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多练笔法,执笔姿势也不对。”秦甄语气多了几分严厉,初见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中学时期,总是要在老师的督促下才愿意读书。
“是”初见乖巧柔顺地回答,一旁的灵玉默不作声,但看着初见的眼神充满怜悯。
秦甄又问,“练字前要先懂得文房四宝其作用,不知二姑娘了解否?”
初见不留痕迹挑眉,还真是无时无刻在试探比较,这秦甄究竟想知道些什么?初见突然想起她曾看过一部电视,里面稍有介绍了文房四宝,总不能一直被看低吧,就算不是自己的东西也要借来用一下了。
“文房四宝指笔、墨、纸、砚,不同的纸有不同的作用,桑皮纸宜写书信。黄麻纸宜写经,宣纸宜作画,马毫劲健,羊毫柔中带刚,松烟墨色泽乌黑,油烟墨入水不化,水颜端砚磨墨无声,发墨不损笔,澄泥砚纹理色秀、易发墨而不吸水。”初见敛下眼睑,掩去心虚,她只是凭记忆随便乱掰,也不知对了几成。
秦甄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玉初见能讲出这么一番见解出来,“答得甚好,甚好。”
这时流苏拿着几本描红的帖子进来,双手奉上放在桌案上,初见看着有些头大,难道接下来的日子她都必须天天练字吗?
“二姑娘将描红帖带回去,三日之后再来听课。”秦甄站了起身,低声对初见道。
灵玉将桌案上的描红贴收了起来,初见对秦甄曲膝一礼,“是”
“今日到此吧,流苏,带二姑娘到处走走,熟悉一下静容斋。”秦甄眉眼间已有倦怠之色,初见心中一省,知道自己也是该告辞了。
“先生,学生先告辞了。”
秦甄笑了笑,柔声道了一声慢走,初见便跟在流苏身后,出了书屋。
“二姑娘,奴婢带您到处走走吧。”流苏跟初见说话的时候,态度虽还是恭敬有礼,但总觉得有些做作,初见自己也明白,这些有几分才华的女子骨子里自有一些清高傲气在,只不过这个流苏却让她感觉不似个奴婢这么简单。
“不劳烦流苏姑娘了,天色也是不早,我们该回家了。”初见客气地说,眼角掠到流苏脸上有些不自然。
“玉府的马车已在外头候着姑娘,姑娘请随我这边来。”流苏低声道。
“有劳流苏姑娘了。”初见柔声浅笑。
出了静容斋,初见果然看到玉府的马车小厮已经在外头候着,见到初见出来,那小厮忙将踏脚放了下来。
初见搭着灵玉的手上了马车,回头对流苏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流苏姑娘,请回吧,这外头冷着呢。”
流苏福了一礼,“姑娘慢走。”
马车震了一下,在一声吆喝中缓缓前行,初见嘴边浮起一丝笑意,灵玉将捂热的手炉放到初见手中,小脸有些不忿,“二姑娘,这静容斋的奴婢都跟主子一般傲气了。”
初见低笑,灵玉生得俊俏,人又聪慧机灵,在玉府深得其他奴婢尊敬,今日在静容斋硬生生被流苏给比了下去,她心中自然会有些不满。
“这流苏不是个简单的奴婢,灵玉,往后你切记勿与她有什么过节。”初见温声提醒。
灵玉撇嘴,不屑地道,“二姑娘,就算她再不简单又如何,一样是个奴婢,今日她几乎都骑到您头上去了,您还对她礼让三分。”
初见笑道,“首次见面,要留个好印象。”想起往后还要经常往静容斋跑,初见心里就感到有些不耐烦和疲惫,这静容斋不知为何给她一种不安的预兆,但愿只是她多想了。
车声辘辘,初见一手环抱着手炉,一手撩起呢绒窗帘,先前过来静容斋时因为母亲叮嘱她要顾及身份,她硬忍着没勾头看窗外景色,如今母亲不在,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黄泥路面长长无尽头,两边都是一些井字型田地,不远处山峰连绵,初见回头,看着静容斋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想不到静容斋竟选了个这么偏僻的地方。
