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飞深吸一口气,再不犹豫。他左手符纸往下一压,右手铜钱剑朝着她背上正对心脏的地方猛力刺下去。
符纸贴在她头顶,铜钱剑同时刺入她的皮肉——如果那焦乎乎一片也算是皮肉话。
燕小飞抿着唇,秩序追杀了这么久的要犯,眼看得手,他的迫切可想而知。黄符在她身上燃起了火,燕小飞右手再不停顿,铜钱宝剑直刺心脏。
冷不防这时候,一直没有反应秦菜双手一合十,刚好接住了铜钱剑。燕小飞心中一惊——不可能,那是他的法器,早已经养出了器灵,怎么可能被一个僵尸空手接住?!
他眉头一皱,正要催加灵力,不断剑身之上,一股怨气直冲而来。燕小飞猝不及防,当场被反噬。怨气冲入心魂,他再不敢大意,立刻盘腿调息。
而秦菜再度蜷在衣柜暗角,一动不动。
燕小飞顿时明白——她其实已是强弩之末,方才是硬顶着他的那道符,就是为了接住他这致命的一剑。
可是她的空手,怎么可能接住自己的法宝呢?
他张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剑身,赫然发现上面一道焦纹——是五雷咒。燕小飞一怔,她已经伤得那么重,还是在他逼过来的瞬间在自己掌心画了两道阳气极重的五雷法咒。
就是为了让阳气麻痹铜钱剑,一时之间,铜钱剑竟然也判断不出她是邪物。他搜索衣柜,也不过就几十秒,这样的反应倒也算得上机敏吧?
他努力调整自己的魂魄,他必须要在秦菜能够动弹之前恢复,然后杀了她!怨气只是一瞬间的侵袭,燕小飞很快就将其逼离。他从箱子里翻出八卦镜,远远照着秦菜。
那束光照在身上,全身上下雪上加霜,痛不可挡。秦菜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在她腕上,那个冤孽正在审视她,判断她现在到底还有多少战力。
如果是以往,估计那个冤孽早就按耐不住动手了。但是现在它被白芨的法宝全力一击,也是虚弱不堪。
秦菜刚刚用它击退了燕小飞,它更是疲软得可怜。但每时每刻重复的痛苦让它无时无刻不充满怨恨。它绝对不甘心放过任何可以生吞活剥自己主人的机会。。
秦菜一动不动,正是在保存自己的实力。在这种情况之下,她绝计不敢掉以轻心。
而这时候燕小飞帮了一把,八卦镜照在身上,虽然痛,但毕竟不如阳光来得那么强烈。
她再度以符咒加持自己,八卦镜的光渐渐穿不透符咒保护层了。她抬起头,露出原本藏在头发里那张脸。那脸上早已被阳光晒出深浅不一的痕迹,百分之一百的重度烧伤。
右颊一块黑色的疤,偏偏周围的肉是深红的。
那情景说恐怖,真的是太客气了。
燕小飞终于彻底感觉到了人和怪物的区别。他咽了口唾沫,从箱子里又找出了一块黄色的布,中间刺八卦图。秦菜知道那是法衣,在燕小飞将之抛出手的那一刻,她掐诀念咒。
燕小飞脸色一变,就见八卦镜突然转了个向,反照着他。他有些不明所以,自己是人,这八卦镜不可能有任何作用,她这样做,目的何在?
只是为了移开这道光线吗?
然而片刻之后,他发现秦菜竟然凌空虚画了一道镇妖符!!
该死的,那符迎面而来,嘭地一声打在他身上,竟然有了反应!
他突然明白过来——符录靠什么来判断人、妖、鬼、神呢?
就是靠阴阳二气!
