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大人还未哭出声,快点,把水取来”
这样热闹而又嘈杂的场景那些产婆和巫医们开始紧张地围着那刚刚才从母亲的肚子里取出的,浑身是血,小得可怜的孩子,莲尚未足月,出生的时候,整张脸几乎都是紫的,那是因为窒息太久的缘故,还未足月的孩子本就危险得很
孟青夏仍旧睁着眼睛,只是那双眼睛空洞,唯一闪过的那抹色彩,是在那声婴孩的哭啼响起之后莲哭出了第一声,紧接着便是哭天抢地的嚎啕大哭,那哭声大得震耳欲聋,就像是在不满地抗议着什么一般但总归是,中气十足,健康得让人惊喜。
这里大概所有人都不曾料过,分明还未足月,早早就被迫诞生的莲,除却刚刚出生时那被秽物堵住了口鼻不能呼吸,如今看来,竟是生龙活虎得很,比起那些足月诞生的孩子,丝毫不差
那小小的人儿看上去皱巴巴得很,但刚刚出生的孩儿哪个不是这样?尽管如此,那好动的劲儿,却看得人好生喜欢,莲小得让谁见了,都忍不住怜惜,尤其是那小胳膊小腿,哪里像是个早产的孩儿应该有的虚弱和无力?这般孔武有力,像极了他的父亲,想必将来,也必是个顶天立地的高大的男子汉,那洪亮的哭声和不依不饶的脾气,倒是像极了他的母亲,想必将来也会是个坚强固执的脾气
看到莲大人如此,至少所有人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忙着想要将健康的莲大人抱给白起大人看一看,但白起大人却只是阔步径直朝着那仍旧混乱的青夏大人所在的内殿而去,竟是根本看也没看一眼这个刚刚出世的孩子一眼
025 命运应验
莲的哭声孟青夏的神情恍惚,怔怔地睁大了眼睛,好像陷入了一场梦境中还未完全醒来一般,她凝进了全部的注意力在倾听着那折腾人的哭声,那声音,像是受尽了委屈
“白起”孟青夏怔怔的神情,出神而又认真,仿佛是闻到了天籁,她呆滞地偏过头来,看向了白起,此刻白起的眼神是充满了疲惫和担忧的,孟青夏看得出来,但她不愿意看到那尊贵优雅、顶天立地的强大男人,露出这样惶恐失去一样东西的悲凉和担忧,孟青夏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来:“莲还好吗?”
“莲很好,模样生得像你,脾气也像你。”白起探手抹去这张苍白的小脸上那沾满的汗水,也轻轻地扬起了嘴角,他眸光温柔,俊脸勾勒起了这般深情宠腻的微笑,只怕是这世间任何一道风景也比拟不上的,整个寝殿里顿时默契地安静了下来,孟青夏一时间只觉得,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她和白起二人,哦,对了,还有那哭闹不止的莲
孟青夏迷迷糊糊地靠在白起怀里,直到听到了白起说了那句“莲很好”,她那渐渐黯淡下去的眼睛才好像瞬间凝聚了些生气,靠在白起的怀里,耳边还充斥着莲的哭声,孟青夏很想抱一抱莲,可是她却发觉自己连抬起手的力气也没有,然而她脸上,弥漫的却都是幸福的模样,低眉含笑,缓缓细语:“白起,我想看他。”
孟青夏也不知道,分明是这样欢喜的时刻,为什么所有人都是沉默的,就连白起那扬起的嘴角,她都看不到半点喜悦的色彩,唯独那双深邃的蓝眸,复杂而又隐忍着某一种情绪不肯爆发出来,孟青夏疑惑了,那神情迷惘,像极了第一次,在那斗兽场,隔着千千人海看向他的时候,那不确信的模样:“白起,你是不是不高兴不喜欢莲?”
