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织锦颔首,微微侧开身子,指了指一直静静看着她和众人寒暄的谷韶言:“这便是外子。”
程清泉便冲谷韶言拱了拱手:“未曾相迎,请勿见怪,一路奔波辛苦了,二位还没定下客栈吧?这事交给程某,你们就不用费心了,先坐下来歇一歇。”
谷韶言对他笑了笑点了个头:“锦儿在京城时蒙诸位照顾,该是我多谢你们才是。”
“姚姑娘,我听陶爷说你在润州将自家的酒楼重新开了起来,如此说,你今后都不会再桐安长住了?”程清泉转向姚织锦问道。
“是,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们把玉馔斋倒腾成什么样了。”姚织锦半真半假地笑道,瞟了卢盛一眼,“玉馔斋生意不错,顺便的,我也该把当初应承的红包发给你们。”
“老板,你要给我发红包哇?”卢盛一蹦三丈高,“这可好,我也能攒俩钱娶媳妇儿啦!”
“人人都有,就是你没有!”姚织锦跟他开了句玩笑,又转而对程清泉道,“定客栈的事情暂且不忙,我想先去清心药庐走一遭,瞧瞧谢大哥和红鲤姐姐,这些日子,他们过得还好吧?”
程清泉就点头道:“嗯,都挺好,就是”话说到一半,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
“就是他们成天吵吵嚷嚷的,让人瞧着闹腾。”
“谢大哥和红鲤姐姐吵架?”姚织锦一听这话。顿时就着急起来。这不能吧,谢天涯那人虽然粗鲁,但向来是讲理的,她冷眼旁观,便知他是真心中意红鲤,又怎会
“不是不是。姚姑娘你别急。”程清泉忙摆了摆手。“其实也算不上吵架,就是红鲤姑娘老是对谢大夫呼呼喝喝,凶巴巴的,谢大夫却很少跟她吵闹的。”
姚织锦这才算松了一口气。红鲤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虽然的确凶了点,那颗心却是好的。她想了想。便道:“我们这会子先去清心药庐转转,你们都忙去吧,晚上就别做生意了。咱们凑在一处好好吃一顿。”
“原该如此。”程清泉答应了一声,又冲二人施了一礼,将他们送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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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药庐和玉馔斋原就只隔着几个门脸儿,姚织锦和谷韶言将鸢儿小昙和那两个小厮都留在了玉馔斋里,两个人晃荡着走了过去。尚未走到清心药庐门口,已听到从里面传来絮絮叨叨的喝骂声。
“又不收诊金?哎谢天涯,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每个上门的病人你都当祖宗似的供着。你倒是落下来一个乐善好施的名字了,咱俩吃啥。你想让我跟着你喝风啊?”
谷韶言拿手肘撞了撞姚织锦的肩头,似笑非笑道:“这红鲤在谷府时我就知她是个厉害的,你跟她做姐妹,怕是也没少受欺负吧?”
姚织锦睨他一眼:“你觉得我像是那种惯受欺负的人吗?红鲤姐姐对我不知多好,要说欺负,你倒是不遑多让!”
说完,转过身就踏进门里。
此时,堂屋里只有红鲤一个人在分拣药材,谢天涯可能是正在煎药,从内室里传来一阵阵清雅微苦的香气。
“两位诊病还是”红鲤混没在意地抬眼朝二人一瞅,剩下的半截子话立时噎了回去,姚织锦笑眯眯地看着她,做好准备要迎接她的一个大拥抱,谁想,那红鲤站在原地愣怔了半晌,忽然转身一摔帘子进门去了,片刻之后,谢天涯急匆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红鲤在生她的气?
“哎哟,韶言,姚家妹子,我还正想着啥时候和红鲤回润州瞧瞧你们,你俩成亲,我们连份礼都没有,这不成,不成啊!”谢天涯疾步而来,伸手用力在谷韶言肩上拍了两下,又笑呵呵地瞅着姚织锦,“咋的妹子,你还记得我这个大哥啊?!”
