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对齐瑾抿唇浅笑,“太子妃请上座。”
齐瑾目光含着忧愁,对初见的客气而感到有些无奈,她坐了下来,秀眉紧蹙,“初见,你怨我吗?”
“怎么会。”初见甜甜一笑,目光清澈明亮,无半点怨恨的情绪。
齐瑾轻轻摇头,她真的看不明初见究意是什么样的人,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能掌握初见的,可是愈是接近初见,她愈是觉得自己不能了解这个表妹,“我利用了你,你不怨?”
初见淡笑道,“你是为了守护自己的东西才去利用别人,这是人之常情,换了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那么……他呢?你……”齐瑾声音轻颤,提起淳于雳,她心里一阵紧缩。
初见道,“太子妃今日是来问我这些问题的么?难道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对您来说很重要么?”
齐瑾怔了怔,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很重要,初见,他……如果你怨他,他会很伤心,他也是真的关心你。”
初见嘴角微勾,眼底有嘲弄之色,“太子妃说这个未免显得太过矫情了,对一个随时能推去送死的人也谈得上关心,这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讽刺的笑话么?”
齐瑾脸色一白,“他……他不是故意的。”
初见眉心一展,眼角轻扬,“若是故意的,那初见岂不是已经死了千百次了?太子妃,您今日在我面前讲尽他好话,莫不是又想将我推给谁了么?”
“不……”齐瑾唇瓣轻颤,绝美容颜此时看起来脆弱无比,“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怨恨我们,我并不是真的想……弃忠王府不顾,初见,我不如你……若非你提醒,或许我早已做了无法回头的事情。”
初见道,“太子妃您过奖了,您一向聪明智慧,怎是民女能比得上的。”
齐瑾的声音似要哭出来般,“初见,我今日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初见心头一凛,预感齐瑾所求之事定是不简单,她潜意识想拒绝,“太子妃都做不来的事情,民女何德何能能做得到。”
“救他!初见,如今只有你能帮得到他,求求你,助他出城。”齐瑾祈求看着初见,声音哽咽。
初见站了起来,“太子妃,很抱歉,我帮不到您。”
“初见,如果他明日不能出城,就必死无疑了,他是前朝太子,如今整个宁城的士兵都在找他,我身份特殊,不能带他出城,但你不同,你有昀王,城门士兵多少会留些面子给你,你一定能帮到他的。”齐瑾抓住初见的手,卑微地请求着。
初见摇头,脸色发白,淳于雳是前朝太子?
她想过许多次淳于雳为何会是重犯,却没想过他的身份竟是……若让人知道齐瑾与他关系,只怕连罪九族,就是玉家也要受到牵连了。
“初见……”齐瑾仍在恳求着。
“太子妃,你可有想过,一旦此事暴露,要连罪多少人?”初见目光炯炯盯着齐瑾,齐瑾能为了淳于雳能牺牲所有,可是她不能为了帮齐瑾而冲动行事,并不是他不愿意帮忙,她也不想见到淳于雳出事,但偷渡一个重犯且还是前朝太子出城,岂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我……我……”齐瑾颤声,她已经想不到什么办法能帮助淳于雳了,初见是她最后一个办法了。
“您先回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初见叹了一声,为了不让齐瑾继续说下去,忙唤来紫瑶,让紫瑶把齐瑾送回去。
初见看着齐瑾一步三回头,含泪而去的模样,心里感慨万千。
淳于雳,怎么会是前朝太子呢?如果淳于雳身份如此不简单,那秦甄呢?又是什么身份的人?她会置淳于雳不顾么?
