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十几年的养育恩,无猜情顷刻间都可以反目,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
一时间,他竟生出一股厌世之感。
这尘世尔虞我诈,腌臜丑陋,不若归去,从此遁入空门。
“大人”正想的出神,守门侍卫来报,“风传白大师是奸相穆熹之女,左大人已经将她抓入大牢”
什么?
阮钰身子一震,“白姑娘被抓了?”
“是的,刚刚被抓”侍卫点点头。
好个柳伍德
阮钰脸色一阵青黑,让柳凤来报信,他是怕自己不忍心杀穆婉秋,竟亲自派人造摇并通知了左锋
瞬间明白了柳伍德的毒计,阮钰嘿嘿冷笑一声,暗道,“义父,你以为阿秋死了,柳家仰仗着谷琴从此就可以纵横调香界了?”他眼底闪过一丝狠色,“我偏不让你得逞”
“大人要去哪儿?”见阮钰二话不说抬脚就走,侍卫追上去问道。
“通知张峻,率兵包围知府大牢”
张峻是大业地界的地方军统领,阮钰手下得力干将。
动用军队包围大牢?
他家大人这是要干什么?
侍卫一怔,待要细问,阮钰已大步走了出去。
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牢房里没生火,又加之四处漏风,直是向冰窖一般又冷又潮,毫无准备地被抓了来,穆婉秋连件厚衣服都没来得及加,此时蜷缩草堆上,直冻得牙齿打颤,脸色青白,浑身瑟瑟发抖。
眼见英王就要倒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她的身份会被揭穿,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曝光。
快的让她连挣扎都没有就身陷穹窿。
她的身份一旦被查实,接下来就会被充为官ji,都说黎明前最黑暗,果然不假,明明苌敏已经被杀,太子复出指日可待,可她还是逃不过这沦落风尘的命运。
“如果真被充为官ji,我就立即死,绝不像前世那样苟且地活着。”用力缩了缩身子,穆婉秋狠狠地想着,不挣扎了,她争不过老天的。
大仇得报,她此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前世浑浑噩噩,她于懵懂间坠落风尘,结果悲剧一生,这一世宁可死,她也不要让黎君看到她沦落风尘的模样。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吱呀一声,牢房的门被打开,左锋负手走进来。
“民女见过左大人”见到是他,穆婉秋强忍着刺骨的寒意站起身来,轻轻一福,态度从容镇静,全没有身陷穹窿的惶恐。
死都不怕,她还怕什么?
没言语,左锋上下打量了她好半天,点点头,“白大师果然有师母之风。” 又道,“当初第一次见到白大师,我就觉的面善,现在终于想起来了,白大师应该就是我的小师妹。”咂咂嘴,“这眉眼,几乎和当年的师母一模一样。”语气温和友爱,左锋慈祥地看着穆婉秋。
他曾经是穆熹的门生,论起来,也算是穆婉秋的师兄。
穆婉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他左锋贪图富贵,卖师求荣,还不配她穆婉秋叫一声师哥
心里翻腾不息,穆婉秋目光茫然地看着左锋,“民女不知大人在说什么?”又问,“民女是万岁亲赐的一级调香师,御赐五品待遇,左大人这样无凭无据地抓了民女,就不怕万岁怪罪下来,削了你的官职?”
左锋下意识地左右看看,挥手将狱卒打发的远远的,压低了声音道,“穆相爷乃我恩师,恩情胜天,师妹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想法救你出去这里没外人,师妹就不要隐瞒我了。”露出一脸愧色,“这么多年,被英王强迫做了许多违心之事,每当夜深人静时,我都在师父灵前祷告赎罪,现在能找到师妹,我终于有机会在师父面前进进孝心了,师妹千万要给我这个机会。”语气极为诚恳,他殷切地看着穆婉秋。
刚接了英王密令,无论穆婉秋是不是穆相之女,一旦抓住,立即杀了,可是,左锋也有他的算盘,太子已被放出永安宫可以自由出入上书房,复立指日可待,英王大势已去,这个时候,他可不想随英王一起死。
穆婉秋是颗摇钱树,若能也像柳家对待谷琴那样给她来个诈死牢中,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豢养在后宅,岂不是人才两得?
