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牵着他的手奔跑过去,宫人纷纷让开路来。父皇抱起阿娇,温和问她的话。
他站在那里,极为尴尬。很少在私下离父皇这么近的距离,只觉得连手都不知道摆在哪里好。
阿娇站在父皇的怀里,努力回过头来,喊道,“彻儿,上来。”
他惊讶的看着她,她的脸上有着灿烂的笑容。他似乎到现在才发现,这个明明不是宫中人却在宫廷有着莫大恩宠的小女孩,实在是个生的粉雕玉琢,团团如明月的美丽女子。
小刘彻一脸渴望的看向汉景帝,汉景帝的面上便有些惊讶,但还是轻轻点点头。于是刘彻很开心的爬上御辇。一行人继续迤逦的向长乐宫行去。
进了长乐宫,馆陶长公主惊讶的看着阿娇牵着一个清秀羞怯的男孩,跟着弟弟走进长乐宫。
“这是王夫人的皇子,彻。”身边的侍女小声的告知。
“嗯。”她微微颔首,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汉景帝向母亲请过安,又盘桓了一阵,有军机大事来奏,便自走了。
“彻儿,过来。”她端起一杯茶,淡淡道。
小刘彻静静的走过来,行过宫礼,轻轻唤道,“姑姑。”
“娘,”阿娇扑过来。“彻儿很好。”她稚气道,望向自己的母亲。 “你不要为难他。”
馆陶有些讶异的看了女儿一眼。着意问了刘彻些衣食冷暖,便挥袖让他退下。
“馆陶想要如何?”上座上,窦太后搂着自己宠爱的外孙女阿娇,似乎不在意的问道。
“没什么。”馆陶微笑着回答自己的母亲,“我只是想为阿娇打算打算。”
听见自己名字的阿娇从外祖母怀里探出头来,有些疑惑的望着自己的母亲。
景帝前六年
时光荏苒,转瞬一年。这一年来,阿娇始终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刘彻却慢慢的懂事起来。只是越发黏在一起。
这一日,阿娇在王夫人的灵心殿与刘彻玩耍。馆陶长公主寻女而至,王夫人慌忙迎了出去。
刘彻过来行礼,馆陶长公主微笑着扶起他,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起了玩笑心思,问道,“彻儿想要媳妇了么?”不顾刘彻脸上怔然之后起的薄薄尴尬,随手指了王夫人近侍中的一个美貌女子,“她好不好?”
刘彻摇头道,“不好。”
馆陶再指了十数侍女,刘彻皆摇头。“那,”馆陶在殿中走了几步,忽然指到感到好笑望过来的阿娇身上,“我的阿娇好不好?”
刘彻一怔,不着痕迹的望向母亲,见母亲微微点头示意,于是笑道:“好!若得阿娇,我要做一个金屋让她来住。”
阿娇脸红了,嗔道,“你说什么呢?”跑出灵心殿,装作没听见后面一阵喧哗的笑声。
景帝前七年春正月,太子刘荣被废为临江王。四月,景帝立王夫人为皇后,立刘彻为太子。
景帝中二年三月,临江王刘荣因坐侵太庙地被逼自杀。
景帝中三年春正月,废皇后薄氏死。
景帝中六年四月,梁王死,追谥孝王。
时间一年一年的流逝,一个个人如走马灯似的登场,退场,慢慢的,阿娇便长成了骄矜的少女,堂邑翁主车驾过处,冠盖京华。景帝含笑赞道,“朕的阿娇甥女,当是大汉最美丽的女子。”却依然,心心念念只喜欢一个人,便是她的彻儿。
景帝中九年春,太子刘彻用最盛大的婚典,迎娶堂邑翁主陈阿娇。 新房里,阿娇灿烂的笑靥,在刘彻揭开五彩含云锦绣织就的红盖头时,缓缓出现在刘彻面前,艳压芙蕖。
“彻儿,礼冠好重啊。”阿娇抱怨道,拉过他的手,“你开不开心啊?”
“娇娇,”刘彻失笑,“你就不能把礼仪正正经经完成吗?”
