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水看得一阵恶心,却听康出渔又奉迎地补加了一句道:“所以我父子俩特来投效秦大人”
那康劫生怕让他父亲抢了欢心,便又加了一句道:“也等于是投靠天王”
朱顺水哼了一声,他重伤在身,脸色赤金,倒象座菩萨一般的样像,但神态十分傲慢。
萧秋水想起当日剑庐之役,唐方等及时赶到,救了自己,杀退康氏父子,这一对老不知羞、少不知耻的家伙。竟相互夺路而逃,完全不顾舐犊情深,奸恶至斯,也真是无话可说。
只见墙壁有一盏灯,灯色惨暗,但犹自发光发亮——不知怎地,萧秋水心里又生起了那种感觉:仿佛他一生中只求得一见的人,就在这室里,但是还未见着,又好似将离去了,永远见不着了
这刹那间,萧秋水心里很是焦急,好象怕什么东西,将要永离他而去了
这时马灯一阵急晃,地窖里突然一黯萧秋水再不理会,大喝一声,双手往石缝一扳,只听“轧轧”连声,两爿巨石,已被推开!
萧秋水在三人惊楞中掠了进去!
裘无意这时已进入了最后第二重的幽黯石室之中,正为石室内的机关所困,在全力应付中。
萧秋水暮然出现,朱顺水、康出渔、康劫生三人,莫不大惊。
那两块千斤石壁,本就不是人所能推开的;他们眼前只见烛火晃撼下,如天神一般的人,出现在门前,三人心中所受的震吓,无与伦比!
康劫生失声叫道:“岳爷”他以为岳飞脱囚而出!不但他有如此感觉,连朱顺水、康出渔也不例外。
但他们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高手,都马上认出了萧秋水!
他们三人,恰巧都曾在萧秋水手下吃过亏。
在这一刹那间,三人都怔住,萧秋水已大步踏了起来,问了一句:
“岳元帅在哪里?”
这时火光激摇,萧秋水已看清室内既没有牢笼,也没有其他的人,所以他沉声疾问。
他问的时候,康氏父子两人一齐拔剑。
萧秋水倏地一个箭步就抢过去,一伸手,就摘下背后的“如雪”宝剑,“玎玎”两声,“金断”一诀削出,康出渔、康劫生双剑齐被削断。
两人惊退,朱顺水掩了上来,左手“虎爪”,右手“鹰爪”!
萧秋水根本就无心恋战,他急于要救岳飞,所以退了两步,双手划了两个圈,封过来势,喝问:
“岳将军在哪里!”
朱顺水以为对方被自己逼退,他在擂台下曾与萧秋水交手,自知这青年人武功很是不弱,但仍在自己之下,而今自己负伤,未知胜数如何,今一出于即击退与方,以为稳胜,更步步进迫,哪里肯答。
当日在瞿塘峡上,燕狂徒重创朱顺水后,即遭朱侠武暗狙丧命,萧秋水力战朱侠武,并击退之,但那时朱顺水已晕厥过去,杭八将他救了出来,自也不知究竟,朱侠武本身更不会道出自己狼狈而逃乃是不敌一个后生小子,所以朱顺水根本不知学得“少武真经”和“忘情天书”后的萧秋水,武功有多高。
朱顺水又出一记“鹰爪”,一记“虎爪”。
萧秋水左手“少林”,右手“武当”,将来势化解。
就在这时,牢外忽传来喧哗人声,似有格斗在进行着,萧秋水不知是因何引起这些骚乱,只怕给牢卒闯了进来,要救岳将军就难了,便在这时,蓦然瞥见康出渔正想偷偷溜了出去。
——去请救兵?
萧秋水心头一急,左手一拨,右手一扫,壁上的一点微火,骤然高涨,呼地罩在康出渔脸孔上,燃烧起来,真宛似烈阳的火光一般,康出渔惨叫连声,这“忘情天书”中“火延”
诀非同小可,康出渔才在地上翻滚得几下,火焰已熄,康出渔的脸也如同焦木。
但是萧秋水因分心对付康出渔,胁下“凤尾”、“精促”便给朱顺水所扣,这刹那间,萧秋水的身体忽如朽木,朱顺水忽觉手中所抓,绵若朽物,而萧秋水双时却以武当派“千山重叠”之力,疾撞下来!
