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是怕被父亲禁足,我还当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呢”暗暗嘀咕了一句,姚武抬手擦擦汗,“我这不是心疼妹妹嘛”
“就是”钱箔附和道,“看到姚姑娘被人欺负成这样,我我这儿心都碎了”
一抹红云瞬间飞上脸颊,姚谨抿了抿唇,“钱公子就会笑话人家”
这样娇羞的神色,这样逗弄的语调,钱箔哪曾见过,一时竟痴在了那儿。
良久,才回过魂儿,轻咳了一声,“姚姑娘快说,谁欺负了你,想怎么收拾他,我和你三哥都听你的”
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见目的达到了,姚谨这才在椅子上坐下,“就是林记的那个欺师盗名小杂工”添油加醋地把刘**话说了一遍,“我也不过是看不惯,多说了句闲话,说她不该这么对待自己的恩师,谁知她上来就拳打脚踢”喘息了一声,“虽然瘦,可她是做杂工出身,那手硬的像钳子”想起穆婉秋那钳子般的五指,姚谨身子竟不自觉地颤了颤,“我我哪是她的对手?”眼睛瞟向金钗银钗。
“她还说,小姐也不过就是仗着姚记的名儿,仗着有个混帐哥哥护着,又不是香行会的人,她才不怕”有样学样地,金钗把事前姚谨教的话一句不拉地学了一遍,“还说,以后再见小姐,就见一次打一次。”
听得姚武满面青黑,“她竟然骂我是混帐我我”蹦跶了半天,姚武到底没说出什么。
他也没想到姚谨说的竟是个女人,在他的印象里,女人都是用来哄,用来爱,用来暖床的。
一个大男人,伸手打女人实在没面子。
可是,先前已经把话说了出去,他也不好就收回来,回了头看钱箔。
也没料到会是这样,钱箔也暗暗头疼,可是,在心上人面前,他还不想掉了身份,见姚武看过来,硬着头皮说道,“姚姑娘想怎么处置她,我这就和你三哥去”说着,就掳起了袖子,忽然停在了那儿,“等等,等等”他回过头,“姚姑娘是说林记的那个小杂工?”又补了句,“顶的是个姓刘的师傅?”
“就是她。”姚谨点点头,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他不会是认识那个小杂工,被她迷住了吧?
“钱兄认识她?”回过头,姚武替姚谨问出了口。
“人没见过,倒是听说过她。”钱箔摇摇头,见两人都看他,解释道,“是听师爷说的,这小杂工顶不是个东西,偷学了师傅的手艺不说,又趁师傅母亲大丧回去守孝的空当顶了她”
“世上竟有这么不知廉耻,不懂孝道之人”姚武啪的一声拍案而起,“老子从来不打女人,今儿就为这个破破例”
百事孝为先,在大周,无论官场还是民间,最忌讳的就是趁守孝期间谋占守孝人职权、财产,逼迫对方不能安心守孝的行为,这叫怂人不孝,尤其官场,那些丁忧守孝的官员,回朝后,无论有没有空缺,都会立即受到重用,万岁如此做,就是为了堵住百姓的幽幽之口。
“好”听了这话,钱箔也气血上涌,“我这就去找父亲,把她抓起来”
这样怂人不孝的大罪,是可以经官的!
第七十八章斗香(上)
“三哥,钱公子”姚谨心虚地喊住他们。
她原也是想利用这个罪名动用官府的力量把穆婉秋抓起来的,所以才细问了刘妈,一听要经官,刘妈吓得再不敢欺瞒,她才知道,顶了刘师傅,穆婉秋是算不上怂人不孝的。
刘师傅总是有公公婆婆的人,母亲的五七并非非守不可,最主要的,名为守孝,可那期间刘师傅一直就住在自己家里。
所以她才放弃了利用官府力量想法。
就这样让钱箔稀里糊涂地把穆婉秋抓起来,惊动了世人,硬叫起真来,把这事儿弄得水落石出,反成全了她
一旦弄巧成拙,让她扬了名儿,自己以后再想动她,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心思电转,姚谨开口说道,“像这种徒弟顶师傅的事儿,朔阳每天都有发生,香行会认可,官府也管不着的。”
“可是”
可是,那个小杂工是怂人不孝啊
钱箔疑惑地看着姚谨。
“钱公子为了我得罪人,被父亲知道了又该禁我的足”姚谨半含娇羞地狡辩道。
“也是”名正言顺地抓人,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心里仍有些糊涂,钱箔还是认真地点点头,“那姚姑娘想要如何?”
