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二丝毫不为所动,其实他也没办法,白河的要求里就有这一条。他横下心把秦菜赶出了家门。一千二百块钱一个月,不是小数目,她一个丫头片子,去哪里挣呢?
秦菜就这么带着几件衣服住到了白河的出租屋里。
当天,白河便带她进了内室。秦菜这才仔细打量他的住处。镇上还没有到寸土寸金的地步,房子宽敞,外面一间摆了许多香烛冥器,里面左右两间房,左边是卧室,右边空置。
白河直接将她带进了自己的卧室,秦菜就唬得面色发白——难道这骗子真的有什么下流的企图?
她正寻思着用什么东西自卫,却发现白河的卧室里间还有个小房间。外面几个房间都不时可见灰尘,唯独这个房间十分干净。
秦菜一头雾水。进到里间,发现里面安置一座神台,上面供着几副画像,其中一副画的不是人,倒好像好像三朵红色的蘑菇。
白河抽了三柱香,随手一翻,三柱香奇异地点燃。秦菜大为惊奇,正要细看,白河却把香递给她:“跪下,磕头上香。”
拿人手短,白河实在是不想吐槽,索性乖乖地上了香。
然后是拜三清、四方神仙,拜祖师张角。最后白河笔直地站在旁边,神色严肃:“再磕头,拜我。”
秦菜不服:“我为什么拜你?你做过什么值得我磕头的事?”
白河沉默半晌:“我给了你一个月一千两百块钱的工资。”
“”尼玛!秦菜深吸一口气,好吧,看在钱的份上,磕头就磕头吧。不过这家伙不会有什么精神病吧?
白河等她拜完才轻声道:“正所谓投师如投胎,你既入我门下,在出师之前一切事宜都归我掌管。你俗缘未断,师父也不赐你名号。”他的目光看向神台后面的画像,忽而又道,“这是吾门祖师。”
秦菜实在是不想笑场,真的。但她还是捂着肚子直不起腰:“白河,你昏头啦,拜三朵蘑菇”
白河嘴角抽搐:“闭嘴!这是红菌老祖!不得无理。”
秦菜跪在蒲团上,笑得东倒西歪:“什么红菌黑菌,这分明就是三朵蘑菇!”
白河却依旧严肃:“吾道之初,称前三百年徒教师,后三百年师教徒。初入吾道的先辈们并不知如何悟道,见三菌生气旺盛,乃拜其为师,日日奉而悟道。经三百年潜心修行,红菌得悟天道,方才教化弟子。”
他说得严肃,秦菜也收起笑意——不是相信,是怕挨揍。白河垂首肃立,却十分恭敬:“红菌得道之后,化为三清,即如今的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太上老君。”
秦菜目瞪口呆:“这三个神仙居然是三朵蘑菇?!”
白河瞪眼:“红菌老祖!”
“好吧,”秦菜摇头——这人是真的疯了,“红菌老祖就红菌老祖吧。”
看在一千两百块钱的份儿上
一番折腾之后,白河望定她,许久终于递过去一个红包,缓缓道:“日后你我便是师徒,你既入我门下,便要刻苦修行,戒贪、戒淫、戒嗔。我辈身入玄门,便是自领贫、夭、孤之命。为师是三者中的贫”
他话未落,被正在掂量红包的秦菜打断:“什么平妖菇?”
白河一板一眼地解释:“贫,清贫。夭,少寿早亡。孤,克亲克友。”
“”秦菜沉默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跳将起来,“我了个去!!坑爹呀这是!!我不要拜师了!”
白河声音出奇的冷静:“不行。”
秦菜怒发冲冠:“现在是什么社_会?你懂不懂什么叫人身自由?凭什么一定要让我拜师?还是入这样又穷又短命又倒霉的邪_教!!”
