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厉焰正在他的王帐中看着萧迦傲绣给厉衡阳的红绣香包发呆,心内正忖度着回京如何向她告知这一噩耗,突见莽图风风火火地闯进王帐大叫:“亲王殿下,亲王殿下,大事不好了。”
厉焰略皱一皱眉头,将红绣香包藏进了怀里,问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宫里传来消息,太子,太子他已经准备登基继位,并大赦天下。圣旨已到,正传王爷入京呢。”
厉焰“倏”地站立起来,丹凤双眸瞳孔微缩,眼中放出厉光,喝到:“父皇刚刚驾崩,灵柩还未回京,太子怎么可能继位?
“圣旨已经到了,千真万确。亲王殿下,您快点下决断吧。只要是跟随您,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厉焰不由地住地摸了摸怀里的红绣香包,那幽香的气味好似还萦绕在他的鼻边,他想起萧迦傲到南疆去找他那一晚,眼中流淌着脉脉柔情,好似一个普通的女子,心心念念地牵挂着她心爱的夫君,难道她那时只是在利用他,让他万里从南疆赶往北疆迎敌,牵制他的炽焰军精锐,以防异动,好让厉显顺利登基。
厉衡阳在最后见他一面之时,也语含深意,“大乱之后需要仁君治世”,那他算什么,即使为帝国抛头颅洒热血,也及不上厉显的一个正统出身?
厉焰的双眸幽深,好似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缓缓问道:“莽图,太子没有先皇遗命就擅自登基,算是什么?”
莽图古铜色的憨厚脸孔显出极费思量的表情,然后在下一刻恍然大悟:“这就是矫诏篡位,大逆不道呀。”
也亏得莽图这个正统武人的脑袋里,能蹦出这么一个合乎标准的答案。
厉焰又问:“飞虎军原本的副将陆成呢?”
“正在帐外候命呢。”
“传他进来,本王倒要看看,他到底效忠谁。”
飞虎军副将陆成穿着一身甲胄来到王帐,他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江西汉子,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肌肤微黑,绝对是个心思纯正的军人。
“末将陆成参见亲王殿下。” 陆成屈膝半跪向厉焰行礼,短短一月的相处,就让他知道,眼前这位相貌绝美的少年,绝对是天下不世出的将才,假以时日,甚至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超过他的父皇。
厉焰大剌剌地正坐在王帐中心,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碧水剑,双眸清明澄澈,冷冷道:“陆成,你效忠何人?”
陆成一听,便觉此话问得奥妙,便低头道:“十几年来,末将一直是先皇的副将,自然效忠先皇。”
“那如今呢?”
“如今如今先皇驾崩,末将自当随亲王先将先皇灵柩送回咸阳,再听候朝廷的安排。”
“陆成,不瞒你说,在那日,父皇最后召见本王,就曾宣称要将皇位传给本王,这苍澜的传国名剑碧水剑就是最好的明证。本王原本预备先送父皇灵柩回京,再行登基。但是今日本王听说,太子已在咸阳自行登基,对于此事,你如何看?”
厉焰的声音清澈,却如同一块千斤重石,压在陆成的胸口,压得他喘不过起来。厉焰此言,分明是要自立为帝,他若是不服,他连同余下的飞虎军就要被就地诛杀。但是另一细想,厉焰聪明绝顶,军功盖世,能文能武,无可挑剔,一旦拥立他为帝,不仅日后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于国于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陆成甚为谨慎地说:“亲王殿下,太子毕竟是太子,他在咸阳登基”
“太子虽是国之储君,但是太子登基,却也需要先帝的遗命。咸阳与此地何止相隔千里,父皇的灵柩还未到京,他就预先登基,这不是心虚是什么?是否他已预知先帝改变遗命,故而先发制人?”
