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 逆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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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逆水寒-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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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手双肱一沉,硬受一击。
  张十骑打横退出十一步,只觉血气翻腾,想叫一声:“好!”但一开口,喉头一甜,几乎吐血。
  铁手以一身精湛的内功,连挫二大高手,可惜,他没有第三只手,也没有人来让他缓一缓气。
  黄金鳞已绕到他背后,一刀砍在他背上。
  突然,一把剑,窄、长、尖而锐、颤动而迅急,无声无息,发现时已急挑黄金鳞握刀的手腕。
  黄金鳞暗吃一惊。
  他虽巴不得手刃铁手,但总不成为了杀铁手而丢掉一双臂膀,更何况大局已定,杀铁手是迟早的事,也不争在一时。
  他急忙缩手,回刀,一刀反砍来人。
  他不砍还好。
  一砍,那人不闪,不避,一剑反刺他的胸前“膻中穴”。
  黄金鳞又是一凛,这人应变怎么这般迅急?莫不是殷乘风未死?忙连退三步,刀势一变,飞斩那人手腕!
  殊料那人不退反进,剑势直刺黄金鳞咽喉!
  一招比一招狠!
  一剑比一剑绝!
  黄金鳞怪叫一声,猛一吸气、全身一缩,这时可见出他养尊处优,但一身功夫决未搁下,在这等情形下,仍能以大旋风转身,跺子跟脚,一刀反撩对方下颚。
  不料那人剑势顿也不顿,如流星闪电,在黄金鳞刀意刚起、刀势未至之际,已剑刺黄金鳞的眉心穴,攻势绝对要比殷乘风的快剑还要凌厉百倍!
  黄金鳞甚至可以感觉到剑锋砭刺额肤的寒悸。
  ——这人竟不要命了!
  ——怎么招招都是这种玉石俱焚的抢攻!
  ——怎么剑剑皆是这般两败俱亡的打法!
  黄金鳞也是应变奇速之人,当下双腿全力一蹬,全身铁板桥、鸽子翻身、细胸巧穿云,三记身法,一式同施,险险闪开一剑,眼前只见一个坚忍而英挺的年轻人,手里有一柄剑,而那柄剑现在又追叮自己的咽喉!
  黄金鳞此惊非同小可,心念电转。
  ——这是谁!?
  ——难道是他!?
  黄金鳞猛想起一个人。
  一个传说中的人。
  在江湖上,每个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字,不过,在武林中,谈起这个人的时候,通常都把他跟其他三个人的名字并列。
  他是谁?
  欧阳斗又要撒豆子了。
  他一扬手就是一蓬豆子:其中包括蚕豆、绿豆、红豆、黄豆、黑豆、青豆、扁豆、大豆、巴豆有软有硬,有大有小,但在他手中撒来,都是比暗器更厉害的暗器。
  他撒向铁手的脸门。
  铁手只要中了这一把,脸孔就要变成麻蜂窝一般。
  不过,他也知道这一撒手未必能伤得了铁手,所以,真正的杀手,是在九合无丝锁子枪,正点刺铁手的下盘。
  他已看准铁手的一身功夫,主要在一双手上。
  一个人花大多时间在一双手上,下盘功夫就难免有点欠缺,反之亦然。
  欧阳斗的眼界极准。
  他看对了。
  但做错了。
  因为他的豆子,忽然纷纷落地。
  每一颗豆子,都被击落。
  是被暗器击落的。
  暗器极细,包括有:蜻蜒镖、黄峰针、丧门钉、恨天芒、透骨刺、天外游丝、金蝇珠、情人发、珍珠泪等等绝门暗器。有的暗器,连名称也没有;有的暗器,当今武林已无人会使;而今却在同一人之手、同一刹那间全使出来,把自己撒出的豆子,尽皆击落。
  欧阳斗大吃一惊,那一枪也刺不出去了。
  他抬头一望,只见一个苍白而冷隽的青年,双腿盘膝而坐,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身前,正冷冷的瞧着他,冷冷的问了一句:“你如果还有豆子,不妨把它都撒出来。”
  欧阳斗暮地想起一人,失声道:“你——”
  那青年微微一笑,笑时也寒做似冰:“你有豆子,我有暗器,公平得很。”他目光流露出一种极度的自傲与自信,“我一向十分公平。”
  然而他只是一个残废。
  大底下有那一个双腿俱废的人,能有这等自信、还有这手能令人动魄惊心的暗器?