白起闻言,他的脸上不动声色,眸光却是微敛,只好像此时此刻,他不是这个伟大帝国的统治者,她也不是那个浑身染血的传奇女子,只如一对山间阡陌依偎低语的寻常夫妻那般,白起笑了笑,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下去,低语道:“哪里的话,我高兴得很,谢谢你,青夏,你为我诞下了我们的子嗣。”
说着,白起便立即让人将那就连他自己看也没看过一眼的孩子抱了上来,微微向上倾斜,让莲的小脸对着孟青夏的方向,好让她能看清他的模样。
小小的莲因为是早产,实在是小得可怜,但原本所有人都在担心提前生产的莲会有性命危险,但眼下看起来,莲却健康得很,那襁褓里的小家伙已经清洗干净了,刚刚哭得那样大声,想必产婆们也好一阵折腾,此刻他仍在哇哇大哭,小小的人儿看起来皱巴巴的,就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皮肤也是红彤彤的,说来也奇怪,这就连眼睛都还未睁开的小家伙,却好像知道自己的母亲正看着自己一般,打了个嗝,便不哭了
那安安静静睡着的模样,反倒显得惹人怜爱。
听到白起说了高兴,孟青夏看起来才松了口气,她的神情看起来已经涣散不清了,也不知是清醒的,还是发梦的,痴痴地朝着被人抱着来到孟青夏面前的莲,望了许久,似乎这才迷迷糊糊中明白,那皱巴巴的小家伙,就是她拼尽了性命诞下的,她和白起的子嗣
想到这,孟青夏的嘴角便又染上了那温柔的笑意,她靠在白起的怀里,像是撒娇一般,又有些埋怨地道:“白起,你骗我,莲皱巴巴的,长得一点也不像我”
“嗯眼下这孩子的确不像你,待他长大了一些,就会像你了。”孟青夏这般噙着幸福的撒娇口吻,到了白起的耳里,却只能让他的心头一钝,入被钝器重击那般,他的声音暗哑,莫说是白起了,就连无关紧要的人看了这一幕,只怕都要揪心。
孟青夏知道白起在哄她,就算迷迷糊糊之中,她也是知道的,白起自进来以后,径直就来看他了,哪里在她之前见过莲,但饶是如此,孟青夏的嘴角仍是含着那虚弱的笑意,絮絮撒娇道:“还是像你一些吧,那样待他长大了,必会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像白起你一样聪明。”
的确,白起的模样是那样的英俊,英俊得挑不出瑕疵了,孟青夏私心想着,莲若是多像白起一些,要比多像她一些好看
这里这么多人,除了孟青夏一人嘴角含着笑,就连那涣散迷茫的眼眸里,都噙着满满的幸福之外,所有人都是一片的肃穆,一片的隐忍,孟青夏吃力地偏过了头,看向了他们,不解地询问白起道:“白起,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地看我”
好困呢,困得都让她想睡觉了,这四周这么安静,安静得让她更想睡觉了
“白起,我好想抱抱莲,可是我感到没有力气了,等我睡醒了,让我抱抱他吧”孟青夏渐渐地感到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流失,白起抱得她越来越紧了,可她还是感到有什么东西渐渐地从身体里流失,孟青夏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微弱,白起几乎要凝注了全部的心神才能勉强听清。
睡醒
白起的脸色是蓦然一白的,他的眉头也无法控制地拧了起来,那漂亮的蓝眼睛忽然像是凝聚了冰蓝的火焰,他抱着她的双臂,也不自觉地搂紧了一些,好像这样,就不会让任何人将她从他这里抢走一般,白起的声音沙哑,就是迷迷糊糊的孟青夏,都听出了那沙哑的声音里无法隐藏的悲痛:“青夏,不要睡着,他们已经去熬药了,将药喝了就好了,听话。”
“喝药?”青夏茫然地摇了摇头:“为什么要喝药?我不喝药,睡醒了再喝,白起”
“青夏,青夏!孟青夏!”