若在平时,萧秋水的穴道给朱顺水抓中,纵使“木顽”之法,只怕也非受重伤不可,但此际朱顺水内伤未愈,发力较虚,又轻敌在先,忽见萧秋水反击,大吃一惊,缩手身退,便放过了这一个绝难再逢的好时机!
这一来,康出渔已死,康劫生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只剩下一点火光,在地上残油中燃烧,剩下萧秋水和朱顺水二人,脸色随火光晃动不已,两人对峙而立。
朱顺水在火光中隐然有汗,这时他已了解了萧秋水的实力。
萧秋水心中也乱极,因为他听见外面的喊杀声,其中有些声音竟似是他义结金兰的弟兄们所发出来的。
——胡福、李黑是不是你们?
——唐方你有没有来?
但是一定要先救岳将军!萧秋水大喝道:“朱顺水,我给你最后机会,快将岳将军交出来!”
朱顺水的汗象鸟爪一般自脸颊上爬下来。只见他呆了呆,干笑道:
“哪有什么岳将军!这儿你是见到的了,哪藏有什么岳将军!”
萧秋水登时心乱如麻,叱道:“你说什么?”
朱顺水冷笑道:“我说你找错了门路!”
萧秋水大声问:“那岳将军究竟在哪里!”此刻他的功力,正是非同小可,气动丹田,只震得四壁响起回声。朱顺水也被震得血气翻腾,但强自道:
“岳将军早被送去风波亭问斩了,你白跑这一趟了!”
萧秋水只觉脑门“轰”地一声,呆立当堂。
这时,裘无意已穿过那机关室,正在潜入那黑暗得什么也看不见的最后一道防守去。
而他也正好听见外面的杀伐之声,以及里面惊心动魄的对话!
萧秋水登时摇摇晃晃,不能自己,喃喃道:“岳将军已风波亭风波亭!”
朱顺水在火光中深沉地盯着萧秋水,狞笑道:“才去不久。你中计了。”
萧秋水勉强将散乱的力量收聚回来,强自振作道:“我我要去风波亭”
朱顺水大笑道:“大理狱由得你来却由不得你去!”话甫说完,掣腕出爪,双手一先一后,俱抓向萧秋水胸口“神藏穴”上!
萧秋水这时猛听岳飞送风波亭问斩而如雷劈顶,浑浑噩噩,不知所措,既想跪下来大哭一番,壮志消沉,又想奋发力赶,要阻止风波亭的惨祸,正在此时,朱顺水的爪已攻到!
这时裘无意正发觉到那“塞外双盲”被制,他深知“塞外双盲”的武功甚高,而今竟也被人制伏,此番潜入的人功力有多深厚,也可想而知!
所以他在未知是敌是友之前,就益发小心戒备起来。
但是萧秋水这时,已有生死之险!
群侠那边的杀伐一起,不知涌入了多少军兵!铁星月、邱南顾、林公子这等人,是凡有战斗,只有进,没有退,所以反而迎了上去。
铁星月第一个冲锋,对方足有近百人,都直着嗓子喊:“冲呀!杀啊!”可是真正冲来的却倒不似喊的那么有勇气。铁星月最看不顺眼贪生怕死之辈,双手一抓,就捏住两名光直着喉喊的家伙,“喀喀”两声,已拗弯了他们的脖子!
忽闻“霍”地一声,一支红缨枪向他背后刺到,他大喝回身,一脚踢出,将红缨枪踢飞,一拳又将那人擂倒。只是一口气尚未喘得过来,前面三张刀,后面五张刀,左右各有七张刀已夹击过来!
铁星月大叱连声,已打倒十五人,但他身上,已多了四处血痕,有两道血如泉涌,已遍湿了衣衫。
但铁星月冲去,仍然向前冲去:他生平只杀金兵,却不料在此地要打起大宋的官兵来了,他一面打,一面气闷。更是往敌人最多的地方冲去。
邱南顾眼见铁星月身上淌出了鲜血,他就红了眼,他跟铁星月素来不睦,那只是口舌之争,在感情上,却是极笃诚的,所以他就随着铁星月杀去。
只是没杀了几步,已不见了铁星月的背影,前后左右,都是火把、敌人、兵器,邱南顾如疯虎一般,拳打脚踢,打得对方人翻马仰,又倒了十七八人,他还跳起来,一口咬在一名刚才蹂躏女子的狱卒的咽喉上!