  有。
  至少有一个。
  不过这个人,通常与其他三人并称。
  他是谁呢?
  张十骑把虬龙杆棒飞舞狂旋,怒击铁手!
  他恨铁手,身为公差,又贵为御封“名捕”之一,居然还勾结匪党,他一向公正严明,所以更要把铁手这等“害群之马”铲除!
  他这一棒,足可开山裂石。
  但这一棒,却打在葫芦上。
  “蓬”的一声,那葫芦却不知是什么制成的,居然打不碎,完好如常。
  这一击,却击起葫芦嘴里的一股酒泉,直喷到他脸上!
  张十骑忙挥袖急退,但仍给不少酒珠溅在脸上,只觉酒沾之处,一阵热辣辣的痛,以为是毒液,急乱了手脚。
  只听一人笑道:“这只是烈酒,决不是毒酒!”他一面笑着,一面说话,一面出腿。话说完这一句,已踢出五十二腿,张十骑只觉脚影如山,杆棒左拦右架、上封下格,却抵挡不住,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
  那人一轮腿踢完,停了下来,又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酒,笑问:“怎么?你休息够了没有?”
  张十骑心中一动,倏地想起一人,正要发话,那风霜而又豪迈的人大笑道:“你歇了口气,我可又要来了!”全身飞起,双腿比手还灵活,一连蹴出一十六腿,每一脚踢出来的角度,都诡异莫测、匪夷所思!
  张十骑连忙全神贯注,竭力应付,心中却想:
  难道是他!?
  谁是他?
  他是一个名动江湖而游戏人间的人物,不过,黑、白两道提起这个人名字的时候,通常都把他和他的三位师兄弟的名字并提。
  ——他是谁呢?
  铁手一见这三人,血气上冲,豪兴斗发,神威抖擞,容光焕发,忍不住大声叫道:“你们来了!”
  冷隽而残废的白衣青年笑道:“遇上这种事,我们怎能不来?”他这样笑的时候,就不那么寒傲了。
  沧桑而戏谚的中年人笑道:“我们是来迟了,但却一定会来。”他笑起来,很有一股洒脱的味道。
  英俊而坚忍的年轻人也笑道:“我们终于来了!”他笑起来十分英俊好看。
  一时间,四个人忍不住一齐欢忭的道:“我们又在一起了。”
  他们虽在说着话,但各人手下腿上,都不歇着。
  黄金鳞、张十骑、欧阳斗的心一齐往下沉,因为他们都听说过一句话:
  一句江湖上流行了很久的话:
  一句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武林里至理名言的话:
  “四大名捕,天下无阻;
  四人联手,邪魔无路。”
  他们是四大名捕。
  白衣残足的是大师兄无情,中年人是三师弟追命,年轻坚毅的是小师弟冷血。
  他们当然都有自己本来的名字,可是因为他们的外号太出名,所以江湖上知道他们原来名字的人,反而不多。
  他们当然是“四大名捕”。
  “血雨飞霜”的狼牙穿,穿不过赫连春水的身体,因为息大娘已抢近赫连春水背后,用她的七色小弓,射出了她的暗器:“刺猬”,倒穿过了他的掌心。
  “灭魔弹月弯”的威力,非同少可,何况是在近距离发射,“刺猬”更是绝难应付的暗器,曾应得闷哼一声,三廷狼牙穿落地,捂手急退。
  赫连春水忘了一切,只喜叫道:“大娘”心头一酸,几乎落泪。
  戚少商当然也没有死在顾惜朝的刀斧之下。
  因为戚少商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又瘦、又弱、又青、又白、又病、又怕冷、身上穿着厚厚的毛裘、两眼有点发绿、两颊微呈火红色的人。
  这个人瑟缩在毛裘里,可是顾惜朝一见到他,就像见到鬼一样。
  因为他的鼻骨,便曾是因此人弹指而碎的。
  他在此人手下吃过大亏。
  这个人,当然就是——戚少商喜叫道:“卷哥!”