第四十八章 岁月悠(二)
阳光明媚,城郊树林里的一间茅屋里,与外头明亮的光线形成对比,窗口木门关闭,遮去了光线,一室的昏暗。
在茅屋的的后方有一道小溪,溪水潺潺流动,清澈晶莹的溪水里,倒影着一个有些孤寂的身影,那人身着黑衣,目光萧索,却是生得温润如玉,正是整个宁城官兵都在缉捕的淳于雱。
他是梺国遗孤,原名梺舜,他的母亲是前朝太子妃,在生下他之后便撒手人间,他是淳于家养大的,淳于家,秦家……都是前朝的臣子,当年保护太子妃逃到南城的是太子身边的侍卫,也就是后来抚养他长大成人的淳于老爷,他的父亲。在他十岁那年,父亲对他说明了他的身份,和身上所肩负的责任。
那时候开始,他便知道,每个生活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前朝的人,他们或将军或文臣,扮作普通平民百姓生活在他的周围,所有的人都对他充满了期待和希望,将他视为终生要保护的主子。
很多时候,他都希望自己只是淳于雱,而不是什么梺舜,不是什么前朝唯一的遗孤,他希望大家当他是淳于雱,而不是把他当太子。
他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这个天下在谁手里他根本不在乎,可是……
每个想复国的人都对他充满希望,希望他能兴复梺国,每个人都对他恩重如山,他们对他有救命之恩,有抚养之恩,他肩负着他们所有人的心愿,他是他们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期待。
他却对X园太子这个身份毫无觉悟,他不要争天下,不要成王,他只想碌碌无为地当他的淳于雱,他不是不明白每个人对他的期待,他不是不明白这么多年来有多少人为他牺牲,只是他承受不起这样的寄托。
他总是……一再地逃避,甚至觉得一辈子当淳于雱也是可以的,只要不让朝廷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甚至爱上当朝的太子妃,不,爱上她的时候,她还不是太子妃,可是不管他是前朝太子的身份也好,是普通商贾的身份也好,都……难以和她在一起,身份的悬殊,早已决定了他们的结局。
身份的败露,朝廷的追杀,曾经好几次他都想……不如就死在那些刀光剑影之下吧,那样也许他就能解脱了。
可他……始终是不舍得死去的,他看着自己的刀刺进别人的身体,那种刀起刀落,削骨刨肉的声音让他有一种疯狂的错觉。
或许他天生是该手染鲜血的人!
“公子,我们该动身了。”清澈的溪面,多出了一个清秀的面庞,冷凝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静谧。
淳于雱微微一怔,眼里划过一抹黯然,“秦甄,你不该来的。”
秦甄面无表情,微低着头,“保护公子的安全,是属下的责任。”
淳于雱拳头紧握,随即又松开他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幽微问道,“秦甄,你以为我还能离开宁城么?”
秦甄看着淳于雱颀长俊挺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悲凉,“公子,我们一定会救你离开的。”
我们?淳于雱一怔,回过身,目光疑惑地看着她,“难道不止你来了宁城?”
秦甄目光平静无波,看着淳于雱狐疑的眼恭敬地低下了头,“流音会扮成公子模样引开官兵注意,城外有人接应我们,公子,今日您必须离开宁城。”
淳于雱脸色变了变,“流音……会因为我而死,对么?”
秦甄道,“公子,为了我们的大业,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淳于雱闭上了眼,掩去他眼底的痛苦,他……从来不怕失败,他害怕失去……可是他似乎从一出生,就不断地在失去,而那些为他失去生命的人,竟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从来就不会觉得……其实他们所寄托希望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个强者。
有些人天生是枭雄,是英雄,可有些人不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平凡百姓而已啊。
“公子,如果您不走,如果您还看不清这个局势,只怕到时候牺牲的人会更多,甚至……连太子妃也会因您所累。”秦甄在心里一叹,他们秦家三代服侍梺国皇室,即使梺国灭亡,他们也忠心不二,助淳于雱兴复梺国,是他们所有人唯一生存的目的。
齐瑾?淳于雱浑身一震,“她怎么了?”
