  一提到纳兰初见,她的语气就愈渐温柔起来,“他是不需世间予同情的人。那才是我心目中的男子汉。由于我粗通医理,我初初见到你的时候,便晓得你有七八种顽疾缠身,戚少商被砍断了一臂,身上十七八道伤,但那只是外伤,你患的,是别人看不见的,却无时无刻不煎熬着你五内的伤。”
  她艳艳柔柔的一笑:“可是你,一副孤高无人可近,自洁傲岸的样子,身上的伤,重得不能再重,但却不许任何人碰你,残弱的身子在那儿一站,仿佛人人都受你保护似的,我看了,便想去惹你,但另一方面,却又敬你。”她偏着头儿,双手十指交剪着负在背后,剪水双瞳斜乜看雷卷,问:“这前后我都说了。我跟你是相依为命,共渡患难,这其中没有谁是弱者,就此相儒而沫。你看我像是为了同情你而接近你吗?你想想自己是不是个需要人可怜的人呢?”
  她没有等雷卷回应,便说:“刚才我的说法,很多妹妹们都笑称我为不慈不悲唐观音,只有大娘跟我说:晚词,世人只知行小慈小悲,唯你能持大慈悲心。可惜,我们行事下手,都辣了一些,够不上善行两个字。”
  雷卷向她微微笑道:“你表面上不施同情,其实是让人不必再求同情;你所作为看起来无情,其实比谁都多情。”
  唐晚词刮脸羞他:“你几时学会那么甜嘴滑舌的!”
  雷卷笑着搂住她。一具热力四射的胭体在他身边轻轻扭动,雷卷不禁为之动心,只唤道:“二娘”
  忽听雨声中,一阵噪吵。
  有人大声呼道:“有刺客!”
  有人大喊:“拿下!”
  也有人喝道:“住手!”
  有人叱道:“是自己人!”
  最后那个声音,正是无情。
  雷卷与唐晚词彼此看了一眼,一齐飞身掠出上房,直扑堂前。 

 
 
 第八十章 独臂毒剑

 
 
  雷卷与唐晚词掩扑至堂前,才发现无情、戚少商及洪放等数名侍卫都在。倪卜、曾氏兄弟、林阁等人正在收回拔出的武器,而有两名小童,生得精乖可爱,跟银剑聚在一起,脸上都洋溢着久别重逢的亲热。
  无情道:“是在下的两名仆僮,误闯府上,惊扰各位,恕罪恕罪。”众人才知是铜、铁二剑僮。
  只见两名小僮,都衣衫破损,唇焦额汗,唐晚词便端水给二僮喝了,二僮似有满腹的话要说,这时连郗舜才也惊动了,由梁二昌和余大民拱护着出来,无情再解释数句,便与率先发现有人闯入的戚少商、以及雷卷、唐晚词等走入内房,这时两僮虽未说明情形,但四人心头沉重,可以揣想得出“青天寨”必有不利的变动。
  本来“青天寨”派出了数十人,乔装打扮成息大娘、铁手、赫连春水等,确已把追兵引走,殷乘风着副寨主盛朝光派人打听,知道黄金鳞等果然中计,心怀稍宽,向铁手、息大娘、高鸡血、赫连春水、唐肯、喜来锦等报告这个大好消息。
  殷乘风向谢三胜和姚小雯嘉许地道:“两位计策确是要得,可把那一群煞星引出三十里,看来再过二十余里,官兵便会兵分二路,一往翼东山,直扑浮塘,难免在三官庙穷耗着;一往南下,经过坟山,会被我们的人引领到柴家集一带绕圈子,非要二、三十天不可能回头,这可是你们诱敌之功,免战得胜。”
  谢三胜谦道:“主要还是殷寨主派出去的人,精于易容,敢于诱敌,擅于隐躲,才把黄金鳞一干狗蛋搞得团团转。”
  息大娘盈盈立起,向谢三胜、姚小雯和殷乘风等揖谢道:“两位妙计退敌,自是该谢,殷寨主和各位对咱们患难相助,秣兵厉马、严防厉守,更是铭感五中,谢犹觉轻。”
  殷乘风、谢三胜、姚小雯、盛朝光、薛丈一五人全都回礼,薛丈一还大声道:“大娘客气作啥?我们只是做该做的事,这样道谢,反而显得我们做的勉强、做的艰难,不要谢不要谢,千万谢不得。”
  息大娘眼尖,觉得谢三胜站起来还礼时左边上身似有些不便,就问:“谢兄身上可带着伤?”
  谢三胜说道:“旧伤,已愈,不碍事的。”
  息大娘回盼了赫连春水一眼,又向青天寨一众好手道:“官兵已去,我等也应趁此告辞。”
  殷乘风奇道:“官兵才刚刚拔队,铁二哥等伤势仍未复原,何不多耽一头半月,待风平浪静后才走?”
  赫连春水道:“铁二哥就先留在此处,养好伤再说,我在易水对岸八仙台那儿,住着家父的一位世交,可不妨先到那儿避避再说。”
  殷乘风还未说话,盛朝光已问道:“在八仙台住的朋友?想必是令尊赫连大人当年八拜之交,人称‘鬼手神叟’的海托山了?”
