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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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龙行-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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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征忍俊道:“老大,你没听错。”
    钱满大大叹了口气,手指龙峻数落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看上人家姑娘,也该和和气气好言相请,怎么可以用强?常言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嘛!再者说了,论相貌,论才情,论身材,这丫头比窃娘差的可不止一点半点,你看上她哪里了?!真是越混越回去了!”温晴原本不明白钱满为何一惊一乍,听到这里才察觉出自己话里的歧义,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
    等他说完,龙峻也刚布置完毕,抬眼道:“有一句话,你难道不曾听说?”
    钱满一愣:“什么话?”
    龙峻咧嘴一笑:“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一出,温晴身上寒栗暴起,直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转眼却见边上那一直心不在焉的卫征,竟也忍不住抖了一抖,方才确定这句话的确是那姓龙的所说,顿感头皮发麻,牙齿发酸。
    钱满眼睛瞪得浑圆,看看温晴,又看看龙峻,吃吃道:“你、你玩真的?!”
    龙峻笑得杀气腾腾:“你说呢?”
    胆敢和龙峻开玩笑、且听他玩笑的,除去钱满,这世上恐怕剩不了几个。朱炔见势不好,慌慌张张掏出廖文灿给他的那几块布片,往龙峻手里一塞:“大哥,那鬼蜘蛛受伤不轻,我这就去瞧瞧,可别死在澄园,大过年的添晦气。”吴戈也道要去加强园内防守,疾步紧随其后,其余的人连忙各找理由纷纷离开,卫征向唐稳使了个眼色,两人急急抬着温晴,往后院关押鬼蜘蛛的场所飞奔,转眼之间,偌大过庭只余钱满和龙峻两人。
    钱满拍了拍手,扯过另一张空椅子坐下,轻咳一声,正要开口相询,龙峻已先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听小吴说你现在还不能动真气,怕那小蜘蛛被你玩疯了,撒起野来兜不转”钱满说着将手一摊,“现在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这么快气就消了?”
    钱满讪讪道:“忽然一想,谛闻司原本就是你在管,知道老四喜欢那个初荷也很寻常。”
    龙峻支颐低眼道:“不,我的确安了眼睛在你边上,你没怪错。”
    钱满轻哼一声:“彼此彼此,咱们都是老毛病了,大哥不说二哥。”龙峻一笑,不置可否。
    一时间两人似乎都不想开口说话,默然无语各想各的,檐廊下静了一会儿,钱满挠头问道:“对了,你要老四行医,怎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非要用那个初荷逼老四不可?”
    龙峻呲地一笑:“你觉得有人会信吗?”
    “我信啊。”钱满一脸理所当然,接着皱眉笑道:“你就不会求一下人吗?既不会死,又不会少块肉,非要凶巴巴、靠威胁、用强的不可。”
    龙峻慢慢翻看手中的布片,皱着眉头仔细辨认上面的墨迹,随口问道:“这次我若求你,你会痛痛快快让老四替我办事?”
    钱满双手抱胸烦恼道:“呃你这么难得求人,不吊高了卖恐怕对不起我自己啊”
    龙峻似料到他会这么回答,抬手扶额叹气,默然片刻,轻声笑道:“我不逼这一下,怎么知道老四对初荷是不是真心?”
    钱满愣了愣,捧腹闷笑道:“你这话说起来,怎么像是做爹的在给女儿挑女婿”
    龙峻恍若未闻,抬眼看着腊梅树上慢慢融化的冰条,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道:“你是他老大,也该为自家儿郎的终身大事多想想了。”
    钱满斜觑他嘿嘿笑道:“怎么了?心有戚戚啊?!”
