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灵放开他手的时侯,泪珠已然潸潸落下,樱唇沾着李豫的血,她恨恨地拭去,冲着李豫嚷道:“为什么不一掌拍下来,打死我算了?你装什么好人?你就会装!你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枉费我三番两次护着你,不让羽哥哥伤你,而你却是这么对待我?你怎么忍心伤我?怎么忍心伤害我的孩子,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五个多月大的男胎啊!你怎么忍心?你不是决定放手了吗?身为一个皇帝,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你太卑鄙!太无耻了!”
“朕,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是因为失子之痛神经错乱了吗?”李豫有点慌,有点乱,他转过身,背对着独孤灵,心却剧烈跳动,如擂鼓一般!
“不明白?”独孤灵走到他面前,逼视着他,忿恨道,“好!不明白,我就说到你明白!从雅昭容来找我求助的第一天开始,就是你安排的,对不对?本来,你的确是要清除李辅国的余孽,于是就顺水推舟让你想到了这个借刀杀人的计划。你指使她接近我,用藏红花在点心里下毒,你知道一般的药瞒不过我,所以你就去掉味道将它融在点心里,每天只用一点点的量,但长久累积下来,自然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打下来。这招真是高招!”
李豫咬着牙辩道:“不,朕没有这样做!那全是雅昭容的用心。”
“是吗?”独孤灵冷笑,“可雅昭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仅仅是出于嫉妒吗?不,自从李辅国倒台后,她已经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度日,就算嫉妒,也不可能笨得选在这个时侯下手。况且,就算我生了皇子,又怎么样呢?不要说皇长子李适,就是其他的皇子都比他年长,我这个幼子会威胁到她什么呢?雅昭容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做。她并没有强烈的动机迫使自己这么做。惟一的解释就是皇上,你许诺她了,对不对?你许诺她若办成此事,你便可以原谅她,而且还会像从前一样宠爱她,对不对?”
李豫背对着独孤灵负手而立,他阴着俊脸沉默着。
独孤灵咬了下唇瓣,接着道:“如果事情只是这样安排,我未必会发现破绽。那我的孩子就要真正冤死了。只可惜你做得太绝了,反而让我感到疑惑。你居然多此一举地安排了兰儿失足跌落的一幕。你一定是骗雅昭容说拉兰儿来做替死鬼,这样就怎么也不会查到她身上去。可是,皇上,你太英明果断了。在我昏迷的短短两天内,你居然这么快就查清了事情的全部真相。这不禁令我感到怀疑。”
说到此处,独孤灵的声音变得忧伤而沉痛:“雅昭容真傻,其实不管她怎么做,你都不会放过她的。因为有两个原因:第一,她是李辅国的义女,你不可能再宠爱她了,也难保她有一天会突然想为他义父报仇,有她在的一天,你就如坐针毡;第二,你居然指使她谋害龙裔,想必她也猜测这个孩子不是你的,所以你才痛下杀手。如此一来,你怎么可以留着这样一个知情人呢?对不对!”
“灵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冰雪聪明呢?为什么?”李豫哑着嗓子低喃,沉痛而哀伤。
独孤灵闭了闭美眸,想要阻止泪珠儿滑落,却只是枉然,她心痛至极,哽咽道:“我也不愿意是你!当我在天牢里,看到雅昭容被杀人灭口的那一刻,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之前,我还一直试图说服自己,为你脱罪,可是当我看到她倒在我面前的时侯,我便肯定你就是真凶。那是天牢呀,没人能在天牢里畅行无阻,行凶杀人,却连一名侍卫都没有惊动!悄悄地来,悄悄地去!除了皇上,谁有这样的本事?”
李豫自嘲地苦笑:“原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破绽百出!”
独孤灵泪流满面,痛苦地指着门外,声音冷得像冰一样:“所以,请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放心,我不会为我的孩儿报仇,就当我与这个孩儿无缘成母子。但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了!之前我移情别恋,对你始终心怀愧疚,但你杀了我和羽哥哥的孩子,以后,我们就真的两不相欠了,我,独孤灵不需要再对李豫感到抱歉了。你走!走呀!”