谷韶言含笑叫了声“天涯兄”,眼睛朝着内室的方向瞟了瞟道,“你倒是艳福不浅,可怎么我瞧着嫂夫人像是在跟谁置气似的?”
谢天涯面露尴尬:“哈,咳咳,这个药庐里累得很,她成天忙得昏天黑地,想是心情不太好,不妨事,不妨事!听陶爷从润州回来,说你俩成亲了,我可高兴死了!一个是我兄弟,一个是我妹子,你俩又都好眉好貌的,凑到一起,这才叫天作之合呢!怎么,这次来,得小住个几日吧?”
“锦儿想回桐安瞧瞧,我只不过陪着她,便全由她做主。她若兴致好愿意多留两日,我自然没二话的。”谷韶言微微一笑道,“下午我俩先去把住处定下来,今晚,天涯兄非得和我一起喝两杯不行,从前我每每回到拂云庄,咱俩总是形影不离,这可有日子没见了。”
谢天涯虎着脸道:“还定啥住处?我听你的意思是要打算去住客栈是吧?你这是扇老子脸呢!我如今就在这竹林巷附近赁了一处宅子,玉馔斋地方狭小,你们恐怕住不下,要是不嫌弃的,就来我家住两天,别的不说,我好酒好肉伺候着,那还供得起!”
谷韶言也便不推辞,一脸促狭道:“那我便不客气了,只是,天涯兄不用先问问嫂夫人?”
“你你就气我吧!”谢天涯一甩手,将二人让进屋里,在一张竹桌旁坐了,唠唠叨叨说起这些日子的见闻来。
姚织锦见他们两个男的相谈甚欢,便站起身掀开帘子进了内室,一打眼,就看见红鲤坐在窗边椅子上,一张脸上全是愠怒,此外,又好像还有几分哀楚。
“红鲤姐姐,你不喜欢锦儿了?”她趴在门框上,娇伶伶地叫了一声。
“滚蛋!”红鲤劈头就是一句大吼。(
☆、第一百五十九话 物是人非
“呀,你怒了”姚织锦装出一副可怜相,蹭到红鲤身边,用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胳臂,“咱俩那么久没见了,一见面你就给我撂脸子,这不太好吧?”
“哼!”红鲤冷笑一声,“你现在是富甲一方的谷府三少奶奶,我就是个穷大夫的老婆,半死不活地守着一间药庐过日子也就罢了,可不敢攀那个高枝儿!”
红鲤和凌十三与谷府素有仇怨,姚织锦在离开润州之前,就猜到她肯定会对自己嫁给谷韶言一事诸多意见,本想着让她唠叨两句也就完了,却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当下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生气,可你也该替我想想。想必陶爷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了吧,当时情况如此紧急,我只是个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红鲤瞥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松动,嘟嘟囔囔道:“你一个堂堂的少奶奶,何必在我面前倒苦水?反正现在事情都已圆满解决,你又得了一个如意郎君,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俩还是离远些的好,免得人家以为我想勾着你拿什么好处。”
“那那好吧。”姚织锦转了转眼珠,仿佛很无奈地点点头,回身就要往外走。她算准了红鲤就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果然,还没走出两步去,身后就传来她有些迟疑的呼唤:“哎谁让你走了,你给我站下!”
姚织锦立刻像个脱笼的兔子扑了过去,满脸堆笑道:“咦咦,红鲤姐姐你不生气了?”
“死丫头,算计我是吧?”红鲤使劲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头。“你明知道我心里不是个味儿,由着我撒发一下也就罢了,还跟我拿乔作势的,你是欠抽吧?”
姚织锦拖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在她身畔坐下,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红鲤姐姐。要我说。你就是偏心。那谢大哥还跟谷韶言是至交好友呢,俩人在外头聊得不亦乐乎,你怎么不说他,光数落我了?”