虽然逆着光,但是秦菜清楚地看见白河唇角露了一丝笑意:“因为我一个月付了一千两百块钱。”
“艹”秦菜像个霜打的茄子,蔫了,许久之后她终于无力地挥了挥手,“算你狠。”
拜师之后,白河用黄毛边纸写上秦菜生辰八字和一些奇怪的字符,在祖师爷像前焚烧。之后便另外给了秦菜点钱,隔壁房间里只有一张铁架床。秦菜又买了被褥、床单等,算是真的在这里安置下来了。等她忙完已经是下午五点过了,夏天天黑得晚,她正在门口择菜准备煮饭,突然前面街道上秦老二骑着自行车越走越近。
秦菜连菜都没丢,握着半把豆芽就冲过去:“爸!”
秦老二只看了她一眼,连车都没停:“嗯,家里猪有点吐,我去叫刘大看看。”
秦菜还来不及说话,他的自行车已经行过了她面前。秦菜只有对着扬起的尘土轻轻说了声:“哦。”
秦菜在家就是个勤快的丫头,在白河家也闲不住,过来就把屋子里内都收拾了一翻,又把桌椅和那些冥钞冥器都擦了一番。就他和白河两个活口,不用煮猪食、喂猪,秦菜倒还省了不少事儿。
吃过晚饭,天渐渐黑了。秦菜突然有点想家,她在门口等了很久也没看到秦老二,心知他可能在自己做饭的时候已经回家了。
这个家离她只有八里路,她走的话四十多分钟就可以到,可是她不能回去。如果她偷偷跑回去,白河反悔了,秦老二肯定会狠揍她一顿。
六点多,以往这时候该是全家围着桌子吃饭的时间,秦菜心里空空落落的。见白河闭目养神,她把锅里剩下的饭菜都热了热,装在一个塑料盒子里,悄悄出了门。
往家的方向走差不多一里路,旁边有片玉米地,地和公路中间有个防空洞。秦菜把塑料盒子放在洞口。洞里面的阴影里坐了个女人,秦菜也不说话,蹲在洞口看了她好一阵。
她嘴里零零碎碎也不知道念了些啥,不时又突兀地笑一声。
秦菜很久才起身,她知道这个女人叫黄小莲,也知道她是怎么疯了的——黄小莲发疯的那一年,她也在人群之中。九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着起哄。
天色彻底暗下来,秦菜终于回了屋。
白河坐在柜台里面的藤椅上,左手执毛笔正替人写着纸钱封面,眼睛却在看她。秦菜放下饭盒,没好气:“看我干啥?”
白河也不生气,只用毛笔杆敲了敲搪瓷的茶杯。秦菜没办法,只好又给他泡了茶。
茶泡好了,他又埋头写字。他人品不咋的,偏生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镇上的人有点什么红白喜事都喜欢找他写对联。他示意秦菜在柜台外面的凳子上坐下来,写好一封纸钱才不紧不慢地问:“你如何知道邱家老太爷的坟会死五个人?”
秦菜也给自己泡了杯茶,心里也明白过来——还真是为了这事兴师问罪的:“你管我。”
白河神色严肃起来:“说。”
秦菜也学他的模样用杯盖抚开茶叶浮梗:“作梦梦见的,你管得着吗?”
白河也并不惊讶,只是搁了笔,又喝了口茶才道:“讲讲你的梦。”
秦菜便开始讲她的梦,白河越听神色越温和,他似乎挺高兴的:“其实世界分阳阴两面,两界之间只隔薄薄一层。这两个世界原本是平行的时空,也就是说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明白吗?”
秦菜搔头:“这是要改成科幻吗?”
白河不紧不慢,继续道:“这两个时空的人大多抵背而存在,阴面的时间比阳面快,所有的事都是阴面已经发生,然后阳面才会跟着发生。而有的人同阴面的自己中间这一层间隔比较薄,所以能敏锐地感应到一些将要发生的事。大多数人同阴面的自己隔得厚,而且精神凝聚程度不够,渐渐地完全失去了这种能力。”
秦菜总算有点明白了:“你是说,在我背后还有一个自己?”她往自己背后看了看,心里也有点发毛。
白河微笑:“其实邱家老太爷的坟地没有问题,只是出殡时间和死亡时间犯冲,形成了梅花煞。花有五瓣,转到一瓣死一个人。坟堆成圆形之后去了花瓣,转不到也就不死人了。也就化解了煞气。”
秦菜撇嘴:“吹吧,你既然知道干嘛不帮忙吗?事后诸葛亮!”