“太子妃为了想救您出城,昨日到玉家相求二姑娘,要二姑娘救您出城。”秦甄淡声说着她得来的情报,她知道淳于雱对齐瑾的感情,如果说宁城还有什么令淳于雱放不下,也就只有齐瑾了,但对于他们这段感情,她其实是抱着反对心态,但齐瑾是太子妃,只要她愿意帮助淳于雱,或许对他们复国是不错的助力。
“绝对不可以,那样会连累初见的!”淳于雱喝道,面色痛苦,他……他不能再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利用初见,他不能让初见因为他被连罪。
“那么请公子现在跟我走吧,我们已经打点好了,至于公子担心的太子妃,请公子放心,没人知道你们的关系,她不会有事的。”秦甄声音严厉了起来,在她说完,身后又出现了几名蒙面的黑衣男子,对淳于雱单膝跪下,“公子!”
淳于雱苦笑,呼出一口气,“秦甄你办事从来都是有十足把握,不需要他人担心的。”
秦甄嘴角微扬,知道淳于雱是愿意和他们离开了,“公子,请。”
淳于雱走到在茅屋前已经准备好的马匹,跃身翻上马背,低眸看着秦甄,“秦甄,希望你会觉得牺牲了那么多人换我一人……其实是很不值得的事情。”
秦甄眼眸微闪,声音却仍坚定,“为了公子,为了梺国,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淳于雱摇了摇头,喝了一声,和那些黑衣一同快马离去。
秦甄看着他们的背景,冷冷一笑,随即也跃上马背,对着身后站在阴影之下的黑衣男子道,“那女人已经没有用处了,留着她,只会分散他的心,杀了她,让公子复国的心坚定起来!”
“属下领命!”
秦甄深吸一口气,提起缰绳,喝了一声,往淳于雱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同日,宁城城郊发生一场大火,被查封的静容斋一夕之间被火龙吞没,谁也不能知这场大火从何而来,直到将火扑灭,静容斋已经再看不清原来模样了。
第四十九章 空悲叹(一)
原本阳光灿烂的晴好突然阴云密布,整个天空黑压压的,白天清晨却如半夜一般黑暗,雷声如密鼓直击耳膜,闪电霹雳照耀半边天,花园中的大树在那电光下显得有些狰狞恐怖。
“二姑娘,进屋里去吧,看样子待会儿还会下一场大雨呢。”灵玉看着站在门外走廊的初见,眼底很是担忧,自从前日太子妃来找过二姑娘之后,二姑娘就一直沉默少言,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啪啦天空闪过一道霹雳,初见嘴边淡淡一场,幽微叹了一声,“昨日静容斋失火原由查出是什么了没?”
灵玉被那霹雳闪电吓了一跳,她担忧地看着在电光下脸色显得很苍白的二姑娘,“听说是有人故意纵火,但究竟详情如何,却没有贴出公示,二姑娘,回屋里去吧。”
初见敛下眼睑,低应了一声,回身缓缓走进屋里,灵玉和紫瑶赶紧把窗户都关了起来,不到片刻,外头大雨倾盆而下,沙沙雨声,竟像是谁在哭泣,听着如此悲凉。
她……应该如何做?
帮助淳于雱离开宁城?还是拒绝齐瑾的请求?不管是哪一个,她有一百个理由拒绝,却开不了口,她若是答应,那是非常不智的行为,而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不理智的人。
昨日齐瑾派人给她送信,信中无非都是说一些如果她不帮忙淳于雱,就再没有人帮助他了。
齐瑾对淳于雱这种感情足够领所有铁石心肠的人感动,齐瑾的爱是自私的,她的生命只为淳于雱开放,齐瑾可以为淳于雱把一切都拿来做赌注,可是她不可以,她不能因为感动而让忠王府和玉家陷入绝境。
“灵玉,太子妃今日可还有送信来?”初见单手撑着额际,靠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在折叠衣裳的灵玉,低声问道。
灵玉回道,“没有呢,不过这种天气怕也不会来了吧。”
初见微掀起眼睫,“这雨过一会儿就会停的,若是太子妃送信为,就原封不动让那人拿回去。”
夏季多是雷阵雨,看外头这大雨阵势,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停的。
灵玉一讶,她并不知道太子妃和二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以前她觉得二姑娘是很喜欢太子妃的,怎么如今对太子妃却有些冷漠抗拒了?“是的,二姑娘。”
初见顿了一下,又问道,“这几日子恒还啼哭吗?”