“哎呀,你又不是别人。”阿娇爱娇道,还是饮了合卺(jǐn)酒。 刘彻便挥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是。”一众奴婢躬身推出。阿娇这才意识到宫中已经没有旁人了,她的脸渐渐红了,在刘彻灼热的注视下,“你看什么看?”她嗔道。
“看你啊。”
“我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多年来还看不够?”她脸泛红晕,端的是艳若桃李,亮如朝霞,刘彻越发觉得意乱情迷,抚过她娇嫩的面容,心不在焉,“不一样,那个时候,你还不是我的妻。”
“凭嘴。”阿娇的声音渐渐低了,放下的罗帐后,隐隐约约是刘彻拥着阿娇缓缓倒下的身影。
韩雁声站的远远的,看着金雕玉砌,喜气洋洋的椒房殿,彼时还是一幅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华景象,新婚燕尔,柔情蜜意,她的心里却早早的铺满冰雪。
“彻儿,”罗帷里传来阿娇动情的呻吟声。
在西元二十一世纪,一对男女结为夫妻时,牧师会这样问:
“你愿意生死苦乐永远和她在一起,爱惜她,尊重她,安慰她,保护着她,两个人建立起美满的家庭,你愿意这样做么?”
她想,陈阿娇应当是愿意的。只是,她遇见的是刘彻。
“阿娇,我以后要当一个伟大英明的皇帝,打败匈奴,我要创造一个盛世的大汉,然后,留给我们的孩子。”
“嗯。”陈阿娇低低答着,或许很累,或许很害羞,几乎听不见声音。
韩雁声依在宫殿空旷的柱后,脸庞泛红。
当刘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彼时还是真心的吧。当椒房殿龙凤蜡烛彻夜燃烧的时候,有谁可以预料,十年之后,金屋藏娇美丽故事的结局?
时光继续如流水般飞逝,便到了景帝后元年正月,条侯周亚夫小过下狱,死。
景帝后三年正月,景帝崩,刘彻以太子即帝位。尊窦太后为太皇太后,王皇后为皇太后。立太子妃陈阿娇为中宫皇后,居椒房殿。少年夫妻,恩爱甚笃。
第二年,立年哥为建元。
建元二年,少年帝王在其长姐平阳公主府邸,遇到了美貌温婉的卫子夫,为其后帝后的争端埋下了伏笔。
阿娇恨,阿娇怨。那么多年的情分恩爱,到最后,她的彻儿,居然转过头去喜欢别的女子。这让她,情何以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激烈性子,让她做出桩桩件件不为彻儿所喜的事。好好的恩爱夫妻,渐行渐远。
那个她爱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男子,转过身去,不肯看她。于是看不见,她病怨的眸光底下对他的深深爱恋。
转瞬便到了光元五年。
这一年,陈阿娇和刘彻的情缘,终于走到尽头。
宣室殿隐隐传来了消息,陛下已决意废后。阿娇听了后,落了一整夜的泪,终于道,“请陛下过来。”
她其实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也不知道,她希不希望他来。走到这个地步,其实,早已是,相见争如不见了。
“你真的决定……要废了我吗?”