白河又拿起笔,蘸了墨接着写字:“因为我烧了个龟壳,发现是吉凶莫问之象。先时我也曾有不解,后来方明白。”他抬头看了秦菜一眼,似乎也不愿多说,“有些事,时间久了你也会明白,不必急于一时。晚了,给祖师爷磕头上香,睡吧。”
秦菜也不想客气:“那我真睡啦?”
白河头也没抬:“嗯。”
那一晚,秦菜没睡踏实,总怕有人进来,更怕进来的不是人。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半点动静没有。一直到窗外天色发白,秦菜终于睡着了,梦见秦老二和秦妈妈来看她,笑着说接她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渣一会认真写这个故事;感谢宝贝儿们幼苗时期的陪伴哈;也感谢wowow3am童鞋的霸王票哈;爱你们。=3= 关于三清的来处;民间传说很多;有的记载是盘古一气化三清。但是红菌老祖这个传说也是真的存在的;具体神马情况相信只有问这三位了。。。。= = 因为实情不可考;听听就算了;不必当真哈
☆、4
第三章:UFO。
第二天,白河给秦菜的任务是学扎纸人。这可是个实打实的技术活儿,先以竹篾为骨、纸为皮,最好用糨糊,有时候赶时间就用胶水、胶布,反正外表看起来像就行。
秦菜对竹蔑不陌生,但是扎纸楼、纸人什么的就有难度了。费了半天劲终于扎出来一个纸楼,但想象力太发达,成品的长相超越了地球的种族。
白河站在“纸楼”面前深情地凝望了它半晌,最后默默地走开了。
十点多有人进来拿写好的纸钱,白河把钱收了,又引着人去挑纸扎洋楼、汽车什么的。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腆着啤酒肚,戴着墨镜,也不问贵贱,乱七八糟的买了一大堆,最后他站在秦菜扎好不久的纸楼面前,终于有了和白河同样的疑惑:“这个是什么?”
白河稍作停顿,随后坦然:“UFO。”
秦菜绝倒,那中年男子顿时一脸惊叹:“连这个都有!”
白河面不改色:“与时俱进。”
中年男子一拍大腿:“来一辆!!”
秦菜崩溃了,尼玛那是楼房,老子扎的楼房!你家楼房能当UFO啊!她当时就幽幽地插嘴:“就算真有UFO,你觉得你家祖宗会开吗”
“所以你还需要烧一本操作说明书。”白河跟在中年男人身后,只淡淡地瞅了秦菜一眼,气定神闲。中年男子还在看麻将桌,白河的下一句话却毫无疑问引起了他足够的重视,“不然他要是不会用,让你下去教就不太好了”
当天下午,店里不仅卖出去了几个“UFO”,还顺便卖出去了几本“操作说明书”。秦菜扎纸扎到后来,胆子也大了——反正白河卖得掉,她大胆地随便胡乱扎了一通。速度倒是快了许多。白河背着手,原本还指导她,后面就发觉这个徒弟俨然已经无师自通了。
扎到中午,秦菜的手被竹篾割了好几道口子。白河从抽屉里掏了药给她,还没递到她手里,突然想起什么,遂又收回:“这药太贵,徒弟啊,你还是用创可贴吧。”
如此扎了几天的纸人纸器,秦菜就开始受不住了:“我说,你不是应该斩妖除魔的嘛,天天让我糊纸人算什么事啊!”
白河不为所动:“糊纸人是吃饭的手艺,斩妖除魔是问道的手艺,你连饭都吃不饱,问什么道?”