鬼怪的阴气一般非常重,几乎是纯阴,而对付鬼怪,一般就是雷、火系符咒用处很大。而妖和神阳气非常重,几乎是纯阳。唯一不同的是妖带邪气,而神没有。
而刚才,八卦镜光线突然提升了他身体的阳气,再加之先前反噬他的那道怨气还未完全离体,镇妖符就将他判定为妖了。
他还来不及反应,秦菜第二道符又来了。燕小飞第一次尝试了当妖的滋味。那符打在身上跟把手放到火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闷哼了一声,冷不防又着了一记。画符也是个体力活,秦菜很快把他逼退,从他的箱子里翻出一件法衣,略一掐诀,法衣也把他当成妖了,一把将他死死裹住。
燕小飞郁闷!!
难道玄术师都忙着炼法宝,这些法器真的是太笨了!!
他这儿正跟法衣搏斗呢,那边秦菜找了几根皮带,一膝盖跪在他腰上,把他用法衣卷成一卷,然后用皮带拦腰死死捆住。然后她咬紧牙,一拳头砸在燕小飞头上!
燕小飞痛哼一声,怕燕重欢听见——这这这实在是,太丢人了!!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死命挣扎,但哪有效果?
倒是他身边,秦菜似乎也用尽了全力,这时候倒在他身边,半天没起来。
☆、130
第一百三十章:6月11日A章
燕小飞一直挣扎到第二天,累得都快散了架,那几根皮带却还不知疲倦地捆着他。
现在他身上的邪气和阳气都散得差不多了,法衣也不再缠他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终于把头从法衣里拱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头发,真的是一把头发——秦菜睡在枕头上,头发掉了好多。
燕小飞觉得一阵恶心,这距离非常近,通过窗帘隐隐透来的光,他能看到秦菜的脖子。
那脖子上也全是烧焦的痕迹。可偏偏被头发覆盖的地方皮肤还很完整。她毕竟只有十七岁,少女的肌肤还是十分细嫩的。可惜这会儿衬着焦黑的地方一看,就更显得吓人。
他赶忙滚远一点,这一细微的动静似乎影响了秦菜,她把腰弓得像虾米一样,突然不知道扯到哪里,“咝”了一声,又舒展开再睡。
燕小飞是真的很郁闷,他一直不觉得自己会输给秦菜。就算他师父的实力,公认的不如白河,但他可是燕重欢从小培养的。
论根基,他不相信秦菜能比他扎实。
但是这两次很简单的交手,他的信心开始有了一点动摇。秦菜艰难地翻了个身,燕小飞鼓起勇气,好半天才敢去看她的脸。
僵尸被阳光烧伤,跟一个人被火烧伤差不多。这时候她被烧成了这样,却没有一声叫痛。燕小飞很不满,不由又滚过去撞她。
那一下子力道并不大,秦菜却一下子又弯成了一个虾米。她闷哼一声,随手抄起床头柜上的台灯,一把砸在燕小飞身上。
燕小飞没滚开,台灯打在胳膊上,他痛叫了一声。然而就是这一声,就把楼下的燕重欢惊动了。不一会儿,门口响起敲门声。
燕小飞还没说话,秦菜猛然压在他身上,只剩白骨的手抵在他喉头。那速度太快,她眼中满满的全是狰狞,燕小飞不由一惊。
“燕小飞?”外面燕重欢的声音响起,燕小飞与秦菜四目相对,那张脸坑坑洼洼、恐怖非常,唯独那双眸子依然清亮。燕小飞努力放轻松:“师父,有事吗?”
门外燕重欢似乎转身走了,脚步声渐远,他只丢下一句话:“你没事就好。”
随着脚步声消失不见,秦菜也放开了燕小飞,她失力一样倒在床上,再度不一声不吭。
燕小飞突然想——她其实很痛吧?
这样一想,他又心头火起——她痛死才好呢,哼!!
而第二天早上,秦菜又把他放了:“买几包血,别耍花样,你不是我的对手。”
燕小飞气得不行,他不服气:“你要是不搞鬼,光明正大地打,我才不会输给你呢!!”
秦菜冷笑:“老子开打之前是不是还要喊预备加一二三啊?!”