看着看着,初见感到有些无趣,便放下了窗帘,闭目假寐,另一边的灵玉却仍勾头看着窗外,哼起一曲小调来,那是一首俚语山歌,初见听不明白,不过灵玉声音线条优美,听着那充满喜悦的曲调,心情都轻松下来。
窗外传来细碎的声音,车声,牛哞,渗在风中,入了耳竟教人听了无比舒适。
初见恍惚中起了一些睡意,不知过了多久,车外杂生渐起,她才朦胧醒来,空气中,有淡淡香味,初见攸地睁眼,耳边正好传来灵玉惊呼,“今年绿萼竟开得如此早。”
“什么?”初见出声问。
灵玉回头,脸上还有未退尽的惊喜,“是一片梅园,满枝的飞绿萼。”
飞绿萼?初见心一跳,想起淳于雱曾笑称她犹如一株飞绿萼。
“停车”初见提声叫道,未等马车停稳,她已跳下马车。
原来她们已经进入城内,视野中虽没了田地,但也只看到一座偌大宅子,见不到门楣匾额,只有一个两扇式朱漆门,看来这是人家后门吧。
围墙低矮,墙面刷白,红瓦。偶有几枝梅枝穿墙而出,清淡花香萦绕周围,一派闲适清幽。
身后小厮急声提醒,“姑娘,天色不早,再不回去就要赶夜路了。”
初见却恍若未闻,径自走向那门前,灵玉看着无奈,只好交代小厮一旁等着,快步走到初见身边。
“这是哪户人家?”能在宁城拥有一座占地这么大的宅子,非富即贵了。
“奴婢不知,以前经过也不曾见过有梅园。”灵玉答道。
初见流光溢彩的黑眸盈满俏皮笑意,“进去看看。”
灵玉一急,“姑娘,我们还得赶路呢,这里回玉府还需一段距离呢。”
“没事,我只看一会儿。”初见灿烂一笑,已经伸手敲起门来。
第三章 飞绿萼(二)
咚,咚,咚!
初见伸手敲响朱漆大门,大门很厚重,沉闷的敲门声低吟在寂静的空气中。
无人应门,初见挑眉,不死心又再敲一次,“请问,有人在吗?”
咿呀
两扇式大门在初见的使力下,开了一条缝。初见吓了一跳,身子忙站稳,与灵玉交换了个眼色,这门竟然没有锁。
“请问,有人在吗?”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已经敲门了,门也自动打开了,她就这样走进去,也不算失礼吧。
“姑娘,既然无人应门,怕是主人家不喜他人打搅,我们还是走吧。”灵玉看着西边霞阳渐起,心中愈发着急。
初见眉眼一扬,润泽樱唇微翘,表情甚是调皮可爱,“这主人多怕是好客之人,否则就应该锁上门,没有锁门即是欢迎光临随便参观。”
灵玉啊了一声,来不及阻止,初见已经推开门走进了院子里。
园子不大,景致幽雅,一条九曲游廊直通红瓦绿墙的屋子,鼻息间尽是淡淡香味,沁入心扉。初见沿着园子里鹅卵石小道一路走进去,淡黄绿色的梅花缀满枝头,那萼片有平展或向后翻的,朵朵看起来都轻俏灵动,像一名身着绿衣罗裙摇曳生姿的俏皮姑娘,有风拂过,碎瓣起伏飞舞,初见看得有些入神。
这园子比起燕城的梅园,更多了几分的淡雅轻灵。
“这里真美,不知道我的攒眉园能不能也种上几株绿萼,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景色呢?”初见站在缤纷的落瓣中,回头问灵玉。
灵玉瞠大眼看着初见,忍不住惊呼,“姑娘真美,犹如仙女下凡,几欲与这飞绿萼融成一体了。”
初见脸上一热,瞪了灵玉一眼,“问你话呢。”
灵玉掩嘴笑着,“攒眉园有姑娘您,还需种什么梅花。”
“死丫头,你还说。”初见嗔怒,转身不再理会灵玉。
“姑娘,勿气,您都看过这梅园了,我们该回去了。”灵玉不忘提醒初见,斜阳西沉,天色已经逐渐变得幽蓝。
“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等着我,我去折一枝梅枝便回去。”初见喋声答应,挥手要灵玉出去外面,她可不想旁边一直有人在嗡嗡响。
灵玉无奈地跺脚,但还是不得不走出园子,左右观看几眼,有些心虚地跑到马车旁等着初见。
初见满心欢喜,看着这缤纷繁花,她想起与淳于雱相遇时的情景,心中思念又深了几分,不知道他收到信没有,他会不会像她思念他一般想她呢?