秦菜冷哼:“没本事就是没本事吧,就会忽悠人。”
这几天正逢中元节,纸烛店生意好得不得了。秦菜手都扎肿了,白河那个小气鬼终于让她用了一次药。她双手涂着药还要给他泡茶煮饭。好在平时在家里也是做惯了活计的,没那么娇贵,她倒也没抱怨。
下午时分,突然有人火急火燎地来找白河,说是孩子吐得厉害,不知道怎么了。
白河正在逗弄他养的那只中华草龟,闻言只是淡淡道:“孩子吐应该去医院。”
对方却急了:“白先生您行行好,千万给看看。孩子病发得急,从发病到现在才一会功夫,眼瞅着就脸色都变了。”
都在一个镇上,来人姓唐,叫唐文殊,家里离得近,平日里虽然没有什么来往但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白河就去了他家,离铺子隔着不到两家人。进去之后就见唐文殊的媳妇抱着孩子,孩子嘴里不停地吐出白色的泡沫,脸色发青,眼瞅着是快没了。
白河也不多话,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今天中午,家里可有动过土?”
唐文殊想了想:“没有哇”
白河看着孩子情况,也冷了声音:“仔细想!”
唐文殊突然大悟:“中午那会我钉了两根钉子挂墙画算不算?”
白河二话不说,和他赶到堂屋的墙面前,先将两根钉子撬了出来。然后他让唐文殊拿了一碗水,在房子四周走了一圈,念念有辞了半天。唐文殊和媳妇也不敢打扰他,只得守着孩子。
说来也怪,钉子拔掉后不久,孩子就没有再吐,闭着眼安安静静地睡了。
白河回来时碗里的水已经没了,他将碗递给唐文殊,只说了句:“妄动基宅犯了他,给报了个犯,已经没事了。”
唐文殊和媳妇还有些害怕,唐文殊搓着手:“白先生,孩子真的没事了,要不要再送医院看看?”
白河走到他家门口洗衣台的水龙头面前,接水洗了手:“送也可以,吊点盐水、葡萄糖。”
唐文殊挠了挠后脑勺,连称呼也用起敬称来:“白先生,绝对不是不相信您,实在是关乎孩子”
白河只嗯了一声,也没什么表情,唐文殊见他似乎也没怎么费力,便掏出二十块钱塞到白河手里。白河也不吭声,接过钱便走了。
然后唐文殊把人送到医院,输了半天液,果然一瓶生理盐水,一瓶葡萄糖。= =
到晚上,镇上开私人诊所的刘正就跑了来。他是个正经的医生,有照的。在镇上开了个诊所,药卖的比医院便宜,大家有点啥事一般都去他那儿。
岂不知这家伙也不是个善类,下午一瓶盐水、一瓶葡萄糖,再加上些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的药,这家伙是真的狠,一刀宰了唐文殊二百八十六块钱。
他拎着一瓶二锅头进门,立刻就掏了一百块给白河:“提成。”
白河不沾烟酒荤腥,却毫不客气地将那张大团结收进了抽屉里。秦菜的表情就只剩下了——(…__…)b
妈妈地球太危险,我想回火星
晚上,白河破例没让秦菜再扎“UFO”,二人关上门,去了他卧室里间的神台面前。里面燃着红蜡,秦菜觉得有点阴森,白河却只是让她在蒲团上跪了下来,教她口诀。
说是口诀,那东西却白得难以置信,他就是让她盘腿而坐,双手交叠放在脐下,心念着各神往东南西北方向磕头,不,应该说是点头。比如心里默念到南方观世音菩萨,就往南方略略点头(算是磕头,幅度很小)。
秦菜强忍着没有吐槽——这实在是太傻帽了好不好!
白河在旁边监督,只留下四个字:“摒弃杂念。”
秦菜也不知道念了多久,磕了多少个头,但是渐渐地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她不知道白河什么时候走的,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吹灭的蜡烛,她没有睡着,却就这么在神台下坐了一夜。
这样足足坐了三天,白河这才教她入门口诀,道门口诀本就千奇百怪,但秦菜人小,记性也好——总没有政治历史难背吧?
而这天早上,秦菜出门卖菜的时候,就发现两个妇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离得太远,她们说什么秦菜听不清。但是她突然想到那一年的黄小莲,阳光下世人冷漠的面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