    这句话一说,龙峻那边便没了回音,钱满暗叹一声,明白有些事他不愿深究,只好转移话题:“你栽赃嫁祸那招,用得挺熟啊。”
    龙峻知道他早就在边上偷看,只是一笑:“全赖你爹教得好。”
    钱满往椅背一靠,紧了紧身上狐裘,摇头叹道:“老头子那是迁怒,以为我去四秘营是被你挑唆的,自家儿子舍不得打,只有找你出气。”说着笑道,“这小蜘蛛真是笨得可以,跟你当年完全没法比,也不知道在他们东厂怎么混到高手去的。”
    龙峻继续低头细看那几张布片,轻笑道:“刘靖忠平常让他做的事原本就单纯,不像你我。”
    “说的也是。”钱满乜斜着眼笑道,“我其实一直想瞧瞧,咱们在缸里泡了这么久,是不是连心都泡黑了。”
    “怎么瞧?挖出来瞧?”龙峻莞尔道,“你会说这种话,那就证明心还没全黑,应该再多泡泡。”
    钱满仰天大笑:“是极是极,等到将来咱们恶贯满盈,那才叫做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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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第十章  祸端(五)
    龙峻随之莞尔,低头继续翻看那几张布片,钱满似有些乐不可支,很是笑了一阵,半晌才止住声,问道:“对了,你要老四救的,究竟是什么人?”
    “汪广洋祖籍哪里,原名叫做什么,你可还记得?”龙峻却不回答,反而提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那个四条船的汪广洋?!”钱满双手抱胸一哂,随即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他原名王海,松江府华亭县人,幼年丧父,全靠寡母替人洗衣缝补将他拉扯长大。十多岁便随族叔出海闯荡,二十来岁以四条小船发家,接着由商入寇,组建了第一支船队,更名为汪广洋。多年之后势力日渐壮大,结义各路海盗,成立四海盟,被推为四海船主,各地走私生意,大多掌控他手”他说到这里一顿,想起一个多月前倭寇犯边一事,“怎地,这次救的人,和他有关?”
    龙峻点了点头:“一个多月前,倭寇忽然犯边,童虎带缇骑前去查探。据他所说,那些海贼的行动颇为蹊跷,少人多次,悠忽来去,入侵不深,稍沾即走,进犯的地点也极为分散,只在江浙闽一带沿海盘桓。其中规模最大的,就是去年年底,四海盟登陆松江府翁家港一役。”
    “便是由陈朗带领,锐刀门参与剿灭的那一次?”
    龙峻再次点头:“听说四海盟败走之后,赵怀义担心倭寇卷土重来,便在翁家港继续埋伏等待。数日之后,果然又有余部进犯,这一战,入侵海盗几乎全歼,另有两人被俘。”
    “那两人如今在锐刀门?”钱满想起龙峻曾向老四询问妇人科,而交谈讨论中也曾提起过“妇人产后失血”之类的话,推测询问道,“听你们方才所说,俘虏里有女人?而且,还有一人是个产妇?”
    “擒获的是一老一少两名妇人。”龙峻抬手轻揉眉心,似觉有些烦恼,“老妇人夫家姓王,已经确认是四海船主汪广洋的亲生母亲,而年轻的那位叫阿妍。谛闻司有过消息,汪广洋曾买来一名丫鬟,也有说是从其余海盗手里救出来的,留在松江府代替自己照顾老母。”
    这些资料,因京师和南京两大锦衣卫衙门时常互通有无,钱满自然知晓。汪广洋虽一直在海上纵横,他的母亲却因为顾恋家乡,再加年老体弱,无法承受水上颠沛流离的生活,所以一直留在内陆。朝廷不是没想过缉拿汪广洋的家人,可四海盟与浙直一带各大户几乎都有勾结,而这些乡绅士族的绝大部分财富来源,俱在走私一道,有些还暗地里加入倭寇,为他们收集情报,脱手赃货,甚至直接参与抢劫,且根深叶茂,和京里牵连极广。锦衣卫虽然知道汪广洋的母亲王氏就藏身在松江府,却苦于一直找不到她的确切行踪,有时得到消息前去拿人,往往又走漏风声,扑一个空,或者遭遇当地人蛮横抵抗,这也与那些既得利益者帮着隐瞒藏匿有关。这几年汪广洋在扶桑岛国定建据点,听说颇具规模,就连岛国内大名就位更替,也要听从他的意愿。如此说来,汪广洋有意接他母亲前去扶桑居住团聚,并非空穴来风。