即便英王倒了,他左锋也可以弃官从商,后半生一样荣华富贵。
再不济,今日他救了穆婉秋,他日太子登基,一旦替穆相平了反,他也会借着穆婉秋跳到太子那条船上。
千算万算,穆婉秋都不能死,和她套关系左锋也是真心的,尤其对上穆婉秋玉样的容颜,想像着这样一个yu女被自己压在身下承欢的情景,左锋几欲要热血喷张了,看向穆婉秋的目光,是满满的慈爱柔和。
无论如何都会想法救她出去?
穆婉秋心里一哂,暗道,“若真想救我,你不抓我便是,又何苦在这儿猫哭耗子?”心里冷笑,穆婉秋淡淡说道,“民女实在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她话题一转,“民女无辜被大人抓来,实在是冤枉,大人若真有悲悯之心,不如就放民女回去吧。”她真诚地看着左锋,“民女一定会早晚烧香为左大人祈福。”
第三百三十八章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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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锋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温和地说道:
“外界风传白大师是穆相之女,白大师之所以缕出奇香是因为手握魏氏调香术,白大师又何苦隐瞒?”他话题一转,苦口婆心道,“请白大师到这儿来,我也是无奈之举,阮钰已接了英王殿下要杀你的密令,为了成全柳姑娘,这一两天,他一定会动手杀你的。”他目光咄咄地看着穆婉秋,“只有这个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听了这话,穆婉秋一激灵,暗道,“英王这是恨毒了我啊,明知大势已去,他也想拉了我一起陪葬”
心里叹息,穆婉秋静静不语。
以为她有些心动,左锋就叹息一声,“到现在,白大师怎么还不相信,我是真心地想救你。”又强调道,“也只有我能救了你”
“民女本就无罪,是左大人硬抓了民女过来”穆婉秋冷冷一笑,“现在又说只有您能救民女,民女实在不懂左大人到底要做什么?”又道,“若真心对民女好,大人放了民女就是。”
这话可谓一针见血,左锋脸色一阵紫涨,“你”指着穆婉秋的手中微微发颤,“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他猛喊了一声。
不动大刑,不把她打怕了,不坐实了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她是不会跪地向他哀求讨饶,对自己千依百顺,让自己予取予求的
曾经第一次见到师母,他便惊为天人,常常叹息此生得此一女足以,后来穆相获罪,听说穆府女子都要被卖身官ji,他便摩拳擦掌,暗暗疏通了许多关系,准备将她救回来养在后院,可惜,穆婉秋的母亲也是个刚烈的,在穆相被杀的那一夜便三尺白绫随他而去。
这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件憾事,如今眼前的小姑娘虽然黑些,远不如师母美貌,更没有师母身上那股成shu女人的风韵,但这眉眼也够他意yin许久了,如今撞到了他手上,怎肯错过了
“大人”听了叫声,有狱卒推门进来。
“大刑伺候” 左锋黑着脸说道,目不转睛地盯着穆婉秋的神色。
就不信她一点都不怕。
穆婉秋只静静地站在那里,眉眼都没动一下。
左锋就狠狠咬了咬牙。
狱卒见左锋示意他行动,忙应了一声是,刚一转身,另一个小狱卒匆匆跑进来,“回大人,阮大人派兵包围了大牢”
左锋身子一震,“干什么,他要造反吗?”
“属下不知”想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那小狱卒浑身瑟瑟发抖。
左锋脸色一阵铁青,回头看了眼穆婉秋,道,“先看好了她”
正说着,张峻已带兵走进来,没料左锋会在这儿,他身子一顿,随即抱拳拱手不亢不卑地说道,“阮大人吩咐,白秋是朝廷要犯,要亲自带回都尉府审讯”
左锋气势汹汹地挡在牢门口,“怎么,阮大人什么时候改管地方政务了?”