林公子每出一刀,每刺一剑,都必有人踣地不起,他已杀出了一条血路,他要走,随时都可以,但他在兄弟们还拼命的时候,又怎会离开?
他长啸一声,挥刀舞剑,再杀了口去,不消片刻,白袍都染成了血衫。
这时冲入来,以及团团包围的不知已有多少层、多少人,胡福宅心仁厚,慊慊君子,只是不忍,便大叫道:
“兄弟们,大家都是有娘有爹的,又为何苦苦相逼?”制住几人,都没下杀手,冷不防所饶的人,正要贪功,一刀斫向胡福的脖子,胡福猛将头一偏,下巴热辣辣一疼,被划了一道见骨的口子,胡福患然大怒,回手一刀,将之了账!
这一来,他身受重伤,原在数人之中,功力要算他最深,反而变成了最险!李黑最是精灵,作战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见胡福受伤,即刻一面打一面以灵巧的身形:攒、转、窜、跳、溜,甚至不惜滚、翻、爬、扒、跨,杀到了胡福身边,两人贴着背作战,面对两百多个敌人,仍是可以守得稳。
李黑人生得矮小,和五尺五寸以上的精锐禁军对峙,只见他如一颗豆子一般,时作爆跳高跃,时作滚地葫芦,禁军上下盘俱受李黑之欺,李黑眼儿瞧准了一个位副宪司的双鞭高手,忽扑过去,抢入中门,一出手,拔了那人二把山羊胡子,那人痛得哇哇大叫,李黑笑道:
“你天天用刑,今日我就拔光你的胡子!”
话未说完,忽觉脚下一滑,叭地摔了个仰八叉!原来他说话时太得意了,不觉竟站在对方的兵器上,那人左手马鞭,右手金鞭,只将金鞭往马鞭上一缠,发力一拉,李黑便摔了个屁股开花!
幸亏他身手捷便,总算没让敌人剁为肉酱,及时坐起作战,胡福这次反救了他,而人这时又背靠着背,一人下巴被削了一小块,一人股臀歪了,陈见鬼在作战中一一看在眼里,不禁竟在险死还生的大战中,弯腰戟指大笑起来。
这一笑,可谓冒失至极,砰地一声,背后着了一记三节棍,直往前跌了出去,幸亏她短打拳路威猛,趁机冲入敌阵,打他个落花流水,但左脚又给人劈了一剑,变成了跛脚作战,比胡福、李黑两人,只有更加狼狈。
这时群侠正杀得性起,万加之、柴华路二人身上也负了数处重伤,却依然勇猛作战,大肚和尚力战杭八,大占上凤,偏是“千手剑猿”蔺俊龙,打到一半,忽念适才还有一个长乌龟背的讨厌家伙未杀,便挺剑赶了过来!
“铁龟”杭八单止对付一个大肚和尚,已感左支右绌,要不是大肚和尚打到一半,忽告困了,早已将之了结,杭八素来精似鬼,一见加了个“千手剑猿”,便回头就走!
大肚和尚和蔺俊龙,双双追赶,追出牢房,忽见到处白雪皑皑,北风寒飙,逆面一冲,却不见了杭八!
两人稍微一怔,忽听嗖嗖如密雨般破空之声,原来四周不知有多少箭矢,向他们二人射来!
大肚和尚大喝一声,僧衣翻动,蔺俊龙竟化作了千手千臂,抓一支箭,倒射回一支,便有一声闷哼,竟在片刻抓放了百来支箭。
大肚和尚身法,没有蔺俊龙的灵活,所幸他的肚皮,变成了盾牌,箭矢射到了他的肚皮上,如着棉花,全部被反弹了出来,有人“哇哇”惨叫,自树上摔了下来。
要不是这番追出来的是大肚和尚和蔺俊龙二人,可是大大的险,但是这一来,对方倒了的人又换上,不消片刻,大肚和尚和“千手剑猿”蔺俊龙,身上仍然着了几箭,两人边拨箭接箭边退,长此下去,仍然十分凶险。
但是两人仍强在牢前死守不退。因为牢外埋伏,何等凶险,如果他们一旦退开,里面的兄弟一个不慎冲出来,岂不凶险?所以他们宁愿作箭靶子也不再返回牢去。
大肚和尚和商俊龙两人越打越光火,大肚和尚骂道:“他奶奶的,操他娘的,有种放下暗器,前来打过!”