白起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愠怒了孟青夏不明白,她想努力地撑开眼皮看个清楚,问个究竟,可渐渐地,竟是就连白起那愠怒焦急的声音她都听不见了,好冷啊,白起将她搂得这样紧,可她还是冷得很,累得很,身体里的热量,也慢慢地流走了,孟青夏好想开口告诉白起,告诉他她很冷,让她再多加点炭火
眼皮渐渐变得沉重,白起怀里的孟青夏,已经不再说话了,任凭白起如何劝她哄她,她都不肯再有半点回音了,他抓不住她,他将她抱得这样紧,也仍然是抓不住她,她柔弱无骨,就那么死气沉沉地躺在他的怀里,白起的声音,也变成了低喃,只说给她一个人听:“青夏,不要睡着,我知你一向喜爱与我唱反调,但这一回,听我的话,不要睡着,你还没抱过莲,那小子长大以后的模样,你也还没见过。往后我们还有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的模样,他们长得更像谁一些,他们的脾气更像你还是更像我吗?青夏,醒醒,天还没暗呢,这般懒惰,只怕莲也要笑话身为母亲的你了”
“白起大人”没有人敢在这时候上前,对着那位狼狈地抱着自己的妻子低语的男人多说任何一句话,唯有微生,却在这时候,低声陈述着那样一个残酷的事实:“青夏大人已经没有气息了。”
没,没气了
尽管眼前的场景,人们对这样的情况根本就早有意料,但此刻从微生大人的口里说出来,才好像宣判了真正的事实一般,所有人,心中仍是一怔,纷纷变了脸色,紧接着,便刷刷刷通通地跪了下来,低哭低泣,那是在挽留死去时尊贵的贵族们还未离去的灵魂,寄托哀思。
那一片片的哭声,吵得人心烦意乱,悲伤和阴郁笼罩了这座大殿,大雪纷飞,寒冬,终究是降临了
所有人都在哭泣,唯有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似乎早已经哭累了,不明所以,正睡得香甜
微生的表情也是悲凉,尽管身为巫师,他应该是最看淡生死的人,但毕竟是看着孟青夏长大的,那孩子的命运在他那银灰色的眼睛里,一天比一天的清晰,终究,还是应验了当初微生的断言了吗莲的出世,对于孟青夏而言,终究是一场灾难,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个奇迹,如今离去,也仿佛只是应验了命运的安排罢了
微生既然已经开口这么说了,必也是连他也认为此情此景,是回天乏术了。
所有人都在哀恸,唯有白起,仍旧维持着那个抱着孟青夏的动作,不为所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只是低声,耐心而又充满爱意地哄着那个睡着了不肯起来的小女人,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青夏,青夏,孟青夏”
终于,微生轻叹了口气,在白起面前跪了下来:“白起大人,趁着青夏大人的身体还未僵硬,请让人为青夏大人沐浴,换新衣吧”
------题外话------
不是结局,青夏不死,不哭
026 抉择之刻
漫长的寒冬降临了,皑皑白雪笼罩了大地,仅仅是七天的时间,这严冬凛冽,就像一场噩梦,夏族上下竟是无一能逃脱这场噩梦,伴随着那寒冬笼罩大地的,还有那严酷劳役和刑罚,夏族上下,人人自危,从贵族到平民,皆身穿素缟,即便是地位尊贵的宗亲贵族,也不敢生歌造舞,只因那被被白起大人至为宠爱的传奇女子的香消玉殒
听闻曾有身份尊贵的贵族曾在这期间私设了宴,便因此祸及上下,获赐了残酷的刑罚,割唇去耳,宠姬妻妾皆不能幸免。
贵族尚且如此,这场伴随着那个极致传奇与尊贵的女子的殒世的噩梦更是如同这场寒冬一样,漫长而又永无止境地笼罩着每一个平民与卑微的奴隶
短短七天时间之内,夏族的统治者白起是以极其残暴的手段驱使着奴隶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建起了那座崭新的墓室,沉重的劳役与高负荷的驱使,致使即便在这严寒的冬季,不断有血肉翻飞的尸体被丢到了荒郊野外,一度成为那些为冬季储存食物的野兽们争抢的猎物,漫长的冬季夜晚,视场都是野兽嚎叫撕咬的声音不绝于耳