最近不知为何,玉子恒总是在半夜啼哭不止,母亲为了照顾他,常常半夜不得安眠。这小孩初来玉家的时候,一点也不怕生,和玉老爷和玉夫人相处十分融洽,见到初见也会甜甜叫一声姐姐,那玲珑可爱的模样叫玉府上下都十分喜爱,但今日却不知为何脾气有些暴躁,对谁也不理,每日只赖在玉夫人怀里,谁抱他都不行。
初见对这个弟弟并没有多大感觉,但是她从来就喜欢小孩,倒也很疼爱他,只是可能因为玉云生的关系,这种疼爱多少有些隔阂。
“夫人给少爷请了丈夫,说少爷是体内有热气,喝几帖药就好了。”灵玉笑着回答。
初见微微颔首,“这小家伙也真够折磨人的,那玉云生自己想要儿子不自己去带,反倒把人丢给母亲,他自己倒是清静了。”心疼玉夫人的疲累,初见对玉云生很难不去抱怨。
“二姑娘,这种话还是小心些说,您也知道,老爷如今是将少爷当成了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嚼舌根就不好了。”灵玉赶紧对初见使了个眼色,虽说攒眉园都是自己人,但还是要小心隔墙有耳。
初见不留痕迹冷哼一声,玉云生和玉夫人因为这个玉子恒的原因,感情似乎也慢慢修复了,不再像以前那般相敬如冰,这段时间玉云生也常在秀和院中过夜,听说再没去怀春院了。
灵玉见初见似乎有些不开心,也就不敢再多说,屋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偶尔窸窣风声,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沙沙雨声逐渐变小,乌云也渐渐散开,一抹金光挤破厚厚云层,晕染出一道光芒。
“外头雨停了。”紫瑶推开窗户,笑道。
初见抬眸望去,只见窗外树叶被大雨洗刷之后显得更加青翠,空气也清新带着淡淡的湿土味道,她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
灵玉和紫瑶放下手中的工作,“二姑娘,我们陪您去。”
初见阻止她们跟来,“我只是在这周围走走,又不是要出去哪里,你们还担心我走失了么?我想一个人走走就好,你们在这呆着。”
灵玉和紫瑶面面相觑,只能依了二姑娘,“那二姑娘您小心路滑。”
初见对她们笑了笑,便走出去了。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想去去地,从攒眉园出来,一直走到远心湖,裙角已经染满泥土和雨水,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烦些什么,只是觉得许多许多的事情压在心里很难受,可是却不知道能找谁说,若是让玉夫人知道太子妃要求她帮助淳于雱,还不知道玉夫人会不会对太子妃做什么,而齐礴……实际上初见犹豫不想帮太子妃的另一个原因便是齐礴。
她……不忍心让齐礴为难!
但是若是淳于雱出不去宁城,只怕真的是难逃一死,她又于心何忍?
哎,此时多想这些也是无用处,她既然已经打算将齐瑾的信原封不动退回去,其意思,齐瑾应该能明白的。
“二姑娘,总算找到您了。”
初见叹了一声,转身正打算继续走下去的时候,却见夏玉气喘吁吁地跑来。
“夏玉?”初见轻挑眉,看着夏玉。
“二姑娘,夫人让您去一趟秀和院呢。”夏玉对初见福了一礼,喘气地说着,她方才去攒眉园的时候听灵玉说二姑娘才出来没一会儿,她沿路追出来,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