结果晚上,燕小飞忘买血了。开门见到秦菜的时候他才想起来,然后他理直气壮地到浴室洗澡——凭什么她让买血就买血啊?!哼!
洗完澡出来,看见坐在镜子面前的秦菜,他又觉得有些可怜。
这种感觉很荒谬,他居然会觉得这个女人可怜。可是她毕竟只有十七岁,比自己还小。他用毛巾擦干头发,半天突然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回家?”
总不能老是住在我这儿吧。他暗地里哼哼。
“家?”秦菜在掳自己的头发,把所有掉落的头发集在一起用袋子装起来。她考虑倒是周到——如果放垃圾桶里,被燕重欢或者别的人发现,肯定会生疑。
“是啊。”燕小飞开了吹风吹头发:“你这么多天不回去,父母不担心吗?”
秦菜觉得好笑:“我是僵尸。”
燕小飞这才回过神来:“一时忘了。”
秦菜可没忘:“我的血呢?!”
燕小飞没好气:“我凭什么给你买血?你是我谁啊!!”
秦菜不再说话,左手拿杯子,右手抄起水果刀就冲他去了,燕小飞大吃一惊:“你、你要干嘛?!”
片刻之后,房间里传出一声低喊:“喂,你再乱来我就叫啦!!”
一个星期之后,秦菜勉强能走动,她站在燕小飞房间里的镜子面前,里面映出一个不成人样的自己。她看了一阵,随后找了一把小剪刀,把那些已经烧得焦脆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剪掉。
突然身后的门打开了,燕小飞走了进来。
他把外套扔在床上,冲秦菜哼了一声:“喂!我师父说了,不追杀你了。反正先知死了,你就先假冒先知吧,便宜你了。”
秦菜持剪刀的手一顿,燕小飞往床上一倒。燕重欢总算给他交了个底。不知道为什么,他应该是盼着秦菜死的。但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还是如实告诉了秦菜。
他想不通为什么,也许就因为这些夜里她痛得翻来覆去、夜不成寐,却始终没有露过一丝痛楚吧?
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一种恩赐般的语气,就像突然给一个快要饿死的家伙一块面包一样。
可是话说出去半天,没有反应。他坐起来去看秦菜,见她依然剪着身上烧焦的皮肉。脸上哪有半点绝处逢生的模样?!
燕小飞没好气了:“你是不是把耳朵烧聋了?!”
秦菜却只是说了一句话:“我要和我师父直接对话。”
虽然那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儿高兴的意思,燕小飞还是暗爽:“装,你继续装。”
燕小飞当然不敢跟秩序坦白秦菜住在自己这儿,第二天,他送秦菜去了秩序总部。
那一夜大雨倾盆,秦菜站在三画职业中学门口,隔着雨幕重帘看那行竖排黑体的校牌。对这儿,自己也算是三进三出了,第一次进来,发现自己原来不是先知,被迫流亡。第二次进来,发现先知不是个东西,再度流亡。第三次==
不羁阁,秩序的高管已经全齐了。
秦菜走进去,依稀还记得两三年前,她走进这里的时候,紧紧握着白河的手,片刻也不敢放松。
她推开门,秩序高管们的十几双眼睛已然全部望了过来。过来迎她的是白河,她的模样实在是不堪,再加上被雨一淋,真的是落汤鸡都不足以形容其狼狈。
白河大步上前,打量了片刻,突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秦菜现在已经等同于先知,白河这样的行为明显是不合礼仪的。但他全然不理会。他的力道太大,秦菜觉得骨头都要碎了一样。僵尸除非伤及心脏,否则不会流血。
可僵尸就算伤及心脏,也不会流泪。她连一种喧泄疼痛的方式都找不到。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白河的声音带着近乎痛苦的悔恨,秦菜静默地回抱他。
过了许久,燕重欢轻咳一声,白河才不管他,径自找了符纸。这些日子秦菜已经用符咒稳住了身上的伤势,白河以符化水,替她擦洗脸上的伤口。