“这”张峻声音一滞,带兵劫牢阮钰的确有失考虑,若左锋不在,他硬劫也就劫了,左锋在这儿他还真不敢擅动,石光电闪间,他朝左锋呵呵一笑,“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左大人体谅。”又道,“阮大人已去了知府衙门,左大人若不相信,可去找阮大人询问”
脸色青黑地走出牢房,左锋回头吩咐人把狱门锁好,冷冷地看着张峻,“本官这就去找阮大人,白秋也是本官的要犯,没本官的吩咐,我看谁敢把她带走”
张峻抱拳一笑,“左大人放心,下官就在这儿等着。”
冷哼一声,左锋抬脚就走,走了两步,他又不放心,开口喊道,“来了,召集所有衙役护卫过来把守,没本官的吩咐,谁也不许把人带走”
穆婉秋是颗摇钱树,难说阮钰这时候插手抢人不是为了把她变成第二个谷琴,去讨好柳凤
退一万步,即便要在英王面前邀功,真杀了穆婉秋,也得由他左锋动手,人是他抓的,这个功劳绝不能让他阮钰抢了去
眼看着呼啦啦来了四十几个衙役,把个小小的牢房围的里三圈外三圈,和阮钰的官兵遥遥对峙,左锋才舒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门外黑压压的士兵和衙役,穆婉秋一阵绝望。
之前她还残存着一丝侥幸,相信万不得已,黎君会派黎家的影子来劫牢,这时刻,哪还有一丝侥幸?
黎家的势力再大,又怎么和一国的军队相比?
落入左锋阮钰之手,她这次是再没生望了。
瞧见左锋脸色青黑地走进来,阮钰放下手里的茶,站起身来,“左大人回来了。”
“阮大人派兵包围了我的府衙大牢,意欲为何?”左锋扑通在椅子上坐下,“阮大人想造反不曾?”
“左大人误会了”也不气恼,阮钰呵呵笑道,“听说白大师是奸相之女,我想亲自提了审问。”
“这是地方政务,还轮不到阮大人插手”左锋啪的一拍桌子。
吓得两边的衙役侍卫人人噤若寒蝉。
“穆相一案,乃本官经手,他有余孽尚存世间,本官自然要插手。”阮钰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这”左锋声音一滞。
穆相一案的确是阮钰经手,他以这个理由带人走,左锋还真没借口拦着,可是,他怎么能轻易让他带走穆婉秋?
按说两人都接了英王密信,要他们立即杀了穆婉秋,此刻两人若是拿出密信让对方看,齐心协力一致对外,穆婉秋早已人头落地,可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
眼见英王权势飘摇,大树将倒,他们这些猴孙当然要各自寻找求生之道了,左锋是打定主意随便杀个人向英王交了差,然后把穆婉秋变成第二个谷琴豢养在后院,这机会怎能错过?
阮钰对英王虽忠,对穆婉秋却是痴心,誓要救她一命,此时此刻,两人竟不约而同地闭口不谈英王的密令。
只斗鸡般冷冷地对视着。
心思电转,左锋开口道,“那只是街头谣传,没有证据证明白秋确切身份前,还属于地方政务”
“事涉穆相余孽,便不是地方政务”阮钰斩钉截铁地说道,“左大人若怀疑,可奏明万岁,看这是否属于地方政务?”
有左锋阻挠,他阮钰想一手遮天把这案子压下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如果能把这案子捅到朝上,相信有太子运作,这面左锋再不敢轻易杀人了,见左锋死不松口,一瞬间,阮钰便拿定了主意。
奏明万岁?
果真上达通天,他左锋还怎么能掌控得了局势?
