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江南象是没听到一样,一声没吭,直直地往更衣室走了过去。
刚刚换好衣服出来,嘉嘉举着电话叫:“江南!电话!”等到易江南走近了,嘉嘉压低声音问:“又是那个人。上次送花的是不是也是他呀?是不是丑得很可怕呀?还是有什么残障?”
易江南可有可无地一笑,拿起电话:“本小姐心情不好,有话说,有屁放!”
“晚上吃饭?”
“好!”
“我来接你?”
“行!”
“卡!”挂掉电话,转身走人,看得嘉嘉傻在原地。可恨袁医师休婚假,这样的场面让嘉嘉一个人实在没有什么消化能力。
为了防止易江南又找不到车,这次卢永福把车停到了电梯出口,并开足冷气,降下所有车窗,务求让易江南一出来就看到自己的脸。
“易江南!”看到易江南双眼茫然的模样他就知道再不出声这位姑奶奶大约又要胡乱上车了。来不及哀悼自己之前的良苦用心,只是考虑下次再来的时候有没有必要在车身上挂条写着“易江南上车处”的条幅。
“怎么停得这么近?”易江南皱着眉头。
卢永福感到一种热量从肺部升起,开始烧向大脑,手指紧紧地捏住方向盘,深呼吸几次才勉强拦住那股心火。
“想吃什么?”
“随便。”易江南心不在蔫。
“喂!什么叫随便?!”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吼出来舒服多了。
“对了,不要扮绅士,乱发脾气比较象你。”易江南点头。
卢永福觉得自己又快要疯了,每次见到这个女人都有种让他失控的冲坡感。这种感觉——挺刺激。
去了一间越南菜馆坐下,正在点菜的易江南突然头也不抬地说:“卢永福,我做你女朋友怎么样?”
“怎么突然想通了?”卢永福反应倒也算镇定。
“最近在我身边的狂蜂浪蝶里面你算条件最好的一个。”易江南从来都是一个老实孩子。
“我可以比较正面地理解这句话吗?”
“当然,如果那样你会比较开心的话。”
卢永福看得出来易江南情绪不好,对于两个人拍拖的邀约非常不正常。卢永福没想到自己会有一点点在意,只是一点点,这个女人不过是自己生命里的一个过客,想明白这一点,卢永福脸上的温度立刻降下来:“那吃完饭我们去拍拖。”
下午轮休,易江南点点头,再无多余的话。
“干什么要拿着那一堆垃圾?”卢永强很不耐烦地看着易江南手上的那堆花花绿绿的小广告——全是一路走来站在街边的那些人派的。因为他提议说看电影,从停车场走过去电影城这样短短的距离,那些派单张的人站满了整条街,全是低质的劳动力。那是一些在他的价值观里属于低竞争力的人,弱肉强食的社会规律在决定生存状况,适者生存,低回报是因为低投入,这些人自己造就自己的社会地位,对于这一类人,他连望一眼都嫌多余。
几乎每个跟易江南逛过街的人都问过她这个问题。记得几年前看过一部叫做《姐妹》的记录片,里面那个年青的妈妈为了筹措生活费和女儿学舞蹈的学费,有一段时间,就是在街边派这些垃圾,按派出的份数计工资。有时候天都黑了还派不完,那个在全国儿童拉丁舞比赛里拿冠军的小女孩下了课就穿着校服来帮她妈妈派,在路灯下,一点点高的影子快乐地飞来飞去,嘴里甜甜地叫着:“叔叔、阿姨。”那样一对不离不弃的母女。从那以后,易江南对于街边派宣传纸的人就做不到熟视无睹了。
但是易江南没打算解释给卢永福听,只是简单地说:“人家吃口饭而已。”
这算什么?卢永福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他不认同的东西,但也不试图说服,对于别人的人生,他无意参与。自私于他来说是一种高贵的品质,他很满意自已的品质。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冲上来抱住卢永福的腿大叫:“哥哥,给姐姐买枝玫瑰花吧!”
