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断后,一舞枪,一挥剑,加上一双神出鬼没的肉掌,竟把追兵硬生生拒住。
赫连春水换上一根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展开“七十二路飞猿枪法”,招疾势沉,力猛枪雄,把敌人拒于十步之外。
玉冠珊手中青钢剑上下飞腾、青光进递,攻虚捣隙,如蛟龙出海,令对方不及张弓搭箭。
高鸡血则忽东忽西、倏起倏落,手中扇指东打西,时以掌力遥劈,把敌人逼退,一面嚷叫:“风紧,风紧,窝点儿劲,要起风了!”意思是敌人太强,催促玉冠珊和赫连春水快走。
赫连春水心中看不起高鸡血,觉得他在敌人前忒没胆识,玉冠珊也觉得这位高老板也未免并不怎么高明。
他和赫连春水都一味拼命,先让一众弟子撤清再说。
高鸡血急了,满头是汗,不住的用他那细长的红舌尖敌在鼻尖上的汗渍,但一张大脸,都沾了汗。胖子行动不便,他克服了,但肥人易流汗,他却无法改善。眼看友军已撤走,敌兵愈渐增多,急了起来,连暗号都忘了打,只叫道:“撤啦,撒啦,再不撤,可走不了!”
赫连春水和玉冠珊也知道不能再拖延,拖剑回剑,返身就走。”忽见一人在身前掠过,玉冠珊以为是赫连春水的部下,赫连春水当是高鸡血的手足,高鸡血见那人是南寨子弟装束,以为是青天寨的弟兄,三人都迅目四顾,看有没有撇下了自己的人。
黄金鳞早看出三人要溜,立刻掠身奋追;惠千紫左臂中了一箭,吃了亏,倒追不快了。
三人里要算高鸡血跑得最快,他肥宽大影,一起一落间,已领先七八丈,往栈道上奔去。
黄金鳞一面喝令弓箭手搭箭,但敌人去得太快,就算要射,也射不及,黄金鳞一马当先,紧追上玉冠珊的身后。
玉冠珊轻功不如赫连春水,也不及黄金鳞,眼看尚离栈道口三十余丈,就要给截上。
赫连春水故意慢走一些,忽回抢攒刺黄金鳞,向玉冠珊叱道:“你先走,点炸药,我就到!”
黄金鳞不料赫连春水逃跑之余,居然还敢绰枪回搠,差点被刺个窝心捣,连忙展开六六三十六路飞金遂波伤鱼刀法,一刀六招,一招六式,要把赫连春水缠住。
就在这时,敌军一阵哄闹,原来文张大袍袅动,正要抢上栈道来。
文张一到,追兵更加增多,声势如虹,高鸡血已跃近栈道,回头见赫连春水被黄金鳞缠住,不禁变了脸色。
由于他轻功奇高,虽迟走但已赶上了一众留守弟子的后面,那群弟子见赫连春水无法退走,都回过头来,为赫连春水高喊助威。
铁手、唐肯、勇成正在后山拒敌,殷乘风等引家眷及主队奔往易水,息大娘已把炸药伏引栈道人口,只等断后的子弟越过栈道,便点燃炸药,截断追兵。
赫连春水为黄金鳞所缠,文张已越众而出,息大娘知道此人的武功,只怕都在自己和高鸡血及赫连春水之上,除非是三人合击,或铁手上阵,或能制得住他。
铁手正和那使锁骨钢鞭、大头润口的老人力战,并抗住一群敌兵的包抄,此时炸药再不引爆,敌军一旦越过栈道,只怕很难敌得过对方主力的追击,伤亡必巨!
这边青天寨的子弟一齐呐喊,为赫连春水打气,对方也高呼为黄金鳞助威,文张已然抢上,息大娘叫道:“快,炔过栈道!”
一众子弟往栈上猛抢。
息大娘向玉冠珊招道:“你来点火药,我叫‘见光’,你就不必理会,立即点燃!”