初见心里淌着丝丝甜蜜,不自觉越走越深,竟已进了园子中央。
满园的梅花,她偷偷折几枝主人应该看不出来吧。
初见满心欢喜,沿着鹅卵石小道一路走去,不知不觉越走越深。她抬头细心寻找,想要折几枝含苞花蕾,插在屋里花瓶,也可赏心悦目,借景思念。
突然,初见脸上一喜,终见到一颗满枝含苞欲放的花蕾。
她快步走到树下,伸长两手,却如何也够不着那树枝,更别说是折下来了。
眼底闪过一丝恼意,初见无奈地叹气,可心中又不愿就此空手离去。往后退了几步,她双手插腰,瞪着在风中摇曳的梅枝,再次伸长双手跳起来,还是碰不到,啊,她有些泄气地跺脚。
她就不信她折不下这几枝梅!
初见倔强心性一起,便伸手脱下显得有些累赘的披风,将衣袖卷了起来,裙摆拉至膝盖出打了个结,一副干爽轻松的模样。在学校时,体育方面她还是拿优的,运动细胞她还是有的吧,既然不够高折不到花,她就爬树上去折。
退后几步,初见活动一下四肢,当时热身运动,待身上热流涌起,她咧嘴一笑,小跑向上一跳,两手紧紧抓住了树干。喘了口气,她再次使力,两脚一勾,翻身上了树干,半趴在树干上,初见喘着气,果然是太高估这个身体了,忘记这个玉府二姑娘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做过什么重活,且古代女子不好运动,身子娇弱,她空有经验毫无体力,好不容易上了树,这下倒不知道该如何下去了。
小心翼翼坐直了身子,初见发誓从明日开始,她要好好锻炼身体,增强体力。
初见呼气,吸气,重新趴在树干上,一点一点挪着身子,伸长了手想要折下梅枝。
枝桠交错,花瓣纷飞,恍惚的视线中,不远处原来还有一座息亭,初见停下了动作,睁着一双漾满好奇的水眸仔细看着息亭中的二人。
二人皆背对着她,其中一人身着锦衣华服,衣裳绣有图案,不过她看不清楚,此人身形挺拔高大,远远看着,她都能感觉从这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巍然冷冽的气息,另一人身着灰色布衣,一副书生的打扮。
初见聚精会神看着他们,耳边若隐若现传来他们低低的交谈声。
“查出来否?”不知谁人出声,声音低沉醇厚,听着很舒服,也很熟悉,貌似在哪里听过。
“线索到了南城便被断了,属下会继续跟踪。”另一人的声音平淡无奇。
“南城?”浑厚的声音多了一丝迟疑和讶异。
“传闻前朝王室遗孤在南城。”
“传闻不可尽信,前朝余孽有据点在宁城,尽快查清楚。”
“爷……”突然,那玄衣男子突然举手,说话声音戛然而止。
声音停下的瞬间,初见顿时觉得一股凛冽的杀气铺天盖地迎面而来,心一惊,只见那玄衣男子已跃身掠来,一掌正欲劈向她。
第三章 飞绿萼(三)
初见听着那两个人一直低低声说话,那声音时清时浑地传到耳边,她再怎么认真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想八卦都不知从哪里八起,正打算放弃去折她的梅枝时,那声音戛然停下,初见瞠大眼,看着那玄衣男子跃身向自己掠来。
声音刚止,那白衣男子便隐了去,一下子不见了踪影,玄衣男子转身,竟是齐礡。
完了,她会被他一掌劈死的,他身上的杀气那么浓郁,还没近身,她都能感觉到了。
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息萦绕在周围,初见脸色微白,想要出声呼救,却一个声音发不出来,只能紧紧抱着树干,怔怔看着那人一掌向她劈来。
齐礡如曜石般的黑眸蕴满杀气,端肃的俊脸冷冽森寒,挥掌劈向那有异样动静的梅树,那紧抱树干的人怔忪抬头,齐礡脸色一变,是她。