“她每天傍晚都去田埂上闻香,钱公子不如就和三哥带人去羞辱她一顿,把她撵出朔阳”端详着五个殷红的指甲,姚谨轻描淡写地说道,暗地里却狠狠地咬了咬牙,“只要那个小杂工离开朔阳,她就花银子雇人在半路上截杀她,让她永远在人间消失”
只有这样,黎君才会彻底忘了她。
就要嫁给黎君了,做妾也罢,做妻也好,他都只能喜欢她一个人,心里绝不能有别人的影子。
哪怕只多看一眼,那个女人就该死
“羞辱她一顿倒是不难,要把她撵出朔阳就难了”姚武摸着脑袋,嘴里喃喃道。
他父亲虽为父母官,可朔阳又不是他们家的,又没犯法,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的能自己讨生活,哪是说撵就给撵走的?
“这不才来找您嘛?”姚谨朝钱箔抛了个媚眼,“钱公子这么聪明,总有办法的。”
声音娇滴滴的,柔若无骨。
一阵酥麻,钱公子从头爽到了脚,他呆愣片刻,随即连连点头,“好,好,就这么定了,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本公子”
也不看姚武狐疑的目光,钱箔使劲地拍了拍胸堂。
自那日在田埂上和姚谨发生冲突,穆婉秋便把闻香时间改为凌晨,天还朦朦亮的时候就踩着露珠出去闻香,她不过辛苦一些,可是,姚谨那样的权势,不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惹得起的。
这一点点的小心,却让她躲过了被人蓄意**的一小劫。
连着七八天,姚谨带着钱箔和姚武等人在田埂上没堵着她,姚谨便知她是怕了自己,有意躲了。
“她终是一个胆小怕事,上不得台面的卑贱女人。”这样想着,姚谨心里舒坦了许多。
按钱箔姚武的意思,不过是女孩子之间斗气、斗嘴,既然那个小杂工知道怕了,也就算了。
光天化日之下,让他们一个大老爷们去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总是会被人嘲笑。
可是,姚谨却不这么想。
不好去闹市上赌,他们又一次来到田埂上,守了两个多时辰,直等得两眼发长,也没瞅见穆婉秋的影儿,姚谨索性硬拉着他们回到姚武书房商量起来
穆婉秋却是不知她已被人惦记上,和姚谨冲突后的头两天还战战兢兢,怕她找上门来羞辱,时间久了便全忘了这事儿,她每天除了给林记出香,给李记切料外,便是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学习闻香,辩香、调香,忙的不亦乐乎。
一本三寸厚的魏氏香料大全已经被她翻烂了,背熟了,也学透了,对于那本魏氏调香术,大部份仍旧看不懂,可是,她也倒背如流了,甚至哪一页上做了什么标记,她都一清二楚。
这一日,她正在屋里练习魏氏炮制手法,新来的杂工阿春惊慌失措地闯进来,瞧见穆婉秋来不及藏起的满地瓶瓶罐罐,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傻住了,怔怔地看着地上,忘了说话。
“什么事儿?”强忍着不悦,穆婉秋站起身来,“不是吩咐过你,到我屋一定要先敲门吗?”
“师师傅”神情恍惚,阿春全没听出穆婉秋声音里的不满,她目光从地上的瓶瓶罐罐移到穆婉秋脸上,嘴唇动了半天,“前院来了一大堆人,口口声声要和您斗香。”喘了口气,“东家让我来叫您。”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她是被前面的阵势吓傻了。
“斗香?”