  江南、霹历堂、雷门、雷卷。
  息大娘为何“不见了”?那是因为唐晚词突然在战团出现,双刀一掣,先发制人,各伤了申子浅和侯失剑一刀,唐晚词和息大娘两人又在一起,双刀短剑一绳镖,相视一笑,息大娘即转去其他战团援助,并及时解救赫连春水之危,唐晚词则与喜来锦、唐肯力敌陈洋、侯失剑、申子浅三人。
  张十骑又惊又怒,急叱道:“你们要造反不成!四大名捕?”
  话未说完,陈洋已捱了一名空自旁闪出来的巨斧大漠一肘,哇地口吐鲜血,眼见是无力再战了。
  无情淡淡一笑道:“要是造反,我们怎突破得了你们重重军马,直入战团?”
  追命笑着又灌了一口酒,接道:“我们当然是奉命而来的。”
  张十骑是威镇边疆的大将,他立即问:“奉命,奉谁的命?”
  冷血截道:“奉圣上之命。”
  这句话一出,众皆动容。
  黄金鳞见势不妙,即道:“圣旨何在?”
  追命道:“马上就到,我们怕贻成大错,先行一步,来阻止你们下辣手。”
  陈洋是水上将官,他忍伤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说的是真话?”
  “我们说的当然是真话。”无情伸手一引,人群立分,只见有三人三骑,并策而来,后面跟着大队兵马,全是隶属京师的亲兵。
  黄金鳞一望,只见三骑均是气派非凡,官服官靴,左首连是名武官,紫膛脸,深目浓眉、面色红润;右首是一名带刀侍卫,但官衔极高,青子官靴、四开楔夹褶大褂,红布刀衣,目含神光,顾盼间一团正气;居中的是一名老太监,面如蟹壳,色近青砖,白眉如雪,唇角下撇,威仪肃肃。
  黄金鳞心往下沉,因为来的三人,左边的正是傅相爷得力亲信,亦在朝中当一品官的龙八,右首那边的是诸葛先生为皇帝布防的带刀一等侍卫副头领舒无戏,而居中的太监,是皇上的近身,宫中人人都称之为“米公公”,听说一身内外功夫,已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一下子,来了三个人,全是朝廷中的要人,而且,其所属均大不相同,其中米公公口中说出来的话,几乎已等于圣旨一样,至于龙八和舒无戏,也足能代表傅丞相和诸葛先生。
  黄金鳞的心往下沉,顾惜朝的心也往下沉。
  他们立时拜见三人。
  他们心中唯一的寄望是:幸好傅相爷的亲信龙八也来了,如果万一有什么不利的变化,龙八一定会挺身相护的。
  可是最令他满心惊肉跳的话,便是由这人的口中说出来:“黄金鳞、顾惜朝,在朝廷予你们重任,丞相大人提拔你们,你们竟私下勾结,擅下军令,逼害忠良之士,这还成何体统,像什么话!”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黄金鳞、顾惜朝震愕当场!
  其他如陈洋、张十骑、欧阳斗、休生、曾应得等,始知事有跷蹊,面面相顾,只怕大祸临头,作声不得。
  黄金鳞颤声申辩道:“下官知罪。下官有要情相禀”
  龙八吆喝道:“还狡辩什么,圣旨马上就到了,你还狡赖,想罪加一等是不是!?”
  黄金鳞这回三魂吓去了七魄,全身哆嗦了起来,只顾跪地求饶。
  顾惜朝毕竟是武林中人,有点胆识,忍不住抗声道:“禀各位大人:小民任敉匪总指挥一事,确是丞相大人委派,小民怀里还有委任状——”
  “胡说!”龙八截叱道,“丞相大人早已飞骑追回委任书,要你们缴回印信,你们一直延展不从,而今还在此狡赖不成!”
  顾惜朝心中叫起撞天屈来,那居中的大监忽道:“你们辩也无益,圣旨由杨公公亲奉,片刻就到,我们跟四大名捕先赶前头,制止你们草营人命。”
  陈洋在旁忍不住道:“可是他们的确是盗匪啊”
  话未说完,龙八喝道:“来啊!”