师徒二人把秩序十几位高管当成了空气,吕裂石只好干咳一声开口了:“小菜啊,先知遭遇了不测,真是秩序不幸。但如今秩序与人间的对抗正值白热化阶段,我等实在是大意不得。”
他晓以大义,私下里对秦菜再任先知这事却赞同地不得了——当初他用秘术私下改变了自己儿子魂魄的形状,只是为了让吕凉薄的魂魄与秦菜完美契合。
当时只道是稳住秦菜的心,就算是拢络住了先知。哪料到世事多变,这货居然不是先知!他深知自己儿子的性情,知道这回是偷鸡不成反失了把米。怕把自己儿子搭进去,哄着他去了秩序别的基地闭关修炼。
谁知道这会儿真正的先知竟然离奇死了,那他儿子可就又派得上用场了。他心里暗自高兴,脸上却是一脸沉重:“好在天道似乎早有安排,你也具备先知的能力,这种时候,只能由你担此重任了。”
他没有说请求之类的话,是料定秦菜一定会接手了。毕竟她现在被秩序追得走投无路,能够再任先知,岂不是柳暗花明?
秦菜闭着眼睛让白河用符水替她擦脸,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语声居然出奇地淡漠:“我既然不是先知,怎么可以替代先知?”
十几个高管都是一愣,吕裂石最先反应过来,他语声又恢复了以前的和蔼,一派长者风范:“小菜,这只是权宜之计。先知一直是秩序的眼睛,她指导着秩序未来的走向。如果这时候让秩序上下知道先知遭遇不测,难免会动摇人心,反倒会给了人间可趁之机。”
秦菜抬眼看他,最后突然问:“师父,吕长老,燕使者,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她的神色实在是算不上高兴,秩序十几个高管都不解了——这是被太阳烧坏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吗?
燕小飞都替她急了——这还啰嗦什么,赶紧地同意了吧!!燕重欢倒是答话了:“请讲。”
秦菜站起身来,扫了一眼在座所有的高管,最后她望定白河:“秩序,真的代表正义吗?”
白河略略犹豫,燕重欢已经开口了:“当然。小菜,你在人间的日子对他们的情况肯定有所见闻吧,秩序的存在,就是为了制裁以玄术行伤天害理之事的人。为此,秩序虽然有人流血、牺牲,但从未退缩。我们至始至终一直维护着天道的正常运行,当然是代表着正义的一方。”
秦菜抬头望向他,半晌突然道:“如果我知道杜芳死因的线索,秩序会不会查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大约下午三点钟更新,爱你们~~~=3=
☆、131
第一百三十一章:6月11日B章
这下子不止是燕重欢,所有人脸色都变了。燕重欢和吕裂石几乎是同声问:“先知是怎么死的?!”
秦菜看看白河,最终还是讲了那个梦。她越讲,燕重欢等人的脸色就越凝重。可秦菜并不打算停止,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如果我没有猜错,不羁阁上层被埋的应该是杜芳的魂魄。而不羁阁上层,除了先知,其他人是不能随便上去的。也就是说”
“够了。”第一个打断她的是吕裂石,他笑得极不自然,“小菜,这几天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养养伤吧。我们就先出去,晚点再来拜见先知。麻烦白先生代为照顾一下”
他与燕重欢对望一眼,领着众人就要走。秦菜却突然叫住他:“你也发现事情和尊主有关了对不对?”十几个高管脸色骤变,秦菜锋芒尖锐,“不羁阁上层别人平时都上不去,只有尊主一直呆在那里。如果杜芳的魂魄是被埋在那里的,那么她应该很早就死了。可在天道之中,秩序的先知是六十年的寿命。为什么先知的寿命与天道完全相驳?!”
吕裂石说话的时候,手都在抖:“这只是一个意外。”
秦菜握住白河的手腕,眼神坚定:“师父,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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