玉冠珊知道情势紧急,道:“是!”立即自怀中找出火引子,幌然了火头。
息大娘拔出挂在肩上的七色小弓,却找不到箭矢,向王冠珊道:“剑来。”
玉冠珊一愕,即道:“是。”马上递上青钢剑。
息大娘把剑搭在弩上,“呼”的一声,如神龙乍现,飞剑破空,射向黄金鳞。
息大娘一面疾呼道:“公子,快跑,过来!”关切之情,溢于脸上。
高鸡血一面挥拨射来的箭矢,在后赶羊似的护着青天寨子弟们快跑,乍听到息大娘这样呼唤,身形一顿,百忙中遥看了息大娘一眼。
然后再回望赫连春水那儿,息大娘以“灭魔弹月弩”,射出青钢剑,如蛟龙掠空,直投黄金鳞!
“灭魔弹月弩”自不属息大娘所有,原本是刘独峰的“六宝六剑”之一宝,为息大娘从云大那儿夺过来的。“灭摩弹月弩”不比“后异射阳箭”,本身就弓矢齐备,“灭魔弹月弩”原本应和“一丸神泥”配合运用,更见灭敌之效。
息大娘手中有弓无丸,只有以青钢剑作矢,“灭魔弹月弩”本来就有惊人的威力,黄金鳞百忙中挥刀一格,打被震飞,虎口震裂,要不是赫连春水忙着要撤退,只怕搠枪便能扎死这名劲敌。
赫连春水原还要战,但听息大娘这一唤,顿生全身之志,便回头急奔。
他逃得快。
文张追得更快。
黄金鳞缓一缓气,大呼道:“他们要炸毁栈道,快阻止!”
他是喊给文张听的。
这一句喊出,惠千紫和舒自绣一齐掠出,要抢登栈口。
黄金鳞一手夺回官兵拾起递上的鱼鳞紫金刀,发现刀刃缺了一个指粗的崩口,心中暗惊:一个女流之辈,竟能绰手射出这样的锐力来!心中自是怀疑不定,但唯恐失功,急起直追。
息大娘低声喝道:“见光。”
玉冠珊立即点燃炸药引子。
药引子约有五尺许长。
火头像闪蛇一般的灿着婉蜒燃去。
这时,青天寨弟子已全过了栈道。
息大娘扼守着栈道中途。
玉冠珊在栈道前端点火线。
高鸡血在栈道口,其时风大,他肥袖飘飞,回头望见:
赫连春水绰枪急掠!
文张在他背后不过两尺之遥!
他们后面不到十尺,便是惠千紫和舒自绣,以及后来赶上的黄金鳞。
这三人的后面,便是一拥而上,壮大浩荡的官兵,至少有干余人,一齐冲杀过来!
——决不能给这群官兵踏上栈道!
——这队官兵一旦赶上主队,只怕青天寨元气难保。
高鸡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息大娘也同时在想着这一点。
玉冠珊已站了起来。
炸药快要爆炸。
栈道一毁,敌人过不来,但自己人也一样过不来。
——赫连春水来得及过栈道吗?!
玉冠珊看见赫连春水飞扑栈道口,文张寸步不离的紧追,玉冠珊急得回望,只见后面十余丈外的息大娘,脸也白了,纤瘦的身子,像在悬崖上的一朵飞花。
青天寨弟子,更是心悬于口,大声呼噪,期盼赫连春水能够拒敌过得栈道这头来。
——赫连春水过不过得及呢?
第八十八章 我害了他
息大娘站在栈道中段,脸色微微发白,风那么大,直扯着她的身子,但她的神色却是冷冷清清的。
她掏出绳镖。
搭在弯上。
瞄准。
然后发射——
这一“箭”,是射向文张!
文张正全力追赶。
他的轻功要比赫连春水高。
他又把距离拉近了尺余。
他追得极急,但绳镖迎面射到!
如果文张不是先见了息大娘以青钢剑射黄金鳞之劲道,如果文张不是有过人之能,这一记绳镖,确可要了他的命!
息大娘这一箭,使青天寨这边的人全暴喝了一声采,官兵那头全惊呼了一声!
息大娘却遥向玉冠珊叱了一声:“抓住!”又向赫连春水大呼:“抓住!”