“这个”厉焰此话也不无道理,太子未来先皇灵前守孝就先行登基,那是对先皇的大不敬,思及此处,陆成的心思又动摇了几分。
“陆成,太子崇文抑武,你是知道的。岂不闻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他一旦成为皇帝,你的未来,岂不可想而知?而本王,是绝不会亏待为国效忠那么久的武将的。看你像是个聪明人,不要在紧要关头变笨了。”厉焰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厉焰最后一段话,让陆成下定决心,前朝不乏有崇文的帝王贬黜先皇武将的先例,轻则流放,重则处死,对外族则许以重金,以求边疆相安无事,陆成不愿重蹈覆辙。再说,如今他不臣服厉焰,就算能侥幸逃过此劫,日后也要正面与厉焰作战,面对那好似军神转世的欲火凤凰,陆成连万一的胜算都没有。
思及此处,陆成双手抱拳道:“末将愿一生一世效忠亲王殿下,纵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厉焰微微颔首,眼神由凌厉转向深邃,缓缓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好好整军列队。三日之后,随本王扶柩回京。”
母后,您是怎么将厉显扶上这个皇位的,本王就怎样将他拉下来!
元嘉十七年十月初,玄墨宫的太子东宫,直到深夜依旧花灯灿烂,太监宫女一干奴婢正围着厉显团团转,为他穿戴只有一朝天子才能穿着的冕旒。
萧迦傲坐在一旁,青丝披肩,素颜清淡,不失脂粉,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素白绸衫,却依然显得玉容清丽无匹。
厉显刚刚年满十四,身量修长,但是依然稍显稚嫩,他身上穿着玄黑的冕服,却觉得浑身不自在。父皇健在,他却要登基为帝,让他觉得他是个不孝的子嗣,为此甚为愧疚。
“母后,父皇还在边疆抗敌,儿臣怎么就可以登基为帝呢?这不是大逆不道是什么?”厉显清俊的脸上,微露焦急的神色。所有的一切,都是萧迦傲为他安排的,他极为尊敬他的母后,但是此时此刻,他急需一个合理的解释。
萧迦傲面色苍白,神色却是凝重而悲哀,就好似短短几日有人将她的心都掏空了一般。
萧迦傲悄然来到厉显的面前,白色衣袂飘摇,在烛光下好似一片轻盈的云彩,秀美难言。她悄悄地用修长白皙的手指为厉显整理通天冠上的冠带,碧绿的眼眸闪烁这盈盈波光,好似盛着如海水般深邃的悲哀,低言道:“显儿,你的父皇,他在北疆的江枫道,因伤重不治,驾崩了”
“什么,父皇他”厉显身子一软,差点站不稳,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父皇他驾崩了”
萧迦傲紧紧抓住厉显稍显稚嫩的肩膀:“厉显,你给我听着,先帝驾崩,你就是苍澜之主。你要担负起这个重担,莫要让母后和你父皇的在天之灵失望,你知道吗?”
“母后,父皇驾崩,儿臣应现在灵前守孝才对。至少要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父皇的灵柩埋入皇陵,儿臣才能登基。儿臣如此急着登基,也太不守孝道了。”
“你父皇的灵柩,如今正由你大皇兄护卫着,不日就可入咸阳城。总之,如今京城里人心惶惶,你先登基再说,也好安定民心。”
萧迦傲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的隐忧她深藏在心中,厉焰如今手握重兵,南疆北疆俱是他的禁脔,若是他扶柩回京之后厉显还未登基,那皇位鹿死谁手,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就在此时,周登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伏在地上哭喊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炽焰亲王他炽焰亲王他反了”
萧迦傲的脸色顿时变得冰冷,眸转深翠,问道:“此话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前线传来急报,大皇子扶柩回京,声称陛下在生前已经将皇位传给他,有镇国至宝碧水剑为证。他带着炽焰军与先帝的余部飞虎军,浩浩荡荡近十万人马,正带着先帝的灵柩,说要回京登基称帝。皇后娘娘,这可怎么办?”
萧迦傲已经气的脸色雪白,光洁如玉的额头上青筋隐现:“这个逆子!快传九门提督邱魏延,在京城各门加紧防部,再用虎符去湘西调兵,前来勤王!”