  赫连春水近日来跟“青天寨”的相处,知道盛朝光粗中有细,心思缜密,博见多闻。海托山在这一带颇有盛名,原是名绿林大盗,跟赫连春水的父亲赫连乐吾不打不相识,一正一邪,结为知己,海托山从此洗手不干,官府也不再追究,主要便是赫连神侯托情说项,还使他在易水似南一带作了个举足轻重的绅董州官。海托山出身武林,颇了解黑白两道的难处,青天寨的实力强大,在武林中素有清誉,而且决不欺侵良民百姓,海托山的兵马也从不烦扰南寨,彼此一向相安无事。盛朝光一听赫连春水要往八仙台投奔,左右一想,便知道必是海托山莫属了。
  果然赫连春水答:“便是海伯伯。”
  盛朝光不再打话,望向殷乘风,殷乘风道:“有几句衷心话,说了得罪人,公子不要见怪。海老武功虽高,尤其擅发‘地心夺命针’,称绝武林,但若论兵强马壮、人多势众,‘青天寨’多年基业,只怕要比八仙台的朋友稍强上一些,诸位又何不留在敝处,却要再冒险露脸,过江投奔?难道是敝寨有怠慢之处,冒犯了诸位不成?”
  赫连春水忙说不是,一时不知如何推托。原来息大娘昨晚已找他和高鸡血一众人马议定,叨扰“青天寨”已好些时候,而今追兵眼见已被骗追锗了方向,正好趁此离开,以免见好不收,万一牵连南寨,吃官府大军围剿,跟毁诺城、连云寨一般下场,岂不疚悔无及?因念及此,息大娘深觉殷乘风大有难处,处境微妙,犯不了为自己等人而惹上大祸。赫连春水便提出海托山这个去处,息大娘想:海托山在绿林时心狠手辣,但一向以义气为重,而今当了见得光的官,大概也不会忘了武林同道的义气,至于手段够毒,正好可用来对付文张、黄金鳞、顾惜朝那一干毒人。
  不料殷乘风却极力反对。
  息大娘只好道:“寨主及各位兄弟待我们恩重如山,款待厚遇,我们焉有不知?我们在此已渡过最危艰的劫难,不能再拖累诸位,故走投海神叟,也好让贵寨恢复常业。”
  薛丈一摇头大声道:“说错了,说错了。”
  盛朝光接道:“诸位来此,是看得起南寨,是敝寨无上光荣,不怕诸位笑话说一句,敝寨一向自耕自织,自吃其力,偶看有为富不仁的,下山出沟,打打秋风,诸位在这里,那有影响我们什么作业!我们可不是开黑店的,诸位来店里歇脚,便让不出上房招待其他客人!
  大娘却是过虑了。”
  薛丈一又摇头摆脑的说:“说对了说对了。”
  息大娘心头感动:“实不相瞒,我是伯官兵搜追了个空,转疑贵寨,回来排搜,这样连累大家,我们于心有愧。”
  盛朝光问道:“诸位如躲在海托山那儿,万一给官府知道了,就不会牵累海家么?”
  息大娘被问得一时哑口无言。殷乘风道:“诸位,这可是你们的不是了。你们宁可牵累神叟,不愿连累我们青天寨,可不是把南寨兄弟的热血看作寒冰吗?”
  高鸡血连忙站了起来,说道:“寨主言重了,是我们多虑,请诸位大哥万勿介怀。”
  殷乘风这才展颜笑道:“既然如此,如承各位仍看得起,那就再在敝寨多盘桓数日,待铁二哥、息大娘的伤痊愈再说罢。赫连公子,你的指头仍渗着血哩。还有高老板,你那张脸,还不仍绷着伤布吗?这样走出去,穿府越县的,岂不招摇?”
  高鸡血的脸可是给尤知味行刑逼供时打砸的,不提起这件事尤可,提起来他就把尤知味恨得心痒痒,一路上已不知打还尤知味多少记耳光、喘了他多少腿子,不过都没下重手就是了。
  高鸡血摸摸那张脸,手指触着的不是裹伤的簿帛便是疤结,心中恚怒,息大娘见殷乘风等拳拳盛意,知道不好推辞,便说:“如此,还要再叨扰几天了。”
  谢三胜忽道:“大娘是怕追兵回头?”
  息大娘道:“文张、顾惜朝都是极精明的人。”
  谢三胜道:“我有办法。”遂向殷乘风道,“请寨主给我三数人马,我跟姚师妹出去一趟,布下疑阵,就算追兵发现不对路,回头寻索,我也留下线索,要他们往易水北支方向误折,直入老龙口,这样把他们搅得团团转的,以绝他对青天寨之疑。”
  殷乘风犹豫地道:“这危险啊。”
  谢三胜微微一笑道:“我自有把握。”
  姚小受站出来向殷乘风抱拳道:“我愿随谢师哥一道去,请准寨主。”
  殷乘风沉吟一阵,道:“我跟你一道去。”
  谢三胜即道:“寨里的事,还要寨主主持大局,我和姚师妹便绰绰有余。”
  殷乘风道:“不如,盛副寨主且随你们一道,他足智多谋,地面又熟,可能有帮助。”
  谢三胜也不再推搪,盛朝光却向他和姚小受表示亲热,道:“你们本是客人,却为此事跋涉,偏劳偏劳。”
  谢三胜说:“什么话,自家人!”