卢永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望住吊在腿上的脏兮兮的小女孩一脸惊愕。难得这次易江南凶神恶刹地蹦了过来:“放开放开!什么哥哥?你知道他多大年纪了吗?在你们老家他可以做爷爷了,哥哥,连个辈份都叫不对还出来混!还有,你这手里是玫瑰花吗?明明是蔷薇,你以为是红色的就是玫瑰吗?一点生物常识都没有还出来卖花,麻烦你就算做不到‘做一行爱一行’,起码做到‘做一行,尊重一行’吧!几岁了?哪里人?现在是十一月份,正是开学的时间,怎么不读书跑出来卖花?你爸妈在哪儿?不知道你现在的年纪必须接受教育吗?不知道他们已经违反了国家的《义务教育法》吗?”
卢永福的裤子一松,眼里只见到小丫头小小的背影落荒而逃,易江南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卢永福搓了搓自己的脸,反差太大了,刚才还是善良女神,转眼就成了狠心晚娘,怎么看都象是人格分裂。
刚刚走进电影城,易江南扔掉那一堆宣传纸之后,拍拍手,突然眼睛一亮:“等等我!”就消失不见了。
很多年没到电影院看过电影了,刚开始的一点点好奇很快被愤怒代替——卢永福很不爽地发现自己被易江南这样扔在了人群里,加上时不时有经过身边的人望回他的眼神更让他火冒三丈!
易江南举着两支怪异的绿色雪糕跑了过来,舔了一口左手的雪糕,把右手的递给卢永强:“给,我请客。”
“我不吃甜东西。”卢永福别过脸。女人全都一个样。
“随便。”易江南对于卢永福的别扭一点不介意,左右开弓地吃着雪糕,舔得整个舌头都是恐怖的绿色。
“看什么电影?”卢永福努力不去看易江南的吃象,免得忍不住伸手抢过那两个粘粘的怪物扔掉。
“《四人餐桌》吧。”易江南含糊不清地说。
一听就是文艺片,卢永福开始郁闷起来。早就知道拍拖是一件乏味的事,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说服自己勉强走进放映厅,侧过头,却看到易江南变戏法一样手上抱着一袋爆谷,两只烤鱿鱼,一杯咖哩鱼蛋、一瓶可乐,门票叼在嘴里低着头找座位。卢永福的心情不知怎么的,好象有点微晴了。
原来《四人餐桌》是恐怖片!卢永福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微微有些吃惊。只听说过男人喜欢约女人看恐怖片好借抚慰之名乘机搂搂抱抱,难道这个看似没什么心机的女人要借机主动投怀送抱?看来易江南之前不肯答应跟他拍拖不过是在做姿态,结果都一样,女人,都是一样虚荣的动物。想到这里,卢永福原本微微靠向易江南的身体僵硬地撇向另一边。
那些恐怖的镜头在卢永福眼里不过是灯光和音效营造出来的假象,只是觉得可笑,完全没办法投入,听到放映厅里不时响起的吸气声,卢永福好整以暇地打着赌易江南会在哪个节骨眼儿上扑过来。
没想到易江南克服恐惧感的办法居然是吃!