元嘉十七年十月中,厉焰率着炽焰军与飞虎军的余部共十万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咸阳城外。
墨色的旌旗随风招展,在碧天白云之下,随风飘荡。那威武的军士,一排一排站满了整个城墙,每个人都手握弓箭,执箭待发,箭头的精钢在日光照耀之下,闪烁的凌厉的冷光。即使远在几十丈之外,都好似能嗅到战场肃杀的气氛。
厉焰一身鲜红的戎装,英姿勃发,骑着汗血宝马,仰头看着守卫森严的城池,不由地叹为观止:“不愧是母后布的奇阵,简直固若金汤,本王佩服地五体投地。”
九门提督邱魏延满身甲胄,在城门上朗声喊道:“炽焰亲王,皇后娘娘责令你一人带着先帝的灵柩进城,不许另外带一兵一卒。你若是抗旨不尊,就是欺君谋逆之罪,您可要想清楚明白了。如今回头是岸,还来得及。”
厉焰丝毫不惧,也朗声笑道:“邱大人,没想到你不仅会布兵打仗,口才也是不错,本王甚是欣赏,等本王登基之后,一定会重用你的。”
邱魏延气得面色铁青,也不答话,大手一挥,城墙前排的军士对着下面的炽焰军发出一排利箭,利箭“嗖嗖嗖”地快如闪电,齐根没入黄土之中,炽焰军前排骑兵的战马一阵受惊,仰头嘶鸣,前方顿时一阵混乱。
邱魏延再次朗声道:“这只是一点小意思,下次,本将可就不再客气了。”
莽图眼见炽焰军一时处于下风,若是硬要攻城,必定伤亡惨重,不由地问厉焰:“亲王殿下,末将看此仗好似胜算不大,您看”
厉焰斜瞄了他一眼,微笑着说:“你这么垂头丧气干什么,还没打呢,就先输了气势。大丈夫能屈能伸,先撤了再说。”
厉焰就命人在咸阳城的三里地之外扎下营帐,莽图听闻朝廷已经用虎符召湘西军的消息、连忙到厉焰的营前报告。
“亲王殿下,一旦湘西军赶到,我军就腹背受敌了,这可不是好事呀。”
厉焰并不慌张,用手托着下颌,不紧不慢地吩咐道:“你去派人通知柔兰族的族长雷达利,让他带着几万族人,去拖住湘西军,先拖上几个月再说。他不是要给我当干儿子吗,不会连这点小事都推脱的。等朕登基之后,自然会厚待他和他的族人。”
“那京城这边怎么办,一直不能进城,也不是办法吧。”
“京城防卫森严,固若金汤,强攻看来是不行了,只能智取。暂时你们稍安勿躁,让本王好好想想对策。”厉焰将目光投向身边常带的兵书,随手翻开,正好是三十六计的离间计。
“离间计呀,此计甚妙”厉焰双目亮如晨星,喃喃自语道。
第五十五章 皇后偷情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银白色的月光如水般的温柔,洒在雄浑苍茫的黄土高地上。
厉焰独自坐在军帐之中,身上只披着一件水色的单衣,如墨的青丝闲散披下,在烛光照耀下,容色依旧俊美无伦,但是却少了白日的凌厉,眼底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本线状的《孙子兵法》,这是萧迦傲小时教他的第一本兵书,那时候他才五岁,刚刚学会写字,正是最天真烂漫的时刻,常常头上梳着一个冲天羊角辫,穿着鲜红绸缎的棉衣棉裤,如一个善财童子一般,趴在萧迦傲的膝盖上听她念书。
萧迦傲的声音清澈而迟缓,如秋日山间活泼泼的泉水,厉焰伏在她的怀里假装出认真听讲的样子,其实是在偷偷看他的母后,那如轻烟罥挂的黛眉,那如秋水清澈的明眸,那如粉色樱花一般柔嫩的小嘴,那冰玉都不能形容其莹白的肌肤,她的母后一定是嫦娥仙子下凡,否则怎能生的如此清逸脱俗?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萧迦傲念到这里,故意停下来,微笑着问厉焰:“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厉焰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很坦率地说:“不明白。