  后面的亮花顶、开雕袍的武官,齐喝袭一声,垂手领命,龙八道:“拿下此人,先掌嘴三十,押待后审!如有纵容,小心你们的脑袋!”
  八名武官齐声道:“是。”
  一齐过去把陈洋控背一扳,四把厚背朴刀交错架着脖子,劈劈拍拍的连声掌嘴,也不容他再作申辩。
  这一来,人人都噤若寒蝉,那敢再分辩半句? 

 
 
 第一零八章 危机

 
 
  局面已完全控制下来。
  戚少商、息大娘、赫连春水、唐肯等的噩梦已过去。
  云开见日。
  奉圣旨的杨公公虽未到来,但米公公、龙八和舒无戏来了,从他们的言谈举止,看来局面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黄金鳞、顾惜朝、文张等已失势,他们的上司为求自保,不惜“弃车保帅”。
  于是黄金鳞和顾惜朝,不但无功,反而有过,戚少商、息大娘、雷卷、铁手、唐肯等,却获得“平反”。
  果然如此。
  直至杨公公在军队簇拥下赶到,宣读圣旨,准予戚少商重建“连云寨”,息大娘重整“毁诺城”,并拨大量银饷以示支助,而“匡护良善”论功行赏的名单:竟是赫连春水、唐肯、高鸡血、韦鸭毛、殷乘风、雷卷等人。
  不过,对黄金鳞、顾惜朝等人,也并无责罚,只不过“留候查办”。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剧变呢?
  一些被追击千里、家破人亡的“通缉犯”,突然摇身一变,变为受朝廷封赏的“忠臣烈士”;一些追击穷寇、赶尽杀绝的朝廷鹰犬,突然权势倾覆,变成待罪之身惶惶然不知自处。
  ——这算什么!?
  对流亡数千里、辗转数十战、友死亲亡、家散业毁的戚少商而言,心中只有荒谬二字!
  ——这算是什么朝廷封赐!?
  ——圣旨又如何!?
  他本来就是反朝廷的劣政,抗旨又何惧!?
  无情却由银剑和铁剑扶上了木轮椅,推了近来,低声在他耳畔说:“戚寨主,这是你唯一翻身的机会,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为维护你的朋友打算,你们当然不想一辈子流亡无终日,一世人受官方通辑,你领旨谢恩,只是权宜之策,莫忘了若能报仇雪恨,又何必在乎眼前忍让?”
  戚少商低声道:“我明白。”
  他明白。
  他明白他自己的处境。
  他明白应为大局着想。
  他明白他们的心意。
  他更明白,他要报仇,为死去的人报仇,他不能让他们白白送命,为了复仇,他不惜牺牲一切。
  复仇的力量,往往要比爱来得更大,更强烈。
  很多人能够成大事,便是因为善用这两种人类天性所形成的力量。
  这种力量绝不应被低估。
  这两种力量,也往往形成分歧,成为一正一邪相持的势力。
  戚少商等人,要到后来才完全明了个中的变化。
  无情、唐晚词、雷卷、银、铁、铜三剑、郗舜才、巨斧仆、宾东成等自猫耳镇一役,格杀文张后,要郗舜才、宾东成仍留守南燕,余人护送无情,日夜兼程,赶返京师,竟比预期中早到五天。
  无情在京师外五十里,已请较不为人注意的巨斧仆和铁剑,潜入城中,暗中知会诸葛先生。
  这一举是为免蔡京及傅宗书的人派人拦截,以“通匪”之罪杀人灭口。
  诸葛先生一旦得悉,即亲自出城,接返无情。当下诸人定计,由诸葛先生面圣,用极隐晦而含蓄但又使当事人必当分明的语言劝谕:若再追杀“连云寨”的人,只会逼戚少商把“证物”公诸于世,而戚少商已把此机密及证据交由九位不知名的武林同道收存,杀人既不能灭口,何不转而重加安抚,以绝口实?诸葛先生以人头担保,只要追抚戚少商等,他们一定会三缄其口的。
  这个皇帝若不是昏庸无能,也不会酿起兵乱四起,好相当权了,诸葛先生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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