    只听龙峻继续道:“那叫阿妍的前些天刚刚产下一名男婴。估计是双方交战躲避奔跑动了胎气,以致难产出血,我要老四救的便是她。”
    钱满沉吟道:“我听说那汪广洋虽杀人如麻,狠辣彪悍,却也是个重情之人,丧妻之后,多年未娶,连子嗣都不曾留下。估计偷偷回陆探母期间,一来二去,他和那阿妍相互钟情,或者救美之时,彼此就互生好感,因此有了夫妻之实,只是未曾公开行礼。”
    龙峻赞同肯定道:“王氏称那婴孩为小孙儿,由此可知,阿妍生下的孩子,必是汪广洋的亲骨肉无疑。”
    直到在锐刀门见了王氏和那阿妍之后,龙峻方才明白,为何汪广洋派人潜入松江败北之后,第二次竟又在同一地点登陆,而倭寇在各地沿海制造骚动,只是为了转移朝廷注意,声东击西。四海盟初次偷进翁家港,便是去接王氏和阿妍,不料消息走漏遇到陈家军,交战之下一败涂地,与两位主母失散,所以不得不再次上岸寻找。今早入城的那批海客,必是为营救主母而来,他们之所以能够进入常州,想必衢州那边出了不少力,汪广洋怕也另许了不少好处出去。
    “怪不得四海盟的海盗要拼老命去松江府接人。”钱满恍然,却又嗤笑道,“汪广洋的老婆你也救?这可真是吃饱了撑的。”
    龙峻低眼默然,似乎有些走神,片刻之后慢慢说道:“姓汪的在海上势力日大,有老母妻儿在我们手中,他行事应该会收敛一些。”
    钱满哼道:“我的确听说过他是个孝子,不过,拿他母亲和孩子作人质就可以了,用来生育的女人有什么用?要死就让她死好了。”
    龙峻摇了摇头,显然不赞同钱满的观点:“婴孩尚未满月,如无生母呵护,恐怕极易夭折。再者说,那阿妍照顾汪广洋母亲多年,两人相依为命,情同母女,她如若死了,你以为那王氏会听我们的摆布?”
    “什么摆布”钱满刚刚嘀咕一句,忽地明白过来,“你是想说动陛下,用汪广洋的老娘做说客和桥梁,将四海盟招安?”
    “贼势日大,用剿不如用抚。”
    钱满皱眉道:“可汪广洋这个人,狡猾奸诈,狠毒多疑,而且现在又自立为王,横行逍遥惯了,哪肯受朝廷约束。你不怕他前脚受你招抚,转个身又做回强盗?”
    “招安不过是手段,汪广洋骨子里到底是商人,商人逐利,只要我们的出价合理,不愁没有买卖好谈。”说到这里,龙峻忽然一笑,“狡猾奸诈,狠毒多疑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朝中的言官在评论我?”
    “却也是,你既然这么说,自然已有对策,我不过是白担心。”钱满笑着摇了摇头,但还是多叮嘱一句,“你自己掌握时机分寸,那帮给事中,办事不济,打人不行,张嘴咬起人来,可是入骨三分。”
    龙峻微笑点头以示心里有数,转念问道:“阿满,那帮人送钱上门,请你对锐刀门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可曾说过原因?”
    “他们怎会告诉我真相,自然各找理由搪塞,倒是我自己道听途说了一些传闻。”钱满嘻嘻笑着斜觑他道,“却不知这些传闻,值得几个钱?”
    “你只管吊起来卖,小心无人问津,到头来一文不值。”龙峻冷笑道,“我已知道赵怀义近期得罪了一位朝中贵人,左右不过是卢润、刘靖忠,或者衢州那位,要想核实,也容易得很。”
    钱满臭着脸嘟囔几句,瓮声瓮气道:“不用核实了,我这次就亏个本告诉你,确定是衢州那位和锐刀门过不去。”
    龙峻顿时皱眉,支颐陷入沉思。那裕王的年纪与当今圣上相差不过几天,且都非嫡子,因元子(皇后生的皇长子)早夭,皇后——如今的故太后——再无所出,众皇子里,又以今上最为年长,先帝便立他为嗣。然而太后却最喜爱裕王,总感觉凭他的贤能,只因迟生几天便与皇位无缘,实是老天亏欠了他。待得裕王就藩之时,她不顾祖宗所定——江南为国家经济命脉,不得在此设立王府——的遗训,以衢州曾建越王府为由,替裕王讨要了衢州作为藩国。以致后来皇帝和太后赌气,也不管云南边陲之地不得封藩的祖训,硬是在太后病重期间,将她疼爱的潞王,尚未成年就赶去了云南。
    钱满半晌等不到他回音,便顾自续道:“我想你也知道,衢州那位一直同四海盟眉来眼去,会不会是锐刀门这些年来力助朝廷抗倭,因此货船都要绕着常州走,平白增加不少路费;再加如今姓汪的老娘老婆孩子都落在赵怀义手上,所以汪广洋想通过衢州裕王找赵怀义的晦气?”