穆婉秋心砰地跳了下,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师傅,谁会这么看得起她?强制镇静地问阿春, “都是些什么人?”
一直以来,能被上门寻衅指名点姓地要求斗香的人,大都是名声显赫的大师级人物,比如谷琴,她一举成名就是登门挑战并赢了当时成名已久的陆伟路大师。
从而轰动了大周,一路走红,直至成为神级人物。
“是是我我”阿春白着脸说不出话来,最后一使劲,“师傅您自己去看吧”
穆婉秋转身倒了杯水递给她,“别着急,你慢点说”柔和的语气透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阿春的心顿时沉静下来,接过水咕咚咕咚一口喝了,又长出了一口气,“男男女女的一大堆人,我也不认识,对了”想起什么,“东家让我告诉您,是刘师傅想要回来,找您斗香”
刘师傅?
穆婉秋暗叹一声,“她是不死心啊,硬说是我偷了她的秘方。”回头将炮制了一半的香料收拾好,“走,去看看”推门出来,想了想,穆婉秋又回身找了把锁。
满地的香料没来得及收拾,这时千万不能进来人看到。
“师傅您刚刚是在做什么?”穆婉秋的沉静让阿春感觉特别踏实,心也冷静下来,站在穆婉秋背后看着她锁门,忽然想起她屋里一地的瓶瓶罐罐。
没言语,穆婉秋朝身后翻了个白眼,收了钥匙扭头往前院去。
呆愣了片刻,阿春小跑着追上去,“师傅的那些罐儿真漂亮,一定花了很多银子”
“我就喜欢这些东西,你出去不可对外人说”穆婉秋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我不会的”阿春连连点头应是,紧随着穆婉秋往前走。
“怎么?有胆偷我的手艺,这时候竟当缩头乌龟了”两人刚穿过夹道,刘师傅那尖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后院离这儿不过几步远,阿春竟去了这么久”
“可能被什么事儿耽搁了也是有的。”林嫂慢声细语地安慰道。
“正宗的师傅寻上门了,她怎么也得戒斋三日,沐浴更衣了才能出来拜见啊”人群中有人嘲讽道。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间或夹杂着冷嘲热讽声,把林记本就不大的小院子闹的赶集般热闹。
“师傅”阿春紧紧地拽着穆婉秋,瑟瑟如秋风中的落叶。
“别怕,她们是冲我来的,和你无关”穆婉秋轻轻拍了拍她,挺直了肩背,一步一步走进了前院。
刘师傅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来寻事,她一定是有备而来。
今日即便输了,也不能丢了气势
喧闹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刘师傅身后如闲庭信步般姗姗而来的穆婉秋身上。
她穿一件洗的发了白的藏蓝色碎花粗布衫,墨玉般的青丝松松散散地挽了个百合髻,斜插一支朴实的荆钗,此外再无他物,可不知为什么,明明她就是一个布衣荆钗纤细卑微的小姑娘,可她那高挺的胸堂,坚定的步伐,却浑然给人一种高不可攀之势,一种与生俱来的本不应属于她的雍容。
众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眨眨,再眨眨。
这真是刘师傅嘴里那个欺师盗名,蠢笨无知的小姑娘吗?
穆婉秋当初连香料都不认识就愣头青般闯了姚记,后来又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由一个杂工变成大师傅,顶了朔阳有名的尖酸刻薄的刘师傅。
如此种种,已让她在坊间小有名气。
只是,她平日深居简出,真正见过她的人却并不多,大家今日聚众而来,一是应刘师傅之请给她壮势,最主要的,大家都想见见这个“威名”远扬的小杂工
不负众望,一见之下,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刘师傅的目光多了几分质疑。
这样一个清灵高雅的女子,怎么会是她嘴里那个蠢笨如牛的“窃贼”?