到最后,终于不能坚强。靠着偌大宫殿里的空旷柱子,慢慢问。仿佛,非如此就不足以支撑自己。
刘彻背对着她,负手淡淡道,“今后,朕会让人好好照顾你,你珍重。”
“为什么?”阿娇死死盯住他的背影,他宽大的衣裳,纹理细致,沉稳不动。
她记起那一年未央宫长长的游廊,她沿着长廊欢快的跑过去,绕过御花园的假山,那个嘤嘤哭泣的小男孩。
不知不觉,那个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雄才大略但阴沉狠绝的君主,她却依然是当年那个娇憨稚软的女孩。
“当事情发生以后,追问理由还有用么?”刘彻缓缓的走出了甘泉宫,身后传来阿娇撕心裂肺的唤声。
“彻儿……”
他顿了一顿,终究没有回头。
阿娇开始砸东西,甘泉宫一片静寂,只听得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如敲在每一个人心里。
三日后,圣旨到达甘泉宫,
“皇后陈氏,惑于巫蛊,不可以乘上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第一卷:初入汉家 五:不知今夕是何夕
韩雁声手执一卷竹简,倚在药庐窗下。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映照在她身上,温暖宁馨。当真像是从古西汉画卷中走出的女子,美丽空灵。
自那日昏睡过去,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她陪着阿娇与刘彻从儿时初见到各自东西从头再走了一遍。很怪诞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对阿娇的所有喜怒哀乐感同身受,仿佛她们从来就是同一个人。只是在洪荒动乱期间因为什么原因分开了而已。若在有来到汉朝以前,有人与她说这样的事情,她肯定会嗤笑他是个疯子。可是直到半个月后她亦没有想明白,是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成了陈阿娇,还是她本来就是陈阿娇,那个韩雁声,才是梦境。
仿如庄周。
“夫人,”申大娘端着药推门进来,“这是萧先生开给你的安胎药。”这些日子,她到底放心不下萧方师徒,时常前来看看,顺带着照顾身子虚弱的雁声。
她立时皱了柳眉,想起那药苦涩的味道,撒娇道,“能不能不喝?”
“这怎么行?”申大娘失笑劝道,“先生说你怀孕初期受伤劳累,母体早已受损,若再不仔细调养,很容易保不住孩子。”她回过头来,拭去眼角边的落泪,眸中伤感沉沉,“夫人不知道,我曾有个女儿,和你一般年纪,嫁了人,却因为难产,母子俱亡。”
“大娘,”韩雁声心下便有些凄切,含笑劝道,“令爱在天上,也不会愿意看着你这样为她难过的。我喝就是了。”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下,这才看见申大娘眼中透出的笑意。
“傻孩子,”她悠悠的理了理雁声散乱在鬓边的一缕青丝,“你虽然不说,大娘观你言行气质,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其实,人生在世,能够照料一下别人,也是一种福气。”
韩雁声听着申大娘话语里的真心和蔼,眼圈一红,哽咽道,“大娘,”依在她怀里,这些日子她莫名流落异乡,心中隐隐知道,这一辈子,怕都是回不去了,彷徨无依。而单卡与师兄都不在身边,前途迷惘。竟对申大娘凭空生出几分亲人的依赖感。
申大娘笑了笑,抚着她的面颊,慈祥道,“韩姑娘,你如果不嫌弃,我就叫你一声雁儿吧。”
她怔了一怔,连忙低下头去,隐住泪水。申大娘大急,追问,“怎么了?”
“没有。”她缓缓道,声音伤感,“我妈妈——娘亲也是这样叫我的。”她撒娇般依进申大娘的怀里,“大娘,我认你当干娘吧。”
“好啊。”申大娘欢喜道,“只是怕委屈了姑娘。”
“娘,”韩雁声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将脸颊贴在申大娘身上,对自己说,“这一次,我一定要守住自己的母亲。”
送回了干娘,她静静的回了身,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庭院里最古老的一棵香樟树繁茂的枝叶间,弄潮宝蓝色的衣襟一角透了出来。韩雁声淡淡一笑,渐渐见怪不怪。像萧方与弄潮这样相依为命,也是一种福气。忽然想起卡卡来。她如今在古西汉国帝都长安郊外的一个不知名的山间茅屋,不知今夕何夕。那么,卡卡呢?卡卡又会在哪里,是不是也一样穿越到某个不知名的古地?有没有人在你身边陪着你?还能不能没心没肺的微笑?