蔺俊龙三把长剑,一齐抽了出来,舞得个白光金光红光转动,彩虹一般,风雨不透,却不禁问道:
“喂,你这个出家人,怎么一出口就是三字经?”
大肚和尚怪眼一翻,没好气地道:“你外号‘千手剑猿’,我就没问过你是人还是马骝?”
蔺俊龙居然答:“没有!”
哧地一声,又一箭射中大肚和尚的肚皮,大肚和尚这次真气不继,“肚皮功”无法将暗器顶回,箭簇入肉三分,大肚和尚痛得呀呀叫,狠狠地骂道:
“龟兔子,敢伤洒家的宝贵肚皮!”回头向蔺俊龙凶狠狠地骂道:
“我没问你是不是猴子,你管我当和尚的屁事!”
蔺俊龙给他没来由一顿臭骂,叱得心中一慌,噗地挨了一枚暗器,这暗器发出来的力道、劲道,都非同小可,蔺俊龙左臂中镖,剑势便慢了下来。
要知道“千手剑猿”蔺俊龙最主要的一双快如闪电的手,而今伤了一臂,便锐气大挫,而对方的暗器,忽有一处激烈增强,暗器不发则已,一发认穴奇准,速度奇快,手法极狠!
眼看蔺俊龙就要接不住,大肚和尚佛掌一阁,将一枚疾取向“千手剑猿”商俊龙咽喉的暗器夹住!
大肚和尚这一夹算是救了蔺俊龙的性命,但觉掌心微微一痛,知道被这暗器刺着,摊掌映雪一看,却见是一个铁莲黎,上面竟刻有一个小小的“唐”字!
大肚和尚大惊失色,只觉伤处已一阵麻痒,毒气直自掌心攻上,大肚和尚忙运功护住心脉,这一来哪里能抵挡密雨般的暗器?
蔺俊龙自是奋力抵挡,但那一处的暗器,特别凌厉,加上各方骚扰,纵“千手剑猿”也抵挡不住,这时忽听叱喝一声,一人长身掠出,全身化作一片金色的刀光,箭矢纷纷被反弹了回去,那人吐气扬声,一刀斫在一棵榆树干上,榆树轰然而倒,一硕大的身形自树丛中探出,落在地上,连雪亦为之陷!
那使金刀的便是胡福,他救人倒是神威凛凛,护已却有不及;他因宅心忠厚,多留意其他兄弟战况,见蔺俊龙、大肚和尚这边危急,便认准那发暗器最强的所在,一刀斫去!
那人一落地,咚地一声,宛似地震一般,众人都晃了一下,胡福、大肚都一齐大叫了一声:
“唐肥!”
只见雪光映照下,一人肥得宛似两个大肚和尚合起来,半边脸宛似被鬼魅从中劈开一般的女人,正张开血盆大口,狂笑:
“便是本姑娘,你们又能如何?”
大肚和尚巨喝一声,双掌如狂飙卷出,但掌至中途,奇痒攻心,掌力大减,唐肥一返首,啸、啸两枚透心针,竟破掌力而入!
幸亏“千手剑猿”眼快,叮叮二剑,撞飞双针,金刀胡福双手持刀,切齿怒骂道:
“庸肥,你,你,你他素来当唐肥是自己人,现今因气极唐肥反叛,竟说不下去。
李黑变作一人苦战,饶是移形换位,敌人伤他不得,但也难杀得出去,却大叫道:
“胡福,胡福,好人不长命啊,你还要作好人啊!”胡福被这一激,大吼一声,一刀直劈了过去!
唐肥的体积虽大,暗器小而厉辣,胡福老实,实捋她不过,蔺俊龙因护大肚和尚,无法相助,各处埋伏的官兵,抛下弓箭,实行围剿,这时“杂鹤”施月呼地掠出来,见兄弟危殆,便力敌众人。
胡福斫了几刀,唐肥避了几下,忽然咧嘴一笑,道:“阿福,你又何必动怒呢?”
胡福的实力浑宏,只是被气得昏转了头,唉叹道:“唐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