“那怎么一样?”红鲤瞪她一眼。撇了撇嘴,“谢天涯再不济,也没和谷韶言三书六礼。还搬到一块儿住去!我不是不明白你的难处,可你也该合适一点,为了那一屋子姓姚的。难道你还想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嫁给了谷韶言,你今后还有什么想头?”
姚织锦连忙朝门外瞅了瞅,拽了红鲤一把:“你轻点,嚷嚷什么?!这是最后一回了,往后我也没法儿再给姚家任何东西了。而且其实谷韶言也不像我们当初想的那样,他这人,对我还算不错吧。我”
“我听陶爷说了!”红鲤粗声粗气地打断她的话,“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儿。他就敢情啊爱啊的,也不嫌寒碜!但就算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又怎样,关键是,你自个儿到底怎么想啊,你该不会是心里也有了他了吧?这才多久哇!”
“有没有的,我也不好说。”姚织锦抬手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脑门儿,“和他接触久了,我才发现他不是我们以为的那种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做人也算挺有担当的,自己还开着一爿酒坊。我我就是觉得跟他在一块儿,心情挺好,也很踏实”
“哎呀呀呀!”红鲤捶胸顿足,“你还说不是,满嘴都在替他说好话,我看你就是早把他装在心里了!罢了,木已成舟,我再多说也是无用,你要是觉得他好,就踏踏实实跟他过日子吧。”
姚织锦寂然点点头,忽地想起一事来,笑着道:“对了红鲤姐姐,我这次来京城,小昙也跟着我,你可想见见她?”
“小昙?”红鲤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怎么她如今在你和谷韶言身边伺候着?不用了,我和她一向无任何交情,没什么好见面的。”
姚织锦见她脸色有异,便拽了拽她的袖子道:“红鲤姐姐,我怎么觉得你对小昙似乎有所保留?从前在谷府时,你就让我离她远点,说甚么我和她不是一路人,今天又是这样,究竟为什么啊?”
“也没啥,只不过我在谷府呆的时间比你长些,对各人也都有些了解,嘱咐你一句罢了,你平常多长个心眼。”红鲤随口道,接着又是一声叹息,“臭丫头,当初离开京城,你跟我哥是怎么说的?口口声声让人家等着你,现在可好,你一声不吭嫁了人双宿双栖的,我哥还在那儿”
“三哥哥怎么样?”姚织锦听她提起了凌十三,便赶忙抬起头来问道。她和凌十三,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了,这一点,她自己想得十分清楚,也一直告诫自己不许再对他有任何想法,尽管如此,她却依旧希望能听到他的消息,期待着他能过得好。
红鲤瞪了她一眼:“哟,难为你还知道问一句!我哥他,还不就那样吗?仍旧在城北的酱园子里上工,那里的老板看他踏实肯干,对他也颇为器重,每个月的工钱给的不算少了。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话别大喘气行么?”
“上次咱们去城北找他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不是遇见一个姑娘在给他理衫子吗?当时我就告诉你了,那姑娘是酱园子老板的小女儿,对我哥挺有那么点意思的。只是,他们老板一方面欣赏他活儿干得好,另一方面,也嫌弃他只是个穷打工的,还废掉了一条胳膊,怎可能同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反正我哥在那酱园子里,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想着要赶紧多凑俩钱,将以前我们家的酱园子重新开起来呢。他在那儿工作了半年多,手里不过攒了几两银子,谢天涯那副德性你也瞧见了,一高兴起来便不收诊金药材免费送,我和他手里根本存不下什么余钱,要重开酱园子,哪里有那么容易?”