“就是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萧迦傲耐心解释着。
“儿臣还是不明白。”厉焰依旧摇晃着脑袋,撅着小嘴巴,母后双眼弯弯眯起来的时候好看极了,他才不要明白呢,明白了就要被赶去睡觉了。
“你是真笨还是装糊涂呀。”萧迦傲用手中的《孙子兵法》悄悄拍着厉焰的脑袋,但是并不用力。
“母后,母后,你最好了,你就告诉儿臣吧。”厉焰一把扑进萧迦傲的怀里,用力嗅着她身上幽香的味道,身子摇来晃去地撒娇。
“哎呀,哎呀,下来。真拿你没办法,看你调皮的。”萧迦傲好不容易才把像牛皮糖一般黏在她身上的厉焰拖下来,然后很耐心地对他说:“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思是不通过交战就能降服你的敌人,才是最厉害的战术。”
“那要怎么才能做到呢?”厉焰用柔嫩的小手托着下巴,双眼晶亮地如天上的晨星。
“用心理战术。士气是取胜的关键,要千方百计地打击对方的士气,要让对方明白,这一仗打下去必输无疑,不打倒还有利可图,那你就赢了。”
“那要怎么才能做到呢?”厉焰又问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一双明眸在烛光下显得更亮了。
萧迦傲板起面孔,微嗔道:“你这小子装傻是不是,是不是又不肯去睡觉,皮痒了吗?”
“母后,我真的不知道嘛,不是装傻。”厉焰开始撒娇,扭动着他的小身子。
萧迦傲微叹了一口气,继续解释:“总之,打仗讲究的是兵不厌诈。记住,在战场上,没有仁义道德可言,也不必做什么正人君子,怎样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才是关键的。明白吗?”
厉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儿臣有些明白了。”
萧迦傲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说:“你现在还小,到你长大了一些,会驰骋疆场,英勇杀敌的时候,你会明白母后今天所说的话的。”
虽然隔着头发,但是厉焰依旧能够感觉到萧迦傲柔软掌心的温度,那时的他,感觉很幸福,好似能够陪伴在萧迦傲的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如今,厉焰已经长大,英明神武,威震四海,心底的那处角落虽然依旧柔软,但是背后的翅膀早已伸展。雄鹰是不会甘于落被栓在地面上的,他渴望展翅高飞,将世间的一切尽收眼底。
母后,兵不厌诈,这可是您教我的,您可以恨我,但是我绝不能让您小看我。
厉焰将手中的《孙子兵法》紧紧拽住,拿起案几上的紫管银毫笔奋笔写了一封“情书”,连着萧迦傲亲手绣的那个红绣荷包,放在了一个精致的青金闪绿的锦缎的锦囊里,然后派人传唤陆成前来。
“亲王殿下有何吩咐?”陆成躬身道。
“陆成,本王听说你以前是锦衣卫出生?”厉焰不紧不慢地问道。
“正是。”
“你在京城之中可有线人?”
“有,颇有几个可靠的人选。”
“用飞鸽传书将这锦囊送入京城,注意,要摆出一副给本王送皇后陛下密信的样子,然后故意泻漏给大理寺卿姜微。事情要做的干净漂亮,不露痕迹,知道吗?”
“属下明白。”
“还有,明日开始,就在护城河里面投毒,一日毒箭草,一日曼陀罗,用量不用多,只是让人感到头晕目眩,恶心呕吐就行。本王的目的,是不战屈人之兵,而不是大开杀戒,明白吗?”
陆成的眼中露出极为钦佩的神色,躬身道:“属下遵命。”
吩咐完之后,厉焰一人慢慢踱步出营帐,看着夜空中皎洁如银盘的月亮,喃喃自语:母后,您老是跟儿臣说什么人心向背,就好似人心都在您选的储君厉显那边一般。儿臣要让您知道,人心有时候为了自保,是如何能颠倒黑白,而您的亲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