    衢州那位与四海盟素有生意来往,一直暗中相助结交倭寇,这已经是浙直一带不公开的秘密。而且除去裕王,浙江绝大部分富户大族都通过走私牟利,与倭寇相互勾结,因此浙江形势格外复杂,从衢州建立藩国至今,始终无法取得裕王通倭的确切证据。锦衣卫虽有风闻上奏的权利,可对方毕竟是堂堂藩王,又舍得砸银子,在士大夫中口碑甚佳,即便当今看这位兄弟不顺眼,可福王的事情还没过几年,就算有些心思,也要再缓一缓,除非那裕王先沉不住气。再者,也正如钱满所说,常州因为有锐刀门在,走私的南北货路都需绕道而行,平白增添不少路程花费,裕王和这些大户自然心生怨恨,又加上他本身不可告人的心思,极有可能会同仇敌忾,一致针对赵怀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龙峻忽想起那七巧门探子提供的情报中,关于锐刀门祸事的回复,再加上李玉交给他的那首桂枝儿,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急抬头问道:“阿满,常州有什么?”
    他突如其来一句,钱满顿时摸不着头脑:“什么有什么,你能不能说人话?”
    “朝廷历来禁海,漕河就成了连接京师和江南的命脉,漕粮、宫廷采办及各地所产各种物品,都需通过漕船运输。”龙峻顾不上和他斗嘴,接着说道,“而常州上通京口,下行姑苏,是漕船必经之地,又毗邻应天府和镇江,只要在常州和镇江这段切上一刀,江南江北的交通就此阻断!”
    钱满原本是个聪明人,自然一点就透,直起身续道:“锐刀门是常州的地头蛇,且年深日久,现下除了本门所在地,南直隶各府县衙门、各行各业都有其门徒。虽说这些人从事职业大多低贱,可胜在人数众多,单单常州镇江两府的漕船上,便有六成赵氏门人在做事。只要收服赵家,就等于控制住大半个常州,控制住了这一段漕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龙峻微微一笑,“漕河、门徒,便是赵怀义手上的璧。”
    钱满就他的话再往深处想,猛然一惊:“你是说,衢州那位,想要效法成祖?”不由急道,“可有证据?对方是堂堂藩王,这种话,便是你我,都不可以乱说!”
    因宗藩都在京师之外,大多路途遥远偏僻,宗室有罪,各级官员只能先行奏闻,不经皇帝批准,不得擅自拿问,唯十恶之罪除外。但《皇明祖训》又定,“凡风宪官以王小过奏闻,离间亲亲者,斩。风闻王有大故,而无实迹可验,辄以上奏闻者,其罪亦同。”各地巡抚巡按等官虽可即时奏闻,但又需掌握确凿证据,而且即便手里有证据,也要提防对方反咬一口,毕竟宗藩地位超然,即便有再多限制,也依然是太祖后代,这就给各级官吏对王府的监督,设置了极大障碍。
    龙峻对这层利害自然心知肚明,苦笑道:“我若是有证据,还会坐在这里同你扯皮?”但有一点他却瞒着不曾挑明,皇帝其实早存了意愿让裕王移藩,只是因为刘靖忠收了衢州的诸多好处,用福王之事尚在近前,且太后又刚死不久为理由,一直拖到现在。但是移藩之举,势在必行,或许就在今年。想到这点,他不免心中怀疑,难道说衢州方面对此已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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