见众人都消了声,诧异地看着她身后,刘师傅下意识地转过身。
穆婉秋正微微含笑地看着她。
“你终于肯出来了?”
仇人见面,分外的眼红。
望着眼前这个满脸优雅笑容的小姑娘,刘师傅几乎不能自己,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还以为你吓的不敢出屋,躲到鼠洞里当王八了呢”尖酸嘶哑的声音像走了音的旧琴,刘师傅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恨意。
今天,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打折了这个小姑娘的腰!
让她不能再这样挺拔地站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第七十九章斗香(中)
“师傅来了,我总要沐浴更衣,隆重相迎才好。”语气淡淡的,仿佛众人的话不是嘲讽戏弄,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儿。
“你”刘师傅瞬间涨红了脸,嘴唇动了又动,强制着自己没有当众说出尖酸刻薄的话。
林嫂趁机上前,“大家先坐下,有事儿慢慢说儿。”回头吩咐阿春,“快给刘师傅搬椅子”
辞了刘师傅她走的是正常程序,又没违反规矩,被找上门林嫂自然不怕,她怕的是众人指责自己当众失了公允,才不得不对刘师傅格外地客气。
阿春应了声是,溜溜地跑了。
“不用,就几句话,我站在说就行。”刘师傅强压下心头翻滚着的一股浓烈的恨意。
“师傅有话只管说”穆婉秋还是一贯的恭顺,看不出任何怯意,仿佛刘师傅不是来寻衅的。
“你偷了我的秘方,顶了我的位置”刘师傅仰脸看着众人,“今儿当着众人,总要给我一个交代。”
“是啊,世上再没有这么欺师盗名、不知廉耻的事了”
“今儿你就当着我们的面,给刘师傅一个交代”
回过味来,众人也想起她们来是替刘师傅助阵的,跟着叫嚷起来。
听到周围的附和声,刘师傅头昂得更高,胸挺的更直,俨然一只威风凛凛的雄鸡。
穆婉秋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众人。
久久
吵闹声渐渐消失,人们自觉地闭了嘴,屏息看着这个腰背挺拔,气势竟比刘师傅还盛三分的小姑娘。
优雅的转过身,穆婉秋朝刘师傅淡然一笑,“枉我还称你一声师傅”她上前一步,“师傅你说说,自古师傅传授徒弟,天经地义,怎么叫做偷”
穆婉秋也知道,想说自己没有偷艺,她今天是百口莫辩,除非她拿出魏氏调香术,承认她是魏氏的徒弟。
可是,一旦泄露了她身怀秘术,怕是不用明天,她就会横死街头了,毕竟,魏氏的秘术即便对那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也是赤luo裸的诱惑,何况在这儿号称小香都的朔阳。
思量再三,她索性坦然承认。
众人顿时睁大了眼。
“你” 刘师傅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之前,她和众人商议了许久,早想好了,穆婉秋狡辩,她们如何应对,如何羞辱她,不想,千算万算,她唯独没想到穆婉秋竟这样坦坦然然地承认了。
而且还大大方方地说,她是学,不是偷
一句狡辩都没有。
先前想好的一肚子话都落了空,一瞬间,刘师傅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不知该如何应对。
说没教吧,那么她先前说自己是怎么手把手教穆婉秋,这个愚笨的小杂工又是怎么忘恩负义的话,就都站不住了脚;说教了吧,那么,“偷艺”这两个字就砸不到穆婉秋头上,自己就更没有了羞辱她的立场。
僵直地挺着胸,刘师傅定定地看着穆婉秋,她从没发现,这个平日看起来愚笨如牛的小杂工,只简简单单一句话,竟会这么难缠。
“师傅怎么不说话?”刘师傅心思百转,穆婉秋却没给她更多的时间思考,“师傅你再说说看,当初是你甩手不干了,林嫂派人去请也不回来,怕耽误了买卖,才硬着头皮让我做香
这是师傅主动让贤,怎么算是顶”
简短几句话,穆婉秋就把当初刘师傅如何为难林嫂