正想运功收掌,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他手势一转,一掌击在另一树干上,树干轰然而断,齐礡顺势落地,目光严厉地看着初见。
“你在此做甚?”站在地面,抬头冷然瞪着初见,齐礡双手负在背后,竟有轻微颤抖,他差点就杀了她。
初见似还未能反应过来,目光涣散地看着前方,被齐礡一喝,才稍微回神,怯怯的目光转向齐礡,她……她没死?呼,好险好险,她以为她的小命就到今天为止了。
“下来!”齐礡眉头紧蹙,声音愈发地森寒。
初见吓了一跳,紧张得一时忘记正在树上,忙想站直身子,谁知脚一踩空,身体突然失去平衡,很好地响应了地心引力说法,直线掉下,一脚撞到树干,初见痛得眼泪冒了出来,她一定会摔死的。
“小心!”齐礡被她连着发生的意外又是好气又是担忧,脚一点地,托住她下坠的娇小身子。
初见闭着眼睛,许久之后都没感觉到身体和大地发生强而有力的亲吻,才慢慢睁开眼眸,却对上一双含着怒意亮如明星的眸子。
“齐……齐礡”哽咽开口,初见马上红了眼眶,不知为何见了他,心中马上溢满委屈,她又不是故意偷听的,她差点就死在他掌下了。
“你在这里作甚?”齐礡紧紧抱着她,感觉她身上的温度,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却在看到她廖如星辰的眼眸脉脉看着他时,心跳马上漏了几拍。
“折花”初见吸了吸鼻子,双手紧紧抓着齐礡的衣襟,想起他刚才那满是杀气的眼睛,她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你爬到树上就是为了折花?”齐礡眉心拢起,瞪着初见不知该骂她还是笑她。
“我……我见这梅花开得漂亮,想折几枝回去嘛,怎么知道你们在这里讲秘密。”初见横了他一眼,哪有人讲秘密还这么光明正大开着大门的。
齐礡一滞,语气严肃,“你听到什么?”
初见撇了撇嘴,低声道,“离得那么远,我哪能听得清楚。”就算听得清楚也要说不清楚,看他那模样,多半是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要是说听得一清二楚,指不定她就见不到明日太阳了。
齐礡无奈叹气,“以后若是想折梅,托人来拿就是。”
初见咦了一声,“这是你的梅园?”
“这里是昀王府。”齐礡低声回答,感到怀里的人不再颤抖,才放下心来。
初见一愣,一时梗住了言语。
“你如何进来?”齐礡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声音却仍严肃,偌大昀王府,竟无人发觉她么?
“我敲门了,可是门没关。”初见指向那后门方向,翘起樱唇娇声道。
齐礡眼底翻起一阵怒意,但很快便散去,低眸看着初见,“所以你就进来了?”
初见讪笑几声,忙转开话题,“原来这里是你的府邸,你很喜欢梅花吗?”初见想起燕城梅园,可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冷酷端肃的王爷是个喜欢风花雪月的人。
齐礡俊脸泛起可疑的暗红,撇开头不去看初见,沉默了一会,才低声开口,“方才可有吓到你?”
初见怔了一下,心中余悸犹在,但想起始终自己擅闯进来在先,哪能怪人家出手狠辣,何况他也没伤到她,“是我不该随便跑进来。”
齐礡目光柔和下来,“想折梅?”
听着他醇厚低沉的声音犹如小提琴般在耳边响起,初见俏脸一热,想起上次在盛会楼的窘态,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啊,她竟然还被他抱在怀里。
“放……放我下来。”初见挣扎着欲落地,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