  便由谢三胜、姚小雯挑了“迅雷”、“疾雨”堂四名好手,盛朝光则挑了“追堂风”两名精兵,拜别而去。
  九匹快马,疾驰出拒马沟。
  谢三胜策马赶程,往翼东岭山路追去,追了近十里,已接近宁家铺子,盛朝光双腿一夹,追上了谢三胜舆姚小受,在风里嚷道:“两位是要追上官兵么?”
  谢、姚二人勒缰,按辔徐行,谢三胜笑道:“当然不是,追上去给官兵杀么!”
  盛朝光道:“两位这样的打马奔驰,只怕不消半日,便要碰上官兵了。”
  姚小雯知是打趣,巧巧的笑道:“我们先赶去宁家铺子,再作计议。”
  盛朝光道:“好,宁家铺子村口有一座花神庙,荒废已久,可先到那儿再作安排。”
  再驰一程,已接近了花神庙,盛朝光一看道上蹄迹,便道:“官兵昨晚曾在此处落脚,”又眺了眺庙顶,伸手拦阻道,“不要过去。”
  姚小雯奇道:“为啥?”
  盛朝天指指天上的一股灰烟,道:“那是庙子里有人生火,这一带村民,都传庙给邪神占了,平素不敢入内,黄金鳞、文张、顾惜朝不愧能人,可能见追踪的方向势头不对,一路上留下人来监守,想必还有传书健鸽,方便通讯。”
  姚小雯道:“副寨主果然细心。”
  盛朝光道:“只是因地头熟而已。不如我们绕道往野坟地去聚议,准情没人料着。”
  谢三胜道:“好。”
  三人又绕了道,往坟地驰去。
  到了野坟地,东一冢,西一堆,还留有半爿阳宅,破落不堪,盛朝光道:“在此歇歇罢。”遂取出干粮,分予大家吃。
  谢三胜也命部下取出水囊,供大伙饮用。
  盛朝光忽道:“我倒有一计。”
  谢三胜凑近问道:“请教。”
  盛朝光边吃边道:“狗官既派人留守此地,我们不如挨到晚上,掩杀过去,把人擒下,逼问他们联络之法,万一顾惜朝等人警觉折回,我们也以其人之道,把他们拧个团团乱转。”
  谢三胜竖起大姆指赞道:“好办法。盛副寨主不愧智勇双全。”
  盛朝光谦辞道:“我看谢老弟和姚家妹子才是成竹在胸,真人不露相,不像我这半桶子这一路格登响。却不知两位打算怎样着手?”
  姚小雯见盛朝光吃得告一段落,便把水囊递了过去,说道:“文张、黄金鳞、顾惜朝这些都是聪明人、老江湖,没有理由不曾防着青天寨出手救人,只不过,他们见前面猎物仍在逃,是故尚未生疑罢了。”
  盛朝光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这一路来赶程,渴比饥甚,出汗大多,更需水份补给。一边说:“照呀!所以,一旦他们发现走了冤枉路,还是很可能疑心到青天寨上头去。”
  谢三胜走近盛朝光,盛朝光把水壶递了给他,谢三胜接过:“这似乎是无可避免的。”
  盛朝光笑道:“我总觉得谢老弟已有万全之法,”目光落在他左膀子上,“我也总觉得谢老弟的左手,似乎——”
  谢三胜笑问:“似乎怎样?”
  盛朝光道:“似乎不大灵便。”
  谢三胜爽快地撕下左手袖子,露出一双巧夺天工、不细辨几乎分不出来的木制假手,“我的确只有一只手。”
  盛朝光诧异地道:“没想到是真的。谢老弟的手是啥时遇事的呢。”
  谢三胜道:“我的手,是给一种毒物咬断的,”他把衣袖掀至肘部,凑近盛朝光,边道,“你看,当年留下这伤口——”
  攸然,玎的一声,那假手的肘部疾射出一枚小刺猖团般的暗器!
  盛朝光大叫一声,仰身便倒,钢针掠脸而过,身子一仰立即弹起,鲤鱼打挺,又站了起来。
  谢三胜手中的水壶,激喷出一道水箭,射在盛朝光的脸上,盛朝光掩脸拔剑,谢三胜一剑已剁下他的右腕,姚小雯的短锋锯齿刀,一个冲步,全扎人盛朝光的腰脊里去。
  盛朝光惨呼半声,挺着腰痛跳几步。半身侧倚着一棵老树挨倒下来,仍瞪着眼睛厉视两人。
  谢三胜把剑压在靴子一抹血迹,边笑道:“盛副寨主,你完了。”
  盛朝光艰辛地道:“你不是谢三胜!”
  谢三胜点头道:“真正的谢三胜早已给我在途中杀了,我是‘独臂剑’周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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