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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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国度- 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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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股腥臭的味道更浓烈了,秦菜走到床边,床上的女人瘦得简直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了。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秦菜。
  秦菜只以为她会恨会怒,却不想她张了张嘴,艰难地说:“我想换条床单。”
  
  她想换条床单。
  秦菜抿紧双唇,身后一声轻微的声响,一个声音像放了几天几夜的米饭,硬而冰冷:“这里不欢迎客人。”
  秦菜转过身,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黑色的糊糊。她走过去把碗放到落满灰尘的床头柜上,也不扶床上的二夫人起身,直接用勺子舀了一大勺,喂到她的嘴里。她艰难地吞咽,黑色的糊状物从唇边流过脖子,没入衣领。
  
  “你为什么还不走?”那个女人回头看向秦菜,目光像是外面枯死的法国梧桐。
  秦菜挽起衣袖,突然走过去。她掀开被子,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床上的排泄物没有及时清理,已经不是一个脏字可以形容了。二夫人瘦得可怕,身上已经长出了恶疮。她起伏的胸膛像一只充气的皮囊,令人见之胆寒。
  “你干什么?”女人的声音没有一点波澜,带着一种陈腐的死气。秦菜把脏的床单扯下来,下面的床垫业已全部发霉。
  “找一条干净的床单。”她的声音不大,语声平静。负责伺候二夫人的女人犹豫了一下,却下去准备了——如今的秦菜,其气度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其谈吐言行,已不会令人小觑。
  
  秦菜替她换好了床单,安静凝视了片刻。最后转身出了这座奢华的私人庄园。外面的喷泉旁边,站着陆少淮。他正逗弄着喷池里的日本锦鲤。见到秦菜,他笑容温和:“怎么突然想到来这里?”
  秦菜迎着三月的夕阳,踩着满地霞光徐徐走来:“突然想起故人,过来看看。”
  陆少淮轻笑了一声:“感觉如何?”
  秦菜脚步轻快:“愉快之至。”
  陆少淮的笑容终于明朗了一些:“走吧,找地方吃饭。”
  
  他的手揽上了秦菜的肩膀,秦菜目光微斜,没有避让。两个人上了车,身后的庄园越来越远,秦菜眯着眼睛望向漫天烁金的晚霞:“为什么还要让她活着,弄死不好吗?”
  陆少淮轻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很英俊:“当然要活着,不论是最爱的人,还是最恨的人,都非常重要,都必须活着。”
  秦菜没有多说,当天晚上,她和陆少淮共进晚餐,但饭罢之后仍然回了天庐湾别墅。谈笑和沙鹰兴致不错,和通阳子、桑骨泥人打麻将,那面镜子总是到处乱照,偷瞄几个人的牌面给桑骨泥人打小报告,正被沙鹰摁住暴打。
  
  秦菜一回到家,谈笑就给她放好了热水加牛奶,还撒了花瓣。秦菜泡在香喷喷的热水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病床上的二夫人。如今的她,说同情已经没有多少同情,只是心如暮秋荒草。
  她在浴缸里发呆,一泡半小时。谈笑进来看了一遍,沙鹰又进来看了一遍。他就不怎么客气:“败家菜,你泡药酒啊?”
  秦菜这才回过神来,伸出双手让他帮忙擦拭。沙鹰做不来这些细致的活。还是谈笑给秦菜擦完身体乳,把香喷喷的秦菜用大浴巾包好,色心蠢动,直接就抱到自己房间里了。秦菜揽着他的脖子:“谈笑一号还在负一楼呢。”
  谈笑老大不乐意,下楼去抱谈笑一号。沙鹰探头进来,直接就把秦菜叼回自己房间了。他动作更快,已经把沙鹰一号也抱到床上了。
  