姚织锦对红鲤和凌十三十分了解。知道他们不愿凭空受人恩惠,因此,就算心里替他们担忧,却也没打算拿钱出来资助,怕他们会错意。眼下听红鲤这么说,她心里就有些活动。
“三哥哥也对他们老板的小女儿有意么?”她问道。这句话本没有别的意思。红鲤却会错了意。
“你得了吧,还有脸问呢,我哥虽不愿跟我多说,但他的心思我也能猜到一两点。你现在嫁给了谷韶言,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姚织锦连忙道:“红鲤姐姐你误会了。我真没有其他想法。我只是想着,若三哥哥对那姑娘有意,那他一直在酱园子里延挨着也不是办法。该早点出来自立门户,到那时,那家老板也不会看不起他了。我这二年手里还算筹了些银子,虽不算多,但赁下一爿铺面开个酱园子,应当还是够数的,我也明白你们轻易不肯收我的好处。这笔银子只当是我借给你们的,行不行?”
“那姑娘是个不相干的。我哥对她没有任何想法,但开酱园子这事儿”红鲤低了低头,看样子,心里也是愿意的,只是担心凌十三会怪罪她。
“不必了!”
恰在这时,一个人走进了两人所处的屋子,立在门口冷淡地道。
“哥?你咋从后门里进来了?”红鲤一抬头,立刻惊诧地叫了起来,同时,不由自主地看了姚织锦一眼。
来人正是凌十三,隔了半年,他那张脸一点没变,依旧是毫无表情的。刚刚是春天,天气还冻得很,他却已换了单衣,身上的衫子洗得发旧,袖子挽在肘间,全身上下,都是凉浸浸的。
“我今日下工早,走到前门发现药庐有客,不便打扰,便从后门进来。”凌十三目不斜视地道。
“三哥哥。”姚织锦忙站了起来。
凌十三冲她点了点头:“酱园子的事,我和红鲤自会想法子,姚姑娘如今已成了亲,又经营着玉馔斋和珍味楼,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们的事,就不劳你替我们操心了。”他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倚在门框上不再出声。
姚织锦看着他的脸,长吁一口气道:“三哥哥,我都跟红鲤姐姐说了,这钱不是白给你们的,是借给你。等你们的酱园子赚了钱,再连本带利的还给我也是一样。自己手里有产业,总比在外给人做活儿强。”
“我说不必了,这事便用不着再过多讨论。”凌十三眼睛也不眨,冷声道。
“三哥哥,你怎么跟我生分起来了?”姚织锦瞧着他那副冷面冷心的样子就觉得憋屈,忍不住问道。
凌十三笑了一下:“何来‘生分’之说?你虽与我妹子交好,却和从不曾有任何关系。既已嫁了人,有些事情,还是能避就避,何必一个不注意,再生出事端来?”
姚织锦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正要开口和他正上两句,谷韶言一掀帘子也走了进来。
“锦儿,你和程掌柜他们约了晚上一起吃饭是吗?趁着现在时辰还早,我想去二姐家看看她,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他似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凌十三,后者却依旧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姿态。
姚织锦回头看了看红鲤:“我跟你一起去吧,沁芳姐姐我也许久未见了,倒真有些想她。”
“那你还不过来?”谷韶言勾唇一笑,冲她招了招手,待她走到跟前,便替她理了一下鬓间的乱发,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姚织锦走了几步,又回身道:“红鲤姐姐,我们今晚酉时在玉馔斋吃饭,大家一起聚聚,你和谢大哥别迟了。三哥哥,你也一起来吧?”
“好。”凌十三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一暗,很快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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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是过渡章,闷了点,但还是必要的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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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话 连锁店
去到都尉府,彼此寒暄了一番,谷韶言便将润州城家里的事情一件件讲给谷沁芳听,姚织锦坐在旁边,没听两句,心思就绕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她是真的想要帮红鲤他们一把,料想若靠着那兄妹二人自己挣些散碎银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攒下开酱园子的钱。从商在这个年代算不上什么光耀门楣的事,许多人都是为了度日,不得已而为之,但不管怎么说,有个正经营生在手,收入能稳定些,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如果能帮着他们把酱园子开起来,实在是一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