每次一到戏骨上,就见易江南抓起一把爆谷塞进嘴巴,不知道是撑的还是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腮膀子鼓到极限,嘴巴使劲儿咬使劲儿咬,完了,就喝一口可乐顺顺,等着下一波恐怖高潮。看起来易江南吃东西的样子比电影好看多了,卢永福心情愉快地看着自己的小电影,到后也居然连等着易江南扑过来的初衷也给忘掉了。
“原来你喜欢看恐怖片。”卢永福开车送易江南回家。
易江南嘴巴张了一下,又无声地合上了,实再没道理告诉卢永福因为郑理喜欢看恐怖片,所以她才逼着自己看吧。
“你好象很有空哦。工作不忙吗?怎么跟电视剧里的有钱人不太一样呀?连电话都不多。”易江南奇怪地问。
卢永福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易江南,为了和她出来“拍拖”,今天晚上他的睡眠泡汤了,需要通宵赶方案,也不知道怎么告诉她,为了和她“拍拖”,自己把手机电池给拔掉了只好语蔫不详地哼了一句:“你电视看多了。”
于是两个心怀鬼胎地人抱着各自的不可告人沉默起来。窗外,广州的夜刚刚舒醒,绮丽的霓虹灯闪烁着半醉的光,卖春妇一样诱惑着各色眼光的驻足。
第二十一章
“易干妈,你干儿子明天早上要产检,你陪我去吧。”袁穗大大咧咧地打了一个电话给易江南。
“他亲爹呢?”易江南很不爽地打了一个哈欠。
“去青岛开学术会议了。”
易江南好象没有回绝的余地。
“婚礼那天我悄悄叫了卢永福来的时候你生气了?”袁穗的声音听不去实再不象是打算道歉的。
“对!”易江南很干脆。
“现在呢?”
“不生气了,不过没打算原谅你。”
“那就好,不要对我太好,免得我们家吴磊吃醋。”袁穗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好象全世界只有你有男人一样,告诉你,本小姐正式拍拖了,以后少在我面前晒命。”易江南等着听眼镜打碎的声音。
“是卢永福吧?不过你们的发展速度比我预计的快了一些。”袁穗的声音有些困惑,听得易江南脸色都变了:“你怎么知道?”
“易江南别忘了,最了解你的人是我。你以为我临时起意叫卢永福过来仅仅是为了看笑话吗?我还没有变态到那个程度。”
“当然,你还为了人家的大利是。”易江南冷冷地说。
“这个,当然,你把这部分理解成为劳务费就心平气和了。呵呵呵。”袁穗的心情很好。
“说吧,你的阴谋。”
“什么阴的阳的,才刚刚开始拍拖已经上升到阴阳层面啦?”袁穗不怀好意地笑。
“少这么龌龊。”易江南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
“那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要跟卢永福拍拖?”袁穗不答反问。做为唯一一个一直旁观自己暗恋郑理的观众,易江南对于袁穗的攻击显得反击乏力。
“那天晚上郑理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他要定周青青了。所以,既然他选好了,而我又不能坐视周青青跟卢永福余情未了的样子不管,只有挺身而出帮郑理把这个危险人物给料理了。”
“你觉得卢永福让你料理,这正常吗?”袁穗无比清醒地问。
“没想过。”易江南打了一个呵欠。与老娘、郑理以及牙齿无关的东西都很少值得她去花费精神研究的。
“你不怕这是一个陷阱?不怕他利用你?”袁穗的声音听起来不象在帮她担心。
“没想过。”易江南觉得眼皮快粘到一块儿去了。袁穗还想再说明白一些好点醒这个没神经的女人,谁知道电话里居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易江南终于又睡着了。拿着电话半天没有放下,袁穗有点担心自己那天是不是做错了。那两个男人都不是按牌理出牌的东西,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自己设想的那样了,而且易江南的抗灾害能力可能比自己预计的要低,这次的药会不会下得太狠了?难怪这两天一直便秘,难道多管闲事也会遭报应?
几个星期以来,每天下了班易江南都会主动给电话卢永福约他去“拍拖”,两个人在一起待到晚上十点半,再由卢永福送她回家。因为积压的案子太多,有一两次,卢永福没办法抽身出来应约,易江南就在姑婆屋里每隔二十分钟打一个电话过去(因为电视节目是每隔二十分钟播一次广告),很多余地问一句:“你在干嘛?”
如此这般N次以后,卢永福单手按住额头问:“易江南小姐,你不是在查我的勤吧?”
“对呀。”易江南咬了一口绿茶雪糕理直气壮。因为她确实需要落实卢永福没有跟周青青在一起。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烦?”