  秦菜搂住他的脖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儿:“你上次那个增加五官灵敏度的指诀,为什么白芨好像过敏似的?”
  沙鹰已经等不及了,吻着她的脖子解自己衣服:“他们这种玄术师,个个都像是跟自己有血海深仇似的。白先生身体与魂魄的契合度肯定早就调整过,他的感觉比一般人不知道灵敏多少倍。你再提升,他不发狂才怪。”
  秦菜悚然:“永久调整?那要是一点点痛岂不是痛得要命?”
  沙鹰嗯了一声:“他们需要高灵敏度,这样魂魄稍微有点异动都能感知。至于痛吗,当然利弊皆有了,不过剧痛能够让人警醒。”
  秦菜许久不说话,沙鹰抚摸她,柔声问:“怎么了?”
  秦菜翻个身,轻叹了口气:“只是觉得可怕。我以为我已经够努力了,这时候就像是凿壁偷光的以为自己是个勤奋好学生了,突然有一天瞧见一悬梁刺股的。”她想了想,拉住沙鹰,“我想把我的灵魂、身体契合度也调一下。”
  沙鹰微怔,轻抚过她的长发,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大督都的肺炎又复发了咳喘得让人心疼。两三个月大的她,被犬瘟热摧残了二十天,天天打针吃药,好不容易好了几天,长了一公斤,呼吸道又出问题。今天又带她去医院,看着它这么难受,我突然纠结我是不是错了。

☆、我神形已灭,心何存焉

  第二百零一章:我神形已灭,心何存焉
  灵魂与身体的契合度,天道有着非常精密的计算方式。身体是玻璃杯,灵魂是盛载其中的水。两者相接的地方,是玻璃玻最脆弱的所在。稍不注意,玻璃杯就会炸裂。
  秦菜虽然想调节,但如今的她也算是谨慎缜密了。冒冒然动手,可不是每次都有参透五行元素转换那样的运气的。她需要一些更深入的资料,以及更老道的经验。
  而放眼整个人间,哪里有这样的人?
  白芨当然可以帮她调整,但是白芨完全可以信任吗?万一他暗施手脚,只怕后患无穷。如果白芨都不能信任,当然就只有自己动手了。
  秦菜想了很久,终于还是要动用一样东西了。
  
  晚上八点,秦菜一回到天庐湾就把自己关在负一楼的实验室,并且告知谈笑不要打扰。她一声令下,谁敢打扰?连桑骨泥人都紧紧逮住自己的山寨昆仑镜,生怕它到处乱照,打扰到秦菜。
  秦菜的实验室里供着红菌老祖,如今的她,再也不会戏称蘑菇老祖。她坐在画像之前,凝心静气,慢慢离魂。然后把其他所有魂魄分出的碎片都集中到一起,组成一个完整原装的灵魂。
  她分出的魂魄分-身一直在修炼,如今合在一处,已成实体。
  
  眼前的路由暗到明,她的目的地居然是一片深山,溪涧叮咚流淌,桃花开了满树。秦菜沿着溪涧直走,里面是竹木小屋两间。推开已经腐朽的木门,两间小屋一间是卧室,放着一张仅容一人独卧的简易木床。另一个屋子已经看不出用途。
  里面被清理得空空荡荡,连地面的土似乎都被翻动过。看来老爷子死人,陆少淮真是非常彻底地“整理”了他的遗物。
  
  秦菜也不灰心,人死之后,会有落地魂。像老爷子这样的人,就算是落地魂肯定也能分离出记忆魄什么的。得到他的记忆魄,对她可是大大地有用。
  而他的落地魂肯定不可能被人轻易找到。她如今对魂魄已经了如指掌,要找一个落地魂本来应该不难。但是她找遍了小屋内外,居然一无所获。没有魂魄的气息,完全没有。
  秦菜把老爷子的居处整个都搜索了一遍,他似乎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人难道还活着?也不可能,如果他还活着,又岂会看着自己爱女被践踏到如此程度?
  秦菜坐在小木屋的门坎上,想了一整晚。
  没想通。= =
  