☆、第150章 彻底摊牌
“别这样,灵儿”李豫痛苦地低吼,“朕这么做,也是因为爱你呀!”
“灵儿承受不起这样的爱,爱我就是这样伤害我的吗?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孩儿已经快六个月,这么大的胎儿,流产极易发生意外,你竟连我的性命都不顾,又何来的爱?皇上,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或许,皇上的爱,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那么不同!”独孤灵泪眼滂沱,心如死灰。
从她嘴里迸出的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利刃刻在李豫的心里。李豫冲上去抱住她,心痛道:“不,不!不是这样的,朕就是因为知道危险,才会等不及司徒羽将宝藏送来就下手,朕就是怕胎儿太大会危及你的性命,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独孤灵本来正极力挣脱他的搂抱,一听李豫如此说,竟停止挣扎,不可思议地盯着李豫的星眸,一字一顿道:“如此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你了。想的真周到啊!原来,你根本就没打算履行承诺,你根本就不想要把我交给羽哥哥,对不对?”
“对!”李豫突然大吼,“朕为什么要把你交给司徒羽?你本来就是朕的贵妃,是他要把你抢走,是他的错!不是朕的错!身为臣子,身为大唐子民,杀个逆贼,交出宝藏,都是天经地义,为国尽忠的行为,朕为什么要拿贵妃跟他交换,他凭什么?”
他的星眸燃烧着熊熊怒火,因为大吼大叫俊脸青筋暴突,这是那个温润如玉儒雅高贵的李豫吗?独孤灵突然不认识他了。李豫紧紧箍住她的纤腰,扯住她的青丝使她无法动弹,逼近她一字一顿恨恨地咬牙切齿道:“独孤灵,你死了这条心吧!天下兵权已尽在朕的手中。不论是皇城,还是皇宫,朕已布下层层机关,就等着司徒羽到来,纵然他武功再高,也难敌千军万马。这次,朕不会给他反击的机会。而你,也别妄想再见他一面。纵然失去宝藏,朕也要得到你!你是朕的贵妃,永远都是!”
独孤灵气极,咬着娇嫩的唇瓣,索性不再遮着掩着,冷冷摊牌道:“那你也别妄想了,我一定要和羽哥哥在一起。大不了到时玉石俱焚!如果我只剩下一具尸体,你也要吗?”
“要!朕要!”李豫怒气冲冲地回应。
独孤灵一愣,又挣扎起来:“你疯了,你当真是疯了!放开我!放开我”
她暗自运起真气,一掌劈向李豫,李豫不得不放开手,去接招!独孤灵迅即飞身抽出挂在床头的宝剑,便要刺向李豫。
“住手!”沈珍珠突然出现,她冲过来张开双臂挡在李豫前面,对独孤灵厉喝,“灵妹妹,不要莽撞!不要冲动!弑君之罪,你怎么担当得起?”
沈珍珠又回头疼惜地牵起李豫那只还在淌血的手,他的手腕方才被独孤灵咬得十分深入。她柔声对李豫道:“皇上,请快去包扎一下吧。灵妹妹正在气头上,皇上先离开一会儿,让臣妾来劝劝她,等她冷静下来,皇上再来见她也不迟呀!”
李豫深深地凝视着剑拔弩张的独孤灵,无奈咬着牙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沈珍珠轻轻摘下独孤灵手中的剑,柔声唤道:“妹妹”
独孤灵一脸悲怆,忽然抱住沈珍珠,“哇”一声痛哭起来。
自从孩子没了之后,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痛哭出声。那样掏心掏肺的痛哭惹得沈珍珠鼻子也泛酸了,美眸里泪光闪烁。她紧紧回抱着独孤灵,安抚着她的背:“哭吧,哭吧,哭一场就好了!”