可是,如果这时候示弱,岂不是证明他理亏了,人还是会被阮钰带走的,一瞬间,左锋心思就转了几个来回,最后狠狠地一咬牙,“好,本官立即就写本奏明万岁,请万岁定夺”
“即如此,本官先把人带去军营看管,待万岁圣旨下了再审”阮钰趁机说道。
“不行”左锋果决地摇摇头,“本官听闻阮大人曾几次向白秋行聘,还曾因她和黎君大打出手,您执意带人,难说没安私心”
阮钰脸色一阵青黑,“本官一向公私分明”
左锋嘿嘿冷笑。
定定地看着左锋,阮钰蓦然想起他是穆熹的门生,脱口道,“左大人是穆相的门生,事涉穆相余孽,左大人本该回避”
“这”这是大周律中的明文规定,左锋一时还真被问住了。
见阮钰起身要走,他腾地站起来,“既然大家都牵涉不清,圣旨下来之前,我们共同看管”
被左锋抢先了一步,阮钰也知带不走人了,就点点头,“好”
正说着,小衙役来报,“回大人,黎大公子求见”
黎君?
左锋皱皱眉,若是以往,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是现在不同,英王势力摇摇欲坠,眼见黎家是搬不倒了,总是大业的地头蛇,黎家一旦缓过气来,那反噬的力量可不是他左锋能承受的。
此时此刻,他可是不敢再把黎君得罪狠了。
见他迟疑不定,阮钰冷笑一声,“左大人有事,本官告辞。”
看着阮钰的背影消失,左锋脸色由红变黑,好半天,他吩咐道,“请黎大公子进来”
一脚迈出大门,迎面正碰上匆匆走来的黎君主仆,阮钰下意识地站在台阶上。
没料会在知府衙门内见到阮钰,黎君也是一惊,随即抱拳拱手,“草民见过阮大人”声音淡淡地,黎君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阮钰的眼,暗道,“他这个人虽然狠辣,却是个及重义气的,对阿秋也有些情意,不知这次他会不会顾念情意?我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这念头只是一闪,想起他和穆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随即便打消了。
他用计最善应势,一向喜欢把人利用个彻底,若是平时,他绝不会放弃这个利用阮钰的机会,只是,英王是打定了主意要穆婉秋陪葬的,这个时候,他的谋划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不管那变数他能不能掌控,他不能把穆婉秋的生死寄托在任何一个有变数的人身上
第三百三十九章贿赂
第二更
再次见到黎君,目不转睛地和他对视着,阮钰感慨万千。
斗了两年,曾经无数次把这个男人踩在脚下,却又被他硬挺挺地站了起来,阮钰做梦也没想到,到最后,输的那个人竟是自己。曾经意气风发,曾经无数次劝穆婉秋离开这个男人,直到这一刻,他才感觉,也许只有这个男人才能给她幸福。
有那么一瞬间,阮钰忽然荒谬地想,自己这一生也可谓权势富贵了,曾经身边追捧者无数,可是,一朝变为黄土,大约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会真心地为自己上一柱香吧?
他还记得,那一年,他曾对他说过,“若不是各为其主,我们可以成为莫逆的。”
见过礼,见阮钰盯着自己不语,略一犹豫,黎君便大步登上台阶。
缓缓地,阮钰一步一步迈了下来。
擦身而过,这两个在大业上流举足轻重的风流人物,谁也没有再看谁一眼。
直登上最后一级台阶,黎君忽然想起,刚刚阮钰注视自己的目光中,恍然竟带着股勘破世事的超脱,不觉身子一震,暗道,“难道他真的想开了,肯放下一切?”
果真如此,他就再不会被仇恨迷了眼,对穆婉秋痛下杀手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止,阮钰也停住脚步,一个台阶上,一个台阶下,两人背对背站着,却都没有回头。
片刻,几乎同时地,黎君和阮钰一起迈开脚步,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五十万两
见过银子,收过重礼,左锋为官这几年加起来也没收这么多银子,眼睛扫过黎君随意递过的大额银票,饶是见惯世面,左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