  第二天晚上,秦菜早早地就去了判官部,然后她发现白芨的办公室居然也多了一个休息间。
  秦菜也不客气,径自进去,在松软的大床上打了个滚,然后抱着抱枕,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她昨晚灵魂出窍一整晚,有点累了。
  白芨正在改两个口诀,口诀是个精细繁复的活,必须不断测试哪个字的组合能够有更好的效果。他忙了两个小时,一进休息间,见秦菜怀里抱着抱枕,安静地熟睡。零碎的白发遮住了半张脸,近乎稚嫩的清纯。
  他走过去,竟然无意识地伸出手,食指轻轻触碰她的脸。
  
  而秦菜何等敏感,这一碰她就醒了。白芨始料未及,难免尴尬。但他也不形于色,只是淡漠地道:“有事?”
  秦菜很清楚——没穿白芨一号,他不高兴。她一个滚滚到白芨身边:“师叔,我想知道完全隐藏魂魄气息的方法。”
  白芨冷哼:“不知道。”
  
  秦菜摇头,只得上前替他捶背:“太现实了不好哦。”
  白芨不为所动,秦菜凑近他的耳朵:“明天我给师叔熬汤怎么样?”
  白芨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总算是开口了:“完全隐藏魂魄气息,可能性不大。但是有些元素可以隔绝阴阳,如果把魂魄用这些容器隔离,再高明的玄术师也只有使用金属探测器。”
  秦菜心下微动——难道老爷子的魂魄是用什么隔离起来了?难怪陆少淮和她都一无所获。
  
  但是如果是铁,陆少淮肯定能找到。还有什么东西能够隔绝阴阳,而不被人发现呢?
  她沉吟不语,白芨微微皱眉:“你想干什么?”
  秦菜歪了歪头,一脸调皮神色:“身体有坟墓,想不到魂魄居然还有坟墓。”
  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她却心中一动——老爷子难道真的给自己的落地魂设了一个坟墓?
  白芨见她魂不守舍,也不耐烦过多应付,转身又进了自己办公室。
  
  秦菜想了一整晚,第二天心不在焉地煲了汤,自然是谈笑代劳的。她煲的汤白芨用来洗脚都嫌弃。好在她穿了白芨一号,白芨也就没怎么挑剔,勉勉强强地喝了。
  第三天,秦菜索性没去上班,再度关在负一楼的实验室里——她又去了老爷子的故居。
  依旧一无所获。
  
  小屋外三角亭还在,秦菜靠在亭外,一头雾水——到底藏到了哪里
  亭子触感冰冷,秦菜转过头——如果没记错,这里应该是个木亭,怎么会这么冰?她转过头,仔细打量,发现那个亭子虽然颜色似实木,触感是如玉如石。这是什么材质?
  不像某种自然存在的东西,倒像是木和土互相转换时的失败品。难道老爷子,也在研究五行逆转之术?是了,因为元素逆转的消耗,他的身体才会衰老成那样。所以他的寿数会这么短暂。
  
  她灵光一闪,目光转向流淌不息的溪涧——铁器能隔绝阴阳,但是金属探测器能够发现金属元素。如果先把魂魄用铁器封装起来,然后再转金为水呢?他死之后,可是留下了一个开启了灵识的法宝的。转金为水可能由这个法宝完成。
  她走到溪水旁边,望着清可见底的小溪,故人不在,溪水依然欢快。
  她沿着小溪走,发现这段水流被人为地形成了一个循环,而且没有源头。
  
  秦菜在里面试了一夜,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要还原这么多水,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等她累得四脚朝天,终于在靠近凉亭的水源里发现了异样——那里的水转化成铁,正好是一个巴掌大的铁匣子。
  秦菜紧紧抱着那个铁匣子,仰面朝天躺在凉亭旁边,四肢还不时抽搐一下。
  
  她找到了人间太子爷的落地魂!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当然是沙鹰,抚摸着那个光滑得连花纹都没有的铁盒,他都忍不住:“老爷子用这么机密的方式留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菜也很苦恼:“打不开呀!我都试了半天了。”
  沙鹰观察了一番:“跟铁砖似的,即使密码也总该有个输入盘吧。”
  “密码?”秦菜抚着那个铁盒,密码会是什么?
  