“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很忙?”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我很忙。”
“哦,还好。”
“什么还好?”
“没有听到别的女人的声音,还好。你忙吧,BYE…BYE…”
“嘟嘟嘟”电话忙音。拿着已经挂断了的电话,卢永福有几秒钟的走神,这个样子被人敲锣打鼓地在乎着还是第一次,心里有一处居然感觉有点酥酥麻麻的,这种感觉——不算太坏。
“RYAN,什么人的电话?你居然笑了!”助理梁新民吃惊地问。工作被这三番四次的电话给打断,没想到这位冷漠薄情的上司非但没发脾气反而露出罕见的微笑,这种情况太怪异了。
“你养过宠物没有?新民?”卢永福继续很诡异地笑着问。
“没有。”梁新民越来越迷糊。
“养一个吧,你会突然发现这个世界有很多惊喜你刚才说四号开发案怎么了?还有,明天着手把飞达公司结束掉。”
“飞达?结结束?!”梁新民赶快收敛心神,“飞达虽然最近几年利润增长是不尽如人意,可是之前做为子公司十年来一直在公司的优良资产里面排名前五的啊。”
“我给了一年的时间,他们没有摆脱负增长的事实。”卢永福无动于衷,要不是梁新民清楚知道这个决定将让一千多员工丢掉饭碗,看他的神情会以为他只不过掸掉衣服下摆上的一粒灰尘。跟了这个主儿多少年了?九年?十年?梁新民还是没办法让自己在那样冷漠残忍的锋压面前从容不迫。偷空感叹一句:“这个男人越来越可怕了。”
为了肚子里的儿子,袁穗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生物规律,早早地爬上床,努力与周公营造一种离床更近的暧昧关系。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亢奋的神经进入半睡眠状态,谁知道电话铃的声音突然在空旷的公寓里炸响,吴医师上夜班,袁穗本不坚挺的睡意在不屈不挠的电话铃声里伴随头皮一阵阵发紧,认命地抓起床头的电话,不管对面是谁,正想破口大骂,谁知道却听到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哭声。想到午夜X铃的情节,袁穗吓得头发一根根往上竖,手也抖了起来,乍着胆子唬了一声:“谁!”
“是我,袁穗!”鼻音沉重,但是袁穗还是听出来是易江南的声音,差点跟着哭起来:“我的娘啊!你想吓死我一尸两命啊!”
易江南在那边听到这句话,由最初的嘤嘤声一下变成了恐怖的嚎啕。
费了老大劲,袁穗才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虽然防贼一样防着卢永福,但是易江南还是觉得不放心,男人与女人之间一旦发生化学反应,不管在一起的时间有多短,但力量是足以催毁万里长城的,这是长期看偶像剧后总结出的结论。所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卢永福和周青青一点联系的珠丝马迹都看不到,可是易江南仍然感觉到苦恼,在温泉第一次见到时他们两个之间那样脉脉含情的样子,反观现在他们两个之间断得太干净了这才更加可疑。
大口喝着又酸又辣的米线汤,易江南很陶醉地眯起了眼睛。今天来吃过桥米线是她的主意。其实那些精致的食物吃了几天就已经有些腻味了,所以,今天她死拉活拽,外带连哄带骗地把卢永福掇弄到这间路边小店还是很费了一些功夫,加上绕了几圈才找到地方停车,卢永福的脸已经臭得快发酵了。
她才不管那么多,坐下,点了自己的那份,看卢永福木着脸想找碴儿的模样,赶紧着帮卢永福点多了一份,于是便心安理得地只管等吃起来。
“喂,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很值得山长水远地跑这一趟吧?”看到卢永福大口大口吃米线的样子,易江南趁机想把自己摘干净。
“我这是饿的!”卢永福吞掉嘴里的一口米线才冷冷地说。
“有饥饿感是好事呀!说明你身体的新陈代谢功能正常。”易江南抓起把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