玉冠珊一怔,但他极之聪敏,立即抓住飞掠而过的镖绳未端。
文张急俯身,身体几乎连在地面上,去势更疾,直“射”了出去,绳镖在他头上打空,他的双袖齐疾卷向赫连春水双足。
官兵禁不住大声喝采。
赫连春水枪挟腋下,右手一捉,抓住绳镖前段,正好玉冠珊抓住绳镖尾端一扯,赫连春水登时迎空而起,被抽得飞空落到栈道前段上!
这一来,文张双袖卷空。
赫连春水已落道上。
青天寨的人震天似的喊起好来。
采声未了,文张已掠近栈道口。
炸药线只燃剩二尺许。
文张双袖挥出,要罩灭火头。
他的袖中本就有刀——韦鸭毛就是死在他的袖中刀下的。
——炸药一旦不能引爆,官兵就会抢上栈道上来。
——虽然可以在栈道雨道上力拒官兵,但给后山官兵来个前后夹击,只怕难免要全军尽墨。
息大娘以绳镖凌空引渡赫连春水,但文张却原来志在灭掉炸药。
息大娘在栈道中段,鞭长莫及。
玉冠珊和赫连春水在栈道前段,他们要赶上去,只怕不是文张已然得手,就是炸药已经爆炸。
这是个重要关头,关系到一群人的成败存亡。
高鸡血人在栈道口。
他本恃着过人轻功,留在栈道口断后,以为可以在炸药炸起来之前回到栈道中的。
赫连春水眼看就要走不成了,他为他担心;一旦赫连春水走不成了,他知道自己不一定走得成了。
可是,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选择。
无可选择。
他扑向文张。
肥袍大袖,向文张发动了狠命的攻击。
文张志在扑灭炸药引子。
可是高鸡血截上了他。
他不得不应战。
两人才一接触,双手已换了四招八式,两人均是抢攻,扇子和匕首同时落地,两人同在悬崖边抢位,十分凶险、
这时,黄金鳞、舒自绣、惠千紫都已抢近合攻,但高鸡血在崖边摇摇欲坠,就是不坠,双掌双袖,化作天罗地网,就是不肯让上半步。
赫连春水猛回头,眼发红了,挺枪要赶去帮高鸡血把来敌打发掉。
息大娘却一把拖住他。
不知何时,息大娘已掠了过来。
赫连春水大急,想甩开,却听文张骇然叫道:“不行了,快退——”
文张、黄金鳞、舒自绣、惠千紫一齐飞退丈余。
息大娘忽然大叫:“高老板,今生今世,我欠了你的情——”
只见高鸡血的背影一阵摇晃,显是受了伤,发出一阵尖笑,道:“大娘,你没偏心,你没让老妖独得青睐,你也关心我——”
“轰”地一声,炸药爆炸。
石裂山崩,天摇地动。
俟尘埃稍伏时,断崖裂了一个大洞,高鸡血已然不见。
息大娘、赫连春水、玉冠珊等伏在栈道中前段,裂缝就在数尺之遥。
而对崖的文张、黄金鳞等,也打得遍身泥石,正徐徐挣动。
——他们离得这般远,尚且几受波及,高鸡血守在栈道上,焉有命活?
崖上已不见了高鸡血。
赫连春水却发现一把扇子,正落在他身边,他捡起来,赫然看见泥尘中的扇面,有:
“高处不胜寒”五个字。
隔崖的官兵尽是吆喝、着急,但毫无用处。
他们过不了来。
栈道断裂至少有七、八丈之宽。
他们的箭矢也射不过来——纵射得过来,也失去了杀伤力。
他们只有把兵力往前山打个大转,翻过岩壁,才能在后山汇集。
赫连春水一手用枪强撑着,一手扶息大娘起身。
息大娘的脸更白了。
她只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我害了他。”
——不是为了息大娘,一向在绿林中任畅自如、自私善变的高鸡血,决不会逃亡千里,然后命送这里。
他们三人互相扶持,走过栈道,回到后山。
就在进入栈道最后几步时,一条人影忽一闪,似撞向息大娘来。
这人穿着青天寨弟子的装束,似想过来禀报什么,又似脚步一个跄啷,往息大娘处倾了一倾。
息大娘正在伤心。
赫连春水正在难过。
他们一时都没有防着。
幸亏他们身边还有个玉冠珊。
——但这却成了玉冠珊的不幸。
玉冠珊一向有个长处。
他机警、办事有效率、记忆力奇强。
他的机警,使息大娘的飞绳营救赫连春水,得以成功。
他精明强干,所以成为殷乘风一手擢升的亲信,以致官兵来犯,只有他这一路告急能直接通报殷乘风。
他的记忆力之佳,可记得青天寨每一位弟兄的姓名、面貌和特征。
所以他立时发现:
——寨里没有这个人!