  老爷子生平大家知道的都不多,但是他爱女如命,这可是整个人间都知道的。他的密码,会是什么?
  秦菜又去了一趟庄园,这一次,时间是深夜,她避过了守卫和照顾二夫人的下人。病床前的子矜脏污依旧。秦菜右手抚过她的脸,语声平静:“密码给我吧。”
  二夫人一直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浑浊的眸子里破碎的水光似乎伤心欲绝。秦菜语声不惊轻尘:“或者我自己取。”
  二夫人把那个铁盒抱在怀里,颤抖如秋叶。秦菜就站在床边,没有安慰,没有同情,连目光也没有柔软一分。铁盒抱在她胸口,约摸十五分钟,突然一声轻响。原本平滑无缝的铁盒出现了一道裂缝。她的体温、心跳、魂魄的气息,就是密码。
  
  秦菜叹为观止,抱着铁盒回到了天庐湾。沙鹰也很期待,但他平时吊儿郎当,实则有主见。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他清楚得很。
  这事他自然不敢向任何人透露。秦菜凡事倒是不瞒他,两个人一起在负一楼研究那个铁盒子。秦菜本是猜测老爷子为自己的落地魂筑了一个坟墓,却没想到里面的不止是落地魂,竟然是老爷子全部的魂魄。
  他竟然真的没有死,只是因为肉体太虚弱,他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元气。秦菜一经发现,火速把他的魂魄分成一千片碎片,用锁魂坛隔离。
  
  沙鹰都觉得刺激:“当初你弄通爷,也是这法子吧?”
  秦菜在找老爷子的记忆魄:“如果他苏醒,看见他的女儿成了那样,陆少淮、我、白芨,没有一个人跑得掉!”
  沙鹰坐在一边,看得饶有兴趣:“出于自我保护?”
  秦菜笑得还挺不好意思:“出于贪心,玄术五花八门,一点小小的经验技巧都需要无数时间去积累,可我没有时间。沙鹰,就算他不杀我,我也绝不可能放弃这样的天赐良机。”
  沙鹰轻笑一声,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你去看他女儿,只是为了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我们的菜菜,慢慢地不需要人操心了呢。”
  
  秦菜找了一个星期,终于找出了老爷子的记忆魄碎片。谨慎起见,她把碎片又各分成十份,这样就有了一千片碎片。秦菜看着堆锁魂坛都头痛,这尼玛的,要读到猴年马月啊。
  但是当她读取第一片碎片的时候,突然那片碎片转化成了一种奇怪的能量——像是恶鬼吞食魂魄一样,飞快地侵蚀她的魂魄。
  秦菜大吃一惊,立刻摘了这片碎片。幸好碎片非常小,伤害不大。如果她整个记忆魄放进去,现在只怕已经做了别人的养料了。
  
  她的反应像是突然中了箭似的,沙鹰都被吓了一跳。秦菜气喘如牛,正要说话,突然身边的场景全部变了。盛开的桃花,干涸的溪流,似木如玉的凉亭。秦菜在亭边坐下来,沙鹰倒也见识过:“老爷子好像有话对你说。”
  秦菜索性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来,沙鹰站在她身后,面色凝重:“他不会是留下什么杀招吧?待会要是有事你就先走,死两个不如死一个。”
  
  秦菜靠着他,很享受这一地桃花:“沙鹰,有些东西是行李,危难关头是负累,必须放弃。有些东西是身体血肉,弃无可弃。坐下吧,既来之则安之。”
  “我知道你会回来。”黑暗中一个声音苍老而沙哑。秦菜抬头四顾,三角竹亭里,石桌石凳,两杯清茶。
  秦菜在亭前坐下来,瞳孔微缩:“老爷子?你还活着?!不,你的魂魄都被我困着呢,这是梦?”
  那果然是人间的太子爷,他满头白发,皮肤皱得如同老树皮:“还记得吗,当初你预言过的,我们的一次谈话。”
  
  秦菜想了很久,才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预言老爷子会让其他人退下,和她单独谈话。但是当时老爷子没有。他把谈话留到了现在?
  “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的守护已经幻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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