不知哭了多久,独孤灵终于渐渐平复了情绪,她大力抽着气,哽咽着,却能勉强镇静下来了。此时,沈珍珠方才扶着她躺到床上去,安抚道:“你小产没几天,千万多躺着,才不会落下后遗症。这一次哭完后,别再哭了,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沈珍珠将吟风和弄月唤进来,吩咐她们去端些鸡汤和饭菜来给独孤灵吃。方才皇上不让她们进来,她们早等在门外急死了。此时,听见皇后吩咐,忙满口答应着赶快去办。
独孤灵躺了一会儿,其实辗转反侧,不得安睡。便又坐了起来,沈珍珠为她摆好靠枕。独孤灵半躺在靠枕上,拉着沈珍珠的手,一双聪慧无邪的美眸只管端凝着她。
沈珍珠低头瞧瞧自己,奇怪地问道:“好妹妹,看什么呢?本宫有什么不对劲吗?”
独孤灵幽幽叹息,轻轻摇了摇头,一脸真挚地问沈珍珠道:“姐姐,你有心事,对不对?那天匆匆忙忙赶去紫兰殿见你,就是为了问你这句话。你在生灵儿的气,对不对?”
“你太敏感了!”沈珍珠咬着唇瓣,目光闪躲,含糊地应着。
独孤灵娇俏的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可你的反应却告诉我,我猜对了。姐姐,就让妹妹大胆揣测,一定与皇上有关,对吗?有什么心事就告诉妹妹,让妹妹为你分担,可以吗?”
沈珍珠终于忍不住将那晚的事情告诉了独孤灵,俏脸凄恻无比,哀痛道:“那天的事皇上根本不自知,本宫承认心里很不痛快。可是本宫依然抱存一丝希望,想着只是皇上一时失言。可是今天,就在方才,你和皇上所说的每一句话本宫都听到了。所以,本宫现在彻底明白了,皇上还是爱妹妹多些。”
“那又如何?”独孤灵凛然道,“如果姐姐真的听见了方才的对话,就该明白皇上的爱是妹妹承受不起的。他既爱我,又何忍伤害我?作为天子,他的爱,是泛滥的,是霸道的,是自私的。姐姐,请原谅妹妹这样说。因为你知道,他便是杀害我孩儿的真凶啊!所以,我与他,根本就不可能。我不恨他,已经不错了!”
沈珍珠表情复杂,内心亦五味杂呈,她撇着小嘴,掩不住醋意委屈道:“可是,他这么做的出发点还是因为爱你。因为爱你,才会无法容忍你与别人生小孩,因为爱你,才会不择手段地把你留在身边。若他对本宫也这样用心,本宫不知该有多开心!”
独孤灵悲悯地凝视着沈珍珠,无奈地叹息,柔声劝慰:“珍珠姐姐,听妹妹一句劝。身为皇后,姐姐该明白,你爱的男人是当今天子。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你凭什么奢求他给你一份完整纯粹的爱情?他是皇上,他属于天下万民,同时也属于后宫里的每一个妃嫔。如果你没有这样的容人雅量,去强求一份纯粹的爱情,这辈子你就注定要永远纠结痛苦。除非他不再是皇帝,而你不再是皇后,才有可能。所以与其整天去想他到底爱什么人,他又临幸了哪个妃嫔,还不如好好爱他,全心全意去爱,就好了。就算方才,你便做得很好。适时的出来,阻止了我们的冲动,安抚了我们的情绪。这就够了,瞧,皇上还是听你话的,对不对?因为在他的心里,你有你的位置。你的地位和作用是其他人无法取代的。”
沈珍珠默默垂泪了,她不得不承认独孤灵说得很有道理。
“至于我,你根本不用担心,我已决意离开皇宫!他不让我走,我就玉石俱焚!”
听到独孤灵最后这句冰冷如霜却坚定无比的话,沈珍珠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151章 以死明志
一个月后,一队马车由远而近,慢慢地向长安城门驶来。马车上数十只沉重的箱子叠得整整齐齐,每辆马车都有数名山庄弟子押送。马车行过,路上即出现两道深陷的车轮痕迹,可见这箱子里面的宝藏有多珍重。
“那些暗卫散了。”领头的一辆马车,慕容雁与司徒羽并驾齐驱,往道路两旁的树丛中貌似不经意地扫视了一眼司徒羽邪魅地冷笑:“当然散了,宝藏都安全送到了,李豫还有必要叫他们盯梢吗?再说,你瞧瞧前头,汾阳王郭子仪和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亲自出来迎接。李豫果然严防死守得密不透风啊。”
慕容雁唇边也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司徒羽,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要将宝藏献出去?看这阵仗,李豫是很可能会食言的。”
司徒羽笑意浓浓:“不是可能食言,而是一定会食言。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那这笔交易你岂不是亏了?”