很想,很想,你。
这些日子,她慢慢的学着认萧方药庐里竹简上刻着的字。西汉初年,中国举世闻名的四大发明中的纸墨尚未出现,文人习惯在竹简上刻写自己的文章,一卷竹简就有一斤多重,很是笨重。而且使用的是秦流传下来的小篆,龙飞凤舞,她看的很吃力,终于决定从头开始学,免得一代女硕士沦为半文盲,太丢现代素质教育的面子。好在小时候妈妈曾逼她学过一段时间的书法,虽然不过坚持了一阵子就放弃,可也总算知道如何提笔,当然她的那一手字在陈阿娇和萧方看来也只能用堪堪来形容,甚至又一次,弄潮跑过来看了一会,硬邦邦丢出一个字,“丑”就跑了,气的她发誓,定要练出一手好字方才罢休。
这些日子以来,她冷眼旁观,萧方此人,行事端正大方,高深莫测,必不是简单的人物。她从前便一直对古中医感兴趣,在现代,中医已经势微,如今遇见萧方,自然希望能随着学一些,也能偿一些遗憾。
韩雁声进了萧方的书房,伸出一支手指在他面前摇晃,:“萧方”
萧方无奈从书卷上抬起头来,问道,“大小姐,什么事?”这几天,她算是被韩雁声缠怕了,从没有见过这么,他在心中选择用词,这么“活泼”的女子。
“萧方,你说我现在多少岁?”
他皱眉,“你自己多少岁你自己不知道?”
“我……”韩雁声欲言又止,将话吞了下去,想了想,道,“听说中医可以从人的骨骼发育和皮肤状态判断人的岁数,很少有差误。是不是真的?”
“嗯。”他点头,拿起另一卷竹简,“你倒是知道不少。”
“我对医术也略有过一些研究。”她浅浅笑道,“你说我现在多少岁?”
萧方缠不过她,只得仔细看了看她,道,“二十三四吧。”
韩雁声心略怕了一怕,淡淡道,“先生肯定?”
“自然。怎么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绣鞋,过了好半响,萧方才听她低低的说了一句,“没事。”想要再问,韩雁声却已转身离开了。
现在是元光五年,韩雁声在心中计算,陈阿娇今年29岁。韩雁声在穿越前刚满20岁。然而按萧方医家的说法,她与陈阿娇现在共有的这具身体的骨骼状态大约是23岁左右。
她从没有在小说中看到这么复杂这么难以解释的穿越状况。这到底意味着是祸还是福,韩雁声茫然不解。
而山间无岁月,一眨眼,一月时光已经从指缝间偷偷溜过。
这一日,韩雁声正在药庐内练字,忽听得远处泠泠笑声,幽冷尖锐,很快的,就到了药庐前,怔了一怔,抬眉望出去,桃色衣裳的男子站在庐前,慢慢道,“萧容南,我楚飞轩又寻你来了,出来。”年纪不大,眼似桃花,透出一种暗暗的邪魅来,侧影消瘦。似笑非笑的扫过药庐,,似有若无的在韩雁声的方向停驻了一刹那,韩雁声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只觉得桃衣人的目光宛如冰雪。
“又是你。”弄潮从香樟树间探出头来,皱眉道,“烦。”
楚飞轩冷笑一声,更不打话,双掌一错,劈向那香樟树。弄潮宝蓝色的衣袂,便在树叶横飞之前,跃了出来,迅捷的踢向楚飞轩头顶。不过一瞬,几声叱咤,便交上了手。两条人影翻腾,交手间动作宛如电光石火,忽然听弄潮“唔”的低哼一声,歪歪斜斜的退出两三步,桃衣人收住掌势,嘴唇勾出一抹嘲讽的笑,重又道,“萧容南,出来吧。”缓缓扬起手掌,作势道,“再不出来,我就宰了这小子。”
弄潮坐在地上,左手捂住胸口,鲜血沿着指缝点点滴下,显然受了伤,眸中却透出点点傲气来,挣扎着要站起,忽然听见左边药庐里一声轻叹,白色的身影缓缓步出,宽大的衣袖一拂,将掌势化解,道,“楚飞轩,你终于还是找来了。”
“萧方,”楚飞轩的声音充满怨喜,“你既对我姐姐束手不救,无情无义,就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受死吧。”双掌交错,漫天都是掌影。显见刚在与弄潮动手时未尽全力。而萧方从漫天的掌影中走出来,步履甚至很是从容,面色凝重,从腰间掣出一把冰封玉绕的细剑,弹了一下,以一道很快的孤度袭向楚飞轩。
楚飞轩在萧方凌厉的攻势下节节后退,但掌势俨然,倒也不见败象。偶尔拼着两败俱伤,不要命的的攻打,也能将萧方逼退一阵。双方支撑了半个时辰,楚飞轩渐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