——这是谁?
——假如是连云寨、高鸡血、赫连春水的人,干吗要打扮成南寨子弟的模样?
玉冠珊见此人来得跷蹊,想起这岂不就是刚才自栈道口掠过的陌生人,立时挺身挡了一挡。
这一挡,就挡在息大娘身前。
那人原本在那一倾之时,要把一柄短刀,刺入息大娘胸中。
玉冠珊这一拦,刀便刺入他的心窝里。
玉冠珊本来只生疑窦,想拦身叱疑,不料却着了一刺,他手中无剑,无法反击,只能大叫一声,踢出一脚,那人撒手一闪,息大娘扶着玉冠珊,赫连春水挺枪迎战!
那人急退,连闯三道拦阻,越入了后山官兵的阵营中。
那人出手前,已算好退路。
那人一退入官兵阵中,官兵正要拦截,那使锁骨鞭的老头即喝止道:“别动手,是顾公子!”
这人正是顾惜朝!
他假扮作南寨子弟,随大队自栈道中退了下来,匆忙里,高鸡血、赫连春水、玉冠珊都不曾查觉。顾惜朝本想夺回栈道,但因惧自己身入虎穴,一旦被人从后兜截,尤其像铁手这样的对手,自己决计斗不过,所以迟迟不敢出手。
后见栈道已被炸断,知此战难以一举残灭青天寨,便欲刺杀一名宿敌,然后再退入军中,谅匪军也奈何不了他。
他要杀的对象是息大娘。
因为他知道,只要息大娘能活着,有朝一日,必不会放过他的,无论是戚少商或息大娘,跟自己的仇恨,关系到千百人的性命,八辈子也化解不了。
没想到他这一刀,仍是要不了息大娘的命。
息大娘扶着玉冠珊,只见他本来年轻俊朗的生命力,正在迅速萎谢,原本充满血色的薄唇,也变得紫白:“他他不是南寨的他不是”
息大娘忍悲道:“我知道,我知道。”
玉冠珊吃力地想要睁眼,无奈眼皮如千钩重,抬不起来,只说:“他伤了我他是谁他刺中了我”
息大娘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是谁。我会替你报仇的,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玉冠珊这才安静了下来。
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永远的安静了下来。
青天寨的人终于全部撤走,除了战死者之外,他们扶伤助弱,杀出重围,在江水寒、风雪卷之际,强渡易水,沉舟登岸。
那使锁骨鞭的老人,领着一组不著戎装的大汉,苦守要道,却遇上了铁手。
铁手维护南寨主队,直冲下山,只见他双手连挥,遇着他的官兵,几乎全被他抛起、掷出、抓住、甩开,纷纷跌了开去,所向披靡。
不过,这些被铁手扔飞的兵士,最多只跌个狗吃屎,或受一点轻伤、折了臼骨,决没有重伤或身亡的。
铁手决不想杀人。
其实,官兵也不想拦挡铁手的去路。
他们也没这个胆量。
所以官兵很快的便让出一条路来。
铁手以破竹之势直抢下山,而使锁骨鞭的老者却迎上了铁手,凛然不退。
铁手见老者矍然而立,知有来历,忙凝神收势,拱手道:“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可否借让一条路,在下感激不尽。”
老者冷哼道:“咱们是敌非友,不必客气。”
铁手道:“我们素不相识,何敌之有?”
老者仍拿鼻子作声道:“我是受人之命,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