司徒羽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不,不亏。李辅国于我有杀父之仇,不管如何我都要杀他。至于宝藏,安史之乱后,国库空虚,藩镇割据,外族不断侵扰边境,这笔宝藏交到李豫手里,比放在我们这里强。为了天下百姓,不管他放不放手灵儿,我都会把宝藏交出去的。”
慕容雁点点头:“既如此,你打算拿独孤灵怎么办?”
“当然是直接抢人了,还有别的办法吗?你看,他早就做好了准备。那么多的兵马。这阵仗,真给我面子啊!好像我带的不是宝藏,而是敌国的千军万马要攻下长安似的。”司徒羽又扯开了一个玩世不恭的讥讽的笑容,指着城墙上那密密麻麻的严阵以待的将士。
慕容雁睥睨了司徒羽一眼,笑道:“那你似乎不给人家面子啊。人家都做了那么充足的准备,可你呢?你的准备难道就只有我吗?”
司徒羽哈哈大笑:“对!只有你,还有师父。”
“你师父白眉道长?哎,那个老顽童,你还会相信他?上回我们在拼命时侯,他就不见人影,这会儿,你知道哪里能找到他?”慕容雁的俊脸充满不以为然之色。
司徒羽谑笑:“不是给你找个帮手吗?待会儿我去跟郭子仪他们交割宝藏,要求面见皇上。你找个机会溜了,去长安最大的赌坊找我师父,然后和他一起想办法潜进皇宫,想办法把灵儿带走。我会尽力拖住他们的。此次能成功就好,若不能成功,就只好用灵儿的方法。慕容雁,若被发现行踪,记住不要硬拼,保住自己的命要紧,跟我师父也这么说,记住了!”
慕容雁扬眉笑道:“我知道了,除了调虎离山之计外,你们还留有后招,对吧。好,听你的!”
司徒羽若有所思道:“不论成不成功,记住,都想办法回白云观会面。”
二人方计定,郭子仪与陈玄礼已大开城门,笑容满面迎了上来,拱手见礼。客气话寒喧毕,司徒羽要求面见皇上,少不得也要与皇上见面,一手交宝藏,一手交人。郭子仪与陈玄礼正面有难色,忽然城门中奔出程元振公公。手捧圣旨,宣旨令司徒羽今晚暂宿鸿胪寺。明日早朝毕于太极殿召司徒羽觐见。
“不错哦,将我们当外国使节招待。”慕容雁附耳揶揄道。
司徒羽唇角上扬,冷笑着低语回应:“皇帝以妃子交换宝藏,是件羞耻的事。他若有心将灵儿交给我,应当于鸿胪寺秘密交人。现下却在太极殿这么堂而皇之的见面,明显就是不想交人了。所以记住,觐见之时也就是你行动之时。”
慕容雁点头。
翌日,李豫正在太极殿与司徒羽打哈哈,顾左右而言他时,慕容雁和白眉道长偷偷潜入皇宫。这才发现皇宫的确是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任凭慕容雁与白眉道长轻功再高,也无法做到完全不惊动任何人。幸好他们武功够高,一旦被发现,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住对方穴道,直奔承欢殿去。
挨近承欢殿的围墙,他们真正感到了棘手。郭暧突然笑着出现了,流露出一种久侯大驾的暧寐表情。他扬起胜券在握的手臂,在手臂挥下的同时,利箭如雨般射向慕容雁和白眉道长。羽林军之众多,真不亚于守城。慕容雁与白眉道长一个使剑,一个甩着拂尘,全神贯注地挡箭。
而承欢殿内,独孤灵来回踱步,心急如焚。昨日已派吟风、弄月去打听司徒羽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