堆积如山的奴隶的尸体不会影响那座崭新的墓室的竣工,孟青夏入葬的日子近了,那数百个鲜活的祭品也都换上了洁白的服饰,他们都是作为陪葬品存在的,年轻的少年与少女将会在那座墓室里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他们大多是从平民与部落之中选出的孩子,最大的少年甚至不足十二岁,最小的那女孩,才不到八岁。
这对他们的族人来说,是一种荣耀,因为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充满了勇气,同时也拥有着这纯洁的心灵和洁净的躯体,他们将代表他们的族人用永世的灵魂侍奉在那座亡灵沉睡的陵墓里,用这永世的侍奉,从天神那里换取恩泽,洗净族人的罪孽
但这些年轻的少年与少女们,却是懵懵懂懂,显然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将会是如何,他们被自己的父兄母亲以及族人以最高最隆重的礼节送到了那些来寻人的巫仆手里,他们甚至还因此感到沾沾自喜,因为这么多孩子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选得上的,然后他们便被聚集到了一起,带到了那座宏伟的王城,经历了神圣的沐浴与净身,换上了洁白无瑕的服饰,在巫师的面前祷告了七天七夜。
伟大的巫师告诉他们,这是天神赐予他们的荣耀,而他们的族人,也会引他们为豪,感激着他们。
那座新的墓室建于地底下,冰冷而又森寒,雄伟肃穆的墓室堆满了珍贵无比的陪葬物,这高规格的陪葬,象征了墓主人尊贵的身份,而那沉重的石棺,也分明是一座合葬墓,一座仍是空的,而另一座,此刻正被白布铺就,那石棺之中,是一座寒冰叠棺,这森森寒气,千百年的寒冰,是用以保存尸身一如生者的。
那冰棺之中,此刻赫然正躺着一道美丽的身影,她身着袆衣,彩绢彩绘,是盛大庄重的场合象征着尊贵身份时方才着的华服,衣裙有纹案,似雀非雀,似彩鸡非彩鸡,实乃凤凰的雏形,墨发之上,则以衡和笄约发,衡悬于两旁当耳之处,笄贯于发髻之中,这般庄重的服饰,反倒让那棺中的女子,少了几分青涩和稚气,多了几分成熟和高贵。
“白起大人,青夏大人该安眠了。”今日的湛和涟也是身穿素缟,看着那棺中妆容精致,掩盖了原本苍白的面色,反倒显露出了往日那般的生者气色的孟青夏,让人只觉得,那棺中的人儿,安静得仅仅是睡着了那般她的神情是那样的宁静啊,就连嘴角都隐约还停留着睡着前那幸福而又满足的笑意,长长的睫毛仍是微微向上翘起的,仿佛待她睡醒之后,仍会懒洋洋地向上扇起,睁开眼睛,露出那双清澈而又沉静的漂亮黑眸一般
恭敬而又小心翼翼的请示声并没有得到回应,那强大而又残酷的统治者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那深邃冷峻的面容也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寒冰,这个往日虽是威严莫测的,可他的眼底深处到底仍是有暖意的,如今看来,竟已是冰冷得不近人情
他还是那样英俊绝伦,那张风采绝世的英俊面容,俊美无涛,有如神邸,那双莫测危险的蓝眸变得更加让人难以捉摸了,那冰冷与暴怒甚至变得反复无常,即便那残暴的手段为整个夏族带来了一场噩梦,在他眼里,仿佛也已经不算什么了是了,短短的几天,竟就可以让一个爱民如子的伟大君主,变得冷漠而无常。
良久,他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冰冷的声音才在这冷得让人颤抖的墓室里响起:“开始吧。”
沉睡的亡灵,请听召唤,顺着指引,冥神慷慨,庇护亡灵,忘却痛苦,归来,留下
这是贵族们入葬时才有的招魂安眠的仪式,巫师和巫仆们正在低吟着古老的招魂词,希望能把墓主人的灵魂带到这里,归宿归宿,有了归宿的灵魂,才不会飘零,才不会孤单,仪式的最后,那些将要被留在这里作为陪葬的年轻的少年和少女们通通都被带了进来,作为陪葬,他们将会被留在这座墓室里,刺穿手脚嵌在陪葬的法阵所在的眼,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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